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次聚餐两个心情, 那次是喜事,这次却是送行。走的一路顺风,留下的多多保重。
“冰兰, 晓雨上次来看我说也去香港, 你要是看到她就说有空回来”冯氏拉着冰兰道。
原来晓雨也去了香港, 好久没见过她了,冰兰答应着。
“北平不好待了就去香港找我们”
“你们在外不容易, 外面不好了都回来啊!”要走的和留下的都流下眼泪, 相处几十年哪里会没感情?
许氏和秦大川等人在外面坐了一夜, 看看哪里都舍不得。路远东西不好带,冰兰知道他们舍不得帮着将大件托运走了一批。剩下的就是行李物品, 冰兰没忘记她的那盆花。
来的时候一人, 走的时候一群人。挥挥手, 道一声保重, 众人坐火车去了天津, 从天津港坐船去广州再倒香港的船。
一路的劳顿和炎热的天气让许氏等人受不了, 冰兰只好将众人先接去她那里, 毕竟在海边半山腰,即使热也不像城里那么闷热。
陈家只歇了一晚便去看铺子了, 他们老家本就如此,倒是很能适应,冰兰先送他们过去。
秦家人不着急,冰兰的别墅漂亮宽敞, 外面栽了好多玫瑰, 站在院子就能看到大海,孩子们干脆跑到海边玩起来。
黄家鲁家着急找营生,只住了三天就要过去, 秦大川等人也就跟过去。
房子只有三套装修好的,不知道黄家和鲁家过来,冰兰带着他们去另两个门看房子。每层每户都有定价,就看你要什么。
鲁木匠知道冰兰给了比外面市场低很多的价,“我们要这二层,不过叔没那么多钱,只能先给一户的,其余先欠着”一层三户,正好一家子住富富有余。
“冰兰,我们也要一层,这钱我们也尽快给你”黄兆庆考虑到儿子闺女的,想着以后怕是没这样的好事只能厚着脸皮道。
邱家要了一层零两户,他家人口多,光纸扎师傅就三个,里面还有一个冰兰的老熟人邱虎。他们的钱也就够一户的。剩下光棍自己租了那间房子,痛痛快快付了一年租金。
“嗯,各位不用客气,出来咱们就是一家人。机会难得,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你们先安顿,钱的事好说。
剩下秦铁锁了,干脆也要了一层三户,只有他痛痛快快付了全款。冰兰将各家托运来的东西给带回来,又买了木料让鲁家打家具物件。随后带着女人们去购买短缺的东西。
没两天各家都安顿妥当,秦铁锁和秦大川等人去看铺子,铺子三间,纸扎铺子就要占两间,剩下一间黄家租去做面点。秦铁坤给鲁家揽了一些木匠活,女人们又干起了折元宝纸钱的活计。
至于纸扎铺子怎么分成自己商量,一个负责开光,一个负责做纸扎,人手暂时是够用,开始不一定有多少生意,正好找人或培养新人。
港人最信鬼神,秦铁锁挂出驱鬼捉妖的牌子后开始有生意上门,几次灵验后便带动起纸扎铺的生意。从内地来的人各行各业都有,生意多了便又招了几位纸扎师傅。
人们慢慢适应着环境,慢慢学习着语言。好在从内地来的人很多,大家语言杂七杂八的,习惯了慢慢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孩子们该上学上学,已经缀学的柳柳和大侄女正好上大学,被冰兰送去了美国学医,最好牙医,“我开诊所,毕业后你们就去诊所”
双双自然是欢喜的。
“你们几个小辈,如果学好牙医了就来继承我的诊所,别怪我偏心,谁有能力谁接手。”
“哇!”几个董事长大的孩子兴奋起来,他们都很喜欢那栋白色小楼,为了房子更要努力了。
一切都与内地不同,许氏对物价是最满意的,她又体会到了十年前的物价,尤其大米是非常便宜好吃的。更满意的是小儿子跟快带回了女朋友,办婚事直接去了酒楼,只要拿钱就好。
秦铁坤还上了冰兰的钱还给自己娶了媳妇,许氏和秦大川真的只剩下享福了。陈家铺子的酱油酱菜铺子已经上了正轨,他们新近增加了耗油,鱼露等调味料,冰兰开始准备她的牙诊所。二层小楼里外一新,二战后买仪器设备都便利了,她请了两名护士,一名牙医。
本来是没人看重她这个诊所的,冰兰将自己美国的行医证挂出来,别人自然高看一眼。等接待了几位患者,这个牙科诊所名气开始慢慢传播了。
两个大夫,两个护士,一栋小楼。在这拥挤的世界里格外显得突兀。诊费不算高,也不便宜。她要给街边拔牙的人一口饭吃,没钱图便宜的可以在街边拔牙,热闹的街上就有专门做这个生意的。
来她这里的人都是中等收入以上的,所以他们这里患者不算多,将将够他们忙碌。
随着战事的变换,来港的人一批又一批,47年底,从北平过来的人带来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李先生已经故去了,许氏哭了好一阵子,冰兰也为逝去的人烧了不少元宝纸钱。
到了49年内陆的人几乎是涌入这座小岛,棚屋搭建的到处都是,很多人在底层挣扎着。但也给刚到的繁荣带来了人力和物力。
冰兰一直没往外卖房,她又不缺那点钱,倒不如留着。
诊所又增加了一位牙医,只要不是急诊或特殊患者,冰兰就在二楼看看书,与江氏聊聊天。不然就去自己的别墅享受生活,许氏和秦大川偶尔过来住住,不为别的,在楼房嫌憋闷,过来看到冰兰院子地方多就要种菜养鸡。种菜可以,养鸡还是算了,她怕别人找来。
“老板,下面有位女士要找您?”护士上来问。
“认识吗?”
“不认识,第一次见,看穿戴很好,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太太”
“什么毛病?”
“牙疼,不让我们检查,一定找您”
“带去贵宾室”冰兰吩咐完换上衣服下去。贵宾室坐着一位穿着很时尚的女人,衣着打扮都是名贵的东西。女人波浪发,侧对着窗外,听到门响才转过身。
“好久不见”
“是很久没见了”冰兰笑笑也坐下了“牙疼还是特意来的?”
“都有,最近牙疼的厉害,他们介绍你给我,我就顺便过来见见你”
“欢迎,我先给你检查一下牙”
王潇雨坐上椅子让冰兰检查,“只是牙龈肿了,最近上火了?”
“有点,给我开点药”
“我帮你清理一下口腔,顺便用药擦擦,我的药很管用,明天你就能好”冰兰用自己配置的药水帮她清理了一下口腔,主要是牙龈部分。
“舒服多了,怪不得你的生意那么好”收拾完,王潇雨重新坐下。
“刚给你上了药,就不请你喝茶了”
“我只喝咖啡,改天我请你。”王潇雨刚要拿出香烟又放了回去。“最近有家那边的消息吗?”
“没什么特别的,一边胜利,一边败北退守到台湾。弄得这里人满为患,你没家里消息?”
“我还是前年给家里捎了一些钱,后来便没消息了。”王潇雨拿了一支笔在手上玩弄,“听说你还单身?”
“呵呵,我的事你倒是知道不少”
“来看你自然打听一下,别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现在呢?还干记者?”
“不,我现在专职写,你可能没注意这方面,我已经出了两本书了。下次来了给你带过来。”
“好,我一定拜读”
两人聊了会儿,王潇雨便走了,没几天又来了,也没别的事,好像特意给她送书来了,冰兰觉得她纯粹想找人聊天。听着她说七说八,却没说自己的丈夫孩子家。
第三次来两人便去了二楼喝咖啡,装饰时尚简洁的大厅靠窗摆着桌子和椅子。两人默默喝着咖啡,冰兰等着王潇雨说话。
沉默良久,仿佛在酝酿,王潇雨还是开了口:“我抢了半辈子没想到终于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抢。我丈夫有钱又会经营,即使不是家里的老大每年赚的也不少。我命很好,第一胎就生了儿子,第二胎生了女儿。来香港他自己办了公司,我们买了别墅,买了汽车,有了钱,我也有了想要的漂亮珠宝。
可我丈夫也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也生了儿子,她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有能力,据说很多生意都是她跟着谈的。现在她霸占着我丈夫,可笑不可笑?”王潇雨说得很轻松,就像一点不介意,明明她很介意。
“你还有儿子女儿”
“我公婆怕我教不好孩子,带过去自己教导了。所以我很闲,只想找个人说说话,想来想去我居然没什么朋友。”王潇雨嘲弄一笑,“我知道你从那天就看不起我,你很小对我就是无视,可我想了很多,觉得只有跟你可以说说心里话。”
“你想怎么办?”
“继续活着,既然他能赚钱我就去那个花钱的”
“也好,你写的就很好,不妨没事多写一些,万一被导演看上拍成电影你还能一夜成名”
“呵呵,不错的主意!这人就应该想开了,不然活着自己遭罪!想想我以前还真是蠢得要命,你是不是早就发觉我的愚蠢不跟我计较?”
冰兰没回答,王潇雨笑:“我生不了气了,一生气就失眠,女人应该对自己好点,老了更没人疼了!”
敢情姑娘根本不需要劝,她比谁都明白!王潇雨成了诊所的常客,冰兰忙的时候自动上楼喝茶,冰兰改变了她的习惯,既然容易失眠喝什么咖啡!
王潇雨慢慢把冰兰的二楼当成了工作地方,她说喜欢这里,坐在这里心情就好,灵感很快出现,在这里就能安静写东西。于是冰兰给了她一间办公室,姑娘却坚持在大厅,冰兰由她去了。
她也拿起笔写,继续将自己的一世世故事写下来。
冰兰给她讲了几个后世流行的题材和几个典型故事,才女仿佛激发出灵感一发不可收拾,那段时间恨不得吃住在冰兰这里。等一本书初稿完成才舒心地大笑:“冰兰,我觉得你才是我的知己!”
冰兰脸黑了黑,她可从没将她当知己,“赚钱了请我们吃顿饭”
“那是!那是!叫上过来的那些人,这次是我真心实意请他们吃饭。”
王潇雨真请了,还是在香港最豪华的酒店,说话和气很多,更多的是坦诚。许氏和周氏都说她变了,也许这才是长大了。
“多弄点私房,我能让你发点财”冰兰决定让秦铁坤组建房地产公司,这也是陈玄成的意思,他决定不跟他大哥做将有生意了,改行做地产。两人一个有技术一个有头脑,只是缺钱,冰兰决定资助他们。
“比我老公还有钱?”
“看你能弄多少?”
欢快的女人雀跃着跑了,不久香港文坛流行起一种新的题材,领导潮流的便是王潇雨,王潇雨将自己写好还没发表的三篇一同面世了。
题材受到热捧,很快被导演看中改编成电影。这笔钱王潇雨全部给了冰兰,冰兰一样筹集了一笔钱交给姐夫和弟弟。钱多却占小股份,这样会给二人更多发挥空间。
王潇雨是名人了,更是忙人,姑娘再忙也会来冰兰这边坐坐,偶尔请秦家女人去喝茶吃饭。
冰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每年出去大肆采购一批物资通过渠道输送进内地。有几年冰兰几乎不在家,忙什麽谁也不知道。双双和秋月最是惦记家里的人,开始还能给家里寄信寄钱,后来管控严了什么也做不了,等父母都没了便淡了心思。
许氏和秦大川、鲁木匠、周氏相继走了,小辈学成回来已经跟冰兰做事了,这一点秦大川和许氏很欣慰,继承了冰兰的诊所变相成了冰兰的继承人。闺女不用孤老许氏含笑闭上眼。
香港迎来新时代,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港岛几乎一天一个样。秦铁坤和陈玄成成立的地产公司占着一席之地,他能发展这么快完全要感谢两位股东,冰兰和王潇雨。
王潇雨现在贼牛,人家是要钱有钱,要名气有名气。磨练了这些年姑娘早就内敛了,儿女知道娘这么牛都对她十分的好。男人在她面前更是卑微了很多,原因无他,做生意被人算计的只剩下裤头了,以后生活要仰仗着正牌老婆能不卑微吗?
“他现如今就如一条哈巴狗,以前一直听那女人的,昏了头,做生意哪有不被算计的?这就是现世报!”王潇雨很潇洒地吸着烟道,那个傲气又自信的女人又回来了。
“你还不踢了他?”
“踢他干啥?我就当养条狗看他讨好我,换了别的男人能如何?天下男人都一样!还是你想得开,一个人也挺好,我看你那群侄子侄女一个个对你都很好,只要你有钱鬼都听你使唤。”
冰兰笑着看那株兰花,可不,如果有事让江氏做她是非常愿意的。
冰兰没事开始收拾那些文物,有些是她从国外拍来的,趁着价格不高能买则买。有些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不但有中国的还有国外的,不懂古董的他们就是一些垃圾。
江氏在她实际寿命结束的时候化作灵光走了,她说以她的修为就是去地府也不会有人为难她。送走江氏,七十年代香港迎来一批逃港人,秦家的纸扎铺子里来了两个年轻人,原来是双双的两个侄子。
“我妈给了我们地址,说有机会就来找你们”宋卫国道。
秦铁锁将他们安排到秦铁坤的公司,那里需要很多人,冰兰问了问家里,知道除了老人都还好便安心了。他们早晚会回去,只是要再等几年。
冰兰盼着时间快点,不然她怕有些人撑不到回家。
81年冰兰申请回去探亲,这需要审批,尤其去北京。当然另一封信通过特殊渠道送去中央,随信还有一份文物清单,很多都是国宝级的。
审批很快通过了,那批文物依旧走了特殊渠道,秦家众人重新回到那个大院,大院已经面目全非了,以前空余位置都加盖了小房子,里面还住着一家家人。
以前原来的住户只剩下刚回来的李友林一家,裱糊匠的外孙一家,王六斤的儿孙辈。剩下的全都不认识了。
玉莲早就离世了,李友林一家刚从下面回来没两三年,正房明显被刚收拾了一下,鲁家的房子早就换了主人,鲁东升在冰兰那座小四合院见到了弟弟一家,秦铁锁那铺子变成了小饭店,宋家依旧住在那里。只是人几乎都不认识了,小辈人已经有了下一代,时隔三十五年,物是人非。
大院内住户知道这些人都曾经是这里的住户倒是很热情,三十五年后大院再次办了一次流水席,口子已经没了,那些年白事不让办,喜事简办。老师傅早就没的没,改行的改行。热情的街坊还是将那些能动的师傅请了来,一场热闹的流水席,一桌桌带着历史韵味的八大碗再次呈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畅饮着,喝去了那些年的往事,喝来了新时代的序曲。
冰兰没回香港,她让嫂子给鲁东林买了一处房子,她就在那个小四合院度过了余生。她受不了那些满大街被无视珍宝,一件件捡起来,留给了后人。那些侄子侄女轮流过来陪她,随后被她一个个赶回去,她有那么多宝贝陪着一点都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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