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就到了二十九, 曹家高家与村里各大队结了一天帐, 拉来的东西, 给村上的钱, 收到了的海货，相互一抵, 最后村上还欠三家一批材料没钱和物结算。
“不然年后再出几次海？”老村长试探着问。
“年后怕是没人要了，这笔帐先欠着, 保不齐到年底再用东西算！”两家商议后道。年前发年货，年后肯定不会发了。
“那个建房还缺一些砖，各家用土坯就算了，村公所这次想建砖房, 估计要用几万块砖！你们看能不能帮着佘来，以后咱们还用海货还。”老村长尝到了甜头, 胆子大起来。
“老村长, 放心, 缺多少我帮您弄来，不过咱们这帐先记清了！”高国立笑眯眯道。
“行, 年底都给你还上！”老村长畅快地答应下来，拍着高国立直夸小子有出息。各生产队也要建集体办公场所，这一欠就欠了一大笔数字。
等剩下两家人后, 高国立和曹建瑞、董双利噼里啪啦算账, 给石料、石灰，木料各处结算完，又给了运输队一笔钱, 剩余三千多块。淑芬婆家要了一批建筑材料用货钱抵了。剩下的三千多块钱曹家高家分，当然没忘了曹淑芬夫妻那份。
淑芬婆家赚了建房材料也算没白忙，冰兰家最后分到手只有四百块。曹建新回来就给了媳妇，在他看来已经很多了。看着媳妇一点没惊喜的样子，只是随意放进了箱子。
“你不高兴吗？”
“受了那么多罪才四百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哦，多少你高兴？”曹建新想起自己媳妇一年不费力就能赚三百，还真不多。媳妇越能耐，他的危机感越强，这些年好像都是靠媳妇家里才越过越好，这可不是好事。
“多少对我都一样，路子趟出来了，以后家里就靠你了。这房子过两年应该换成砖瓦的。”冰兰懒懒回答。
“换，等有钱了咱们也买辆汽车，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儿”
冰兰翻翻曹建新，这人也太异想天开了，不过说的靠谱，还真能实现！
冰兰想着既然有了这笔钱不如买辆女式自行车，前几年买的二八车几乎成了曹家公用财产，这次正好是机会。车子票还是马健给她的，不用真可惜了！
开春村上动工的特别多，村公所和生产队也在动工，曹建新等人几乎从早到晚都在盖房。供销社过了火爆期，年后清静起来。冰兰新买的自行车骑了没几天就到了小年糕手里，孩子上初中了，是需要一辆自行车。那不是主要原因，冰兰觉得不给闺女又要成公用的了。小年糕一用，谁也别惦记了，上班只好继续走路。
生活好像又恢复到从前，石玉兰就在许芹生下第五个孩子时终于发话了，再生就自己带！她老了，干不动了！幸亏那俩家省心，一家三个就再也没生。
上学的孩子就有七八个，每天做饭就够她忙了，哪还有精力再带孩子！
“不生？可怀上了怎么办？”许芹也委屈，她也够了！一个个讨债鬼，弄得她整日不得安宁！
“那就去问你大嫂和玉凤！”石玉兰没好气道。
冰兰给了她避孕药，结扎的事还要再等几年才开始。
这年从八月十五高国立与范志勇，赵卫东开始小倒腾，赵卫东顺道多拉一些，媳妇和哥嫂就能在早市赚一笔零花。
由于量不算大，谁也没搀和，不掺合自然分不到东西，分不到钱。淑芬婆家第一个找过来，“亲家，怎么今年不带着我们了？嫌弃我们了？”
石玉兰被弄得莫名其妙，外面的事她根本不知道。亲家这样说她也有了恼意，“亲家母说的我可不明白，别的我不知道，去年忙了一冬你家盖房的料可是都备齐了！怎么你们还能弄到船？”笑话！现在船都出海，哪个还能借给你们！
张菊花一听这个心里发虚了，去年自家是占了便宜的，听儿子说运费没都算进去。忙换了笑脸：“我可听说大汽车又开始拉货了，淑芬没透一句，双利也不知道信。这不过来问问。要是还收货我们就再出去弄点。”就是自家不弄，儿子跟着干阵子不是还能分钱？
“这些我也不知道，我家那几个谁都没说，这事让男人去操心！”石玉兰觉得自己当初一定被什么糊了眼睛，选了这样的人家。
“听说是你大姑爷一手弄的，那小子该不会吃独食！”
“他有本事就去弄，以后啊干点啥没必要非得拉着那么多人。去年他们是心疼妹子，一定要带上你们。今年怎么干那都是孩子们的事。孩子们大了，谁想干啥哪还要我这土埋半截的人做主？”
“那咋行？我们可没分家呢？淑芬可是你亲闺女，你不帮谁帮？”
“儿孙自有儿孙福，过什么日子是他们的造化，亲家母，树大分枝，该享享福还是要学着享福”
“你说的是，还好我儿子多，媳妇多，现在都是他们干，我比你想得开，各家的孩子都自己带，也就淑芬，我心疼她，帮着带带孩子。”
“没关系。我闺女儿女双全了，以后就不生了，她带不过来我帮着带。住的不舒心了就回娘家住着，她哥嫂最疼这个小妹妹”石玉兰嘟着脸道。
张菊花被堵得一口气没上来，这老婆子油盐不进啊！
等转圈回来的曹永旺一进屋，石玉兰就将淑芬婆婆来的事一阵念叨，“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家，当初觉得他们家还明事理呢！”
“国立是弄了几车走的，都是去年留下的欠账，他跟我们提了，等帐清了自己家再算。以后怎么干让孩子们去商量，是没必要拉扯那么多人。好心不一定办好事，这事以后你别问，也别管，那老婆子再来不用客气。”
石玉兰忙点头，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心都大了！
冰兰不知道这事，马上什么都放松了，她在想自家出路，她的出路。供销社以后肯定走承包，她不想操这个心，弄的再大，一个公社的购买力总是有限。再说她不缺钱，只是不能拿出来。
在这个世界与她有关的也就这些亲戚和丈夫儿女。曹建新的能力有限，真到商场说不定很快就被吃掉。曹家有些头脑的就是老三，自家姐妹估计都是过过平安喜乐日子。不过这样也不错，大富大贵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给你怕你承受不起，说不定就会惹来祸事。
冰兰静静看着，看着这年冬季一车车往外运输打捞上来的海鲜。除了曹家和高家男人，只让董双利进来了。这年各家分到手的钱到了上千。淑芬也不是泥捏的，跟婆家闹腾几次终于分开了家。
冰兰没想到几年工夫生活就把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锻炼成了泼妇，唏嘘一阵子，这生活也太锻炼人了！
“小宋同志，经上级研究，供销社的担子还是要交给你，老孙马上退休了，今年将退居二线，你先把供销社接管下来”
公社领导找冰兰谈话，冰兰想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怕是让领导失望了，我婆婆年龄大，身体越来越差。家里打算承包一艘船，孩子又都在上学，我怕是担当不起。”
是的，他们这片土地因着曹家高家的带动，承包比历史提前行动了。
“小宋不用客气，你接管供销社是众望所归，尤其马书记着重点名说你能力强。我们领导班子研究过了，你最合适。”
这个马健！冰兰想想可能马健是好心，出了领导办公室，冰兰就去找已经是公社书记的马健。她决定辞职，泡在供销社就是浪费时间。
“终是困不住你了！走！呵呵，有啥好事别忘了我这个老头子！”老孙依旧笑呵呵道，他没挽留，要变天了，惊蛰过后就要迎来春天。
冰兰辞职了，没有人理解，她也不需要别人理解，不过曹建新什么也没说。
“你不问我为啥辞职？”
“你喜欢就行，我就觉得你像是被困着的鸟，这些年都被困着。我有时偷偷想，我们老曹家得了你这个媳妇是得了大造化，是修了不知道多少辈子的福气才把你娶来。你辞职一定想好了，不管想干啥就去，我没别的本事，但不能困着你。”
冰兰心中不感动是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已经没了脾气，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戒了。自己做什么干什么真的从没管过问过。他没有大本事，却能给你足够的自由，足够的空间，她还要求什么？
“我是有些想法，只是想法，真要干还是要你们去干。咱们生产队是不是有很多人想承包船？”
“嗯，这几天都为这事打起来了”
“海里的东西总是有限，船到了各家可不会像在生产队那样空闲，有些人家有了家底还会造船买船。我敢说不出几年咱们码头的船就会增加一倍。咱们就不要跟着去凑热闹了”
“不包船还能干啥？运货卖货用不了几个人。”曹建新不解。
“建冷冻厂，那么多海货上来卖给谁？不臭了才怪！”
“建厂？”曹建新稳稳心神，媳妇真是不干则已，一干就是大的！“钱呢？咱们家没那么多钱？”
“贷款，我跟公社的马书记打好招呼了，他会从信用社给咱们贷款”
“多少？”
“连建厂带设备估计六七十万，可能用不了，也可能不够。”
冰兰说得轻松，曹建新感到身上冒出冷汗，或许叫白毛汗！结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他要学会淡定，像媳妇那样。
冰兰不想操心，曹建新一个人支撑不起，这事需要兄弟几个合力。曹建新跟那兄弟俩一说，却没一个敢应下来的。六七十万！那是难以想象的数字！曹建勇甚至想那些钱都装麻袋该是多少？
最后还是曹建瑞道：“我觉得大嫂说的有道理，可我们怕是做不来，收了东西咋弄？到时候卖给谁？最好的鱼不过五六毛钱，这六七十万我们得卖多少鱼才卖出来？”
“谁说只卖几毛钱？东西在咱们这儿值几毛钱，到了大城市可不是这个价了。”冰兰决定，如果这些人没魄力就算了，没必要赶着人家去赚钱。这种事提提就好，还是那句话，各人有个人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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