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钧天坊伙计刚围上来,他们就发现,老板骤寒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们。
为首伙计心中打了个冷颤,惶恐地看了看乌篷船上负手而立的宁无劫,又看了看玄衣墨发的慕容承。头一回,他有些懊悔,脚步太利索也是罪过。
但伙计们还是谨遵老板前一日的吩咐,对唐小苔呵斥道,“磨磨唧唧,赶紧上船!不然休怪咱们兄弟几个拳头无眼!”
瞬间。
周围安静到诡异。
唐小苔困惑地盯着他们瞧了半晌。
慕容承幽深的漆眸闪过危险的光泽,如同紧盯住猎物的雄狮牢牢盯住他们。
一众钧天坊伙计被慕容承看得腿脚打颤。不知道该按照原定计划撞晕唐小苔扛走好,还是换个计划才好。
慕容承舒展长臂,拥揽过唐小苔的肩头,沉哑的嗓音叹息道,“娘子薄情,更是眼力不好。这新找的小白脸倒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
一句话,针对宁无劫手下的叫嚣。
唐小苔脸色僵硬。
宁无劫更是神情凝固。
他纵横江湖独霸一方,竟然也有一天会被人称呼为别人的小白脸?真是天大的笑话。
乌篷船上,豆子看见慕容承赶到渡口,早就撑起竹竿让乌篷船靠岸。他亲亲热热地跳下船围上来,对着慕容承一口一个“姐夫”的喊,满眼是崇拜,亲密到不行。
秦氏也隐约猜到唐小苔这回南下或许和慕容承有关,她牵着春芽和虎子的手,本着劝和不劝分的念头也连连规劝唐小苔。
很快,唐小苔被一群最亲的人挤在中央,顶着一人一口的劝声,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吵架。”
“爹,我也没作天作地,你不知道情况。”
“豆子,你别维护他了,我还没问清楚呢。”
慕容承长臂拥揽着唐小苔肩头,无论她怎么挣扎都不再放开。他漆眸掠过二房一家人,牢牢盯向乌篷船上的宁无劫。
宁无劫沉静无波的清冷眸子和他深邃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
良久。
宁无劫迫于战神雄浑的威慑,移开目光,抱拳告辞,“既然唐小娘子改变主意,那在下不再相送。如果唐小娘子日后还有南下念头,尽管来钧天坊通传。”
唐小苔谢过他,只能眼瞧着乌篷船慢慢离开。
商队走远了。
慕容承紧盯着远行的乌篷船,重重冷哼一声。
还有下回?
若不是迫于唐小苔的压力,他明天就能让钧天坊关门大吉。
很快。
唐小苔原本抱着坚定的心思来到渡口,现在又糊里糊涂地被送了回去。
唐小苔在路过青牛镇黄金阁茶楼的时候,特地找到说书先生和掌柜问了一问,当真发现当今北渊王名唤承,慕容是皇姓。
“哗”好像天降霹雳一般,将自己弄傻眼。
“老先生,那有哪个京城女子名唤春元的。”
说书老先生想了半天,小声谨慎道,“春元郡主可是新帝座前的大红人哩,那郡主漂亮着哩。就是昨儿,京城有传言说是要给郡主许给吐蕃做亲。这联姻的事儿啊,真是不好说。”
唐小苔愣了愣。
慕容春元还活着?还要和吐蕃联姻?但自己不是看见慕容承赐毒酒给慕容春元,然后命人将她埋成花泥么?
一路上,慕容承都随行跟在她身后,直到唐小苔正色问他,“之前你吩咐的两个手下在哪里。”
“哗——”
慕容承一声哨令,两名暗卫翻跃从天而降,看起来顶着没睡好的熊猫眼惨兮兮的。
唐小苔指了指其中一个暗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我见过你的!上回,上回那个头一回支起的腐乳铺子边。你们还来买我的……”
暗卫苦笑,只敢拱手垂首,毕恭毕敬道,“请夫人恕罪。”
唐小苔像是敲一下掰豆子一般,一五一十地问两名暗卫,可算把昨日的误会解开。只是画像上人被掉包的事情让人难以相信,但两名暗卫保证道,真实村民的下落已经查明,过几天便会将人送回来。
就在慕容承长舒一口气,马甲被剥完浑身坦荡荡的时候,突然唐小苔打量身高修长的暗卫,对着他脸左瞧右瞧,好奇问道。
“这位小哥,你这脸上有没有戴伪装啊,给我看看啊。”
暗卫惊得连连后退,连大轻功都忘了,“夫人,不可,不可动手啊。殿下在。”
慕容承:???
他不在就能动手了?
他刚送走宁无劫这个小白脸,没想到还要防着身边两个小白脸。他头一回发现,唐小苔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女人。
一声沉哑的呵斥声带着薄薄怒气,“滚!”
两名暗卫吓得屁滚尿流,他们纵横战场骁勇善战,从未惧过敌人,但就是怕唐小苔。他们一被主子呵斥,连忙绕着唐小苔滚远了。
直到两人回到元山村后,唐小苔一路上才消化完身边这男人身份尊贵的事实。
他是王爷?
那自己目前就是他的农家妃子了?自己是不是可以舒舒服服做个米虫躺赢了?
唐小苔心中欣喜,但转念又想到,谁说农家妃子就等同于妃子?日后他班师回京,就算他把自己捎上,京城皇家也未必会接受一个农家女做正妃。那么等待自己的,除了侧妃,还有小妾的可能。最有可能的是,和一大帮金枝玉叶的妃子哄抢一个尊贵的男人。
唐小苔,“……”妥妥的宫斗。
不可不可。自己也不是宫斗这块料啊。
慕容承看着唐小苔瞬息万变的脸,有些好笑。
但他一看见唐小苔思索的神情,立马沉下眉眼,笑不出来。
这女人的小脑袋瓜里,肯定又转悠什么浆糊。他最怕唐小苔动念头,因为她一动念头,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
“夫君。”唐小苔抬起眼,笑得眉眼弯弯。
然而慕容承心中“咯噔”一震,如临大敌。
唐小苔笑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养我做个米虫啊。金山银山是不是能拿过来花擦花擦。”
周围满是蟋蟀虫鸣。
慕容承心里这才踏实地松了口气,沉柔道,“为夫体己钱都交给你了,日后也定然给你。”
唐小苔亲亲热热地挽住他胳膊,蹭了蹭。
这长臂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胳膊啊,自己可得做揩点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横竖慕容承还窝在农家,有乐子先享受起来。
……
唐家宅子。
唐小苔有了靠山,底气也足很多。
这一回到唐家,她便风风火火地要冲进老祖宗里屋,好好和唐家谈判一场。
然而。
唐小苔刚冲进邹氏的里屋,可巧了,唐家老爷子动了。
“哗啦啦啦啦啦。”
整个唐家人忙活成一团。谁也没有顾得上二房一家离开了大半天的事情。
“老爷子醒了!”
“赶紧端水盆来,用温水,老爷子要擦身!”
“老爷子说要喝茶!赶紧端茶来,别管劳什子水盆了!”
里屋一片鸡飞狗跳,唐家老爷子歪歪斜斜地睁开迷瞪的老眼,浑浊的目光一转,刚好停留在唐富强脸上。
“爹!”唐富强声音颤抖,激动到浑身都在发颤,他哆哆嗦嗦地握住老爷子的枯手,嘴唇哆嗦到都发不出声,“爹,您,您可算醒了!这都多少年了!”
唐富强激动到“噗通”一声拜下去。
同样跪下去的还有大伯和三叔。
门口,唐小苔混在一众妇人堆里,看着父子重逢的激动场面,也感动到眼眶湿润。
唐家老爷子毕竟是唐家族长,也是唐家主心骨。
几个叔公得到老爷子苏醒的消息,横跨了半个元山村来探望。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淌下激动的老泪,又哭又笑,纷纷感慨这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大哥清醒,真是福气。
奶奶邹氏虽然不乐意,但还是迫于唐家长老的压力,把唐小苔用天命之女的命格端药的事说了一遍。唐小苔变成一众长老心眼里的红人,几个老爷子越看唐小苔越是欢喜。
唐小苔被众人盯着心里发慌,掀起唐家老爷子的眼皮又搭脉听了一听,“脉搏也稳健了。应该是中药调养有了效果。”这专门治疗心脑血管硬化的中药还是十分管用 ,虽然用了将近一个月的疗程,但能够让偏瘫了好几年的老爷子苏醒,已经是奇迹。
一众长老听着这才心中大石头落地,嘘寒问暖起来。
唐富强受到秦氏的眼色,支支吾吾,正在寻思什么时候开口问唐家老爷子才好。但他没料到的是,他还没开口,唐家老爷子已经问起他来。
“阿强。”唐家老爷子翕动枯干的唇瓣,多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劲,“你还在大宅住?”
唐富强听着一愣,没有明白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奶奶邹氏拄杖站在一侧,神情也十分紧张。
唐家老爷子睁眼累了,合上眼皮,虚弱道,“俺老了,俺就是记挂你。你走,走。”
两声驱赶般的“走”惊得唐富强再度“噗通”一声跪下,嘶吼道。
“爹!你是在赶俺走啊!”
整个里屋的妇人不敢说话,暗自垂泪。
唐富强涕泪纵横,大半辈子的委屈都喷涌出来,“爹!俺这辈子活得不明不白,您一醒来就赶俺走,俺,俺……”
突然的哽咽。
唐小苔心里也难受。原本二房巴不得赶紧分家,但这话由老爷子无情地说出口,就变得不是那个味道,更像是驱逐。唐富强在唐家算什么呢,奶奶不接纳,连老爷子都无情驱逐,他就像马群中的异类一般,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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