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县尹府,一片祥和气氛,堂前所坐二人,正是帖木儿与吴法言,底下两排自然是城中各大家族和豪商巨富。
“鄙人不才,在此代表各位同仁,以茶代酒,感谢两位大人对我们白城商贾的信任。”坐在左侧首席的龙大老板满面红光,率先站起来朝着帖木儿与吴法言行了一礼,说话间端起案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霎时赢得场中一片掌声。
帖木儿鼓掌之间偷眼打量龙大老板,心中不由得叹道,果然人不可貌相,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矮胖之人,居然有着如此高绝的实力,如果不是当时看到其出手,恐怕帖木儿真会将其当做一个普通人忽略而去。
龙大老板功力深厚,如何不知道从一进场开始帖木儿便一直在打量着自己,但他也知晓相较于吴法言,帖木儿无疑是更为重要的那个人,心中更是窃喜,只是面上当作不知罢了。
“两位大人,城南那边现在应该也筹备得差不多了,二位看我们是否当下便启程过去?”等场中喝彩之声停歇下来,接着朝帖木儿二人请示道。
帖木儿转头看了看右侧的吴法言,微微摇了摇头,手指把弄着茶盏上的茶盖,缓缓道,“不急不急,刚才我们与诸位所议之事,虽然已经算是确定下来,但现在乃是非常时期,如果各位半途爽约不干,那官府和军方可不就是处于被动了么?”
龙大老板微微一愣,偷眼朝吴法言看去,这一段可是之前在二人的商议之中从未有过的,如果帖木儿真的就此狮子大开口,自己等人身在县尹府中,还不只能被动挨刀?
感受到龙大老板投来的质询目光,吴法言却没有给予回应,而是装作侧头去拿案几上的茶盏,直接将龙大老板晾在了一旁。
见此情形,龙大老板如何不知道帖木儿显然与吴法言早已经通了气,只是瞒着自己而已,现在当着一众豪商巨富的面,就不知道二人是不是有意联合起来要坑自己一把。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
有些时候,刀俎与鱼肉天生便已经注定。
龙大老板隐去眼中怒意,恭顺地低下头去,行了一礼沉声说道,“不知大人有何指教,还请吩咐,只要是我等承受范围之内的,我们自无不答应之理。”
帖木儿悄然点了点头,很满意龙大老板的反应,如果不是那巧妙隐去的怒意,恐怕帖木儿还真会狮子大开口,只是现在嘛,帖木儿的心情着实不错。
“诶,诸位也都是白城之中有名望之辈,这次流民之事,大家也作了不少牺牲,本官与吴大人也都看在眼里,尤其是龙大老板,这次放粥一事,虽有乌衣巷中捐出的一万担粮食,但绝大部分都还是由金钱帮承担,可谓是一片赤胆忠心,为朝廷分忧,本官自然不会忘了。”打量了一眼龙大老板略带诧异之后瞬间满是惊喜的面容,帖木儿心中轻笑,接着道,“只是军需与减赋两事,每一件事都事关重大,不可等闲视之,现在在座的大家伙都是受益者,自然应该拿出一些诚意来。”
也不管底下众人如何反应,帖木儿转过头去朝着吴法言说道,“吴大人,以你之见,应当如何方才是妥当之策?”
吴法言心中低骂一声,帖木儿早在今日进府之前,二人便已经商议过此事,只是现在帖木儿故意将自己推到台前来,目的自然很明确,不愧是小狐狸,盟友是盟友,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朋友。
吴法言轻叹一口气,放下茶盏朝着场下面色忐忑的众人行了一礼道,“各位,帖木儿大人的话说得很清楚,我们已经拿出了足够诚意,现在这事关键就在于看各位的诚意,虽然大家必然都是诚信之人,但依本官之间,不如各家按照分成比例,向官府缴纳一定份例的质押金银,也好让官府心中有底。”
此话一出,场下众人当即便开始议论纷纷,反倒是龙大老板微微眯了眯眼,始终没有参与场中议论。
见龙大老板没有参与进来,其他人自然也商议不下去,只得纷纷看向龙大老板。
只听咔擦一声轻响,却是龙大老板将手中茶盖掷回茶杯之中,接着便听其沉声道,“两位大人所说自然不错,我等也愿意交出质押,只是现在非常时期,各家都需要大量的金银前去采购军需,还请两位大人谅解。”
“哦?”龙大老板话音刚落,上首帖木儿立即仿若惊讶地道,却又当即闭口不言。
龙大老板霍然一惊,后背上霎时间满是冷汗,连忙恭声道,“我等愿意以款项的三成金银作为质押,还请两位大人安心。”
“三成!”龙大老板话音刚落,场中立马炸开了锅。
“龙大老板搞什么,三成,那得是多少金银啊,平日里哪怕大宗订货,也就是半成,最多一成的质押,哪里有三成的道理!”场下议论之声纷杂,但中心无非便是这一点罢了。
“龙大老板,你可想好啦?”让众人没有料到的是,反倒是帖木儿先替他们问出了这话。
但让众人更加没有预料到的是,龙大老板居然丝毫没有反驳,直接便应承了下来。
帖木儿微微点了点头,对于龙大老板的反应更加满意,当下也不再与同样愕然不已的吴法言商议,站起身来宣布道,“既然如此,那么便请各位按照约定,尽快将质押金交到县尹府来,至于采购军需一事,后面便有吴大人一手操持,还请各位多多协助才是。”
顾不上听帖木儿说什么,龙大老板只感觉芒刺在背,一双双噬人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看向他,不由得心中苦笑,自己刚才只顾提防吴法言将自己卖了,没想到反倒是自己主动送上门去让帖木儿宰了一刀,现在也只能是强顶着压力应承下来,毕竟哪怕能得罪吴法言,他也不会去得罪帖木儿。
见龙大老板已经答应下来,其他众人虽然万般不愿,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毕竟龙大老板再糊涂,现在面上也是众人首领,况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敢说自己能够直接抛下龙大老板,直接与帖木儿和吴法言做生意,倒也不是真没有这样的人,但这样的人绝对见不到明天的风雪。
出乎意料地办妥了大事,帖木儿的心情显然不错,主动走上前与将龙大老板扶了起来,又朝着场中众人一一道贺行礼,颇有些与民同乐的感觉。
至于跟在他身后的吴法言,反倒是一脸沉重。在场的众人都是人精,帖木儿当众提起质押金,显然是表明要公事公办,打消了众人私下塞钱走门路的想法,但真若这笔钱到了县尹府,恐怕每天都少不了要担惊受怕,千日防贼可并不好防,而以帖木儿的算计,谁知道这笔钱会在自己这里留多久,别忙活一番,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当吴法言走到龙大老板身旁时,方才看到龙大老板短粗的脖子之上居然全是汗水,显然刚才的滋味并不好受,苦笑着略显无奈地拍了拍龙大老板的肩膀,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好歹算是安了一下他的心,毕竟眼下的情形都是龙大老板自找的,帖木儿来白城的目的便是为了推行新钞,你龙大老板好巧不巧偏偏要用金银结算,将帖木儿一月以来的辛苦置于何地?不过也好歹是龙大老板反应够快,直接用大出血安抚了帖木儿,只是如此自己也无能为力,毕竟现在场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用唾沫淹死龙大老板。
等与所有的人都打过照面,帖木儿心情大好,笑容满面地朝着吴法言与龙大老板招呼一声,“各位,时间也差不多了,下面便请龙大老板带路,大家与本官一起,去为城中流民施粥吧。”
龙大老板听到帖木儿招呼,连忙抹了抹脸上的冷汗,也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大步走到帖木儿身前,矮身在前引导着向县尹府外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刚走出县尹府衙门,还未来得及上马,便见一个城卫军传令官打扮的军士纵马朝着县尹府狂奔而来。
龙大老板连忙侧身护住帖木儿与吴法言,好歹那军士并非刺客,未等马站稳,直接滚身下马朝着吴法言行了一礼,疾声道,“禀县尹,城南粥棚处,有流民犯上作乱,不断冲击施粥棚舍,幸有金钱帮弟兄相助,勉强阻拦了几波攻势,但终归人力紧缺,形势紧急。”说完也不待吴法言指示,转过身再次翻身上马,纵马朝着城南飞驰而去。
等那军士消失在承平街的尽头,门下一行人等方才回过神来,身后刚刚走出大门的商贾更是不由得面色大变,如若真的此刻流民闹起事来,恐怕一行人刚才在县尹府中所作的巨大牺牲,那真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牺牲了。
不过场中自然有比他们更加关心城中形势的人,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
但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是,帖木儿、吴法言与龙大老板根本就像没有听到刚才军士的军情禀报一般,依然一脸淡然地站在原地,甚至于一丝着急的神色也无,而再看龙大老板,刚才一脸的惨白此刻也全然恢复,双手抱拳朝着帖木儿与吴法言畅声笑道,“既然如此,便请两位大人随同鄙人一起,前去看一场大戏吧?”
戏,谁不喜欢看戏,帖木儿喜欢,吴法言喜欢,龙大老板喜欢,他们身后的无数商贾更喜欢。
只是这场戏,对于另外的一些人来说,恐怕并非是一场戏那么简单,因为这本就是一场用他们的命运勾连起来的一场戏。
而今天这场戏的引子,不过是一只破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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