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丽娘

    李坤跟着小龟奴来到丽娘的房间外。

    房门虚掩，橘红色的灯光从纱窗透射而出，照在室外的花丛上，有着一丝梦幻的色彩。

    “丽娘，接客了。”

    小龟奴走近房门，却没有推门，只站在门外叫道。

    “奴家这就来。”

    从里面立刻传出一个软绵绵的声音。

    李坤顿时又紧张起来，竟而下意识地向后蹭退了一步。

    很快，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着绿色轻纱袍服的女子俏然立于门口，因为背光，看不清她的面容。

    “柳——”

    那女子只说了一个字，立刻住嘴，想必是看见了李坤，并不是柳士元之故。

    小龟奴忙解释道：“丽娘，柳先生还没来，你先接待这位公子半个时辰。”

    谁知，丽娘竟然语带不忿地说道：“妈妈明知今儿是奴家的生日，原本是不必接客的，奴家怕得罪了老主顾才不得已接待柳先生。你们倒好，还额外给我增加客人。这是何道理？奴家不答应。”

    丽娘说着竟然要关门。

    李坤万万没想到丽娘竟如此有个性，自己竟然被拒之门外，顿时有些发懵，同时，非常尴尬。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跋扈的声音。

    “哟嚯，你要跟老娘讲道理是？那老娘今儿就跟好好说道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老鸨竟然跟了过来。

    李坤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老鸨定然是了解丽娘的个性的，知道今晚她不肯轻易接待自己，所以才跟了来弹压她。

    丽娘显然很怕老鸨，忙放开房门，屈膝冲老鸨盈盈一拜，怯怯地叫了一声“妈妈”。

    老鸨快步走到丽娘面前，估计是见丽娘服软了，语气也随即柔和了下来，但依然阴沉着脸，冷冰冰地说道：“丽娘，当初是你自己要卖身进梨香院的，妈妈见你可怜，比别的姑娘多给了你一倍的卖身钱。你倒好，磨磨蹭蹭地半年不接客，妈妈因为同情你命苦，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虽然没落了，依然比别的姑娘多些尊贵，所以并没有十分强迫你。这半年来，你穿戴吃喝，已然花费不少。难道要妈妈养你不成？”

    丽娘越发低伏了身，静静地听着老鸨数落，一声不敢言语。

    老鸨继续数落道：“好在半月前碰到柳先生，你们投了缘，就此破了心性，答应接客了。可你又只接柳先生一人。这个妈妈就不明白了。如果你们真的好上了，有本事你就让柳先生给你赎了身，干脆跟了他去，妈妈也省了心。可人家柳先生根本就不肯。这说明了什么？他不过是玩玩你的。等他玩腻了，定然会弃你如敝履。到那时你又当如何？难道就不再接别的客人了？”

    听老鸨如此说，丽娘连忙说道：“妈妈甭说了，奴家听您的便是。”

    丽娘虽然答应了，但其语气明显带着勉强和屈辱。

    但老鸨可不管这些，只要答应便好。

    “这就对了嘛。”老鸨满意地说道，随即又指着李坤打趣道，“你看这公子，风度翩翩，年少俊秀，与那七老八十的柳先生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下地下。好啦，你赶紧服侍这位公子，只有半个时辰。”

    老鸨说完，又讨好地对李坤说道：“请公子好好受用，我就不打搅了。”

    李坤尴尬地干笑了一声。

    老鸨带着小龟奴欢愉地去了。

    丽娘便轻声道：“有请公子。”

    李坤顿时红了脸，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将心一横，硬着头皮进了门。

    丽娘随手将门关上，李坤听见关门声，心里又是一慌，感觉房间里全是一片红光，刺得眼睛发花，什么也看不清楚，脑子里更是一片混沌。

    隐约中听见丽娘说道：“公子，不好意思，奴家只能侍奉您半个时辰。”

    依稀中又看见丽娘宽衣解带。

    李坤猛地醒悟过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顿时眼明心亮，忙低声沉喝道：“慢着。”

    丽娘刚要解衣服，听李坤一声沉喝，竟而吓了一跳，就此垂下双手，茫然地看着李坤。

    李坤这才真正看清楚丽娘的容貌，大约三十余岁，容貌虽然算不得十分出众，但发黑肤白，容颜端庄，别有一番让人无法生出邪念的沉稳气质。一双眼睛，虽然显得有些茫然，但透着沉寂，丝毫看不出风尘之态。

    也难怪，听老鸨说她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谁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确实命苦。

    李坤情不自禁地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他知道，丽娘卖身青楼，完全是为了儿子，然而，儿子依然是死了。要是她得知这个消息，很难想象她是否承受得住这个打击。

    这太残忍了！

    这一刻，李坤竟然不愿，也不忍把这个残忍的消息告诉丽娘。

    然而，他又明白自己今晚的来意，这可如何是好？

    李坤在心里纠结的同时，丽娘也在揣摩这少年的来意，她原本以为李坤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来学着玩弄风月的，所以并没有特别注意他。此时才发现，这少年眼中没有一丝淫邪之气，反而有些拘谨和慌张。

    在这青楼之中，丽娘男人见得多了，他们来这里无一例外都是寻欢作乐的，而且，那些人，不管在外面多么的有名望，多么的假装正经，可一旦进了这青楼，全都会撕去伪装的外衣，把他们那最丑恶，最肮脏的一面，展露无遗。

    而这少年，显然跟他们不一样。

    那他来这里干什么呢？

    丽娘看着李坤，眼中透着浓浓的疑惑。

    “丽娘。”李坤终于稳住了心神，索性直奔主题，肃然道，“你听我说，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是因为你的儿子。”

    “我儿子？”

    丽娘大吃一惊，紧张地看着李坤，以至于嘴唇都微微发抖。

    因为她已经半年多没有得到儿子的任何消息了，不但老鸨不肯告诉她，就是那柳士元，也极尽含糊。那老色鬼，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她又岂会让他近身？

    李坤虽然打算直奔主题，但见丽娘如此激动，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遂在心里寻思措辞。

    丽娘见李坤不说话，终于急了，忙不安地问道：“公子，我儿子怎么样了？”

    李坤将心一横，说道：“你儿子想见你一面，让我特意来通知你，他一会儿要来梨香院见你。”

    “要来见我？我儿子要来见我？”丽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坤，嘴里叨念了两遍，终于明白是怎么会事了，不由大喜，原本沉寂无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一瞬间，李坤竟然发现她极具神采，远非青楼中那些俗姿庸粉可比。

    “这么说来，我儿子的病已经好了？他可以来看我了？”丽娘激动得有些忘形了，竟然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李坤的手。

    李坤下意识地摆手。

    丽娘连忙松开，歉然道：“对不起。”

    丽娘依然巴巴地看着李坤，眼睛里闪动着热切而喜悦之光，又问道：“我儿子真的要来看我？”

    李坤见丽娘如此，实在不忍心把她儿子的死讯告诉她，遂在心里想道：“罢了，就让她高兴一会儿，这个难题就让商小蝶一会儿自己来解决，反正我已经把消息带到了，就算完成任务了。”

    为此，李坤便不说破，含糊道：“是的，你儿子一会儿要来梨香院见你，我是特意来告知你这个消息的，让你做好准备。”

    这竟然是真的！

    丽娘顿时沉浸在无限的惊喜之中，在经历了好一阵躁动不安的喜悦之后，她终于注意到怠慢了李坤。这可是自己的贵人啊。

    丽娘忙惊醒过来，忙殷勤地说道：“公、公子，您请坐，我这就给您沏茶。”

    丽娘说着，便忙着去拿茶碗。

    李坤本想即刻辞别出去的，但又担心老鸨生疑，只得耐着性子在这里再耗一会儿时间。

    见丽娘已经端来茶水，李坤也就心定了，遂坐下默然吃茶。

    丽娘陪站在一旁，明显有些手脚无措，但眼中满是喜悦和感激。

    李坤很不习惯这种氛围，便想打破这种尴尬，突然想起柳士元，心里颇为疑惑，于是问道：“丽娘，那柳士元经常来找你吗？”

    丽娘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因为他是这一带的名医，我之所以愿意侍候他，是巴望着他能够尽心医治我的儿子。现在我儿子好了，这必定是他的功劳。”

    原来如此！

    李坤忍不住在心里把柳士元那个老乌龟狠狠地骂了一顿，因为那老东西压根就没有救丽娘的儿子，反而趁机欺骗丽娘，以此享受丽娘的美色。

    李坤很想揭穿柳士元，但他又担心就此泄露丽娘儿子的死讯，他可不想这时候自找麻烦，为此，强忍把心里的那股冲动压了下里。自然的，他又免不了在心里把柳士元好好骂了一顿。

    时间在尴尬的气氛中一点一点地流淌。李坤暗暗期盼着时间快些过去。

    突然，丽娘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叫道：“不行。”

    李坤正走神，听见丽娘突然叫出来，竟而吓了一跳，忙诧异地看着丽娘。

    丽娘却没有理会李坤，脸色变幻不定，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不能在这里见儿子，不能让我儿子来这里见我。他要是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他一定会难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