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之的唇烫得灼人, 傅东倪想到自己身上满是烟味,抬手想推开他。
却被他抱得更紧。
她发觉他身体竟然僵硬得有些过分。
“傅一,你别动, 让我抱一会儿……”
裴珩之近乎贪婪地大口汲取她身上的气息, 浓重的烟草气,微润的潮湿感, 还有干净通透的海水的味道,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填满由白焰的出现带给他的摧枯拉朽般的嫉妒和恐惧。
傅东倪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想了想, 轻声问:“你是看到什么了是吗?”
裴珩之没说话,脑袋埋得更深。
傅东倪脸色沉下去,用一种强硬的力道将他掰开,食指勾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裴珩之, 我在问你话。”
头顶树梢上突然掉下一滴冰凉的雨珠, 很快隐没在裴珩之的衣领里,他无意识地颤了一下。白制服的下摆被长椅上湿漉的灰尘染污,就这么呆坐在这里的模样,像被谁欺负过。
“我看到,”他似是吐字有点艰难, “你和白焰见面了。”
瞳孔里一闪而过惊惶的光, 稍纵即逝的情绪, 傅东倪甚至来不及捕捉。
“但没关系, ”裴珩之反握住她的手, 目光温驯地看着她, “我不介意。”
说话时, 他声线平稳, 一惯的平和淡然,只明明身处盛夏的季节,他的指尖却是冰凉的。
傅东倪探究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来回逡巡,像是在验证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她不确定裴珩之有没有看到她的失态。
但重新见到白焰,要说她无动于衷,心底丝毫波澜都不起,那都是假话。
单单是刚才那股对着白焰油然而起的愤怒和失望,都快让她有些控制不住。
她知道这么多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会变的,她也变了,可白焰却不止是变了,从前那个不屈、坚定、骄傲,满身信念感的白焰像是死了,今天面对她坐着的人简直陌生不堪。
傅东倪更加心烦意乱了起来。
她无意对裴珩之隐瞒。
“不管你介不介意,我都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傅东倪抽出手,鬼使神差地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将他眉心那点儿担忧揉散,“但在这之前,得先跟我回家一趟,你淋了雨,要尽快把湿衣服换下来。”
“嗯。”裴珩之顺从地接受她的安排,站起身后,又重新紧紧握回她的手。
傅东倪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人身上还穿着工作制服就跑到星城会馆来找她,显然是遇到了事,她大致猜出了缘由,有些愧疚于给研究院和他带去了麻烦。
但她没说什么,将他冰凉的手指一根根地搓热,而后牵着他往飞行器停泊区走,杨星梧还等在那儿。
-
就在裴珩之去找傅东倪的这段时间,整个武器集团研发部都被西装男带回去的消息震诧了。
研发部内部群的消息几乎没断过。
白焰作为集团和军方的对接人自然也被临时拉了进去。
和傅东倪见过面后,林萨一道通讯打过来将他召回,让他今晚陪着去参加一个饭局,帮她应酬挡酒。
这些年林萨的酒都是白焰挡的,一般人都兜不住他的酒量。何况他长得也不错,那些客户大部分都不会多说什么,养眼的Omega喝起酒来,本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白焰提前吃了胃药,和林萨一起坐在飞行器上前往目的地,忽地,林萨偏头朝他笑了笑:“小白,你看看公司研发部的群消息,还挺好玩儿。”
白焰点头应了声好。
他打开通讯器,刚点进星聊群,消息就刷刷地弹了出来。
白焰江屏幕往上拉了下,说的都是关于信息素传感器升级方案的消息。
最前面抛出来的是一张贴在荣誉墙上的青年机甲设计师证件照。
银发金眸,面容淡雅。
“各位,不是我刻薄,那个叫裴珩之的脑子指不定有个什么大病,这种军方的委托他都敢一个人接下来,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怕身败名裂吗?”
“装最牛逼的,我看七天之后这事怎么收场,以他这么狂妄的态度,应该铁定得被机甲研究院直接除名了。”
“出了这种丑闻,机甲研究院的本部位置是不是也该让出来了?”
这话一出,下面一片附和之声。
武器集团扶持的机甲研究院,少说也有二三十所,可除了帝国机甲研究院能被称之为研究院之外,其余都默认叫二院,三院等名,近些年研究院的作品百花齐放,名利双收,风头正热,其余院不少人都眼红,早就想拉其下马了。
“不过我看难,且不论那个裴珩之到底能不能做出来,就冲他这一力承担的作风,估计研究院最后也被影响不了什么。”
“什么叫且不论?我敢打赌裴珩之绝对就不可能做出来!他要能做出来,就意味着咱们这四年的努力都是笑话!最新的成品还摆在那儿,即便仍然还待完善,但我不信裴珩之能做得比我们更好!”
“你这么激动干嘛?林总说了,他要真能做出来对大家都好,还打赌,真觉得我怕了您了?”
这时,突然冒出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打赌什么的我最喜欢了!来来来,要不咱们群里开个投票,小小下一注,赌裴珩之最后到底能不能解决传感器的问题。”
有人开了这个头,群管理在征询林萨的意思后,直接发起了投票。
投票选项下还有个下注金额,最低100,上不封顶。
林萨觉得很有趣,直接支付了个10000进去,投的是“不能”。
眼见林萨都参与进来了,群里的其他人也毫不迟疑地开始跟风,几乎100%的人都投了“不能”。
“你呢?”林萨见白焰大致翻完了消息,瞥了他一眼,“你对这事怎么看?”
白焰手指动了动,也跟着迅速点了投票,支付了9999,随即将屏幕调给林萨看。
清晰的光屏上,他的选项是“能”。
看到这个答案,林萨面上闪过一丝意外:“你对这个裴珩之这么有信心?”
“林总说笑了,”白焰桃花眼一低,“既然是赌注,总得有人站在对立面才有意思,林总有兴致,我当然得让您玩得尽兴。”
“是有点道理,”林萨哈哈笑起来,“那你这一万块钱,我就先提前收了。”
白焰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脑子这么恍惚一瞬,他不由想到了傅东倪,这人总有办法将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像是无所不能。
所以谁输谁赢,还未定呢。
-
傅东倪带着裴珩之回了庄园。
两人都还没吃饭,傅东倪吩咐管家让厨房做了几样菜,趁着厨房忙碌的间隙,她拉着裴珩之去卧室洗澡换衣服。
在飞行器上时,傅东倪拿了备用的外套给他裹上,但由于他头发这些都还是湿的,所以用处也不大。
等裴珩之洗完澡出来,头发吹干,饭也差不多好了。
桌上的菜很丰盛,蜜汁排骨、烤龙虾、卤牛肉和鱼香茄子,还配了白菜粉丝汤,荤素搭配,色香俱全。
不过两人都没什么食欲,各自揣着满肚子的心事,安安静静地象征性扒拉了几口,勉强填了肚子。
他们吃饭吃得晚,吃完后差不多已经下午三点了。
傅东倪身上都是烟味,她想到裴珩之并不抽烟的事情,于是饭后也去洗了个澡,换了身休闲的衣服。
她洗澡很快,连带着头发也洗了,擦了半干出来。
这个季节天气闷热,她习惯性等自然干,然而刚从盥洗室走出,却见裴珩之已经从电脑面前起身,拿了吹风机过来了。
“我帮你吹头发。”裴珩之拉着她在沙发上坐着。
傅东倪不习惯别人帮她做这种事,往旁边躲闪了下:“要不我自己来。”
裴珩之眸子内敛,态度很坚持,为了方便帮她,单膝跪在了她身侧:“我帮你吹,干得更快。”
他话音刚落,傅东倪便感觉一双柔润的手轻轻拂了拂她的头发。
静音吹风机微弱的电流声在耳畔响起。
傅东倪身体一顿,背脊下意识绷直。
裴珩之靠过来的气息以及那双手带给她的触感让她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为了缓解这种微妙的气氛,她舔了舔嘴唇,随口问道:“关于信息素传感器升级的方案,你们研究院应该收到了?”
“收到了,”裴珩之说,“陈院长还为此和武器集团那边的传话人大吵了一架。”
顿了顿,他把玩着她毛茸茸的软发,又轻声补充道:“我也和那个人吵起来了。”
傅东倪闻言,眼中稍稍闪过惊讶:“你也会和人吵架吗?”
裴珩之“嗯”了声,把在研究院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傅东倪越听,唇角笑意越大,沉了一天的烦闷在此刻才终于得到了一点消解。
“你就这么相信我?”她问,“就不怕真是我同意后下达的文件?”
裴珩之慢慢地给她吹头发:“是你同意的也没事,我同样会不遗余力帮你完成的。”
“要是完不成呢?”傅东倪笑了笑,“真要追责下来,你在机甲设计方向的前途可就毁了。”
像是不满意她对自己的质疑,裴珩之抿了抿嘴,用膝盖顶了下她的腰,她怕痒地躲开。
他顺势去摸她的脸,从弯眉、长眸,一直滑到她勾着的嘴唇上,轻轻摩挲了下:“那我也认了。”
傅东倪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微微扭头,肃然道:“这可不行。”
“人不能认命,”她扬了扬眉,干脆开门见山地和他说了,“这事你就别管了,这个项目本身就不合理,做了也是白做,纯粹浪费时间,席延无非是想阻止我去查他的底细,我不查就是了,陛下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可这终归对你不好,”裴珩之神情凝重地说,“你在席元帅那里留下一次话柄,就足够让他将你压制一阵了,一环影响一环,等到那个关键人物出狱的时候,你的胜算不就又少了两分?”
他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出这么执拗的态度,但他这次语气却十分笃定:“傅一,你就相信我一次,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不知何时,吹风已经停了。
傅东倪抬眸,对上裴珩之莹亮的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吹风的热度才让他眼尾泛红,以至于这个人看起来脆弱却又坚定,仿佛笼着一层不动声色的美感,她心底被狠狠震颤了一瞬。
“那你……”傅东倪低声问,“有可行思路了吗?”
窗外的风吹动红色天鹅绒窗帘,将日光摇晃,裴珩之却不吭声了,他的眉眼很淡,这么背对着半明半昧的光线,整个人都变得很模糊,指腹滑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她的背脊。
“比起这个,我更想和你谈谈关于白焰的事。”他语气低缓,听不出起伏,“是你说要和我谈谈的。”
提及白焰,傅东倪表情有些生硬。
偌大的卧室里,空气仿佛凝固。
“确实该谈谈。”
好一会儿,傅东倪才推开他的手,背靠着沙发脱力般陷进去,阖了阖眼:“我和白焰有一段过去,分手分得不是那么和平。”
“这我知道。”裴珩之忍不住追问,“你还喜欢他吗?”
傅东倪想也不想:“不。”
不经思考的一个否定答案,听在裴珩之耳朵里,显得有些敷衍:“那你还在乎他?”
“……”
傅东倪微微睁着眼,思绪纷杂,她疲惫地叹口气,沉默两秒后,说:“也许我需要的是一个和他正式了断的机会。”
“只是这样吗?”裴珩之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他有些痛恨自己此时的敏锐,“他始终能影响到你的情绪,你在不开心,你无法和过去和解,无法不去在乎他。”
层层涌起的嫉妒几乎要扭曲他的情绪,但他没办法控制,白焰再次出现在傅东倪身边这一事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不在折磨着他。
他需要傅东倪用行动回应他的不安,需要感受她身体的温度,需要她忘记白焰只记得他的存在,哪怕只是很短很短的瞬间。
傅东倪眉头拧得很紧,她组织着言辞,并不赞同他这些猜测:“不是你想的这样——”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裴珩之打断她,竭力忍着,对她说,也说服他自己,“我说过,我不介意这些。”
依旧是察觉不出任何端倪的平和,紧接着对方冷白瘦削的手却突然沿着她长裤的边缘探了探:“我介意的是,他让你不开心了。”
眼前Omega的语气轻得令人于心不忍,傅东倪一时忘记捉住他滚烫的手。
他半跪下去,在她怔愣的瞬间,突兀地埋下头,亲了亲。
傅东倪呼吸一下乱了节奏,满脸都是错愕。
“裴珩之,你在做什么!”
她蓦地垂下头,直直撞进了他沉沦而柔软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次,却都没有现在这一眼深刻,她的身体本能地往后缩,却被裴珩之的手按住。
他冲她笑了笑,仰着修长的脖颈,淡金色的眸子湿漉漉的,薄唇水亮。
傅东倪倒抽一口气,听见他压低了声音问她:“傅一,我让你开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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