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酒意微醺,凌励抬手推开了董月娇的房门。
“谁?!”正躬身在梨花木几前调配侍弄一堆脂粉的锦衣女子,听见这“吱呀”的开门声,身子竟惊了一下。
“夫人,是殿下回来了。”旁边侍奉的丫鬟轻声安抚了她,又转身朝凌励屈膝行礼,“殿下。”
凌励点了点头,随即挥手示意丫鬟退散。
待屋里两个近侍的丫鬟领命后轻步退出了卧房,凌励朝董月娇走了过去。
“臣妾见过殿下。”董月娇脸上的惊惶之色仍未退散,膝礼后她低眉垂首望着自己的鞋尖,一双交握在身前的手竟有几分颤抖。
凌励沉默看着她,她的身子却抖动得越发厉害。
“你怕我?”凌励伸手托住了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与自己对视。
“没,没有。”董月娇摇头否认,但那张五官被精细描绘过的脸,却写满了惊惧,一双杏圆的大眼睛无措流转,唯独不敢与他直视。
凌励承认成亲那夜,他因酒意和怒意,对她粗暴了一些,可那之后他从未对她有过一句重话。时隔这么久,他每每接近她,她都吓得浑身战栗,仿佛他是个嗜血可怕的魔头一般。
看着她这般情状,凌励虽心里不舒服,但想起白日母亲叮嘱的话,还是一把抱起了她。她是他的正妻,若没有一子半女,她的后半生将形同寡居,毫无指望。毕竟嫁给他,不是她的错。
在凌励的怀中,董月娇咬紧了牙关,强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但她急促的呼吸,抖动的身子,却丝毫没法掩饰。出嫁多年,她也渴望能有自己的孩子,但却始终克制不了心底对这个男人的恐惧。
抱着这个因惊惧而颤抖不已的女人,凌励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白日里他抱过的另一个女子。那温热的吐息似还在脖颈间流转,那微垂的长睫、挺立的鼻翼,以及那如若弓缘般微微卷翘的唇.瓣,如同一树等待采撷的梨花,安静柔软。
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平和了一些,也感觉到他握着她腰肢的手轻柔了一些,董月娇有些诧异。她微微睁开眼,发现他一贯紧绷的表情竟有些放松,那张棱角锋利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戾气。她内心的恐惧便有了些微的减退。
凌励将她放在床上,反手将床头的纱幔挥落下来。
那轻纱散落的窸窣声响,伴着突然变得缩窄的帐内空间,令董月娇再次慌张了起来。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绣鞋还未脱下,顿时仓惶撑坐起来,“臣,臣妾的鞋……”
她的脚还未落下床榻,已被凌励捉住。她的身子一凛,顿时僵直如木,连舌头都不例外。
凌励脱下了她缀着珠玉的云锦鞋,又轻轻脱去了她脚上绣着芙蓉花的薄棉袜。
一双丰腴饱满的白足裸呈在凌励面前,那涂满丹寇的十个指甲,猩红刺眼。
这一刻,他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将她的双足移上.床面,瞥了眼她紧绷着的瑟瑟发抖的身子,终究拂开床前纱幔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那道高魁的身影决然而去,一行泪水滑落出董月娇的眼眶。家里人都说她娇蛮任性,把一只猫一只狗都看得比丈夫重要,可又有谁知道,这个男人是一座锋利刺骨的冰山,她近前不得。
室外月色如水,晚风清幽。
凌励立在水岸曲廊边,望着水中那轮波光动荡的圆月,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双直直凝视着他的清澈眼睛。那双眼,就如这月夜的湖水,清澈明净,无所藏纳,却又包容无尽。
“噗通——”
凌励一个跃身,将自己灼热焦躁的身心,投入了这一池清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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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凌励与凌昭坐在尽头的凉风亭品茶,接到了承德帝召他入宫的口谕。
而这之前,他刚从凌昭口中获悉了上午垂拱殿里发生的事。
沉寂了半个月的舒世安,向朝廷递交了长达万言的西征谏言书。这个时间,比凌励预估的虽然晚了一些,效果却着实惊人。
为了说服承德帝和其他反战的朝臣,他不仅将十年来西犁骚扰南越边境的大小事件进行了统计,更对这些事件分布的区域,发生的频次,以及对南越边境在经济、民生方面造成的影响进行了深度分析。
而与此同时,他还附上了请罪书,坦言自己八年前主张以和亲方式处理桑木镇事件,实为误判形势下的错误之举,非但没有真正解决边境问题,反而贻误了朝廷厉兵秣马的养战时机。他任宰相十年来,注重水利、农耕、盐铁等民生事务,却忽略了军队和防务建设,造成了如今刀钝刃乏、兵马废弛的窘迫局面。相反,西犁国这些年来养精蓄锐,兵强马壮,光是西奇关外的金银滩养马场内,就有超过了一万匹的战马。
为此,他在自请治罪的同时,跪请承德帝尽快研究部署西征事宜,否则南越在十年内必将陷入山河破碎、社稷倾危的境地!
在他跪地伏拜后,朝中一大部分原本就主张武力处置边境事件的大臣纷纷附和。而一些原本对出征持强烈反对意见的,在听过那一组组骇人听闻的数据后,全都保持了沉默。于是,承德帝沉思许久后,终于同意了西征之事。
确定了出兵西征,自然就谈到了征西将军的人选。承德帝在征询意见时,二司三衙议论纷纷,却半天都推举不出来合适的人选,要么是镇国将军旧疾未愈,要么说辅国将军老迈羸弱,而禁军其余将领也都要职在身,不宜调出。
无奈之下,承德帝让上朝的每位武将都推举一个人,论票数多少决定派谁出征。镇国将军贺安国第一个就推举了太子凌崇。说太子协政多年,熟知军中要务,若他能代皇上领兵出征,展皇家气度,必令万民顺服,亦能令军心大振!
再到太子的岳父辅国将军钟季舒时,他先极力吹捧了贺将军提出的意见与他如出一辙,由皇家子弟率军亲征,必能震慑西犁蛮寇,起到事半功倍之奇效。随即就指出由太子领兵不妥,自古云“太子不将兵”,皇上春秋正盛,太子更适宜协理内政,做好西征的后勤保障。
他虽未明言“太子不将兵”的理由,但“皇上春秋正盛”这句话,让大家了然于心,也令承德帝深以为然。古往今来,授太子兵权最后发生逼宫、弑君的事件实在太多,这是皇家禁.忌,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做此下下之选。
前两位将军定下了如此基调,轮到奉国将军李久泉时,他便推举了已获封亲王的二皇子凌昭。然而此言一出,朝中便是一片哗然,反对者甚众。说凌昭不过是个醉心风花雪月的闲散王爷,既不懂政事,更不懂军务,派他出征只会军心散乱。
于是,后面发言的武将们,竟众口一词,纷纷推举戍边多年的三皇子凌励,言他不仅熟悉军务,了解边境敌情,之前提出的西征计划更是深谋远虑、缜密可行,是率军西征的不二人选。
这个结果,正是凌励一心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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