礼王成婚仅十日便将“如花似玉”的礼王妃弃在府中出门游历,此事在都城掀起了又一轮的热议狂潮。先前都城女性因为韩墨儿变美的酸味都淡了淡,人人一副“我就说,瘌蛤蟆就算变成天鹅,也难免不会呱呱叫,礼王能看得上她才怪”的表情。
众人皆喜色,独独不包括韩志清。
韩墨儿三日回门,二女儿韩嫣儿出言不逊差点将整个家族倾覆,虽然经韩墨儿调解,此事不了了之,但却让韩志清第一次正视自己失败的人生。
他一心向学,却不是大才之人,只能守着一官半职,一辈子庸庸碌碌,于国无益;他不堪家事所扰,能避就避、能躲就躲,以致于悍妇当道、家无宁日,于家无益;他漠视子女,不教不授,以致于儿女不睦,昏聩愚蠢,于子女无益;他不珍视感情,明明挚爱在侧,还与他人苟且,以致于夫妻之情日趋淡薄,遗憾终生,于妻无益。
自己的一生如此失败,此前还可以为自己寻了一条宽慰的理由,毕竟,自己为墨儿寻了一桩好亲事,礼王待墨儿似有真情,这是唯一值得欣慰之事。可礼王成亲十日便外出游历,众人皆说是因不喜墨儿,唯一的欣慰也被生生撕扯破碎,让韩志清犹坠冰窟。
韩志清醉了,这几日他一直流连于酒肆,每饮必醉,今日更是醉得厉害,脚步踉跄,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摇摇晃晃的踏出酒肆,就与一个身材高挑却略显单薄的男子撞了个满怀。韩志清脚下不稳,扒着男子的肩膀才不至于像泥一样瘫在地上。
男子略微尴尬,身边小厮见状炸了,吆喝着就要将韩志清掀翻在地。
“住手!莫要伤他。”男子及时出言制止,“你过来扶一把,他太沉了。”
男子声音清越,不似一般男子的粗声大气,淡然有礼。
“公子,这人这般无礼,扶他作甚。”小厮一边抱怨一边将烂醉的韩志清快速地扶了过来,“这人谁啊,公子你认识啊?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酉时才过就把自己喝成这样了?看他的穿着,也不像常混于酒肆的烂酒鬼啊。”
男子被韩志清弄得满身酒气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开口教训:“就你话多,赶紧寻一个雅间将他安置下来,然后你去请姨夫,就说他的姐夫醉得不省人事,让他差人送回去。”
“得咧,啊?这人是齐大人的姐夫?哪个姐夫?那个礼王的岳父?他不是大官吗,怎么到这种小酒馆喝酒?而且身边连个小厮都不带,公子你不会是看错了?”小厮瞪大眼睛,又认认真真看了一眼醉倒的韩志清。
“再多说一个字就回柳州,我这里用不上你了。”男子显然动了怒,一下子让小厮噤若寒蝉,一个劲地应诺,在酒肆寻了个单间放下韩志清后,迅速去请齐子睿。
男子看了看趴在桌上的韩志清,回想了一下前几日在韩墨儿大婚上见到的韩志清的样子,两厢对比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久坐朝堂的这些官员果然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他拉了张椅子在离着韩志清较远的地方坐下,心中琢磨着是否要换个小厮。
原来的小厮年纪大了,越发的通达历练,就被他派去了管理手下的产业。新来的这个小厮人虽机灵,却有些浮躁,眼皮子也有些浅,不堪大用。但,自己这种情况,是一定要用知根知底且有些深厚关系的人的,就像现在的这个小厮就是他乳母弟弟的儿子。如果弃他不用,就又要费心去寻一个机灵又妥当的人。
男子正想着自己的糟心事,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茶杯碰撞声,韩志清醒了。
他胡乱摸起桌子上的空茶杯就往嘴里送,喝了一口咂摸了好久才发现杯中无酒。
“怎么没有酒?酒呢?满上满上。”他晃晃悠悠的拿起茶壶就往杯子中倒。
怕他碰破了茶杯伤到自己,角落中的男子急急起身,夺过杯子和茶壶放在了椅子上。
“韩…”他似乎有些犹豫对韩志清的称呼,“韩大人,您醉了,不能再喝了。”
“我没醉,没醉,要是醉了心中就不会难受了,可怎么还这么难受,所以我没醉,我还能喝,快给我酒。”韩志清挣扎的站起来,晃晃荡荡的去拿椅子上的茶杯。
男子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去扶韩志清又有些犹豫,见韩志清马上要摔了,才用双手扶在他的肩头,将韩志清重新摁在椅子上。
男
子给韩志清倒了一杯茶水,韩志清举杯就饮,他已经醉得分不出是水是酒,嘴里喝到了东西,稍微消停了几分。
男子才略略松了口气,没想到韩志清一杯茶水下肚,倒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韩志清,人间虚度三十五载,一直自认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端端正正、清清白白,百年之后,即便不能名垂千古,也能誉在当世,谁知,谁知,哈哈哈,我就是个傻子,大傻子,我一直自以为是,其实大错特错,我愧对于先父,愧对于发妻,愧对于儿女!呜呜呜~我对不起墨儿,本以为给她找了个好夫君,可哪知王爷成亲十日就离家游历,游历啊,那哪有归期啊,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不回来就不回来,独留墨儿一人在京,她心中会如何惶然,如何难过,是我,是我害了她啊!”
“韩大人…”男子刚要开口劝慰,却一下子被韩志清抓了腕子,男子皱眉,往后抽手,不料醉鬼力大无穷,没有挣脱。
“我也对不起嫣儿,她小的时候多么玉雪可爱,又聪敏又伶俐,是我,是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教她礼仪规矩,没有教她为人之本,没有教她仁义道德,没有教她奉孝尊长,她,她曾拿她的书画来寻我指点,那么小的一个人,就已经画得有模有样了,可我,可我因为得了本孤本,说了句爹爹明日再看,就将她关于书房之外,是我自己没有好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才致她今日如此气量狭窄、妒贤嫉能、礼教缺失、不眷亲情,都是,都是我的错啊。”
被攥住腕子的男子,起先还在挣脱,慢慢地就将心思放在了韩志清的话上。原来以为他人前风光霁月,人后放肆无度,其实是个自己日子都过不好的糊涂蛋、可怜虫。
男子看着眼前狼狈又无助的韩志清,心中弥漫上微微的酸楚。之前糊涂,现在还糊涂,这世间哪有一醉解千愁,不过一时的混沌,换来之后的更加痛苦罢了。
“韩大人,你先松开我,我给你倒杯酒。”男子哄劝。
“嗯?倒酒,好,倒酒,给我倒酒。”韩志清松开男子,让他为自己倒了杯“酒”。
“韩大人,人各有志,其造化也与自身的心性
、修为相关,做什么样的事,走什么样的路,虽不全凭自己,也十之不离八九。故而你作为父亲纵然有错,也不全然怪你,多少人无父无母,也心存善念,又多少人父母皆为榜样,而自身行事为人却不令人称道。正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先天的资质和后天的修为在其自身,怨不得他人。”男子放慢了语速,力求让醉鬼听懂。
韩志清虽然醉了,但这几句宽心的话却磕磕绊绊的听懂了,他本就是宽于待己的人,眼前的男子给他找了开脱的理由,他很乐于就坡下驴,再次回到自己的方寸之中。
但男子显然不想让他回去。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韩大人身负锦绣之才,乃国家栋梁,身修正道,自是不提;至于齐家,韩大人您一直兢兢业业,一心扑在公务上,对韩府之事有所疏忽也情有所原。如果您现在自觉有所欠缺的话,也不是不能弥补,亡羊补牢、未为晚矣,从现在做起,总好比不做,干看着痛心疾首来得强是不是?韩大人?”
韩志清酒喝得有点多,这些话他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分析。分析之后,他觉得男子的话特别有道理,自己虽不是大才之人,但这些年考证典籍、著书立传,连年的考评都是优,大历朝的进程中自是有自己的功勋。因公废私,对府中之事不上心也是可以被原谅的。想到这里,韩志清的心情好了很多,他用自己不太灵光的脑子接着往下分析。对于子女的亏欠,现在弥补不晚吗?从明日起,自己每日抽出时间为嫣儿、琼儿、熙焕讲学,从最基础的四书五经开始,用圣人训清心明志。再给嫣儿、琼儿请一位教养嬷嬷教授规矩,韩熙焕还小,由自己为他开蒙,必然不会学得离经叛道、罔顾礼教。
韩志清自认为筹谋得当,刚要舒出一口浊气,却想到了韩墨儿。墨儿怎么办?他眼圈又红了,说出的话已是破碎。
“嫣儿几个我还有弥补的机会,可,可墨儿怎么办?若不是我当初寻了皇上,让她顶了嫣儿,她如今也不会落个新妇遭弃的地步。我,我若知道墨儿原是这般美貌,又何苦非让她嫁给礼王,凭她的相貌,即便性子差些,也能寻个好人家,寻个珍重她的
夫君,唉,现在怎么办?我将来如何向她已逝的母亲交代。”
韩志清又想起了故人,悲从中来,一发不可收拾:“楚楚我对不起你啊,我,我一点也不喜欢孟淑娟,有了你,我眼中哪里还装得下别的女人,可,可我不是人,怎么就和孟淑娟搅到了一起,我一点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点都记不得了,她,她为何在我身侧,我身侧明明是你啊,我不是人,喝什么酒,酒后竟然醉得不认得你,我悔啊!”
韩志清即便醉着,也没有逃离开话中的情绪,他惭愧又懊恼,仰着头用手臂遮住眼睛,只有泪不断的流下来:“我,我一看到你失望的眼神,心中就难过的要死,我不敢面对你,只能躲着你,谁知道躲着躲着,我们就真的疏远了。你以为我喜新厌旧,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我看在眼中疼在心中,却无能为力。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离开我,离开得那么决绝,一丝留恋都没有,楚楚,你心太狠了,你怎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扭曲无趣的人世间,我,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楚楚,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墨儿,我又破了不再饮酒的誓言,我好无能,我守不住誓言,好好待你的誓言守不住,不再饮酒的誓言也守不住,我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韩志清的哭泣声并不好听,压抑沉闷、声嘶力竭。但对面的男子却并未安抚阻拦,他默默听着,任由韩志清发泄。韩志清的语言凌乱破碎,男子还是拼出了他十几年的生活脉络与心路历程,他的这些话怕是压抑了十几年了,可能连自己都有意回避着心中的真情实感,这个笨拙的男人做错了一件事,便带着愧疚把自己困在一处,懦弱的妥协回避,继而错上加错,直至事态不可挽回。如此往复,十几年来他一直困在怪圈之中,不得解脱。
不是不爱,只是不会爱,不但不会爱,还懦弱糊涂至极,这个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失败的,而且失败的姿势极其狼狈。
男子有一张巧嘴,近十年的经商经历让他人话鬼话都能说几句,刚才劝慰韩志清的话,他能张口就来,亦能成功的安抚人心。可现在他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牙外话,他觉得那些
话在一个真心悲痛的人面前说是一种无礼,甚至玷污。
天色暗了下来,窗外的暮色压了过来,让室内的孤寂与伤痛又浓了几分。男子点了烛火,跳动的烛光落在韩志清下颌垂着的泪上,即苍凉又华丽。
四下皆暗,唯一室暖色,适合心软。是的,男子的心柔软下来,韩志清懦弱糊涂、自欺欺人,他亦满心凄苦、无人所诉。
显而易见,韩志清是个好人,甚至带了点天真与单纯,他在乎感情、在乎责任,在乎自己犯下的错误,就是不知如何应对。孩子一样的他在做了错事以后只想躲起来,然后一遍一遍用悔恨来惩罚自己。他身边怎么没有一个能够引导他的人呢?告诉他该怎样弥补错误,怎样引以为戒,怎样更好的生活,怎样获得幸福。他口中的那个发妻,似乎也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没有主动伸出手来拉韩志清一把,也没有将自己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男子看着面前依旧悲痛的韩志清,犹豫的伸出了手,他拍了拍韩志清的肩头,试图将他从悲恸的情绪中拉出来。
“韩大人,你且听我说两句,你的长女与夫君感情不睦可有实证?”舍去乱七八糟赞美韩志清的话,男子直奔主题。
“啊?”韩志清没听清,撤了手臂露出通红的眸子。
“我说,你的长女与夫君感情不睦可有实证?是你长女或是她的身边人和你说的吗?”
“不是,墨儿没有和我说,可,可礼王走了啊,留了新婚的墨儿一人在家,她刚刚嫁过去,王府中规矩又大,没了礼王依仗,她该如何行事啊,王府中即便下人也都是有与皇家盘根错节的关系,墨儿,墨儿一个不好就可能得罪了府中人,今后该如何自处啊。”
男子将声音放柔,像哄孩子一样:“我曾与礼王妃有过一面之缘,觉得礼王妃豁达通透,并不是自怨自艾之人,而且昨天她身边的丫鬟还到我的铺子中买东西,十分的开心欢悦。韩大人您想,如果自家主子心情不好、郁郁寡欢,身边的丫鬟能如此欢愉?”
男子此番话为实情,昨天韩墨儿身边的丫鬟翠柳到他经营的蜜饯铺子采买,林林总总买了十余包,一口一个我家小姐爱吃,眼睛都要笑没了,
如果不是主仆离心,定然是主子过得舒心,丫鬟也过得愉快。
“是吗?确定是墨儿身边的丫鬟?”韩墨儿身边确实有两个亲信丫鬟,这两个丫鬟的言行举止也确实能反映出韩墨儿的现状。
“我确定是礼王妃身边亲近的丫鬟,所以韩大人您现在不必过分担忧,如果还不放心,就着人或者亲自去看看礼王妃,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礼王妃到底过得好不好,一见便知。”
“可,可礼王成亲十日便外出游历,也是不争的事实啊。”韩志清有些被说动,又有些犹豫。
“世人还皆说礼王妃面丑性劣呢,可真正的礼王妃是那样的吗?”男子温和的笑着,话语奇妙的让人信服。
“墨儿,墨儿虽说有些顽皮爱撒娇,但…”韩志清想到了韩墨儿曾说与自己的对于婚姻的观念,想到了她几日前出面为韩嫣儿解围,想到了一直被说成乖张,但从不出大格、犯大错的韩墨儿,因而韩志清的语气坚定了很多,“但从来行有尺度、事有分寸,不似旁人所道,那些皆是不实之言!”
“是了,所以大人也不要被旁人所言侵扰,事实为何自己去找礼王妃问问,说不定您现在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呢。”
韩志清醉酒后迷蒙的眼神亮了亮,他单手撑着桌面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兄台,兄台字字珠玑,令韩某醍醐灌顶、拨云见日,韩,韩某感激不尽,请兄台,受韩某一拜。”
说完他晃晃荡荡的就要拱手而拜,奈何脚下虚浮,头重脚轻向前倾倒,一头扎进了面前男子的怀里,男子单薄,被他扑了个正当,踉跄的退后好几步,后背顶上墙才停了下来。
“韩,韩大人你快起来。”
“嗯嗯,好好,韩某失礼,兄,兄台莫怪。”韩志清扎在男子怀里君子一样的不住地道歉。
“先把嘴闭上,你先起来!”男子慌乱异常,推着怀中的沉重的脑袋。
“莫推头,莫推头,好晕。”韩志清费力的起身,脚下用不上力,就将双手撑在男子的胸口借力。
“韩大人!”男子满脸通红,用力的护住前胸。
“韩志清!你干什么呢!”
这一嗓子吼得韩志清分了神,他依旧
扎在男子怀里,向旁边看去:“子,子睿,你怎么来了,正,正好来拉我一把,站,站不住,压坏了小兄弟。”
“你他妈…给我起来!”齐子睿一把拽起韩志清,提着他后颈的衣服怒目而视,“韩志清,你他妈干什么呢?知道她是…”
“姨父,韩大人只是喝多了,站不稳扶了我一把而已,并无其他,你快些把他送回府,我还有一个生意要谈,已经耽误了时辰,这就过去了。”男子将齐子睿的话拦下,须臾间便褪去慌乱,看起来沉稳儒雅,只是面上的桃色还在,昭示着刚刚局促尴尬的情境。
男子转头出了雅间,小厮随即尾随而上,眼中明明灭灭,最后低下了头,专心的跟在男子身后。
韩志清被齐子睿拽着,还不忘向男子离去的方向大喊:“敢,敢问兄台尊姓大名,韩某与兄台一见如,如故,不知可否,否他日再聚,兄台,唉,那个兄台!”
“你他妈还一见如故,我看你是不要你这张老脸了,你给我醒醒,你没长骨头啊,这死沉的。”齐子睿气得不轻,拽着韩志清脖领子一顿晃荡,“韩志清你清醒点,唉,你敢,韩志清你敢吐我身上我就…擦,韩志清你给我憋回去,我去!韩志清,你给我等着!”
退步青年说
顺顺利利,健健康康!
新年快乐,肖战最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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