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楼上张弓欲射的军士们面面相觑,宋将军派差派出去做事的武夫,还是咱们晋州的人?不过宋将军的名号蛮人来晋州这些时候也应知晓了,难不成蛮子有想了这么个拙劣法子来骗门?
“韦大人,其中一人口音听着像咱们晋州的。”身旁的军士悄声与韦巍言说道,“不过咱也拿捏不准,您瞧着要不先差人去宋将军那儿问清楚了,再开城门也不迟?”
“半引弓。”韦巍摆手让身边的军士们都不再用极损臂力的满弓,“快马先去宋将军处问清是否真有差派武夫去北边的事。”
“大人,还请速速开门,我二人在城外若是遇上蛮子,须臾间便危若累卵了!”
城下二人喊声愈发急切,城上军士有不忍的,便与韦巍言说,还是先把人放进来,哪怕是五花大绑给弄明白了身份,到时候再松绑赔礼也不迟,就这么把二人晾在外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蛮人游骑的冷箭射杀了。
便是城上守备军士占尽了地利,和城下蛮人弓箭互射死伤也就在五五之间,更何况是平地上偌大的两人一马,岂不是活靶子。
都是尧人,城门副尉心有不忍,便要下令手下军士打开城门。
“就这么开了城门,想要害死一城的人么?”副尉身旁满是脂腻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气喘,“没有本官的令,你们也敢擅开城门?”
副尉无可奈何遁声望去,对开口的人行了见上官的礼节,城门尉虽说平日里管着并圆城四面城门,可说不到不过是个油水颇丰的寻常差事而已,战事起时还是得听从这些被衙门油水养得肥头大耳的官老爷们,眼前这位晋州兵曹参军何清便称得上是他们整个城门尉的顶头上司。
韦巍一听是这胖子声音便脑壳疼,悄没声地挪远两步,不然少不得还要与这位再唠上不知多久的官腔。
何清本是文官出身,坐上晋州兵曹参军是何家化了万两雪花纹银向京城兵部一位大佬买来的肥缺,晋州州军人数这般多,仅每月军饷就是一笔极大开支,更何况兵曹参军司职官选举、兵甲器仪、门户营钥,烽候传释事,哪个不能捞上许多油水补贴。故而一万两银子花了,不消两年便能捞回本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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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这何清仅是捞些油水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喜欢对军务指手画脚的主儿,美其名曰在其位谋其政,他奶奶的什么时候能把城门尉欠下的那三月饷银补上就得给他老人家上三柱高香,哪还能求这位何大人再做些什么。
“姜副尉,城下这蛮子又在弄什么玄虚?”体态臃肿的何清登这城墙可得费大力,喘息未定时便道,“还不快命军士乱箭射杀了?”
那姜姓副尉与何清解释了缘由,后者一听是宋将军拆派出去的江湖武夫,惊得要跳起来,“既然是宋大将军手下的人,还不快快迎进来!”
“何大人,这仅是城下二人一面之词,不过....”
“不过什么?”何清端正了颜色,“既然是一面之词,那便得问清楚了再放进来,本官而今把守并圆城门户,自然不得小意。”
咳嗽两声清清嗓门,何清提提腰间那玉腰带登上城门楼,他生得五短身材,须得踮起脚来才能在城垛间探出脑袋:
“城下的可是晋州宋将军下属?”
马上二人虽是心急如焚,见城门楼上探出一人脑袋来,似还是个不小的官儿,便耐着性子回答道:“月余日子前宋将军曾在晋州召集半个百人队的江湖武夫北上,我们便是宋将军征调的人手!”
城上那人拿捏的官腔让他们心中生出些没理由的不安。
何清从魏长磐二人回答中咂摸出了味道,既然不是宋将军下属心腹,那至少不是入流品的官吏,多半是宋将军从江湖那烂泥塘子里捡出的泥腿子,自己犯不着和他们和颜悦色言语,正好也在城上的军士面前彰显威严。
“城下你二人从何处取道回的晋州?”
魏长磐尽快一五一十将路程尽数告知。
“说的是半个百人队北上,为何仅有你二人南归?”
“冻饿死于险途,大半与蛮人力战而死,归来时还被小股蛮人游骑追剿,故而至今仅余两人。”
“既然你说是宋将军差派北上的江湖武夫,身上可有凭证?”
“北上深入蛮人腹地,自是不能随身带的。”
“大胆,在本官面前还敢扯谎!若不是看在你二人都是尧人,方才就命人放箭射杀了!”何清自认为魏长磐二人言语漏洞百出,放大了嗓门喝道,“且不说宋将军可曾下过命人北上的令,去了五十人不过两人回来,真当本官是好糊弄的?”
城上的军士们不明所以,唯有那城门尉副尉隐约明白这兵曹参军言语中所指....
韦巍是行伍出身,靠着与蛮人一场场血战厮杀方才做上了并圆城城门尉校尉这养老的差事,可一身本事胆气俱都还在,脾气比起当年也没下去多少,听出了何清话中意思,那叫一个不是滋味,火气也渐上来,只是碍于何清兵曹参军身份,才没即刻发作,只是面色已是相当不好。
何清哪里顾得上去看身边人的脸色,全副身心都在酝酿接下来的辞措,“眼下并圆城以北蛮人横行无忌,你二人亦也说了,沿途被蛮人游骑追剿,半个百人队大半都死了,为何你二人反倒是逃了回来?”
那股子阴阳怪气的腔调纵是魏长磐也听了个明白,城上那肥头大耳的官员就差直截了当问他二人咋个就没死在北边反倒是活着回来了。
“本官不论你二人用的什么腌臜手段走脱,也不论你们现今是宋将军的部属还是蛮人的探子,本官独独知道一点,放你二人进来断然无利于并圆城城防,本官仁慈,不愿对尧人刀剑相向,速速退走,找处偏僻所在苟活着赎此生的罪过....”
“老子战你老母!”
柳子义再忍不住,摸出一柄小刀子便往城门楼掷去,并圆城城高三丈六尺有余,怒极之下柳子义掷刀竟是出奇地准,斜斜插在城垛砖石之上,离兵曹参军何清头颅不过数寸而已。
当了大半辈子太平武官的何清本身不过是个精通算计的文人,于武道一途是一窍不通,不过是读过几卷兵书,再加上夸夸其谈的本事着实有些,人情往来也是谙熟练达,在这位子上坐得四平八稳,未曾想有朝一日会有被飞刀取头颅。
那姜姓副尉相距不过咫尺之间,飞刀直上三丈六尺高半路上已是劲力不济,至城头前更是随手即可打落,可何清先前那番言语令他们每个人都觉着受了偌大的屈辱,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的回来,被你轻松一句话便说成了是蛮人的探子,没拿刀劈你算老子尊重官长,还想让老子替你挡飞刀?白日做梦。
生得一副五短身材的何清本就得踮起脚来才能在城垛上探出脑袋说话,人生得又肥胖,站久了腿本就哆嗦个不休,就差没央人拿个板凳来垫着,被这飞刀一下便向后倒去,摔了个四仰八叉,加之何清身材臃肿,一时也不得起身。
身旁军士的笑声被何清听在耳朵里,心中恨恨道,笑,笑,再一个月不发饷,本官看你们还如何笑得出来。
“当众刺杀大尧官员未遂,你们好大的胆子,若非本官福大命大,岂不是被你俩奸贼得手?”何清挣扎起来,脸青一阵红一阵,“放箭!放箭!”
若是这箭射出去,便再没了回旋的余地,韦巍心底佩服城下二人的胆识,对这魏长磐二人所言已是信了大半,这样的人物死在何清的乱箭下,叔叔不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何大人,此二人对大尧官员不敬,再加上通敌叛国的罪行,若是就这么被乱箭射死,不免有些便宜了他们,不如本校尉带人下去生擒过来,由大人责罚,来解大人胸中恶气?”
若是劝何清放过此二人,依照韦巍对何清脾性了解,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唯有将二人先生擒回来,方能先保其一时平安再做打算。
“最好,最好。”何清阴傑桀地笑,“烦请韦校尉莫要让此二人缺胳膊少腿回来,那般耍弄起来便没甚意思。”
何清鞭杀家中仆役的恶名在并圆城中知之者甚众,虽说被官府强压下去,可那仆役被抬出何府时的惨状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那两人假使真落入何清手中,倒还真不如乱箭射死来得痛快。
韦巍赶下城墙时和身边心腹的人言语到,“快去宋将军处说明因由,请令下来,先把此二人性命保住再说。”
而后并圆城北面城墙城门起开仅能供一人一马过之的缝隙,韦巍一马当先,而后二十余骑鱼贯而出。
没死在蛮人的箭下,反倒是要死在自己人手中,魏长磐二人心如死灰,也不愿掉转马头再逃,天下之大,又能容几条丧家之犬。于是乎二人被轻松擒住带入并圆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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