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少?”方四娘为人爽快,直接把一个十两银锭子放到了桌上:“我都要了,这是定金。”
魏停云也不坑瞒她:“方老板,这个东西好是好,但是不禁放,采摘后很快就会熟透,放的时间长了会烂。”
方四娘挑挑眉:“你倒是实诚,放心,不怕你多,就怕不够。”
存货竟就这样都卖出去了,魏停云出了仙炙轩的大门,还觉得恍惚,本来以为还得到食肆推销、吆卖,果然人际关系很重要。
回去的马车上,魏停云觉得全身都畅快了许多,躺着翘着二郎腿还哼起了小曲儿。
梁登库却还在回想方四娘的国色天香:“停云,那老板娘长得真好看!”
魏停云白了他一眼:“这话要让小桃听到,要气死的,人家头发盘上去的,嫁做人妇了,别想了。”
“说的好像你不想似的,我看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我才没有呢,我那是看到西红柿的条件反射。”
“胡说,我看你还摸人家的手。”
靠!魏停云觉得自己太冤了,是那方四娘,手滑没拿住西红柿,他赶紧去接,才误抓到的,每个西红柿,在他眼里都是钱!
“驾!”
梁若琼一招呼,马儿速度加快,又轧上一个土块,马车一个颠簸,两个人头嘭的撞一起,都疼的嘶哑咧嘴。
“姐,你慢一点。”
梁登库揉着脑袋。
“色字当头,还怕疼?”
梁若琼头也不回的说。
※
听说西红柿园子里的货,被人包圆儿了,原来县城里压价的酒楼、食肆、想出新菜吸引客人的,现在也服了软,想买个百八十斤回去,还出了高价,魏停云憋了股气,是一个不卖。
即使卖给仙炙轩八文钱一斤,他们出十文也不卖。
仙炙轩的马车,每隔一日就会来拉一批熟好的,除了在各家店面卖,富余的全都按照魏停云说的方法,做了番茄酱,一部分即时售卖,另一部分封好放进了仙炙轩的地下冰窖。
村里都在传:魏家发财啦!
但只有魏停云自己知道,把这两亩地一万多斤的西红柿全卖完,一百零六贯钱,五十三两银子,还完
借梁家的五十两保金,再交完地租,也不剩什么了,但总算无债一身轻。
魏停云忙着卖西红柿的时候,麦收也开始了,他赶上了个尾声。
魏观林和魏栖木是不用下地的,魏停云如今却要去了。
去了一天,魏停云就真切体会到了做农民的辛苦,也更深刻的体会到了白居易那首《观刈麦》。
不过,经过这次西红柿种子后,他获得了梁万里的信任。
所以当梁万里问他之前还有没有培育其他种子,农作物更好。
魏停云兑换了玉米种子,大致说了一下玉米的产量,以及玉米芯和玉米杆都可以制作饴糖…梁万里立即去县里备案新粮食作物。
只是一直报到京城的大司农寺,批复回来竟是两个月过去,已错过了耕种季……
之后的日子,魏停云有时候需要下地除草、施肥,有时候跟着魏二风去镇上、县里做做小工,顺道观察下有什么挣钱的门道,晚上则埋头学习。
魏停云本想制作方便面卖给运河码头的商船,但大昭是在宋朝之后,而早在北魏《齐民要术》中就有阴干的耨麴粥、切面粥了,可以携带存放,用水煮软就可以吃;
而宋朝的棋子面更是已作为军粮用于军事战争。
至于奶茶,早在唐朝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就将茶文化带去,并与羊、牛奶熬煮;
此时的大昭并未盛行,可能问题之一就是一是白砂糖贵,二就是中原区耕牛用处大,很少有人会去养奶牛;
另外从宋朝的《清明上河图》、《东京梦华录》就可以看出,香饮摊已然林立;
不消说别的地方,每年夏日,义塾门口都有各种绿豆甘草冰雪水、蜂蜜红豆冷元子售卖,魏停云喜欢红豆口味的,梁登库则喜欢绿豆。
至于火锅,都可以追溯到遥远的的新时器时代,上层煮物、下层点火的双层方陶鼎,再往后还有西汉青铜鼎、三国五食釜、唐朝的暖锅,在宋朝更是平民化,到了大昭,五原镇上的小酒馆都有铜火锅,甚至鸳鸯锅都有(注:1)。
所以餐饮这种本钱低、回本快的赚钱方法,很多都被堵死了……
在旁人看来,现在魏停云俨然变成了个小庄稼汉。
只是他平日里劳作的时候,
都是戴着草帽,穿着长衣,人没晒黑,倒是精壮了不少。
直到中秋节的时候,朝廷发生了一件事,直接影响了魏停云的科举之路。
今上——景治皇帝,在中秋群臣宴上感慨:“刑名之学久废,不有以优之,则其学绝矣。”(注2)
于是想要复明法新科。
以往只在京城国子监有律学生,府学、县学增置律学,并复明法新科,一度遭到儒学、经学、宗学卫道士的强烈反对,认为这是刀笔杀伐之道,不可提倡,有悖于先圣贤的仁义之道……
当朝的国舅爷,时任大理寺卿的严敬,当庭怒怼:明刑弼教,德法本就相辅相成,何来相悖之说?
强盗以刀杀尔等,尔谓强盗‘之乎者也’,可行乎?
※
过了中秋节,县学就腾出了四间房子,加设了律学。
与算学、书学、画学等同在西院,并号召各乡义塾和县里的各家私塾推举优秀学子,免学杂费,每月额外还给六百文钱。
虽然魏停云已经辍学,但夫子第一个还是想到了他,还亲自跑到了魏家。
师者父母心,魏停云不禁为自己之前经常和夫子斗嘴、气夫子而感到愧疚。
对于魏停云重新复学,三婶胡巧翻着白眼说:“上什么律学,要我说呀,什么学也不用上,直接和县丞家的小姐成亲!以后咱们也有当官的亲戚了不好吗?”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王县丞家的三小姐在端午泅水大会上,不知怎么的,相中了魏停云。
王县丞有二子一女,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魏停云出身农家,一没家世、二没功名的,他岂会同意,但受不住女儿央求苦恼,最后到底还是通过里正来传话。
意思基本就是他的宝贝女儿不可能嫁到三河村,魏停云得去县里,三年之内需考中秀才等等…话里话外,基本也就相当于上门女婿了。
魏泰本想让人回话:小门小户不敢高攀。
但也怕弄太僵,得罪了县里的大人物,最后推说,已经有婚约了。
那天,里正和夫子走后,魏奶埋怨老头子,断送了娃儿的好姻缘。
魏奶说归说,但太了解自家糟老头子,倔驴脾气!
那天晚上,魏停云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凉
的时候,魏泰走过来,坐到了孙儿的旁边:“停云呐,你怨不怨爷爷?”
魏停云摇摇头:“爷爷您不是从小就教育我们嘛,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人得靠自己的本事,才能活得踏实。”
听得魏泰欣慰的直点头:“好、好,这才是我魏家的儿郎,咱们穷归穷,但自食其力,骨头是硬的。”
如今胡巧又提起这件事,魏三青看老爹魏泰脸色不佳,赶紧在桌子下拽媳妇儿袖子,不让她再说下去。
何玉香则说:“当时说好了的,谁考最末,谁回家干活,现在又去读书,还要去县里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魏家定的规矩都是说着玩的。”
明显拿话,噎魏泰这个掌权人,堵死魏停云的复学之路。
魏停云本不想说,但大伯娘这话赶话的,只好说出了魏栖木让徐焕然替他写策论作弊的事,还有那买策论的五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魏栖木起初自然不承认,但面对质问,心理防线到底还是崩溃了,最终承认:他不想回家来种地,偶然听到了夫子和助教谈论季考策论的题目,他拿了镯子去当铺换了钱,找徐焕然提前写了一篇……
魏大鼎气的直发抖,拿了麻绳,把魏栖木吊了起来,用藤条抽。
何玉香心疼,但也只是哭,她知道如果没有这顿打,老爷子也不会轻易放过的,说不定比魏大鼎打的还狠。
魏栖木被放下来后,魏泰没有因为挨了一顿鞭子就放过他。
让魏栖木跪到祖宗牌位前,烧了香:“我魏泰对不住列祖列祖,枉读了几年圣贤书,没教好孩子,如今他弄虚作假、偷东西、败坏门风,为免他以后铸成大错,我今日就剁他一只手,让他永远记着,大丈夫顶天立地,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能啊!”
何玉香跪地护住儿子,魏栖木躲在她身后哭泣。
“今天谁拦我,就从这家里撵出去!”
魏泰拿过门口的斧子。
“爹!”魏大鼎也跪下来:“是我没教好儿子,你要砍就砍我的手。”
场面悲戚,魏二风和魏三青也过去试图拦住老爹。
但魏泰是个倔驴性子,谁也拦不住,三兄弟每人都被他踹了几脚。
最后还是魏奶护住了孙子:“把我老婆子也一起砍了!”
魏泰拿她是决计没办法的,生气的摔下斧子,去外面抽旱烟了。
一屋子哭哭啼啼,魏停云突然有点后悔了,或许不该说出来吗?毕竟家和万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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