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原爱注意到了芥川龙之介的停顿。
“怎么不吃了？”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黑发少年。
尽管川原爱常常戏称黑发少年为小兔子，但少年冷冽的气质更像寒夜的冰。此时更是僵硬得不行，朝着冰块进化了。
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好吗!
川原爱的话让芥川龙之介以为对方看穿了自己的目的。自己暴露了吗？任务目标是在敲打自己吗？任务怎么办？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方案，到底要怎样才能打消对方的怀疑。
“蛋糕不合胃口？我以为龙之介很喜欢红豆味的甜品呢。”
川原爱吃下最后一块黄油曲奇，关心的问。
“你刚刚......为什么那样说？”
芥川龙之介眼帘微动，尽量最平静的语气试探一句。
“嗯，不是你问我电影里的女人为什么会爱上男人吗？我在告诉龙之介答案呀。”
川原爱没有任何异样。
“可是，你不像......”
没等芥川龙之介说完，扔下**的川原爱跟个没事人一样，无所谓的接话：“我不像在感慨电影？”
川原爱抽出纸巾抹了抹嘴角。
“只是一些无聊的感叹而已，龙之介不用知道。”
看见芥川龙之介欲言又止的模样，川原爱竖起食指贴在唇上。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接下来的话不必说了哟。”
芥川龙之介把剩下的试探咽了回去。
吃完甜点的川原爱拿出手机滑开屏幕，看见时间后有一些可惜。
“才三点钟啊。”
玻璃窗外的天空依然明亮极了，距离夜幕的降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川原爱捧着脸颊，一双机灵的棕色眼睛往对面的方向看去。
“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接到暗示的芥川龙之介颇为苦恼。
“在下也......”
拒绝的话才开了个头，对面的笑脸变得十分难看，五官皱在一起显得可怜兮兮的。
身为专业的混黑人士，执行任务时应该十分认真。再加上芥川龙之介本身就不是一个感情波动很大的人，川原爱这种多变的人着实让他苦手。
他话锋一转:“在下需要时间想一想。”
只见对面那张皱在一起的苦脸立刻变得笑意盈盈。
芥川龙之介感受到自己嘴角在上挑，他认为自己被气笑了。这种一边颐指气使，一边耍宝卖惨的人真的不多见了。
半个小时以后，两人站在一家古董店门口。
“这就是龙之介想了半天的好地方？”
川原爱一脸懵圈。
面前这个与其说是古董店，不如说是买卖老物件的杂货铺。
锅碗瓢盆、木柜摆件、甚至是书画作品......这里应有尽有。
东西看上去大都上了年岁，但真要说多有收藏价值......大件家具缺胳膊少腿，杯子茶壶上带着豁口，书画笔迹晕染褪色......看上去并不值钱。
“这里算是在下常去的消遣之地。”
芥川龙之介熟门熟路的在前面引路，带着川原爱走到了店铺的一角。
陈年的纸墨香气弥漫在这个角落。放眼望去，书橱里是一些带着年代感的书画。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这种买卖旧物的杂货店对川原爱来说相当陌生，他目不暇接的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些东西的收藏价值不高，在下到这里来，只是因为可以在这些成年旧物中获得些许宁静。”
芥川龙之介从书橱中拿出一卷画轴。
“古董啊～的确和龙之介这种古典美少年很相配。”
川原爱认真夸奖道。
“不过，我还以为龙之介更喜欢去古董展览馆、拍卖行之类的地方。”
川原爱调侃道:“而且我以为龙之介是那种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会很冷静的人设。”
川原爱把脸崩得死紧，亲身演绎了一把什么叫面不改色。
“相遇以来，哪怕再慌乱的情况，龙之介总能很快反应过来，然后又变成一动不动的冰山呢。”
芥川龙之介摇摇头。
“在下并非冷静之人。”
他拂去画轴上的灰尘。
“展览馆也好、拍卖行也好，或者是这样的路边小店。这些旧物告诉我，无论什么东西，终有会逝去的那天。在下想要的东西，就必须亲手拿到。”
“这种感悟也只有龙之介才视为理所当然吧。”
川原爱抚掌轻笑。
“所以龙之介带我来这里，是认为我需要宁静吗？让我和你一起感受岁月的痕迹？”
“你说不知道去哪里，在下只知道这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消遣的地方。”
川原爱对于芥川龙之介的回答毫不惊讶。
“龙之介的确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他瞟了一眼芥川龙之介拿着的画轴，后者轻轻将画中的内容展现在两人面前。
人首蛇身的美丽女子紧紧束缚着一座古朴的大钟，大钟周围燃起了熊熊火焰。那女子似哭似笑，动作像是在亲吻大钟，姣好的面庞带着可怖的癫狂。
“《今昔物语》？倒是一副不错的画呢!我的母亲给我说过这个故事，恰好和龙之介挑的这幅画有关哦。”
“清姬和安珍。”芥川龙之介了然。
川原爱点头。
记忆里穿着和服的东洋女人曾抱着幼年的自己坐在樱花树下，将安珍与清姬的故事娓娓道来。
身为苦行僧的安珍和居住在深山的美貌少女清姬，因为安珍的借宿相遇了。爱上安珍的清姬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把安珍留下。安珍一心向佛，宁愿撒谎也要摆脱清姬的纠缠。被安珍所骗的清姬一路追去，尝尽苦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依然不肯放弃安珍。哪怕安珍躲进了道成寺的大钟，清姬也要用化出的蛇身缠住安珍藏身的大钟，与安珍一起消失在熊熊烈火之中。
“清姬是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笨蛋，安珍是个只会逃避的鹌鹑。安珍不爱清姬，不该撒谎骗她。清姬何必在不爱自己的人身上苦苦纠缠。”
川原爱嗤笑。
“当然了，以上是各打五十大板的理性说法。在我看来，清姬选择与安珍同归于尽，起码这份爱执着又决绝。”
芥川龙之介没有就川原爱的评价发表看法，他只是不明白......
“之前你说过，如果感受不到爱，另一方不会越陷越深。你认为安珍爱清姬吗？”
“我不知道。”
川原爱干脆利落的回答。
“我之前的答案是基于电影给出的信息。因为我看见了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才下了那种定论。至于安珍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故事里说他一心礼佛，就当他正是如此好了。清姬的爱本身就带着偏执和决绝，无论安珍爱不爱她，这种特性都不会改变吧。说起来假如安珍不爱清姬，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也是相当倒霉了。”
川原爱伸出手指去触碰大钟身边的火焰。
“爱情真可怕啊。我非常讨厌软弱且不纯粹的爱。”
接下来的时间川原爱拉着芥川龙之介离开了书画区。
他们在杂物区走走逛逛，每当遇见新奇的小物件，川原爱总喜欢留下来看一看。
“龙之介!”
川原爱不知从哪个犄角嘎达淘出了两个御守。
御守的外表还算崭新，看上去没有使用过，但样式明显不是近年的产物，大概是多年以前店里遗留下来的货品。
“这种御守我以前看见过!相当灵验哟!”
两个御守都绣着樱花花纹，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真幸运啊，这种御守很难得！正好你一个我一个。”
说完川原爱就拉着芥川龙之介去店家那里付钱。
“不要再逛逛吗？”
芥川龙之介已经习惯了川原爱的说风就是雨了。
“不要～”
川原把芥川龙之介手中的画轴一起买下，顺便在门口拿了一把花纹古典的油纸伞。
“你看!下雪了我们!一起在飞舞的雪花中漫步，回到家正好天黑呢。”
川原爱打开伞，一只手将芥川龙之介扯到身边来，让他紧紧挨着自己。一只手把伞举到两人头顶。
两个年龄和身形都差不多的俊秀少年举止亲密，共同打着一把复古典雅的油纸伞。两人身上穿着的羊绒大衣和羽绒服过于现代化，和手里红梅白底的油纸伞相当不搭。
但那又怎么样呢？
穿着羽绒服的黑眸少年皱着眉头一脸别扭，穿着羊绒大衣的棕眼少年古灵精怪，一会儿扒上黑眸少年的袖子，一会儿去拉黑眸少年偏长的发尾......棕眼少年总是喜欢用不太客气的动作去逗身边的黑眸少年，后者表现得再不耐烦，始终走在油纸伞下。
他们穿过繁华的步行街，穿过热闹喧嚣的人群。
无论谁看见他们，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少年之间的感情是不息的河水，让人欢欣雀跃。
日落时分，两人回到出发点。
川原爱推开家门。
他随手将油纸伞塞进玄关，然后抖落身上的积雪。芥川龙之介看见他的左肩有一块晕开的水痕。
“回家啦!”
川原爱在灯火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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