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璐做梦也没想到陈潢会来找她,他们分手后的第一次相见,居然是在她没睡好,状态差,未收拾,准备到所里再简单化个妆的清晨。
他站在大堂里迎接,连整理刘海的时间都不给她。
“路律师,好久不见。”他笑着打招呼,仿佛是她许久未见的当事人,并仅仅是当事人。
路璐抽动了一下嘴角,抽的脸上新冒出的痘痘疼。这还没完,他声称是来找路璐谈案子的,那总不能把咨询人赶走吧,显得太小气了,女律师起码的风度还是要有的。
所里有两间公用的会见室,这一大早的,眼下正分别被两位律师占用着。
勉为其难地把陈潢领到她的办公室,办公室三十平方不到,共有四名律师的办公桌椅,外加四个被塞得超负荷的文件柜,一张双人沙发和一个茶水台。
没办法,现在律师太多了,都想进大的律所,而进来后发现自身能力不行的话,其实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宽敞明亮的独间办公室当然是给业务“大拿”准备的。
在外光鲜,实际蜗在豆腐块大的地方办公,这个真相被谁揭穿了都不要紧,除了前男友。
她平时没在朋友圈里少发作为一名律政佳人的“照骗”,陈潢也是其中的一位“朋友”,分手后过上了蒸蒸日上的美日子,干嘛要屏蔽他呢,不能够!
路璐绝望的心情持续低落,感觉就像是以为左脚踩上了狗屎,意外发现右脚也踩上了。
其中双人沙发离她的办公桌最近,两人相对坐下时,拥挤的几近与他双膝相促。出于礼貌,她给陈潢泡了杯红茶,可瞬间浓郁的茶味被他身上更浓重的香水味所代替。
陈潢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里,翘起手指头抹了一把油亮的头发,笑道:“没想到你这里还挺有工作氛围的。”
路璐装模装样地打开电脑,面无表情地道:“要跟我谈什么案子?”
“这些年过得好吗?”陈潢答非所问,拉了拉咖啡色格子西装的门襟,将一只腿搭到另一只腿上,配套的格子长裤下一双黑皮鞋,在灯光下亮到晃眼。
“挺好的。”路璐躁到全身痒,丝袜黏糊糊地粘在皮肤上。
“收入怎么样?”
“还行。”
“结婚了吗?老公是干什么的?”
“你是来谈案子还是来调查我的?”
“干嘛吗,有孩子了吗?认我做个干爹呗。”
“你疯了吧,吃错药了啊。”
“呀,你看你的脾气,多少年了一点没变,别对我这样嘛。”
他阴阳怪气的,活像在调戏良家妇女的痞子,路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火气腾的上来了:“这里是律所,有事说事。”
“路律师搞得太生疏了吧,这么久没见了,咱们就不能先叙叙旧,我对你的关心可是真的啊。”他说着还特地向前凑了凑,脸快贴上了路璐的小腿。
我当初爱上的是个什么鬼东西啊,而在鄙夷下是挥之不去的失落,陈潢的油腻简直打破了她封存的所有美好记忆,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我是来给洛飞求情的。”
“求什么情?”
“咦,付甜甜没告诉你?不会吧?她口口声声扬言要找律师去起诉洛飞,不来找你这个好闺蜜帮忙,难道还会去找别人?”
路璐哧了一声:“那我就不知道了,再说了,他俩打官司,你跟我求哪门子情,走错路了吧。”
“路律师别这样嘛,付甜甜昨天夜里拿着刀要死要活的,要不是我们几个兄弟拦住她,这事就闹到没法收场了。你来评评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把怀孕这事全部赖到洛飞头上,合适吗?更何况是付甜甜主动勾引洛飞的,洛飞挺无辜的,说句难听的,他才是受害者呢。”
路璐当真闻所未闻付甜甜怀孕了,差点瞠目结舌,不过女律师的控制能力让她做到了只是微微一皱眉头,喝了口水,顺着陈潢的话道:“不管谁先勾引的谁,口说无凭,反正他是胎儿未来的父亲,跑不掉。”
“父亲?”陈潢叫道:“付甜甜还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路璐笑了一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真令她高兴:“生不生的,你我说了不算。”
“真的是付甜甜先勾引的洛飞,她说从来没全身心的得到过他,心肯定是得到过的,我们在大学里有目共睹对吧,付甜甜在校友群里主动加洛飞的微信,就是冲着掏他的身来的,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小痛,我知道你办法多,你帮忙劝劝付甜甜别瞎胡闹了好吗?她跟洛飞不会有结果的,最多只是玩玩,洛飞怎么会为了她离开那个富家小姐。”
“小痛”这个称呼让路璐的心突突地抖了一下,当初他给她起这么个昵称,代表假如有天路璐离开了他,他会痛彻心扉、痛不欲生、痛心疾首、痛定思痛。
他的土味情话曾让路璐非常受用,像停歇在江南古城墙上的燕子,带着她心里的小鹿在无边的旷野上狂奔。
然而时至今日,味道都变了,尤其是他竟说出如此恶心至极的话,“玩玩”,什么叫玩玩,把女人当什么了,他把她路璐当什么了,也是玩玩吧,怪不得不联系她了呢,玩腻了吧。
陈潢全然无觉,继续道:“洛飞的日子也不好过,跟他老婆结婚快十年了,只给那人家添了三个丫头,愣是没生出半个儿子,人科学家说了生男生女是由男方的染色体决定的,他不给力,老丈人就不高兴,家里挣钱的不给你好脸色,你说他能捞到好处吗,小痛,洛飞没钱,你们起诉他没用。”
话音未落,邱斌提着几盒礼品走进来,在另外三个律师的桌面上各放了一盒后,把手中剩下的两盒都递给了路璐:“马律师去山东出差带回来的阿胶,据说还是非遗传承人古法熬制的,我的这盒也给你,你拿回去补补。”
陈潢噗嗤笑了,插话道:“我们小痛还没老到要吃阿胶吧,你看她的脸,嫩的很。”
路璐狠狠瞪过去,就差扇他一巴掌了。
邱斌望着陈潢,未及开口,手机响了。
“喂,魏经理你好,贵公司的合同我已经发过去了,不是单位里的事,什么,你网购了几只小蝌蚪?小蝌蚪?噢,是为了孩子的课外作业,物流太慢,收到已经变成青蛙了?孩子不开心,额,看不到蝌蚪变青蛙的过程了,商家还不肯退货?怎么办……”
邱斌哭笑不得,路璐仍面无表情,他们做律师的见惯了奇葩的咨询。
而陈潢已笑趴了:“原来你们律师每天就干这些事,我还以为多高大上呢,哈哈哈哈。”
邱斌安抚了一会老客户即挂掉了电话,陈潢也不避生,直矗矗地问:“哎,你怎么解答的啊?”
邱斌瞥了瞥他,想他该是路璐的当事人,又觉得不是,跟他正儿八经地谈法律没意义,开玩笑道:“我跟他说青蛙挺好的,说不定还能变成王子,要是癞蛤蟆就麻烦了。”
陈潢竖起大拇指:“看来律师的套路和我们做销售的没多大区别嘛,你们所里还缺人嘛,我主动请缨来当兼职助理怎么样,我也是学法律的。”
邱斌愣了一下。
“我是路璐的前男友,不是面膜那个前男友啊,前任,货真价实的。”
邱斌把目光投向路璐铁青的脸,将疑问和郁闷全化作波涛汹涌的内心活动,低头沉思了几秒钟,然后看了看路璐在电脑上做的案情简述,说:“婚外情?你一个小姑娘干嘛接这种案子,那样的男男女女有几个好的,别惹一身骚。”
他重蹈覆辙,又来点评她的工作,搁在以往,路璐肯定要对这个“八婆”不满的,但她此刻盼着陈潢快点滚蛋,于是接上邱斌的话,把陈潢晾在那。
“练练手呗,防止以后啊被渣男骗。”她戏侃着:“邱律师,以你的办案经验,渣男是不是都爱跟渣男玩?”
“嗯?”
陈潢道:“不管渣不渣的,小痛,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答应我吧,我还指望洛飞得道成仙了,我跟着鸡犬飞天呢。再说你把他的家庭拆散了,不光对付甜甜,对你也没有好处啊,你会跟洛飞结下梁子的,他心眼多小你又不是不清楚。你不记得在大学里,你和洛飞吵架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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