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说得认真,如同给她最庄重的承诺,当时,沈时愈想,无论如何,他既然娶了她,定是不能让她受委屈的,毕竟跟了他,她其实已经足够委屈了!

    昭华听闻他的话,抽泣不已,心底却觉得安心,她相信沈时愈。

    后来,那些人一个个消失,甚至连那权势极高的人都众叛亲离,最终死无葬身之地,而后,这世间,除了沈时愈,再无人知道昭华的秘密!

    昭华知道,这一切,皆是沈时愈所为,他在别人眼中虽是心狠手辣之徒,可到底用自己的方式护住了她!

    她以为这人是真心喜欢她,可后来她才知道她错了,大错特错。像沈时愈这样的人,如何有心,可是她,仍是没办法怪他,他待她,从来都是仁慈的。

    这件事,成为他俩不再提起的秘密,直到后来,她让周妍钰做她的贴身女官,不知怎的,沈时愈对周妍钰有种别样的关心,昭华原以为他是喜欢她,可后来细细思索下才发现,他只是在尽自己所能照顾着她,像是替什么人照顾着她一样!

    沈时愈将周妍钰保护得很好,昭华也没法对付她!后来,昭华听闻裴祐安权势越发大,几乎一手遮天的时候,她便想着要帮沈时愈争上一争,毕竟他是她的夫君,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且,昭华想,凭借着她公主的身份,干摄朝政并非难事,她一直有自己的人脉。

    她开始付诸行动,也小有所成,且她心中一直对当年裴祐安拒绝娶她的事耿耿于怀,她怨他恨他,所以她要给他个教训。

    后来,她以周妍钰为饵算计裴祐安,派了人找准时机欲取他性命,眼看便要得手,谁料最后沈时愈的人出手干涉,终是功亏一篑。

    她极为不解,心中不满,她亲去质问沈时愈,那时的沈时愈却是难得地沉了脸,他似乎都不再想多同她交谈,昭华只听见他说:“公主,够了!”

    他冰冷的目光看向她,昭华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的样子,他说:“停手。”

    昭华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听沈时愈说:“公主,你是沈某的夫人,沈某也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沈某累了!”

    昭华疑心是自己利用了周妍钰的关系,她没想到,沈时愈真那样喜欢在意周妍钰,“放了周妍钰,别再对付裴祐安,随我离京。否则,公主最怕的事终会人尽皆知!”

    他说这话的语气平淡,昭华却觉得刺骨的寒冷席卷了她,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沈时愈竟会这般对她!

    他当初说她是他夫人,有他在,便没人可以伤害她,这些,他竟然都忘了!

    一个周妍钰竟令他如此,甚至连周妍钰喜欢着的裴祐安也不准她伤害!

    昭华突然笑了,笑得张扬,笑得满脸泪水,笑得心生绝望,自此,她同他决裂,再不愿多看沈时愈一眼!

    如今,昭华意识到,他可能是回光返照,所以,多少得去见上一面,毕竟,他是她的夫君啊!

    他们也曾经相敬如宾,也曾经有过美好的时光!昭华敲了敲沈时愈的门,无人应答,正欲推门进去,里间传来沈时愈的声音,带着病弱的气息,他似乎知道是她来了:“公主,止步!”

    昭华便停了动作,停在原处,沈时愈的声音又传来:“公主,沈某此生,对你不住!”

    他如此说,昭华心中一涩,不知该说什么来回应他,怨吗?恨吗?痛吗?好像那些所有情感都已经变淡,如今,昭华能记住的,只是沈时愈待她的好,是他说会保护她时的认真模样。

    “沈郎……”昭华轻声喃喃。

    而此刻,房间里的沈时愈正在费力地写着诗,依然儒雅,穿着那人最喜欢的白袍,认真地写着他已经写了许多年的,已然滚瓜烂熟,闭眼亦能书写的,最爱的那两句诗。

    每每只写上半句,一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一句是安知岁月几经今,而这一次,他只在那洁白如雪的纸上写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而后是一个小小的安字,可沈时愈却是写得那样认真,倾注了毕生心血。

    这个安字,他写了半生,藏于其他诗句之中,不敢仅仅只写那一字,怕引来无端猜测,怕那聪慧至极的人儿猜出些什么来。

    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如今,沈时愈看着那用心写成的安字,突然笑了,眼里满是温柔,仿佛是看到了那人。

    他的手突然握不住笔,身子也颤

    了颤,那笔“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沈时愈也倒在了地上,他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若凑得稍微近些,还是能听出一两分,他那流于唇齿之间的,赫然是“祐安”二字!

    是啊,是裴祐安,是他心心念念的裴郎。

    那个安字,是祐安,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裴祐安!

    而那山有木兮木有枝的后一句,可不正好就是心悦君兮君不知,是啊,至死,裴祐安都不曾知晓他沈时愈心悦他!

    他不知,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不知!

    沈时愈死死地盯着那桌上的宣纸,终究是闭上了眼睛!眼角随之落下一滴泪!

    而房外的昭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大哭起来,她唤着:“沈郎!”跌跌撞撞地推开了门,进了房间,可那人却再也不能回她一句。

    推门而入时的那阵风将那宣纸刮到了地面上,恰恰落在了沈时愈的身上,那宣纸的大半遮住了他苍白瘦削的脸,而那小小的安字正好覆于他的心口之上。

    只可惜,那颗心却再也不会再跳动!昭华失声痛哭,“沈郎,你如何能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她抱着沈时愈的逐渐冰冷的身体,坐在地上,好久好久……

    “尊上……”白衣男子依稀听见了有人在唤着他的名字,他心下知道定然是阮娘,可他却是深陷回忆,无法自拔。

    其实,他心中的那个人是裴祐安之时,也是真的对感情懵懂,一无所知,他也许是天生冷心冷情,从不知道那些在意他爱着他的人想要的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不过是希望他也能有相同的心意和回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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