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 1

    “表小姐！表小姐！”身后的老嬷嬷在冰兰后面不住喊。冰兰不想理会, 自顾迈着小短腿围着园子跑。不跑行吗？她刚几岁就要被这个老嬷嬷拉着学女红！

    冰兰跑着跑着一头撞上一堵墙, 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地上。好疼！冰兰没爬起来却看眼前人，二太太！冰兰呆呆看着对方阴沉的冷面。二太太身边的一个小女孩朝冰兰露出看热闹般的嘲笑。

    “见过二太太, 六小姐！”赶上来的老嬷嬷忙行礼。

    “还不快将表小姐扶起来！”女人盯着冰兰看了几秒才道。

    “是！”老嬷嬷这才将冰兰抱起来, 屈了屈膝告退。

    “真是没教养的野丫头！晦气！”二太太低声道，“这园子里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

    身后的丫环婆子都低垂着头, 谁也不敢应声。表小姐是大太太娘家妹妹的孩子, 谁敢说？

    “没爹娘教养的野种就是没规矩！克父克母简直就是个丧门星！”女孩轻哼。

    “娴姐不得胡说, 你还是姑娘, 少言！”二太太嗔怪女儿多话！

    “知道了娘！”女孩嘟起小嘴, “我们去看祖母！”

    冰兰趴在老嬷嬷肩头看着那个二太太和六小姐，不过一个贵妾一个庶女，得意什么？一个妾还真把自己当夫人了！

    “表小姐, 以后不要乱跑了, 大太太叮嘱让你先跟奴婢学女红, 你已经六岁了, 大小姐像你这么大都能拿针绣花了”老嬷嬷等转过弯道。

    “嬷嬷，我自己走, 不跑了！”

    “真的不跑了？”

    “保证不跑了！”

    冰兰被放下来，小手牵着大手朝着玉清院走去。老嬷嬷看冰兰又变得乖巧懂事了，舒口气, 也更加心疼起这位表小姐来。

    冰兰从老嬷嬷的叹息声就知道她又在可怜自己了。冰兰是浙江商人苏怀德妻子唐氏的小外甥女。冰兰的娘亲是唐氏娘家亲妹妹，唐家祖上从隋朝就迁去张掖做着一些买卖营生。到了他们这辈现在已经是大明隆庆四年还在张掖。

    如今的张掖早没了唐宋时期的安定繁荣，蒙古人被明朝打出关外后依旧对边境不断骚扰, 时不时打进来进行一番掠夺。唐家家族渐渐衰退，并往内陆各地迁居。冰兰的外祖是留下为数不多的唐姓人，早早将大闺女嫁到杭州府富庶之地，儿子出海寻找更好的商机，为离开做着准备。

    没想到小女儿因一次意外被鞑子劫掠，幸得一队戍边将士所救了，事后便嫁给了为首的总旗邱成毅。

    丘成毅是孤儿，唐家夫妻跟前也没别人，就把姑爷当儿子一样疼。小夫妻倒是恩爱，日子和顺。沿海落脚的舅舅催着老两口过去，老夫妻却舍不得小女儿。只想等着女婿有机会能调去沿海好一起过去。

    只是一拖延，去年蒙古军再次大举进攻边境，明军溃败，丘成毅战死。蒙古军一直杀进张掖，城中百姓没来得及逃离的死伤大半。冰兰被老夫妻藏进柴堆里得以逃生，其实那一刻小姑娘已经死了，等冰兰出来却看到三具尸体。

    她看到原主的娘是受辱而死心中大怒，收了亲人尸体，凭借人小不被注意杀了蒙古鞑子上百人，以至于援军来了弄得莫名其妙。

    当她收到他爹的盔甲兵器后知道自己变成了孤儿，她求他们将爹娘葬在一起，掩埋了祖父祖母。她不想被人认领，更不想留在那个危险之地。依着记忆，她在登记的时候详细报了舅舅和姨母的信息。她是阵亡将士的遗孤，她要去找她的亲人。

    她在那个残破的家滞留了两个月，任谁也劝不走。直到上面腾出手派人护送一些将士孤儿回内陆寻亲。可能是广州那边太远，冰兰被送到了绍兴府安华县的苏家，成了苏家的表小姐。

    她没空手来，在那场灾难中想发财太容易。不用抢无主财，就是那些被鞑子抢走的财富就让她装了满满两大箱子。

    张掖自古就是商业汇集之地，毛家就是没落了还是有些物件。冰兰添加整理了一箱子古玩玉器和金银首饰，珍贵药材。一箱子绫罗绸缎毛皮，加上部分真金白银和她爹的百两抚恤金，盔甲兵器等满满一大箱。三箱东西着实让很多人想打主意。

    就连护送她回来的军士要不是顾忌她是烈士遗孤也想杀人夺宝了。虽然小丫头护得箱子紧紧的没让人看过里面的东西。傻子也知道里面一定有财物！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咋就那么有心眼呢？

    三个箱子被毛氏收进私人小库房，那些就是外甥女以后安身立命的钱，她一定会帮她收好了。

    她相信冰兰说的那箱子东西是她爹娘的私房，还有她从外面捡来的。毛家什么情况她还是了解的，绝不会有那么一大笔钱，而边关的将士却有机会做买卖。

    冰兰安心地在苏家住下来，一住就是一年。毛氏没说送她去找舅舅，这里有能干的淑雅表姐，有聪明可爱，却装老诚的苏牧霆表哥，生活也不是没一点乐趣。当然排除那个讨厌的二太太和她宝贝儿子苏牧云，宝贝女儿淑贤。

    玉清院是毛氏两个女儿住的院子，大女儿苏淑清已经出嫁，现在就剩下二女儿苏淑雅和刚来的冰兰。古代的院子冰兰只能说太袖珍，到处小的的让人窒息。就这么一个小院子还弄个两层小楼，一个小厢房。

    冰兰爬上院子的石凳，上面的花藤将阳光遮住。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绣绷子，上面只插了几个针脚。小胖手捏起绣花针，继续绣没绣完的一片叶子。老嬷嬷点点头，进小耳房去烧水。

    冰兰瞄了一眼，放下花绷子仰头想大喊：我想出去！

    “表小姐还在孝期，一定要注意言行举止，不要让人挑出毛病，更不能跑出去冲撞了老太太。”这是老嬷嬷经常说的一句话。二十七个月，冰兰掰着手指算还有十六个月。十六个月后她就八岁了，八岁又能干什么？

    一片叶子绣好，老嬷嬷端来一杯加了蜂蜜的花茶。看了那片叶子很是满意：“表小姐很聪明，练上几年一定能赶上大小姐了”

    苏淑清是苏家女孩子里绣活最好的，这也是毛氏最引以为荣的。冰兰装作欣喜，“嬷嬷看看什么时辰了？”

    “怎么表小姐饿了？

    “不饿，不知道二表姐什么时候忙完？”冰兰托着腮道，二表姐今年及笄，姨母正在教她管家，白天更多时间去了前院。

    “嗯，二小姐在做正经事，表小姐要是无聊就写写大字。四少爷不是给你拿了字帖吗？”

    “说念叨我呢？”月亮门处出现一道鹅黄身影，身后跟了两个小丫头。女孩笑意盈盈，青春带着朝气。

    “二表姐！”

    “你个小丫头又想干什么？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女孩几步过来，后面的小丫头将两个盒子摆在石桌上，“打开看看，都是你喜欢吃的”苏淑雅将盒子推给冰兰。

    一盒水晶翡翠鲜虾饺，一盒莲子桂花糕。水晶翡翠鲜虾饺还冒着热气，“快吃！我让碧莲刚买来的”

    “都是我的？”冰兰笑眼弯弯。

    “当然不是！”一个小丫头已经拿来吃碟和筷子，两副！冰兰垮了脸：“我还以为二表姐给我一人买的呢！”

    “也不怕撑死你！快吃！想吃了明天再买就是！不过你把你的私房可得拿出一些来！”

    “呵呵，谢谢二表姐，要是哪天能带我出去就更好了！”

    “你个小丫头咋就那么野！等哪天我跟娘说说！”一挑眉想起什么：“不久就有机会出去玩了”

    冰兰眼神让她继续，苏淑雅道：“乞巧节！马上就到乞巧节了！”刚高兴的笑脸马上沉下来。

    “怎么表姐？”冰兰可知道乞巧节在古代很重视，家里有女孩的都过，有的在家，有的去外面，怎么看着二表姐不开心？

    “是二小姐的眼睛不太好，太太怀二小姐那阵子身子一直不大好，可能喝药多了，二小姐生下来左眼就像蒙了一层东西，好在右眼无碍。”

    冰兰这才认认真真看苏淑雅的左眼，以她的眼力看苏淑雅眼球上是有一层淡淡的膜。不过应该无碍，她来了一年都没注意。

    苏淑雅又恢复了笑容：“不过没啥，我的右眼没问题，就是前几名没我的事！到时候姐带你去玩！那天可热闹了！”

    两人说笑着很快吃完，等人收拾完桌子，苏淑雅一招手，碧莲就抱了一本账册，一个珠算过来，接着是笔墨纸砚，冰兰面前是一张纸，一本字帖。

    看着苏淑雅马上进入状态，冰兰只好认真写大字。小院响着珠算碰撞声音，两个丫头和老嬷嬷找了凳子开始做女红。

    古代一日两餐，其余时间都是用点心打发，又没娱乐消遣，冰兰一天有着大把时间。整天对着一个老嬷嬷，又不让出去玩，冰兰简直郁闷死。算珠的声音终于停下，苏淑雅伸伸腰站起来，拿了一张冰兰写得字：“虽然稚嫩一点，已经很好了，至少我在你这么大没你写的好”

    老嬷嬷拿了冰兰绣的叶子给孙淑雅看，“我看表小姐在女红上也有天份呢！这刚多久就能绣这么好了！过几年也能去乞巧节参加比赛了！”说道乞巧节，老嬷嬷神色暗了暗，对别的姑娘那是节日，可对二小姐来说就是刺痛。

    不知何时，苏家二小姐眼睛有疾的事慢慢被外人知道了，那一年上台的二小姐被人当众嘲笑，弄得尽人皆知。自此以后二小姐再也没上台参加比赛。好在心宽，没有想不开干傻事。老嬷嬷看苏淑雅的眼神疼惜起来，再看看这个小的，还都是苦命的！

    比赛什么的冰兰可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苏淑雅的眼睛她想办法应该治好。

    两人回房歇着，这种米虫日子可一点都不好！冰兰在自己床上烙饼，只盼着乞巧节马上来。

    松竹院老太太的房间里，老太太递给毛氏几张帖子，上面都是青年男子的信息。“这些都是托人上门来问的，你看看，二丫头马上要及笄了，也是议亲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