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呼啸而过,穿过被五颜六色招牌灯染成彩色的小巷子,再次来到了失踪者周济家楼下。
撬开门,扑鼻而来的还是那股熟悉的熏香。
“哇,这地方,比停尸间还阴森。”丘晟禁不住搓了把鸡皮疙瘩,抱着咖啡站在原地不太敢随意乱动,只有脑袋忍不住好奇打量着四周。
文熙淳穿好鞋套直奔卧室,来到那处供奉神佛的凹台下面,搬了张椅子踩上去,他伸出手在窗台上来回摸索着,良久,终于在那尊青铜神佛像后面摸到了一只丝绒小荷包。
打开,手电一照,黑黢黢的头发包裹着半透明的片状碎屑。
“这什么,好恶心。”丘晟嫌弃地捂住鼻子,倒退三步。
“头发、指甲。”文熙淳用镊子夹出几根头发和指甲放到证物袋里,“这个一会儿拿到痕检科,比对下看是不是周济本人的。”
“你还没说,行李箱装的是什么,他人又去哪里了。”丘晟捂着鼻子接过证物袋。
文熙淳深吸一口气,抬头顺着这屋内的摆设一样样看过去。
“刚才勘察过现场温度二十一度,湿度百分之四十七,在这种环境下食物极易变质,但你看他的杯子。”文熙淳戴着白手套的手缓缓拿起桌上的杯子。
“咖啡加奶盖,杯壁上有一层很薄的霉菌,一边有,另一边却没有,在这种温度以及湿度下,食物发霉大概需要五到七天,也就是说,这杯咖啡五到七天前就已经生了霉菌,但后来又被人喝过,所以出现这种一半一半的情况。”
“这玩意儿……还能喝么。”丘晟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
“对你当然不能,但对一个濒临绝境的人来说,是美味珍馐。”
“哐啷”一声,身后的壁橱忽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两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拔腿冲过去。
文熙淳一挑眉,示意丘晟去另一侧接应以防突发事件。
他的手在腰间慢慢摸索着,在摸到警枪的一瞬间,另一只手也已经缓缓附在壁橱门把手上——
果然在这,周济根本就没离开过这房子,且也没有发生意外,他一直躲在这屋子的某处。
壁橱的门被猛然打开,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恶臭以及过于刺眼的,诡异的白光。
为什么壁橱里会有如此强烈的光线?
而在这强烈光线中,隐约能看到一具边缘模糊的躯体,四肢反方向蜷曲,以一个奇异的姿势融入这道光线中。
“救,救救我!”看不清那具躯体的面部,只有他惊恐的猩红瞳眸以及微黄的烟熏牙在眼前不断放大——
****
“文队?文队?怎么在这里睡,不怕着凉么。”
一道粗嘎的声线在头顶不断盘旋。
文队?文队长?好奇怪的称呼,自己向来不是被称作……小文么。
文熙淳缓缓睁开眼睛,一对憨厚的小眼睛正瞅着自己傻笑。
“你是?”文熙淳揉着后脑勺,眼睛在面前这位完全陌生的同志身上来回打量。
“你竟然把我都给忘了!我是你男友小乐啊,呜呜呜人家好伤心。”男人一身警服,正伤心地抹着他泪津津看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的小眼睛。
文熙淳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
“你的右手中指第一处指节有微黄的痕迹,说明你经常抽烟,但牙齿却很白,应该是漂白过牙齿或者做过美牙,而且你身上有淡淡的花露水味道,现在是冬天没有蚊子,你是为了掩盖烟味,所以你很注重形象,但你警服扣子上边两颗都没有扣,说明你不得已要注意形象但你本人又不是那么注意形象的性格,你是警务大厅的接待员对么。”
“文队又拿我寻开心呢?”男人一巴掌拍在文熙淳的后背上,“啊对了,文件给你放办公桌上了,局长说这周日你们刑侦科要出一趟外勤。”
文熙淳揉着太阳穴,精致的眉尾微微上挑,他有些理不清头绪。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待了五年的警局,大厅里的接待警务员本来该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姑娘,这个称自己为文队的警员,属实没见过,是新来的?
文熙淳抬眼,环顾一圈,更觉奇怪。
刚才不是在周济家做现场调查么?怎么回警局了,怎么回来的?周济那边调查明白了么?
头顶传来一股剧痛,顺着脑血管蔓延开来,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扭曲,像一团被揉来揉去的面,把所有的家具都吸到了这股神
秘的扭曲空间当中。
“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真相。”
一道奇怪的声线在半空中响起。
文熙淳下意识循着声音来源地看过去。
半空中,一团不断虚化的光球正缓缓升腾,刺眼的光线像是一根根细致的小针向外发散。
“嘭”的一声,光球突兀的炸开,接着化作一缕青烟袅袅散开。
“这是什么高科技?”文熙淳呢喃一声,揉揉眼。
眼前还是熟悉的场景,陌生的警员站在咨询台后忙着自己的工作。
兴许是最近太忙,产生幻觉了。
慢慢上了楼,走进办公室,却意外的只看到一张办公桌,原本拥挤热闹的多人办公室此刻冷冷清清,桌子上立了张身份牌。
文熙淳拿起那张身份牌,上面写着:
刑侦科第一支队队长 文熙淳
这也是幻觉么?自己什么时候荣升队长了?
文熙淳慢慢坐下,指尖揉过太阳穴,试图理清一团乱麻般的思路。
冷风顺着窗口吹进来,刮起桌上的文件,纸张满天飞,文熙淳忙起身按住剩下的文件,随手关上窗户。
只是手指移开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一本小说,封面上印着大大的《囍》,作者是周济,而主角栏里,一个名叫“姚景容”,另一个名字……
文熙淳。
扉页一行楷体四号字:
欢迎来到书中世界,亲眼所见,亦非真相。
文熙淳看着,看着,忽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这是,穿书了——
而且如果没记错,自己在周济的电脑中看到过这篇小说存稿,是篇只写了个开头的稿子。
****
一条狭窄的沿山土路蜿蜒盘旋,一边就是万丈深渊,文熙淳坐在副驾驶上,身旁警员小刘专心致志开着车。
上午局里接到下边派出所上报的案子,位于徽沅市最西边的崇门村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死者是一对夫妻,丈夫今年六十二岁,妻子六十岁,今早被人发现吊死在家中,而且他们的儿子儿媳也失踪不见了。”警员黄赳道。
车子在雨后泥泞的土路上颠簸了一个小时,历经拐弯时差点翻下悬崖等种种磨难,终于在下午五点到达了崇门村。
村口围了一堆人,穿着朴素,个个都是
灰头土脸,趿拉着破拖鞋在那吵吵嚷嚷,见到警车,瞬时间一窝蜂般涌上来,将警车团团围住,伸手拍打着车窗。
“这些人怎么回事。”开车的小刘被这群村民堵得寸步难行,“难怪人家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想干嘛。”
文熙淳用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打开车窗,将警员证展开:“不好意思,警察办案。”
“警察办案……那给你们打个八折。”其中一个裹着厚厚脏羊皮大袄的中年男人笑嘻嘻露出一口烟熏牙。
“什么意思。”文熙淳微微皱眉。
“过路费啊。”男人伸出手比划着,“村子是俺们建的,你们外来人总得表示表示。”
奇了怪,干警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到查案要收过路费的。
“不好意思,土地归国家所有,我们没有义务向你们缴纳过路费。”文熙淳冷声道,顺手关上车窗。
“不给?不给不让进!兄弟们,抄家伙!今儿你想进村,从俺们身上撵过去!”
那男人铁了心要耍赖皮,往车子前面一躺,周围顿时涌上来十几个拿着锄头爬犁的大汉,一个个面露凶相。
“文队,这……怎么办。”小刘按了几声喇叭,但那群人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更进一步,将车子堵了个严严实实。
“要不给个块儿八毛打发了,别耽误时间。”黄赳说着,手已经摸向了裤兜。
“你给了他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知道为什么国家扶贫计划都扶不动这些人么,人心就是个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文熙淳再次打开车窗。
“寻衅滋事,妨碍警察办案,我们有权将你们就地正法哦。”文熙淳掏出警枪,漫不经心拿手帕擦拭着枪柄。
小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扳机扣下,文熙淳掂了掂警枪:“不知道是我的枪快还是你们的锄头快。”
那些村民纵然是法盲,但也从电视上见过枪支的威力,虽不知这警察话里几分真假,但讨不到好是真的。
一帮人面面相觑,其中为首那个躺在车前的中年男人默默从地上爬起来,顶着一屁股泥沙,慢悠悠退到一边,不安分的小眼神一个劲儿朝这边乱瞟。
其余几人也都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几
步,渐渐的,车子周围让开一条路。
“文队,姜还是老的辣。”小刘比了个大拇指,表示帅者的肯定。
文熙淳看了眼小刘的个人信息表,半晌来了句:“论年龄,我还该称你一声叔叔。”
三人开车来到了案发现场,剩下的治安警也随即而来,拉起长长的警戒线。
崇门村的房子还是六七十年代风格,残破的红瓦看起来甚至都抵挡不住一点小风雨,低矮的平房走两步就能撞到脑袋。
文熙淳穿戴好工作服,迈过歪歪扭扭破木头搭成的门槛,一进门,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即使戴着口罩也能闻到。
岌岌可危的横梁上,红绫层层叠叠交相缠绕,看起来还是崭新的。
在这堆红绫中,有两根直直垂下,重力将它们绷得笔直,下面就吊着两具尸体,微微摆动,像两件吸足了水的衣裳。
“哇,怎么给糟蹋成这样,这凶手心理有什么疾病?”黄赳捂着鼻子,忍不住摇摇头。
两具尸体,头皮被齐齐剥下,只剩血肉模糊的脑壳,并且死者的嘴巴也被棉线紧密地缝在了一起,表情是冰冷灰黑的安详。
记得以前读警校时带教老师说过,大多数情况下,激情杀人往往是杀死就算完,这种在尸体上留下过多痕迹的一般是蓄谋已久,他们在尸体上留下的种种,恰巧侧面反映了犯罪者的某种心理。
失去理智的仇恨或者是过于深切的爱。
“这帮屁民估计给这儿当旅游景点了,现场什么脚印都有,妈的还有三岁小孩的。”黄赳一边给现场鞋印做建模,一边义愤填膺道。
文熙淳不太想和他一起嚼舌根,只是默默将证物收集起来装好。
外面忽然响起警车的鸣笛声,“呜嗷呜嗷”的非常刺耳。
“呦,文队,你的老相好来了。”黄赳扒着窗户好奇向外看去,看到来人,连忙招呼文熙淳过来一探究竟。
文熙淳不想理他,冷着张脸自顾忙着手头的事,但心里却不免犯起嘀咕:
老相好?谁?是真的字面意思的相好么?
“姚科长来啦,辛苦了。”门口响起小警员洪亮热情的问好声。
皮鞋与地板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余光中出现一抹耀眼的白,与这破烂陈旧的老屋倒有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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