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十天的赶路,南巡队伍一路在官道上行进,穿过了五座城池。
中间只在弦城处又停留了一次,终在五月底的时候到达了乌河所在的南乌城。
南乌城地处扬州境内,距离前朝都城金陵很近,又紧邻颍州和苏州,地处交通要道,繁华程度相比鹿城更胜一筹。
城外乌河堤坝工程浩大,前不久才彻底完工,两侧山林夹着一条宽阔的江水,奔腾的水流一泻千里。
若非有堤坝拦着,按照沈辞和沐元溪前世的记忆,等到不久后的暴雨倾盆,怕是江水可以直接冲刷扬州州府,民不聊生。
来这主要还是办正事的,不过刚安排好住处,沈辞就带着沐元溪欲要去乌河堤坝处看看。
是有南乌城官员前来引路,给两人介绍着堤坝的各个部分,以及所用材质和工程如何,看得出来是做了功课,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倒也不意外,毕竟南乌城官员去年也被大清洗了一次,新上任的都是沐元溪亲自挑的,自是不会出纰漏。
也就是沈辞一直担心,沐元溪才带他来安安心。
这下不止是亲眼看过,沈辞还在极近的距离下用了解析,欲将每一个容易出意外的细节都精准解析一遍,确保这个可就救下万千生灵的堤坝不会出意外。
堤坝意外的大,再加上沈辞看得精细,一天的时间都没能检查完。
对他如此频繁且高强度地耗尽精神力有些担忧的沐元溪这几天一直陪着他,见他脸色有些虚弱了便强硬地叫停。
“啊啊啊,真没事的啊,你让我看完好不好,就差几十米了!”
六月初的夜间,新月无光,星辰倒是繁亮,落入少年幽蓝眼底,银河般璀璨。
虽然那眼神让沐元溪心动,但看到他略显苍白的面色,依旧是板着面色抱住少年的腰,轻功将少年带回了住处。
“明天再继续也是一样的!”
为了个没有纰漏的堤坝,将自己累成这样,不知道她会心疼的吗!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不安心。
“我做了个梦,还不止一次。”
灯光明灭之下,沈辞眉心微蹙,缓缓说道,嗓音低微。
沐元溪更加心疼了,坐到他身边,给他依靠,放缓了语气,轻声问道。
“梦而已,假的。”
“不像,梦里江水肆虐,雷雨交加,我就记得这些了,但还有更心慌的事,总觉得不安,就是很不安。”
“若是一次就算了,关键是几乎两三天一次,就很烦!”
沈辞仰躺在床上,小腿却还晃荡在床下,双手枕在脑后,极其烦躁的吹了口气,额前鬓发扬起又落下。
“许是,前世的记忆?”
沐元溪见他那般模样,也知道他不会是妄言之人,认真地想了想,而后说道。
“前世里乌河的确决堤肆虐,你梦中的景象,或许是前世,而并非未来。”
沈辞微微歪头,眨了眨眸,“会是这样吗?”
可是,他前世这个时间好像在青州待着来着,对于南方水患也只是听说,根本没亲眼见过的啊!
“就是这样,别再多想了,带回先吃饭,然后泡个温泉好好休息一夜,若是还担心,明天再去将最后的部分检查完,就可以彻底安心了不是?”
沐元溪牵着他的手将仰躺着的少年拉了起来,指尖仔细地梳理着他有些乱了的发丝,温声说道,带着抹安心的力量。
沈辞埋首在她颈间,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从嗓中溢出一道闷哑应声来。
即使嘴上说着自己还行,但精神力耗尽的感觉的确不太好受。
没人安慰他倒还好,抗一抗就过去了。
但有了沐元溪这般贴心的看护,沈辞就觉得怎么会那么累,脑子累,身体累,哪哪都累。。
果然还是媳妇儿的抱抱舒服。
有媳妇儿最好了。
*
依旧是梦。
混杂着大量泥沙的浑浊江水咆哮着吞噬了一座座村庄,百姓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最终又都掩埋在洪水声中。
眼前一片血红,昏暗的天色,雷声轰鸣,雨水残忍的落下,给本就肆虐的洪水增添着吞噬生命的本钱。
有心无力的感觉一寸寸在心底蔓延,想要杀人的欲望如火焰般蹿升,心中的空洞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乱麻一样。
他好像什么都看不清,视线中只有那道暗红的影子。
红黑交织的长斗篷,上面的银丝绣出了繁复的图案,紧裹着的斗篷尾端,在呼啸的风雨中摇摆,露出一点红色的裙摆。
刺目,而又凌乱。
“宝贝儿?”
夹着丝心焦意味的温柔轻唤,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了少年鼻尖,睁眼之际,一直处于昏暗状态下的视线闯入一道白光,刺激得他抬手遮住了眼。
“啊,媳妇儿。”
一声喟叹,沈辞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明明昨晚入睡是还是安稳的,如今却是出了满头的虚汗。
“我又做梦了。”
沐元溪就知道,他就如那天在石屋中一样,紧紧攥着她,力度还在一点点收紧,细密的汗珠渗出,满满的都是不安。
轻轻地在他唇上落了一吻,两人额头相抵,沐元溪右手扣在他的颈后,舒缓的嗓音安慰着他。
“别怕,我一直陪着你,不会出事的,我们今天就能检查完剩下的部分,不着急的,雨都还没开始下,再睡会。”
这才刚辰时。
精神不济的少年眉眼间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虚弱,听了沐元溪的建议,原本还有些焦急的心绪减缓了许多。
被沐元溪温热的怀抱拥着的少年懒懒地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平稳,没过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指尖一下下从他发丝间轻擦而过哄睡的沐元溪眼眸中却是添了一抹幽深。
他频繁地做一个梦,还会让他心慌,这很不正常。
不过他以前也说过自己有做梦梦到前世记忆的时候,所以沐元溪一开始才没觉得什么不对,毕竟他梦中之事前世确实发生过。
但就如他所说,他根本也没见过。
那为何会梦到?
堤坝难不成真的有问题?
这段时间不光是沈辞在精心检查着堤坝,沐元溪也没闲着,将堤坝建造所相关的所有卷宗都看了一遍,是真的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沐元溪目光低垂,落到了枕在她小臂上的侧颜之上,墨瞳中的沉凝溶解为了怜爱。
或许只是因为他心中想要与自己一起守护这个王朝的信念太重,压力太大所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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