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苔听得一愣,“出啥事了?张嫂子瞧起来还好好的,不像是宅子出事的模样。”
姚氏和徐氏正色起来,纷纷神情严肃。
孙氏叹了口气,“不管张氏的事儿,她自然不烦心。出事的是她妯娌,白氏。”
唐小苔细细一想。
白氏,也是个大熟人。她是大伯二儿子的媳妇,天天跟在张氏身后耀武扬威。平时张氏来嘲讽青瓦宅子,定然有她的一份力。真可谓是狼狈为奸的两人。
白氏还有个特点,人缘极好,又会做人。大房的几个儿媳妇不听张氏的话,却偏偏听白氏的话。青瓦宅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白氏立马带着大房媳妇儿们杀到,可谓是常年冤家。
唐小苔还是问了句,“白嫂子她出啥事了。”
孙氏又叹了口气,“这不是大冬天的,她不上心么。她给大儿子倒水擦身的时候,先搬弄了滚烫的热开水,再去加凉水。这不,开水一浇进桶里,小儿子又看着有趣,要来缠着大儿子耍。这不,小儿子跌进热桶里去了。”
唐小苔听得心惊肉跳,“怎么跌的。”
孙氏幽幽道,“还能咋跌的,那么大一个桶,半大娃子一扑,大头冲下,摔进滚烫开水里。这连头带脸的大半个身子,全部都是燎泡,现在还躺在里屋嗷嗷叫唤。半夜起烧,烧得可高了。几个赤脚郎中来瞧都说熬不过去,没法子。老祖宗现在忙着训白氏,骂得她狗血淋头。”
唐小苔揉了揉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像是能听到孩子的惨叫声一般,难受的心都揪起来。
这冬天放热水洗澡,每年能烫伤不少现代孩子,更不论古代孩子。冬天当娘的给孩子擦身,定然要先放凉水再兑烫水啊。
原本,自己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唐家宅子一嗓子高过一嗓子的呵斥声已经远远传到青瓦宅子来。隐隐还伴有奶娃子的哭嚎,原本哭嚎撕心裂肺,逐渐变得虚弱,奄奄一息。
孙氏来过唐小苔的手摇摇头,“不中了。估摸着老祖宗在用土法子给娃子抹烧酒。你说这也奇怪,烧酒都抹了好几回,这娃子还不见好是咋回事。”
冷不防,孙氏惊呼,“春苔妹子!你上哪儿去!”
唐小苔声音渐远,已经奔出前院,“给两岁大的娃子抹烧酒?”这是人能干出的的么,就算乡下土方子,也不能这样乱来啊。
孙氏还在追,大喊,“咱们村里都是烧伤喷烧酒的,这是土法,管用!”
唐小苔就差骂出声了。那是大人喷烧酒,这才两岁的娃娃,别说喷烧酒,就算喝上一口浓烈的烧酒,绝对能酒精中毒。
这一两岁孩子酒精中毒,那可是休克要命的事情。
自己作为医学院的学生,听到这类骇人听闻的土方子,总是能气到发颤。上火吞生蝌蚪,伤风用童子尿泡蛋,新生女婴掐奶防凹陷最后掐出脓化炎症……
唐小苔跑得快,孙氏追得快,很快两个人绕了个弯就到了唐家宅子。
唐家宅子,一片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唐小苔赶进里屋的时候,发现白氏正在哭天抢地抱着张氏的大腿求法子。
但张氏嫌恶白氏聒噪,一脚将她踢翻,扭头就躲去屋里不再搭理人。
白氏对着三名赤脚郎中磕头讨法子,但赤脚郎中哪里有法子,纷纷摇头就要离开。那两岁的奶娃娃哭声渐渐微弱,眼见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而老祖宗邹氏还怼着一整瓶烧酒,开瓶就往奶娃娃烫伤的脸上浇灌。
“哗啦啦啦啦啦——”
烧酒流淌下,让奶娃娃张大嘴无声尖叫,沙哑的喉咙已经喊不出一句声音。
白氏走投无路,只能对着老祖宗邹氏拼命磕头,“救救二蛋啊!二蛋命苦,都怪俺,都怪俺没看着!”
唐小苔烦躁地扫视整个屋子,发现大房媳妇里,张氏一脚踢翻白氏后,扭头不管走人,大房的三儿媳妇蒋氏还在后院和几个妇人搓麻将,打得好不快活。
平日里,就大房媳妇三个最喜欢奚落讥笑自己,现在白氏有难,张氏不理不睬,蒋氏还在笑嘻嘻地打麻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白嫂子。”唐小苔忍无可忍,望着满脸起燎泡的二蛋,双眼喷火,“烫伤还用酒精擦,你儿子都快没命了。”
这番话说出口,自己也知道越界了。
原本二房就已经分家,照理说这类吃力不讨好的话自己压根不能说,就应该学着张氏那样事不关己。但生命攸关,还是个两岁不知事的小娃娃,加上自己本就是救死扶伤的医学生,这种事,哪怕吃力不讨好,也得站出来。
果然。
老祖宗邹氏冷哼一声,继续自顾自地用烧酒给二蛋擦脸,燎泡全部被烧酒灼伤,伤上加伤。二蛋的小脸,刹那间燎烧成一片,没有一块好皮。
白氏冷冷瞪了唐小苔一眼,干脆将无处宣泄的怒火和绝望撒在唐小苔身上。
“俺家的事情要你管!俺儿子要你说风凉话干啥子!你走,你赶紧走!”
白氏向来是跟在张氏身后怒怼嘲笑二房一家,现在她最瞧不上的二房来指手画脚,她满心愤怒。
唐小苔冷冷道,“我不管可以。但我必须提醒你,酒精会中毒,更别说这么小的两岁孩子。怕是脸上还没烂,人就已经酒精休克死了。”
白氏张嘴就喷,“老法里传下来的方子,有你什么说话的地方?老祖宗用的土方子还能有假?老祖宗还会害死她的亲孙子?”
就在白氏双目圆瞪,像是发怒的母狮一口要把唐小苔生吞撕碎吃进去时。
蓦地。
“哇——”
满脸烧到不成人样的二蛋,张嘴激喷出一股腥臭带着浓重酒精味的胃液,足足喷出三尺远,随后头一歪,不省人事。
酒精中毒,休克。
任凭白氏怎么晃他,烧酒再怎么浇他都醒不过来。
事到如今。
唐小苔也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就走。
人,不成了。
唐小苔看见唐家宅子前院门口倚着一道高大的身形,慕容承正抱臂目光幽深地望来。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
作为医学实习生,最难受的事情是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失去生气,更难受的事情是,自己连插手干预都办不到。
突然。
“噗通——”
身后一阵跪地磕头声。
白氏长哭嘶嚎后,一把扒拉住唐小苔的腿,死命哀求,“你不是天命之女么!虽然老祖宗说你那劳什子天命法力没了,但试一试。终归试一试。不然俺儿子就真没命了!”
唐小苔眼中满是悲哀,“哪里有什么天命之女。人命不能儿戏,烫伤成这样,还被烧酒浇了个透,神仙都救不了。”
白氏刚才撂狠话有多狠,现在就有多卑微多疯狂。
“咚咚咚——”
白氏一下又一下地磕头在地上,地面沾染满了血污,看起来可怜极了。这是个普通又愚昧的母亲,但她有一颗心疼儿子的心。
老祖宗邹氏不再讲话,也不再执意往二蛋身上灌烧酒。
她呆呆地拄杖望着手里的空烧酒瓶,浑浊的老眸里空洞洞的,瞳孔都失去以往嚣张的神采。
白氏疯狂扒拉住唐小苔的裤腿,说什么都不让她走,“求求你!春苔,求求你!只要你能救活俺儿子,你说什么俺都依你!以后你让俺做牛做马,俺啥都能做。俺还能犁地,俺还能放牛。俺去你隔壁给你喂猪,赶牛,开春给你垦地,秋天给你采花生,掰苞米,扛干草,俺啥都能干!”
白氏边嚎边哭出来,一嗓子一把鼻涕,整个人哭嚎成了泪人,绝望的不成人形。
唐小苔看了眼倚在门口的慕容承,又看了眼已经酒精休克的唐二蛋,努力做激烈的心理斗争。
这就是医患的难处。
明明知道一个救活几率渺茫的病人躺在自己面前,这个患者接还是不接?
要是现代医院的科室带教医生,一定会建议“转院”,或者“咱们地方小,你们去专科大医院几率大”。但现在,元山村郎中都摇头说不行,自己又能把唐二蛋转院去哪里?
唐小苔思虑片刻,还是转身进了里屋,命所有人出去,单独和休克的唐二蛋在一个房间里。
原先白氏呵斥唐小苔有多疯狂,现在她呵斥别人就有多疯狂。在她看来,老祖宗邹氏的土方子已经不管用,郎中都拒绝诊疗,唯一有希望的人,只有曾经的天命之女唐小苔。
“出去!全部出去!老祖宗你也出去!”白氏撒泼一般的把所有人赶出里屋,连邹氏也没放过。
邹氏一愣刚要发火,但她一想到是她那瓶烧酒把孙子给浇到昏迷,只能吃瘪不吭气,慢慢放下举起的拄杖。
理亏吃瘪。
锁上门的里屋,唐小苔飞快抱着休克的唐二蛋钻进随身空间。
幸好唐二蛋是昏迷状态,还是个两岁的孩子,他就算看见一处别有洞天的空间,也不会表达出去。
随身空间四号医学楼。
唐小苔抱着休克的唐二蛋飞奔上四号楼楼梯。
浑身清水清洁后,唐小苔用1%的碳酸氢钠开始给唐二蛋,喂盐酸纳洛酮。盐酸纳洛酮能抑制中枢神经系统兴奋,改善大脑皮层氧供应,抗休克,促使患者苏醒。
哗!
另一架高级仪器被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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