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东西是我家的, 我父母不在还有我!”冰兰扫视两屋后, 选择了一个檀木箱子,一个外包羊皮, 四角包铜的行李箱。
里面还有她爸妈平时穿得衣服, 也有这家人装进去的衣服被褥。冰兰按着记忆将不属于自己家的东西扔出去。女人叫喊着:“干什么?我去革委会告你去!”
“去!我就是从那儿来的, 我跟这家断绝了关系,去支援祖国建设去!他们让我回来取东西, 你去问好了!”
女人狐疑,好像听说这家孩子与父母断绝关系参加了什么,难道这小丫头说的是真的?
“你去找他们,我等着,我只要行李箱装下乡的东西,拿完就走!”
“不能带走别的”女人决定让冰兰带走箱子, 她觉得问了也会让带走, 毕竟不属于自己家。
“我只要这两箱子和一些衣服被褥的生活物品”箱子里找到了自己的棉大衣, 棉袄棉裤,围巾等物。
女人一脸肉疼,那些本来是给闺女留着的。
夏雨一会儿过来, 用不善的眼神盯着女人。
“看我干啥?”
“我们红小兵有资格审查人民内部一切敌人。”
“我可不是敌人!我家苗红根正着呢!”女人被盯得发虚,忙跑出去找儿子。
“帮我把这箱子拿过去”冰兰收拾了一箱子东西道。
“好,还拿什么?我爸说叔叔阿姨去了河北一个叫北山的地方。”
“你妈呢?”
“我妈”夏雨鼻子一酸, “我妈没了,一定是被他们逼死的!”夏雨顿时眼睛通红,他听他爸说完一滴眼泪没掉, 因为家里还有那个女人和那两个孩子,他不会在他们面前哭。
怎么两个月发生这么多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走!你没家了,我也没家了,以前我妈活着,我知道还有她这个人,可是她没了,我就觉得心里空,难受!”
“好!我们走!你回去收拾东西,我去街道让他们给我解决住处。”夏雨带着箱子走了,冰兰又找到了自家的被褥和毛毯等物,虽然这家都用过,她还是要要,自家的东西当然要。
她去街道,她人还在怎么能将家里房子就给人?得到的通知却是要他们去下乡,去接受再教育,因为她属于五类分子。即使是硬性的还是需要写一份申请,这说明思想觉悟高。
“我去哪儿?”
“一南一北,一东一西,云南,东北,海南,新疆,你年纪小,我们街道商量着照顾你一下,这次街道这批孩子去云南东北的多,你不能去兵团农场,只能插队落户,跟着去东北!我跟那户人家说说,让你先在厢房住几天,你家的东西你看着拿。
这批知青八月份走,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准备。通知统一发,接到通知就要走。你这孩子家里没人,该带啥问问别人啊。”街道大妈算是不错。
冰兰得到了厢房居住权和收回自家物品权。即使那女人多不舍只能忍痛。那厢房明显有人住,女人将东西搬出去。
冰兰将屋里的那个檀木箱子搬进来,装了她看到能带走的她家东西。那些盆碗盘子的都没放过,要知道这些东西工艺都很好,尤其她爸爸那个不起眼的杯子,也是有些年头的。
沏茶的茶壶,笔筒砚台的,看到了就拿了,这家人也没当好东西手了,只是随便一扔。冰兰倒腾着东西,那个女人叫来儿子看着冰兰倒腾,自家的可不能丢了。
“够了!”那个男孩子比夏雨还大,盯着冰兰许久终于吼道。
“你家的?”冰兰翻翻他。
“分给我家就是我家的”
“我咋住到你家了?”冰兰再次翻翻他,继续收拾东西。
“还不是——”男孩结巴着不知道说什么。
“哥,怎么了?”两人女孩进了院子。肥腿蓝布裤,格子外套,都是两个辫子。
“没事”王秀义怒气冲冲转身进屋,他的屋子被那个人占了,他今晚睡哪儿?
两个女孩看冰兰“你是这家的那个女孩?”王秀文问道。
“嗯,过来拿一些我家的东西”
“拿,要我们帮忙吗?你不是去下乡了吗?”王秀娟道,两个女孩看似不错。
“还没,下月走”
“你去哪儿?”
“东北!”冰兰没从姐妹身上感觉到敌意,姐姐更热心。
“姐,是不是与你一起?”小一点的王秀娟问她姐姐。
“你好,我也下月去东北,说不定我们会分到一起,还有我哥”王秀文微笑道。
“我落户,你们难道也落户?”去东北有兵团,农场和插队,只有成份不好的才去插队,兵团农场的待遇相对要好。
“我们这批插队的多,我知道的都去插队。”王秀文道。
冰兰笑笑,王秀文问她还要什么?冰兰说只要是她家的她都想带走。当然她知道是带不走的。
“不好意思啊,我们搬来的时候说这些东西都没人要了,我们也就用了”王秀文抱歉地道。
“没关系,家具你们先用,只是别弄坏了,那都是好木料做的。我把被子衣服给我爸妈带去一些。”
“哦,应该的”
“姐!墨迹啥?”男孩在外面喊道。姐俩应声出去。
冰兰没想到王秀文倒是通情达理,这样她倒不好意思拿的太干净。打了两个行李包,这是准备给她爸妈带过去的,自己的收拾两个。她爸妈的大衣都被女人包裹着,一看就是想自己家用。
冰兰一一拿走了,男孩子脸色黑黑的,就连小点女孩的笑越来越勉强。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再失去心理上总是不好过,何况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都十分难得。意外收获的喜悦还没退干净,现在又要失去,给谁也不好接受。
王婶沉着脸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冰兰收拾完去夏家看了看,女人年龄应该比夏雨的妈妈小,因为两个孩子不大。但看着却是苍老,她印象里知道这人,她丈夫因公去世,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却不知道怎么愿意嫁给了夏雨的爸爸。
夏梁栋招呼着冰兰在家吃饭,夏雨却拉着冰兰去了外面。“跟我去看看我妈,我们去外面吃。”
“好,想吃什么?我请你,我又找到了一处私藏,足够花一两年的”
“看来你家是真有钱!”夏雨脸上露出笑容。
冰兰也笑,两人进了一家馆子要了一碗红烧肉一盘酱焖茄子。夏雨不知道是排解愤怒还是食欲好,三碗米饭,两盘菜除了冰兰吃了几口都进了他肚子。
“我要将害我妈的那些人都记住,我一定给我妈报仇!”夏雨吃饱了依旧愤愤,说是去找哥们问一下她妈死的那天具体情况。
冰兰告诉夏雨,她被安排去东北落户,“你想走就去街道找找,争取咱们分到一起。”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夏雨毫不犹豫道,家他不想待着。
“夏兰那儿?”
“我会给她写信,告诉她我们去东北,东北离着内蒙又不远,我们去看她”
“我想去看看我爸妈”
“嗯?”夏雨倒是没想到冰兰会去看她爸妈,“他们可是——”
“是就是,我不想像你一样,等失去了后悔,总归是我爸妈。”
“我也这样想,等叔叔阿姨改造好了他们还是好同志的”
冰兰哼了一声,小孩子啊,你懂什么?
冰兰跟着夏雨问了很多人才得知付云霞真正死亡原因,一个叫黄晓毛的出了个主意,给那几个臭老九挂上了重达三十斤的牌子,一跪就是一大天。付云霞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又连番遭受审讯毒打,身体根本吃不住。
那天一折腾昏死过去几次,每次都被冷水臭粪泼醒,等晚上就高烧不退。她被关在一间破屋子,等第二天人们去叫她时人早就没了,而且是死在门边。估计是想出去来求救,可惜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或者求救了没人理睬。
“我听大娘说我妈因为跟我爸离婚了,我爸又结婚了,说是受不了家人的背叛打击,她自己也不想活了。那些人!我记住他们了!”夏雨再次红了眼,抱着冰兰低声问:“咱们革命到底对不对?有没有理?我们以前也跟着整人,却不会将人整死!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觉得这样正常吗?你不觉得已经没了秩序,没了理智,更没了道德标准吗?咱们慢慢看,历史会给正确答案。”
“我觉得你好像我妈,说话越来越深奥。”夏雨擦干眼泪笑了笑,“你死过一次,我好像也死过一次。”
“所以我老气横秋,你也长大了不少。”
俩人买了点心和水果拜祭了夏雨妈妈,带着两个大行李包去了那个叫北山的地方。下了货车,倒汽车,搭牛车马车,最后两人还是走了两天才到了地。
除了山就是山,而且最多的是石头山。田地只是在山坡或沟底种一片玉米,红薯,其余的就没看到。
“你们?”鲁振邦和安雪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俩孩子过来了,还带着两大包东西。看着那两个都赶上半人高的行礼安雪琴哭起来,两孩子这是怎么弄来的?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
“爸妈,我和夏雨要去东北插队,临走过来看看你们。”冰兰没激动,毕竟没觉得与他们有什么感情。
两人出走安雪琴是知道的,可惜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这回听说他们去插队倒是没那么担心了。他们来这里切身感到百姓的淳朴善良,她相信东北的百姓一样善良,交给他们比放任在社会上更好。
“去了好好劳动,不要打架,学会忍耐。”安雪琴觉得女儿变了,没以前那么张扬无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们没带粮食关系,没地方收我们。回来家里房子被人占了,我拿了东西给你们。”冰兰将带来的衣服被子,甚至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都带了,还有一袋子馒头玉米饼子。“我将两月粮食都买了,做了干粮。”
“你们俩这是怎么弄来的?”安雪琴看着满地东西又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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