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苔紧跟在板车后,一家人急急忙忙到青牛镇的客栈歇脚。
明天就是商队从渡口南下出发的时间。
唐小苔面对爹娘的疑问,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还没分家前贸然出村,是会被当做流民对待的。爹娘和弟妹的户籍都还在唐家,这没有分家前离开,实在是万不得已的方法。
唐小苔心中更是一团乱麻。
唐家会怎么样。
如果慕容承对唐家出手,或者连夜就出手,唐家那群叔伯嫂子会怎么样?
突然,袖子一紧。
唐小苔低头一看,原来是豆子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阿姊。”豆子已经个头蹿高了许多,像个小大人了,“阿姊在逃吗。”
唐小苔不知怎么回答豆子。自己确实在逃。在古代势单力孤,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势力,除了走为上策远离危险,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豆子叹了口气,“阿姊,俺知道你在逃姐夫。但俺不觉得姐夫是坏人。”
唐小苔很想告诉他,坏人两个字不会写在脸上的。等你发现面前人是坏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豆子。”唐小苔蹲下来,有点为难道,“我不想你们有危险。你们是我最想保护的人。”
豆子紧紧忍下眼眶滚动的眼泪,咬紧唇瓣不让眼泪滑落。
“阿姊。”豆子拼命点头,哽咽道,“俺晓得。俺也最想保护阿姊。咱们从小到大日子都过得紧巴巴,这回总算日子有些好起来了,但咱们要逃。阿姊,日子为啥这么难。是不是因为俺是小孩,等俺是大人了,日子就不会那样难了是不是。”
唐小苔揉了揉豆子的头发,又看了看花白头发的唐富强,很想告诉他:大人的日子更难呀。但话到嘴边,说出的是,“等豆子出人头地,日子就不会难了。到时候不是你挑日子,而是日子挑你,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行。”
豆子破涕为笑,用力点头,“俺要让阿姊过得舒服。俺不想再被阿姊护在身后。阿姊天天在家里忙碌,俺晓得那是为了咱们。要是阿姊不忙碌,咱们还得回到以前吃不饱的日子,连喝口粥都难。”
唐小苔看着豆子哭花但坚定的脸,笑起来,“好了,明天就是商队南下的日子。我这里有攒下的银子,这点给你,还有剩下的我给娘。你是大人了,万一你和娘走散了,记得带好春芽和虎子。他们太小了。”
豆子疑惑道,“阿姊,那你要去哪里?你不跟咱们去吗?阿姊不跟商队走?”
唐小苔抬起眼,见到同样眸底困惑的秦氏和唐富强,深吸一口气,“我也想走。但不成呀,要是我走了,会于心不安的。”
要是自己走了,要是慕容承当真是杀人如麻的恶人,那唐家陷于为难不说,整个元山村或许都会成为流寇的山头。自己心里,对慕容承不明不白的身份,很是忌惮。
村民有什么错?唐家那群嚼舌根的小媳妇又有什么大错?万一日后自己回到元山村,发现整个村落夷为平地,所有熟人都化为白骨,那当真是难以接受。
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自己不是这时代的人,但在平淡日子中,也和这个村子有了紧密羁绊。自己不想元山村出事。
“春苔丫头!”秦氏唤了声,紧紧盯住唐小苔,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客栈门开了。
唐小苔领着一身白裘华袍的宁无劫进门。
二房一家见到气度尊贵无双的宁无劫,都是一怔。
“这位是?”唐富强舌头都不利索起来。他还从没见过比女人更漂亮的男人,但宁无劫清冷淡漠的气质,又很难让人和女人联系在一起。
唐小苔几句话简要交代道,“这位是钧天拍卖铺宁老板,他明日一早会带爹娘你们去镇北渡口。到时候你们跟着商队南下到临城会靠岸停下。我这里事情办妥后,就来临城找你们。”
当秦氏手里被塞进一锭金元宝和不少碎银子的时候,她和唐富强震惊到瞪圆眼。
“春苔丫头啊,这是哪儿来的银子,咱们不能要别人银子。”
唐小苔笑起来,“这不是宁老板给的,这是我的体己钱。爹,娘你们放心拿着。你们跟着商队也可以路上做点小买卖。等我到临城接你们的时候,你们肯定已经不止捏着一锭金元宝了,估摸得有两三锭元宝。宁老板带队的商队,那是没话说。”
秦氏和唐富强面面相觑。
他们完全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的闺女唐小苔已经厉害到如此地步。
一锭金元宝,足足抵得上五十两银子。更何况她给的还有不少碎银,那是他们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巨额银两。
宁无劫清冷淡漠的目光扫过唐小苔,像是猜到她会留下来一般。
清冽的嗓音,不掺一丝杂质,“唐小娘子尽管放心,临城见。”
一晚上。
秦氏都严肃地问责唐小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偏带着他们连夜离开元山村,村里可是出事了?
唐小苔很想说,但不能说。
要是让秦氏知道慕容承手握那么多人命,那她不得急得跳起来。她更会担忧自己留下来的决定。
“娘。”唐小苔宽慰道,“娘你就当是出门散个心,回南国看看娘家呗。我记得姥爷家离临城也不远,娘你嫁过来后就没回乡省过亲。”
秦氏叹了口气,“哪里还有亲戚,都走光了。”
她神情肃然一凛,严肃道,“别移开话题,春苔丫头,你到底是为啥让咱们南下?你要是不说清楚,明儿娘就不上船!”
唐小苔暗呼搞不定。自己平时忽悠慕容承也就算了,但忽悠秦氏还真是不成。
“娘。”唐小苔换了个说法,正色道,“你天天夜夜眯着眼睛做绣活,呆在唐家啥时候才是个头。奶奶又各种克扣份额,搪塞分家,这短时间里,分不了家,咱们也赚不到钱。这树挪死人挪活。咱们换个地方呆,等到飞黄腾达了,再坐着大轿子风风光光地回到村里省亲,这多畅快啊!”
秦氏迟疑,翕动唇瓣要辩驳,唐小苔立马接上,道。
“娘,再说人人都嫌弃穷亲戚,又有谁会嫌弃富贵亲戚。等咱们成为南方第一商贾,风光回村,唐家绝对会出人来迎接。到时候奶奶哪里还敢使脸色给你瞧,她巴结你都来不及。到时候,娘可是最风光的富太太!”
唐小苔说得眉飞色舞,秦氏苦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
“傻孩子,娘哪里求富贵求腾达。娘都半辈子过去了,啥都看得通透了,只求你们平平安安就好。”
唐小苔又安慰了她几句,这才合拢门离开。
客栈楼下,月摇树影。
唐小苔走到负手而立的宁无劫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身形,莫名想到同样也是身形高大的慕容承。
自己和慕容承同枕共眠过,要不是事情就眼睁睁发生在自己眼前,自己也不信他当真杀了人。
宁无劫的嗓音清冽好听,很是干净,“明日卯时起锚,你当真不上船?”
唐小苔想了想,还是点头笑起来,“很多时候,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或许,大了就是这点不好,瞻前顾后的事情太多。等我事情处理完了,就南下寻你们去。这回真是多谢宁老板帮忙了。”
宁无劫转过身,清冷寒凉的侧脸,被月光笼下一层柔和光晕,像是降临凡间的谪仙,遥不可及。
“在下从不助人。”
寒冽的嗓音带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淡漠。
饶是听惯了宁无劫说话,唐小苔依旧搓了搓胳膊,有点冷。
“宁老板这么说,你原本计划送我南下,倒不是助我,而是帮助宁老板你自己了?”唐小苔调笑起来,开着玩笑。
宁无劫琥珀色的眸子扫过她,寒凉无言,视为默认。
这倒是让唐小苔一愣。
自己真猜对了?
为什么宁无劫带自己离开是助了他?自己离开元山村和他有什么关系?
心里谜团一块又一块,怎么都解不开。
“不管怎么说,明日的事,还是谢过宁老板。”唐小苔福了福,客客气气地转身离开。
对于宁无劫这类商人来说,或许各取所需是最好的,但自己依旧不明白到底他取了什么?
就在唐小苔转身离开后。
宁无劫翕动薄唇,冷冷道,“来人,明早卯时,另备木舟。”他嗓音骤冷,“若是唐春苔不肯离开,撞晕带走。”
“是!阁主!”
……
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
青牛镇北渡口有些冷清。
唐小苔对着渡口上的乌篷船,挥了挥手作别,“爹!娘!你们保重!给你们的银子记得用,别省着花。豆子,你拉好春芽和虎子,江里水急,小心些!到临城落脚等我!”
春芽哭得稀里哗啦,豆子也隐忍地含着泪花。虎子就差扒着乌篷船跳江扑腾。
宁无劫抬起眼,阳光透过晨曦洒进他琥珀色的眸底,泛起淡金色光泽。
他勾起唇角,望着岸边孤身一人的唐小苔,简洁下令。
“来人。”
就在一众伙计从岸边林子里冲出来之际,唐小苔对着不远处的人影惊讶到捂住嘴。
“你,你怎么来了。”
不远处,慕容承一身玄衣暗袍,拂着镶边广袖,沉下幽深的眉眼,迈着从容不迫的大步,像是巅峰期雄狮逼近猎物一般,一步步紧逼上前。
唐小苔下意识后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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