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
但我们从来没有因为相信宿命的存在,就放弃挣扎,这便成为了我们生命之中最为精彩的部分。
邦察如此,温千羽如此,凤三如此,五毒更是如此。
邦察的眼神骤然一缩,对手的箭已经划破罡风,发出刺耳的爆裂声,朝着自己而来。
怎么办?
邦察竭力让自己的心保持平静,对手能够躲过自己的箭,自己也一定可以躲过他的箭。
这本来就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可事实往往并非如此。
邦察微微侧身,可刚刚一转头,那支羽箭仿佛也在随之转动,依然笔直地朝着自己射来。
猛地咬牙,邦察朝侧方挪出了一步,心中豁然轻松了一些,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来箭已经偏离了自己的所在,但还没有来得及高兴,邦察心中骤然一紧。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那支箭又回来了,又调转方向朝着自己而来。
没有什么言语能够描绘邦察此刻心中的震惊。
他已经是独一无二的箭手,但他从来没有射出过这样的箭,眼前的这支箭,已经称得上诡异二字。
如果不是对手在这上面施加了魔法,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手的箭术已经神乎其神,已经到了绝顶的地步。
念头急转之间,邦察的面色越来越灰败,一股近乎绝望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他的脸庞。
还有什么比被敌人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击败而更让人丧气的呢?
只听哐当一声,邦察手中的弓颓然坠地,双眼蓦然紧闭,僵直地站立在县尹府大门之外,仿佛是在迎接自己的宿命之箭一般。
“就这样死去也挺好。”邦察心中安慰着自己,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兀鲁尔哈的情景。
“小子,你信命吗?”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蒙古大汉居高临下地问着马前一脸执拗地看着自己的牧奴,小不点儿眼中如火一般的恨意让他非常之欣赏,虽然只是因为手下的士兵误射了他的一只羊,而他居然敢朝着战无不胜的兀鲁尔哈将军射出他那歪歪扭扭的一箭,但高贵的兀鲁尔哈将军不知是因为心情好抑或其他,居然愿意为他牺牲一点宝贵的打猎时间,而不是直接让士兵终结了他的生命。
“我信!”邦察的回答很坚定,这是所有牧奴从一开始便被灌输的观念,以防这帮小贼心思作祟,偷了部族族长的羊群。
“哈哈哈!”大汉的笑声很猖狂,在空旷的草原之上回荡,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拦他肆意地发出自己的笑声。
“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信。”大汉的眼神很有趣,有些像是老虎在戏弄濒死的羚羊,这让邦察有种受到侮辱的感觉。
“我就不信了,你想怎么样?”邦察黝黑的脖颈竭尽全力的挺直起来,有些像草原上好斗的鸡,大汉身后的士兵大声地笑着,邦察的脸越来越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挺多久。
大汉没有笑,略显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牧奴,接下来抛出了一句让所有士兵都震惊无比的话,“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没有理会身后的士兵,更没有理会马前一脸茫然的牧奴,大汉掉转马头,如箭一般向草原深处射去,一句话随着草原凌冽的寒风飘入邦察的耳朵。
“我喜欢不信命的人,宿命是弱者的囚笼,是强者的踏脚石。”
邦察猛然睁开眼睛,眼中的绝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于生命的渴望,以及对于宿命的鄙视。
“来吧!宿命!”邦察骤然朝着眼前的箭喊道,不退反进,朝着来箭扑去。
门后的帖木儿等人眼神骤然一缩,之前的邦察已经让他们失去了信心,现在的邦察,则是让他们无法描述心中的感受。
“这不是找死吗?”蒙放轻声嘀咕了一句,虽然所有人都听到了,但没有任何人反驳,包括帖木儿在内,这句话几乎已经成为了大家的共识。
还有这么找死的?
可惜的,谁都会找死,但邦察不会。
这个曾经黝黑的牧奴,此刻正梗着脖子,艰难地朝着对面射来的宿命狰狞地笑着,来势凶猛的箭此刻已经骤然停止了旋转。
还有什么能够阻拦一名顶尖箭手倾尽全力射出的一箭?
答案是另一个顶尖箭手的手。
此刻,一只强健有力的手犹如钢钳一般紧紧地抓住箭矢的尾羽,箭身之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鲜血,而箭头之前,便是邦察满是血丝的眼球。
甚至于邦察都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眼球所遭受的,来自箭矢的压迫感,但箭矢最终功亏一篑,没有将宿命带个眼前这位披头散发的,已经几近于疯狂的蒙古汉子。
邦察一声狞笑,箭矢颓然掉落在地,即便右手已经几近见骨,但邦察仿佛没有丝毫感觉一般,抬眼朝着对面的对手望去。
温千羽热忱地看着眼前一脸狰狞的对手,心中没有失望,而是淡淡的欣喜,或许这便是箭手对箭手的共同感觉吧。
还有什么能够比看到箭道昌盛更让人感到高兴的呢?
温千羽朝着邦察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拔出地上的羽箭,轻轻一弹,羽箭自动跳入了箭囊之中。
温千羽没有停留,缓缓转身,朝着陋巷之中走去,而县尹府前的邦察,也没有追赶的意思。
身后的县尹府大门打开了,一群人簇拥着帖木儿与吴法言快速向着邦察而来,每个人脸上都透露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还有什么比眼前这个男人空手接飞箭更让人来得震惊的呢?这简直已经超乎了人的认知。
而就在前一刻,所有人都是用相同的认知来看待那奇异的一箭。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邦察身后,仿佛在看一尊神灵一般,而此刻,神灵的右手,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浸润着脚下这方冰冷的土地。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楼下的宿命对决吸引时,楼顶之上的战斗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白奉甲无奈地站在一旁观战,手中的雪寂愤怒地跳动不已,仿佛因为自己难得的战斗机会被无情地剥夺而感到愤怒。
而此刻白奉甲也只得无奈地安抚不安分的雪寂。
与雪寂一般,他也很想加入眼前的战斗,在战斗中提升自己,是刀客成长的不二法门。
可惜的是,一个老者的到来让他的打算化为了乌有。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老者是谁,他的头上,几近于恐怖地笼罩着一整块黑巾,只留下两只眼睛的空余,身上穿着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夜行衣,粗略看起来跟其他身上的并无俩样,要想从他的身形和打扮之上分辨一二,已经是绝无可能。
老者始一到来,立即剥夺了白奉甲参战的权力,虽然那时白奉甲尚有余力,可以勉强支撑一些时间,毕竟凤三与吴大都非一般高手,自己虽然屡有突破,但面对这些经年修炼的老不死的,还是有很大差距。
武功高低,既靠天分,更靠坚持不懈的长期努力。
但老者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来帮白奉甲二人的,丝毫不顾凤三的诘问,也不言语,只是闷头朝着二人狂攻而去,而他所使用的,也不过是武林之中再寻常不过的拳脚。
白昊齐虽然心中震惊于对方的神秘与功力的高绝,但好歹眼前之人是朋友而非敌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呢?
只是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疑惑,这个老者到底是谁,白城之中何时又多出了这样一个功力卓绝的人。
即便是吴大,此刻也不得不分心去探究一二,他乃是吴家暗卫之首,除了武力之外,情报也是他的分内之事,但即便如此,对于眼前的老者,他也丝毫没有头绪,仿佛是一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一般,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一定就隐藏在白城之中的某一个角落。
老者并没有理会战团之中三人射来的探究目光,更没有回应白昊齐的致谢,只是冷漠地朝着白奉甲喊了一声,“滚!”
还想在旁边观战的白奉甲听到这话,难道这个老者是专门为了救自己而来?
白奉甲心中疑惑,但脚下的速度更快,朝着白昊齐与老者浅浅行了一礼,提着雪寂纵身一跃,来到了醉香楼后的漏巷之中。
帖木儿等人刚刚从眼前的邦察身上移开目光,便见一道白影从醉香楼顶跃下,本以为胜负已分,但不想抬头细看,却见楼顶之上还有四人战成一团,而且激斗声势似乎比刚才更加激烈的几分。
帖木儿转头无声地看了一眼吴法言。
似乎感受到了帖木儿的目光,吴法言看着他略显无奈地轻叹一声,自己治下的白城,原来此刻方才掀开了暗幕的一角。
帖木儿心中同样有些无奈,略微有些怀疑将白城选为自己崛起的大本营,到底是对还是错,从眼前的局势来看,恐怕绝难称之为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人生不就是为了挑战而生的么?
如果平平常常地了切此生,那么人生还有什么价值呢?
帖木儿的眼神之中闪现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死死盯着楼顶四人,心中暗下决心,“早晚有一天,会让这些犯禁之人,全部死在自己手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楼下帖木儿灼灼的目光,白昊齐扭头偷眼打量了一眼帖木儿,朝其微微一笑,紧接着转头朝老者大喊一声,“撤手!”
仿若心有灵犀一般,二人猛然朝对面的凤三与吴大一掌击去,趁着二人抵挡瞬息,自己身形连闪,转眼之间已经不知消失在何处。
一场惊天大战,就这样骤然之间消散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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