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听说了吗?消失七百年的白离仙尊,又现世了。”
傍晚,南城角落的一茶馆里,几个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围坐一桌,磕着瓜子,再喝几口热茶。
其中一人站起,将一只脚踩在椅凳之上,俯身靠近众人,神秘兮兮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事儿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修仙界还能有谁不知晓吗?”
另一人将口中瓜子皮吐出,满脸不屑。
又有一人紧接着问道:
“那你又有什么小道消息?”
只见那人招了招手,示意众人靠近,待众人俱是站起身来,头颅挨着头颅,那人才道:
“那是自然,不妨你们猜猜,七百年不见踪影的白离仙尊,此次为何突然现身了?”
“还能为何?大抵是听了那些说他已然离世的传闻,这才来向世人表明自己尚且活得好好的呢。”
“荒唐,白离仙尊何许人也?怎会在意这些道听途说之言论?”
“那你倒是说说,他究竟为何现世?”
“据传……”那人得意一笑,而后缓缓道来,“此次仙尊可是为了一女子才现世。”
“为了女子?”
众人听闻,却是哄笑一堂,原本紧挨在一起的头颅霎时便松开了许多。
“与其让在下相信仙尊是为了一女子才如此大张旗鼓地现世,在下倒是更偏向于,仙尊他老人家只是听不惯那些说他已不在人世的流言罢了。”
“张兄此言差矣,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尊贵如白离仙尊,却也栽在了美人手上,那却也不乏为一桩美谈呢。”
“可是我还听闻,那女子姿色平平,实在也称不上什么美人……”
“……”
“大抵是谣传吧……”
“定是谣传吧……”
几个人围在一桌,看似是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消息,实则却并未将声音放低,只要坐的离他们近些,又听得悉心些,那些话是能一字不落地进入耳中的。
而正在这些人争执着走远后,邻桌的一个灰袍公子,将手中折扇“啪”地一声合上,而后摆在桌上,端起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些许茶水顺着他的嘴角滑出,于下颔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而后,他将空杯重重放回桌上,伸手,以宽大的袖袍将嘴角水渍擦干,又拿起那折扇,展开,烦躁地扇了扇。
许久,他深叹一口气,于桌上留下几块碎银,起身离去了。
片刻后,茶馆伙计前来收拾,望着桌上那些碎银,怔了片刻,而后抓起那些碎银,急匆匆地跑向了门口:
“公子,这银两多……”
只是,哪里还见那灰袍公子的身影?
伙计无奈地叹一口气,右肩却不知被谁给重拍了一下。
他回过身,却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站在身后。
那少年拍了拍他的肩,淡笑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而后道:
“这位兄弟,在下出门忘了带碎银,这整锭银子用着着实不方便,不如将你手中的碎银与我交换?”
伙计望了眼少年手中锃锃发亮的银子,又展开手,瞧了自己手中的那些碎银一眼,而后犹豫道:
“可……”
只是他话才出口,那少年便将他手中碎银夺走,转而放了那整锭的银子上去,与他道:
“多谢兄弟了。”
话落,那少年转身便走,动作飞快。
伙计怔在原地,讷讷道:
“可那碎银远不值这一定银子啊。”
只须臾,他大抵是想起了什么,以手颠了颠那锭银子,又放入口中咬了咬,片刻后,他隔着脸上的肌肤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牙齿,一脸疑惑地走开了。
今日怎么接连碰到两个傻子?
一个两个的俱是不把银两当作银两 ( ╯□╰ )……
要是这种傻子再多来几个就好了……
钟锦初缓缓睁开了眸。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眼中一切俱是朦胧的影子,如隔着一层雾,瞧不真切。
片刻后,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瞧着,她此时大抵是身处一个小屋之中的,恐怕不过十步,便能从这小屋的一头走向另一头。
墙是月白色的,可若是细瞧,便能发觉,所谓的墙,实则是以树木的枝干搭成,不过是后来又被人染成如今这月白色罢了。
原来是个木屋。
只是搭建这木屋的人,瞧着那手艺着实是不太好,枝干间的缝隙不少,有清亮的月光透过那些缝隙照进了小屋中。
屋顶是茅草,亦是差不多的月白色,若是从远处看,大抵就像是覆盖了一层雪吧,想来应是另有一番美感的。
而钟锦初此时正躺在榻上,一旁的小案上摆着镀金铜炉,其上隐隐约约浮着几缕烟雾。
钟锦初深吸一口气,一股紫檀木香霎时便窜入琼鼻中,令人头脑都清醒了许多。
此时应是初秋的,屋内不见炭火烧着,却温暖如春。
小姑娘眨了眨那一双杏眸,却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惹得她下意识便倒吸一口冷气。
“那个该死的景尘!”
她咒骂一声,想以手撑着床榻坐起身来。
只是手方一用力,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小姑娘这才忆起,她的左手腕亦是伤了的。
“那个该死的景尘!”
于是,她又是一声咒骂。
好在被救的及时,她的右手腕还是幸存的。
将全身的重量俱是压到了右手腕上,小姑娘终于艰难地坐起了身。
她低眸,望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
依然是那身绣着流云的裙衫。
接风宴的翌日,她便身着这裙衫,白日里去了浮云阁寻那美人,夜间回了随风院,却恰巧撞见钟锦媛与宇玄宗的某个弟子私会,之后本想回自己的房间,却有碰见了才回随风院的钟荀谌与轻云,一日也算是忙碌,终于躺上了榻,那绝夜沉却又来了。
还好死不死地给她带来了几根白骨。
叫她在凌哲面前百口莫辩。
对了,绝夜沉。
他带来白骨的那夜,整个人脾气随和得不像话。
当时小姑娘便察觉出了异样,只是并未再往深了想。
然事到如今,她却不得不多想了。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告发信,出现得恰到好处的白骨,景尘毫无缘由的诬陷,还有那莫名其妙的伏魔金针……
这一切,都来得如此巧。
仿佛在编织一张大网,而网中之物,正是她钟锦初!
怎么回事?
小姑娘深深地蹙起眉。
若当真如此,又如何解释最终是绝夜沉于危难之中救了她?
不!
小姑娘又痛苦地摇了摇头。
不是绝夜沉救了她!
那时,苍穹中蓦然传来一声怒吼,正是这声音,阻止了景尘的第三根金针。
那声音,小姑娘分明再熟悉不过了,是绝夜沉不错。
后来出现在小姑娘双眸中的身影亦是很熟悉,也很像绝夜沉,然而……
那不是绝夜沉。
绝夜沉向来一身墨衣,相识已有几十年了,小姑娘从未见他穿过旁的颜色。
可那时出现在小姑娘视线中的那人,却是一袭红衣。
似火一般娇艳的红……
还有如瀑黑发……
以及额间一抹花钿……
那人是白离仙尊!
为何?
落入耳中的分明是绝夜沉的声音,映入眼中的却是那美人的身影?
小姑娘许是想得多了,脑中反而一片混乱,更不断有刺骨的疼痛感从额头与左手腕的伤口传来。
她俯下身,蹲在地上,低垂着脑袋,缩成娇小的一团,双手环抱住自己。
那两个血淋淋的伤口早已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了,只余下雪白的细布捆在其上,小姑娘不知道,细布之下,是否还是那两个瘆人的小洞?
她也不敢想。
只能闭上双眸,紧紧抱住自己颤抖的身躯,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旁的。
绝夜沉进来时,瞧见的便是小姑娘这副虚弱的模样。
他轻声走上前,缓缓靠近那小姑娘。
小姑娘却始终垂着头,只将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他,却对他的靠近毫无察觉。
绝夜沉藏在面具下的双眸虚眯,薄唇动了动,却又合上,终究还是未有出声。
小姑娘却对这一切依旧是未有一丝反应,她紧紧阖着自己的眸子,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让自己不要去想,然而那金针入体的记忆却仿佛于她心中扎了根,她越是不愿去回忆,那记忆便越是叫嚣着、肆虐着,发疯一般地揪扯着她的心,让她无论如何也忘却不了。
更何况,剧痛还不断地从她伤口传来,遍遍提醒着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
她根本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何事情会突然演变至这一步?
她虽是花妖,却从未修炼妖术,更未曾接触过什么邪功,她体内怎会有魔气?
她什么都不知晓!
她尚且什么都不知晓!
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忘却了?
小姑娘猛地抬起头,含泪的双眸正好对上了一张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光芒的银面具,银面具遮住了绝夜沉的大半张脸,甚至他的双眸,亦是掩盖在面具下的。
只露出半截挺立的鼻子,一张暗红色的薄唇,和刀削般的下颔。
小姑娘张了张唇,以颤抖的声音缓缓唤道:
“绝夜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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