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礼贤看着眼前张灯结彩的画面,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收回视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今天他的事情很多,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感伤。
白蓁蓁木讷地坐在锦凳上,对面的铜镜中映衬着一张娇艳的面容,在殷红的胭脂衬托下,显得更加雪白动人。
喧闹的喜婆不断地绕着白蓁蓁说着讨喜的话,但丝毫没有改变白蓁蓁犹如死水一般的面容。
从回到白府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死了。
尤其是白家老太爷决绝的话语,以及自己父母哀叹的面容,让她有一种痛恨的感觉,痛恨自己生在这煊赫世家。
有些时候,她甚至会羡慕城南的那些孩子,他们虽然缺衣少食,但捧着窝头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笑容,让白蓁蓁刻骨铭心,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情绪。
思过园肯定不会再去了,但对于她来说,整个吴府,不是另一座面积更大的思过园么?
一念及此,白蓁蓁不由得剧烈咳嗽了两声,看着嘴角上更加嫣红的色彩,白蓁蓁摊开手,雪白的手心里,是一团嫣红的色彩。
服饰梳妆的丫鬟大声惊呼起来,喜婆厉声斥责了一声,顺着丫鬟的指引,强行摊开白蓁蓁紧握的右手,不由得吓得面色大变。
一个盛装妇人随着仆妇的引导,快步走了进来。
看着白蓁蓁毫无血色的面容,妇人面露心疼之色,又飞快收敛起来,听了喜婆的禀报,没有第一时间去问责白蓁蓁,厉色斥责了房中伺候的奴仆。
这些都是新换上来的人,之前的丫鬟,因为协助白蓁蓁逃跑,等待她的,自然是最为严厉的惩罚。
妇人偷眼打量了一眼愣愣看着镜面的白蓁蓁,见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语而有所改变,心中轻叹一口气,强颜笑道,“蓁蓁,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其他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说完走到白蓁蓁身旁,摊开白蓁蓁的右手,拿出丝绢轻轻擦拭掉尚未凝固的血迹。
白蓁蓁木然地感受着这一切,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而来,正要上前诊治,却被妇人悄悄摇头打断,在妇人的示意下,从药瓶中拿出一粒丹丸递上,自然有妇人身旁的仆妇上前伺候喝药。
说是伺候,倒不如说强迫的多。
白蓁蓁在两个健妇的帮助下,木然地吞下了丹丸,灌下去的清水顺着嘴角滑落,免不得又要补妆。
“胡先生,丹丸能顶多久?”妇人紧跟着老大夫走出房门,轻声问道。
姓胡的大夫轻叹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把握。
哀莫大于心死,从来不是一句虚言。
妇人厉声叮嘱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妇人还未说完,姓胡的大夫早就已经躬身下去,低声应道,“夫人放心,老夫什么也不知道。”
妇人漠然地点了点头,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将大夫打发走,伸手将房中的丫鬟招了出来,沉声叮嘱道,“将胡先生给的丹丸收好,如若九小姐再咳,就及时喂药,千万不能府内出事。”见丫鬟有些木然,妇人面露厉色,呵斥道,“如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丫鬟闻言一惊,和周围几个仆妇慌忙跪倒在地,连声说道不敢。
妇人收拾情绪,笑着走到白蓁蓁身后,为白蓁蓁扶正了头顶上的金步摇,笑呵呵地道,“我们家蓁蓁真漂亮,绝对是城中最美的姑娘。”
可惜的是,白蓁蓁并没有回应道。
妇人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见白蓁蓁依然没有反应,又叮嘱了一番,转身走了出去。
在镜中看着妇人离开,白蓁蓁的手掌微微握紧,眼角不由自主地滚落两行清泪。
吴府的热闹相较于白府来说,自然更加隆重。
蒙放已经为此事忙活了两日,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蒙放不放心地再次到礼堂中巡查了一番。
见尚有奴仆在不断地收拾,蒙放耷拉着脸,大声叫骂起来。
吴器透过窗户,看了对面“热闹”的场景,内心轻哼一声,虽然看不惯蒙放的做派,但这本就是人家的工作,他自然不好斥责什么。
狂狮看着吴器关上窗户,轻叹一声,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吴器缓缓走到狂狮下手坐下,一脸期盼地看着狂狮。
仿佛是觉察到了吴器的目光,狂狮苦笑着抬起头来,沉声道,“傻徒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蓁蓁如此,你我同样如此。”
吴器有些急切地摇了摇头,正要抬手比划,已经被狂狮直接抬手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你我有何面目再去见蓁蓁。”
狂狮的面色灰败,知晓自己徒弟想要前去探望白蓁蓁,他如何不想,但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就能实现的。
此刻的他们,就如同见证者,只能默默地旁观,作为吴清源亲自决定的事情,狂狮从来没有忤逆过,不是不想,更多的是不敢。
凤三挥了挥手,跟来的几个帮中好手放下手中的礼箱,恭声应了一声是,快步走出,将空间留给了房中的两个男人。
“老夫先得恭喜吴大人,美梦成真,抱得美人归啊。”凤三没有理会吴法言的淡然,哈哈大笑,自顾自走到椅中坐下。
吴法言低头轻轻翻开一页书,静静地看着,没有理会凤三的恭贺。
凤三也不着急,知晓吴法言有心晾着自己。
矛盾不是一天一时产生的,自然也不是一天一时能够消弭的。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需要遮蔽在官府屋檐下的江湖匹夫,而是手握可以决定城中生死存亡大权的一方巨擘。
当然,他现在不会跟吴法言翻脸,虎皮有总比没有好。
再说,以他的图谋,宰了吴法言,自己取而代之并没有丝毫意义,况且杀了吴法言,他可并没有那个把握能杀了吴清源。
原本还以为吴家父子势同水火,毕竟他是知道吴法言的野心的。
但最近这些时日,吴清源的所作所为,让他越发的看不懂,也更加的谨慎。
更何况他现在并不确定,自己手中的仆从军,就能赢得过吴清源手中的启辰军。
哪怕是仆从军能够换掉启辰军,他也不会贸然动手,因为他同样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商人重利,没有好处的事情从来不干,至少是尽量少干,即便最近这些时日城南源源不断的有人仿若过江之鲫一般,落入他的手中,成为补充仆从军的最佳来源,但他依然选择谨慎。
而在这之前,吴法言自然是最好的掩护,况且看着两父子斗法,自己从旁渔利,凤三自然是乐意至极。
仿若没有注意到凤三打量自己时,眼中闪烁着的莫名的光芒,吴法言轻轻合上书,郑重地搁在一旁的书案上,长身而起,朝着凤三温声道,“龙大老板破费了。”
虽然目光并没有在那些礼箱上停留,但他知道,这是凤三送过来的诚意,至少是目前这个阶段,愿意继续保持合作的诚意。
吴法言淡然一笑,没有在意凤三的冒犯。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凤三大手一挥,不在意地道,“诶,吴大人,你我相识多年,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些许礼物,不成敬意,怎么当的起一声破费。”
吴法言走到凤三对面坐下,手指轻轻磕碰着桌面,淡然道,“龙大老板也何必嘲笑,你知此事非我所愿。”
凤三闻言淫笑一声,“吴大人此言差矣,那日你我所见,白蓁蓁当真是一个冰肌玉骨的极品,虽然没有近观,但以老夫判断,此女面相非凡,遥遥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恐怕吴老大人安排这幢婚事,是有大用意的。”说完更是嘿嘿淫笑不止。
吴法言端起手边茶盏,漠然抿了一口茶,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对于白蓁蓁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并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吴法言并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继续谈论的兴趣,直接岔开话题问道,“龙大老板,现在仆从军恢复得如何?”
凤三眼中寒光一闪而逝,顿时愁眉苦脸地叹道,“哎,县尹大人,你要不提,我也该问问了,仆从军每日所耗甚大,现在单靠金钱帮已经难以支撑,不知县尹府可否支持一二?”
吴法言仿若没有看到凤三投过来的试探的目光,搁下茶盏道,“大事在即,龙大老板又何必在这点小事上纠缠?”
凤三闻言一喜,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向吴法言道,“看来县尹大人已有计划啊?”
吴法言淡笑一声,抬头看向屋外道,“你我图谋五年,不就是为了今日么?”
凤三闻言站起身来,在房中绕了两个圈,一拍双手笑道,“县尹大人好算计,今日当真是绝佳时机,只是以咱们现在的实力?”
吴法言抬起手来,打断了凤三继续说下去,淡然道,“龙大老板多虑了,你知我心,我亦知你心意。”缓缓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堂中挂着的墨梅图,接着道,“此前约定的半城之约不变,事毕之后,本官会亲自上书,为你求一官身,而且会亲自向兀鲁尔哈引荐,届时天高任鸟飞,方才是龙大老板一展抱负之时。”
凤三闻言,眼中精光闪动,看着吴法言的背影,轻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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