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的医师都知道, 并不是患者的所有需求,他们都要满足。
最后沈慈替小白开了葵水三月一来的方子,他在她平日的药浴里添了点东西, 把她从何琦曼那里拿的柔术补上一些细节。
他很快便处理好了一切, 小白看他如此熟练顿时哑然, 钦佩道:“你简直就是一个百宝囊, 阿慈越来越厉害了!”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种事夸我,况且这方子并不是我研发而出, 我不过是借了我师父的药方。”
他对于小白的夸奖没有半点高兴。
“沈神医也会有这种困扰?”她十分吃惊。
沈慈直觉与她讲这事并不好,但最终还是斟酌着讲出:“我师父也曾有过你这种想法。”
毒医沈冬儿对于孩子没有任何念想,她早年流落毒寨受尽苦楚,唯一一次动心还与姐姐喜欢上了同一人, 后来大彻大悟, 自觉男人不过是云烟, 最重要的人是姐姐。
她曾让沈忆安承诺与她相伴, 害怕被抛弃更是逼迫姐姐此生不得嫁人亦不能有孩子, 沈冬儿过去在南芒道伤了身子无法有孕, 沈忆安为了安她的心, 同时既然不准备嫁人生子, 每月都要来的葵水着实不利于她行走天下济世救人, 便自个儿研究了药方准备绝经。
结果最后是沈冬儿拦住了她, 很难说得知姐姐决定的沈冬儿心情有多复杂,这位从来都只会杀人而不会救人的毒师开始钻研医书, 在沈忆安的方子上加以改良, 医毒结合制造出新方子——在尽量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葵水三月来一次,每次持续六七天,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受孕率会大幅度降低。
但至少比绝经好。
为了等小白来葵水, 沈慈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他料定以她的性子肯定会找他寻方子,却不曾想她竟然直接不要葵水……她到底是觉得自己肯定活不过二十岁,还是一点都不想要小孩?
“我知道你总是嫌弃自己身为女子……但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有意义的,你现在还小,我没有资格替你做决定。”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竟然来自沈慈,在小白的印象中他一直都缺乏常人应有的同理心,更是从不会露出软弱的模样,何况他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生死看淡,没想到还会在意这些……看沈慈这副样子,小白心里也有些后悔。
她从前照顾过很多小孩,却从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况且她总觉得自己注定活不长久,没必要娶妻生子,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不是很讽刺吗?而且在江湖中混久了,谁知道以后孩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但是,如果是自己生小孩的话,那便一定是她的骨肉,她无由来幻想出以后自己抱着一个小孩自豪道:“吾儿,看,这是娘给你打下的江山!”
接着师兄们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凑过来,热情道:“快来爹这里!”
伊曳还撩起衣裳,竟然古怪地拥有女性的双’峰,天工坊坊主兴奋道:“家主快看,这是鄙人带领坊中精英花费数月研制而出的自动喂奶功能!”
……
小白一个机灵,强行终止可怕的幻想,都怪石铮那个笨蛋,嚷嚷着什么以后要当她小孩的干爹,这群不靠谱的兄弟又常常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来!她心有余悸,拉住沈慈道:“如果以后我要生小孩,你一定要给我接生,不对……”
沈慈吓了一跳,他神色微妙道:“我尽量,如果以后你想要小孩要提前告诉我,我替你开方子想办法把身体调理回来,否则你本身气血旺盛常人精’水根本就难以在你体内存活,更别说现在三月才来一次葵水,我实在不敢想象有哪位壮士能让你生小孩。”
一听见壮士,小白顿时对生小孩失去所有兴趣,她的关注点歪到了奇怪的地方:“话说回来,你成日与毒物为伴,从小被你二师父这么折腾,那里还行吗?”
沈慈捏紧拳头,黑脸看着她,显然此时他的内心满是挣扎,倘若他打得过小白,定然已经了结她这条歹命。
“我行不行不必你操心,但至少我能保证让你每月来两次葵水,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流血。”
这话实在太过于恐怖,小白差点给沈慈跪下,最后讨好卖乖,又许下许多银钱,才在沈慈离谷前哄好他。
小神医办事很稳妥,或者说只要钱到位,他就连小白这种直击男性尊严的侮’辱都可以原谅,留谷一月初步替她调理好身子后还顺道帮她打好掩护,告诉逍遥谷其他人:小白因为身体比较特殊所以三月才来一次葵水,他已开药为她调理,但届时希望师门中人能好好照顾她。
得益于沈忆安多年打下的金招牌,他的鬼话被大家相信了,毕竟外人根本就猜不到一副看破红尘行走黑白之间逼格满满模样的沈慈本质上只跟钱走,他这人不会告黑状,除非家长给的钱更多。
小白的直接感受就是,一夕之间她变成了身娇体弱的小可怜,温玉函和石铮出谷时总会算准时间,每隔三月必有一人归来给她暖'床,直到某日石让真君带着齐问拜访,在徒弟因为嫉妒他俩而双眼发红时,直接道:“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再睡在一起不太合适。”
无尘子认为他说得有道理,石让真君接着道:“当然,我也知道小姑娘情况特殊,但是年轻人毛毛躁躁,不太能控制自己。”
“我这个做师父的,确实该多多照看。”
然后当天无尘子就连人带被窝搬进小白房里,真正实现了全天监督,石让真君本只是怕少男少女偷尝禁'果,没想到无尘子这么绝,他顶着小白仇视的目光干巴巴道:“这也不太方便,你好歹也是……小姑娘得多尴尬。”
无尘子颔首:“无妨,我不是年轻人,性子沉稳也不毛躁,做事稳妥。”
“这……”石让真君最终只能给小白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让她自行处理。
在这样的压力下,小白学疯了。
三年,她花了三年将五家秘法融会贯通,感知灵敏到能够发现隐匿身形的无尘子,与师父进行多次追击战,同时自在门本身的功夫也没有落下,倘若此时再让她回到三年前去五衣教之时,她一个人就能杀进杀出。
终于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她在与无尘子第一百零一次出谷考核中取得了胜利,在无尘子宣布她可以出谷时,她仍处于一种不敢置信的恍惚。
“真的吗?师父……”
三年已过,自从第二年来了葵水之后,不知道是沈慈在给她的药方里偷偷加料,还是小白终于开始发育,不仅个子又往上窜了一截,如今身形玲珑有致,甚至可以说有些过头了……她偶尔会觉得前面的累赘让她喘不过气。
如今的小白就算束胸又穿着男装,也没有人再会错认她的性别,无尘子三年压制之下她嚣张的气焰几乎全数收敛,不再像过去一样煞气外泄,看着她时,只能够感受到一块顽固坚硬的玄铁,芯子里却包裹着滚烫的岩浆,一点点融化外壳,三月一轮回而爆发。
无尘子轻叹一声,他难得露出这样温柔的神情,这样的他让小白觉得陌生,她难以再从他身上找到过去阿菜的影子。
“我知你心怀江湖,不会留在这小小的逍遥谷,师父也不是故意将你困在这谷中,但是我很害怕,倘若你又不见,我不知道此生是否还能碰见你。”
“师父,我又不是小猫小狗,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她笑容轻快,无尘子知道,很快她就要像只小鸟一样飞走,就如已经离谷半载有余的两个徒弟。
是他强行搬去小白那儿,断了他们回来的借口。
男儿自当心怀天下,怎能随时记挂着家,他要他们去寻找自己的前路,而不是始终想着后退。
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他鼻子有些发酸,无尘子这次没有嘱咐小白保重了,他知道以她现在的功夫江湖上很难有人再伤到她,小徒弟这样鬼机灵,哪怕他滤镜再厚也知道都是她去欺负别人。
“此番出谷,武运昌隆,小白,你这么想去江湖,就好好搏出名气,让我在这小小的逍遥谷也能听见你的名字。”
无尘子替她收拾好行李,提前给她的双锏做足保养,甚至连大熊的马料都给备好。
待到清晨,他替她仔细梳顺了发,为她编了精巧的发辫,最后再用红结固定好,温柔道:“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以后不要再像男子随便绑个马尾就出门,头发又黑又浓密,好好护理,可别以后像我一样全白了。”
她难得没有反驳他,而是低低应了一声,回想这几年,小白自己也知道她的行为很是顽劣,就连向来纵容她的大师兄偶尔都会受不了,更别说臭石头了。
然而无尘子却从未有过不耐,哪怕知道她是在戏弄他,也只是一遍遍轻声训诫,每一次都会回到原地等她。
无尘子送她出了谷,她牵着在谷中跑了几年越发膘肥体壮的爱马大熊,现在它已经完全成年了,毛发油亮浓密,赤红的马身乌黑的四蹄,皆是健美矫健。
它背着行囊,骚动难安,迫不及待想要跑出去,一直在催促小白骑上它。
无尘子停下,微笑道:“我就送你到这了。”
“师父,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她转过身看他,几只负责接引外人入谷的醒梦蝶绕着她盘旋飞舞,甚至有只停在她的发间,金斑蓝翼,胜过人间珠翠。
他思索起来,认真道:“行李没有遗漏。”
小白故作夸张地叹气,足尖一点便飞旋至谷口花树,纵跳之间已是归来,手上举着一朵鲜艳红花,“师父忘了给我戴上。”
无尘子怔愣,才回想起大越“别花待良人归”的传统,他失笑道:“你呀,我还没听说过送徒弟出门也要别花。”
说是这样说,他还是轻轻给她别上,小徒弟用力抱了他一下,自从她发育神速越长越大,师徒俩已经很少这样亲近了。
“师父,等我回来!”她翻身上马,回眸一笑,接着扬鞭而去。
“嗯,等你回来。”
待到她已远去,无尘子终是面露苦笑,神色间难掩失落。
“这傻徒儿,学人家别花别什么不好,别一朵海棠花……”
海棠海棠,断肠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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