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湖水被风吹起波澜,泛起一阵阵涟漪。又吹过身上湿透未干的衣服,带来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付明缨踉踉跄跄地迈开脚步,几乎扑到那具眼熟的黑色身影上。
十指连心,红肿破皮的双手泡了水痛入心扉,付明缨却不管不顾,仿佛没有知觉般,急切地把那人埋在水里的脸翻转过来。
苍白的俊脸露出正面。
青年双目紧闭,唇色毫无血色,浑身上下冰冷得就像一具尸体。
“不……”
付明缨身体颤抖,僵着脸瞪着男人,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一时之间,做不出半点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大脑似乎终于接受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付明缨抖着手,开始拍厉离的脸:“厉离!厉离!”
然而任凭她如何呼喊,青年都安静地闭着双眼。
没有任何反应。
“厉离!你醒醒,你醒醒啊!”
呼喊声慢慢带上了哭腔。付明缨心口发凉,她不敢相信之前还笑着跟自己说“带你看一看这山川风景,感受一下和你的世界,到底有什么不同”的男人,此刻浑身冰冷地躺在眼前,毫无生命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付明缨六神无主,正陷入一片恐慌混乱之中,突然有什么咬住了她浮在水面的裙子往后拖。
她怔怔地回过头,看到逐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湖,用嘴咬住她的衣服,不停地踢踏前蹄,喷着鼻子,似乎想把她拖上岸。
“……对……”
付明缨愣愣地和逐路那双大黑眼睛对上片刻,而后她猛地一个激灵,回过头用力拖拽住厉离的手臂,想把他拖上岸。
也许人的潜能在这种时间是能逼出来的,付明缨使劲了吃奶之力,用力得涨红了脸,竟也把比她高大许多的厉离拖回岸边。
她让厉离平躺,抹去不争气地冒出来模糊了视线的眼泪,开始根据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给厉离用力按挤胸膛。
“你不是君上吗?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些人都那么怕你,”付明缨嗓子哑得不行,一边做着紧急急救,一边嘴里不停地说,“要是就这样死了,说不定别人
还以为你是淹死的,你是君上耶,这样的死法也太糗了吧?”
付明缨不能不说,她只有不断说话,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恐慌。
一大滴眼泪滴落在厉离的脸上,和厉离脸上的水迹混在一起,顺着苍白的线条轮廓蜿蜒没入地面,染出一滴又一滴深色痕迹。
“我跟你说,他们肯定会笑你的,堂堂君上居然死得如此没有尊严。”付明缨声音越发哽咽,“所以,拜托你了,给我快点醒过来啊!”
她恶狠狠地喊着,用手捏开厉离的下巴,俯身下去。
对着嘴胡乱地吹了好几下,她又继续按压厉离的胸膛。按压了好一会,又继续俯身,把气渡过去。
如此重复了好多次,那个安静地躺着的人,仍然没有丝毫反应。
付明缨的手越来越抖,按压也一次比一次无力。手放在厉离的胸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手在抖,付明缨完全察觉不到上面有半点起伏。
浑身的力气仿佛全部抽尽了一样,她失去了探看他脉搏的勇气。
“怎么会这样呢……”
付明缨低着头,不听使唤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滚出眼眶,滴落在厉离的脸上,跟下雨似的。
来到这里之后,她哭了很多次。
她二十年的人生中,一直顺风顺水,富有而幸福。从没尝过半点委屈,父母宠爱兄长疼爱,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是个非常幸福的孩子。
何时哭得这般狼狈?
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她忍不住。
一切都不一样了,这里不是那个幸福的世界,她对这里的环境全然陌生,要不是因为厉离在她身边,让她不是一个人的,也许她早就崩溃了。
而现在,就连这个可以给她安全感的男人,也要离她而去。
她真的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无论她再怎么抗议,也不会再有谁叫她“姑娘”,或是“明缨”了。
两人一马,浑身湿透地在寒潭边上。一人安静躺着,一人低着头哭得悲痛欲绝,仿佛整片天都塌下来了般的哀伤。
“……有些咸。”
有什么碰触付明缨的脸颊,轻轻地抹去她眼角的泪珠,青年的声音低得几近叹息:“我的脸都要被你眼泪洗干净了……”
付明缨浑身一抖,红肿着双眼瞪向地下睁
开眼的男人,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
她现在这副模样无疑是狼狈的,浑身湿透,头发乱七八糟,哭得眼睛红肿,鼻尖也红通通的,伤心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厉离脸色仍然苍白,躺在地上眼眸沉静地看着上方满脸是泪的女孩,再次举手伸出拇指抹去她滚下脸颊的泪珠。
付明缨像是傻了。
眼珠子怔怔地瞪着他不。
只有那泪珠,不停歇地汹涌而出。
怎么样都抹不完。
厉离的指腹被眼泪沾湿了,顺着掌心的纹路散开,他凝视着她低语:“像水做的人儿。”
“呜……”
过了一会,付明缨才从喉咙挤出一声低呜。
这一声像是打开她什么开关一样,她再也压抑不住了,猛地低下身体用力搂紧厉离:“呜哇哇!厉离厉离!”
“你没死!你没死!”
她把青年抱得死紧死紧地哇哇大哭,哭得就像个两三岁要不得糖吃的孩子。
……
“对不起,吓到你了。”
逐路在旁边悠闲地吃草,嚎啕大哭的人慢慢地安静下来。
两个人双目对视着,青年的嗓音有着歉意:“我体内的力量面临溃散,我把它逼在体内,刚刚只是在进行自我修复罢了,并无性命危险,你不用紧张。”
付明缨摇摇头,眼神仍然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厉离。
厉离被她红肿的双眼如此眼巴巴地盯着,有些失笑的同时,又觉得她这般小模样有点可怜。
他轻叹了口气:“我真的没事。”
付明缨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应什么。她只有视线牢牢地黏在厉离的身上,那颗仓皇的心才会落在原处,不会总是提在半空让她异常不安。
“你先去把衣服换掉吧,都湿透了,着凉了就不好了。”
厉离又说,他的视线落在付明缨身上的湿衣服,又慢慢落在她的双手上。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因为泡过水,那两只仿佛被烫伤般的手,伤势变得更重了。
又因为付明缨之前不断用力按压厉离的胸膛,把原本就破皮的伤口撕裂得开,很多水泡都被压开了,渗出了血,乍一看血肉模糊的,十分凄惨。
厉离静默了片刻,拉过付明缨的手将之摊开。
因为疼痛,她似乎下意识畏缩了一下,但是仍然顺从地任由他拉过去查看伤势,视线眼也不眨地黏在他脸上。
把手心摊开之后,手掌的伤势看起来更严重。
几乎没有一处肌肤是好的。
这双手他之前看过,十指纤纤,细白修长,没有半点浮茧。原是像婴儿般白嫩的肌肤,如今布满了难看可怕的水泡烂皮。
“……痛吗?”
他声音低低地问。
怎么可能不痛呢?
他的手指并没有碰触到那些伤口,可是仍然能从指腹下感觉到她那掩饰不住的细微颤抖,因为疼痛。
然而那个傻乎乎的姑娘仍然摇头,乖乖地任由他摊着自己的手细看。
明明是个像水做一样的人儿,原是这么的能忍痛。
厉离垂下眸,付明缨只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暖流从他的手传递到自己的手,慢慢地将她手上的剧痛抹去。
这股暖流太过熟悉了,就像她在昏迷前感受到的一般……
昏迷前!
“不行!”
付明缨睁大眼脱口而出,她猛地把手从厉离的手上抽了出来。
作过大撕裂了伤口,她咬牙闷哼一声,却仍然急急地退了一步,把手背在身后。
厉离顿了顿:“明缨?”
“不行的,不用这样。你刚刚才醒来,不要乱用你的内力,你的灵力不是说溃散吗?这样不好,说不定灵力又会溃散。”付明缨语无伦次地说,实在被他之前埋在水里死气沉沉的样子吓怕了。她是不聪明,但仍然直觉厉离不能乱用他的力量,怕他再次像方才那样。
“我的手没有事,等过阵子结疤了就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缩在身后死活不伸出来,脸上布满拒绝。
厉离眉心一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她面前掩饰得太多,让她把自己当成了连治点伤都做不到的弱者。
他是可以把诛上神灭地魔的奉焰诅咒,凭一己之力压制住,古往今来的天诛族第一人。就算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也可以轻易灭掉这世界上任何人。
任何人。
全世界都忌惮他。只有她,把他当成一个刚醒过来,需要呵护的虚弱男子。
“……倒也不至于,连这点伤都治不好。”
话落,厉离伸手拉过付明缨的手
臂,轻轻一扯,把她拉近过来压在自己的身上,另一只手则扣住她在身后的双手。
因为姿势的问题,他几乎伏在她耳边低喃,并不是恐吓,而是陈述事实:“你的手如果不早些治好,那就毁了。”
奉焰之灵所造成的伤害,非普通火焰可比。伤口永不会愈合,就算腐烂剥落,变成白骨,骨头都会被逐渐侵蚀。
除了他,没人可解。
然而付明缨满脑子都怕厉离又变成刚刚那样,完全成了惊弓之鸟。被扣住了身体,仍然弓起腰想挣扎:“不行的,不行……”
“别。”
磁性的男音低声警告。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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