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唐枝儿意料的是。
唐小苔居然撸起裤腿,扯起衣袖,戴着斗笠径直下了覆满淤泥的荷塘,利索到一点都没拖泥带水。
唐枝儿震惊地瞪圆眼,打死都不敢相信居然能有人不顾忌蚂蟥和水蛇,就这样坦坦荡荡地下水了?
她不知道的是,唐小苔在出门前就准备好了下塘摸藕,专门把破烂的蓑衣剪成两个裤腿护腕扎在裤子里头,来防着湿塘里有蚂蟥。
“哗啦啦啦啦啦——”
淤泥溅出一大片。
岸边唐枝儿嫌恶地连连挥手,生怕淤泥溅到她美丽的俏脸上。
唐小苔一把摸到藕节的一段,顺着藕节往淤泥里开始拔。
连牵带扯。
不好拔的时候还得用手把淤泥往旁边扒拉开,一定要小心藕节不能被拔断。要是拔断那就品相不好,只能用来炸藕合。自己还想多余的完整藕条能卖到市集,托豆王阁伙计卖个好价钱。
“嘿!”
“嘿呀!!!”
岸上,唐枝儿听着唐小苔使劲的扒拉声,也跟着全脸皱在一起,浑身也跟着使劲。
她真能拔得出来么?
她居然不怕蚂蟥和水蛇,还能拔出藕?
唐枝儿满脸不信。
没过多久。
“嘭——”
唐小苔因为惯性连连后退两步,一把扬起甩着淤泥的一大长条藕,兴奋地在阳光下挥舞。
拔到藕了!
幸亏自己现代的时候在农村奶奶家住过一阵子,这些农活技巧还没丢。不然还真的拔不上来。
好大一条藕,足足能够五斤重。
一般现代的农户一天一个人可以拔一百五十斤到两百斤,厉害一点的藕王,能干到三百斤。
唐枝儿望着好大一条藕,吃惊到合不拢嘴。
她难以想象,唐小苔就这么伏下身子摸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带上来一条完整的藕?
更让唐枝儿惊奇的是。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唐小苔又连连弯腰拔出拖着泥浆水的长藕好几条。
“枝儿!你娘当家掌管灶房的时候,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拔藕的事啊。她都不炸藕盒的么,她也不做红糖莲藕?糯米莲藕也不做?”
唐枝儿光忙着震惊,哪里听得见唐小苔在问什么。
“啥,啥?”唐枝儿磕磕巴巴,可算蹦出一句话,“没人做过藕啊。”
唐小苔算是明白了。
嫂子张氏是个不爱下地的人,唐家妇人都不爱顶着烈日去池塘里摸藕,也没人会摸。这倒是好了,堂堂大庄户唐家,居然没人吃过藕,传出去都笑死人了。
很快,高高大大的木桶被好几条长藕填满。
别看木桶高,但藕也长。看起来能装二十斤的木桶,其实也就能放进十来斤的长藕。
唐小苔望着呆若木鸡的唐枝儿,甩了甩一身的淤泥和热汗,指着池塘道,“还愣着干啥,下去啊。你自己说的,摸上整整三天的藕。”
唐枝儿看着满满当当的木桶,震惊到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唐小苔居然真的拔到了藕,更厉害的是,还真的把木桶填满了。最让她崩溃的是,这离她口出狂言说要拔藕三天,只过去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唐小苔也没为难她,将捆在小腿上的蓑衣护腕除下来,蹲下身子就要替她绑上。
哪里知道,唐枝儿嫌弃地踢了蓑衣两脚,满脸不屑。
“啥玩意儿,拿远点!这么脏的东西别脏了我的腿。还硌得慌,扎死人了。”
唐小苔立马笑起来。
真是小姐的心气,丫头的命啊。唐枝儿天天把她弄得和千金大小姐一样,但她忘记了出身在庄户农家的人,哪怕是再打扮地有头有脸,走出去都会被鄙夷说是“乡下丫头”“农家女子”,这个出身,唐枝儿她抹不去。
“行,你不乐意戴就不戴。那斗笠得戴着,晒伤。”
唐枝儿这才冷哼一声,不满地夺过唐小苔递上来的斗笠,嫌恶地咕哝一句,“丑死人了。”这才浑身不乐意地下了池塘。
然而。
唐枝儿刚一下池塘就尖叫起来。
“什么东西在咬我的腿!”
“有东西爬过来了!啊啊啊!”
“有蚂蟥!真的有蚂蟥!我都看见了!呀呀呀呀呀!”
整个田埂边都震荡开唐枝儿失声惨叫的破音。
等她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地爬上岸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原本漂亮衣裳都裹满了淤泥,分不清颜色。小腿上更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蟥。
蚂蟥正尽情地吸血,将肚皮吸得鼓鼓囊囊。
唐枝儿惊叫一声,险些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她扬起手对着满小腿的蚂蟥就打,但怎么拍都拍不死。一腿肚的蚂蟥更是让她恶心到干呕,密集恐惧症发作。
她使劲攥拉蚂蟥,但蚂蟥被越拉攀附的越紧实,快要钻进她小腿里,吓得她惨叫连连,急得原地直蹦。
唐小苔连忙蹲下来,迫使她脚背勾起,把小腿肚子绷紧拉长,勒令道,“别动,不然你血都要被吸光了。”
唐枝儿一听恐吓,果然吓得不敢动弹。
唐小苔让她把腿肚子绷紧,开始敲击腿肚子,用震荡的力量把蚂蟥震下来。
“绷紧点!”
唐枝儿这下总算是乖巧了,听话地绷紧。
“再绷紧点!你是小腿没肌肉还是咋地。”
唐枝儿咬牙切齿,为了能弄下蚂蟥,她只能任由唐小苔呼来喝去。
“再绷紧点!把你化妆打扮的力气都使在绷腿肚子上!”
唐枝儿深吸一口气,嘶喊出一声生娃般的惨嚎,“呀呀呀呀呀呀呀!”
腿肚子绷紧。
“嘭嘭嘭嘭嘭嘭。”
唐小苔击打紧致的腿肚子,可算是把两条腿的蚂蟥都给震了下来。
一番折腾后,唐枝儿惨无面色,魂都吓飞了两条,哪里还有力量叫嚣顶嘴。
她这才乖乖套上刚才嫌恶的蓑衣裤腿,一高一低地踩着淤泥塘去摸藕。
总算听话了。
快午时。
唐小苔带着狼狈不堪的唐枝儿回到唐家宅子,开始吩咐起妇人们炸藕合,用红糖塞糯米做红糖莲藕。又弄了碗桂花酒酿小汤圆,里面撒上藕碎子,清香极了。
……
正午饭桌上,老老少少的汉子都聚集在堂厅饭桌前,对着一桌清香可口的素食赞不绝口。
“好久没尝到不一样的菜了。以前每天都是白菜炖豆腐,豆腐煮白菜,连肉末子都少见。”
“不对啊,今天也没肉末子,怎么有好几个菜,看起来是大荤?”
“这不是豆腐做的么!这口感是豆腐啊!还有这是莲藕,俺还以为是炸酥肉。”
“乖乖,真的是莲藕啊!莲藕还能这么吃?别说,还真的香!”
一伙汉子对大伯娘王氏赞美有佳,直呼自从嫂子张氏不管灶房后,王氏把灶房打理地井井有条,连伙食都合胃口许多。
奶奶邹氏听着一众子孙的言论,默默夹筷子吃着素鲍鱼,素鸡和炸藕合,没有发话,但都听在耳朵里。她一见到这些从没见过的菜,心中更是明白,这压根不是王氏做的。
灶房里头,秦氏和春芽几年来头一回能窝在灶房和一群妇人们一起吃饭。
秦氏望着堂厅里大快朵颐的半大小子豆子,和年幼的虎子,忍不住落下激动的泪水。
多少年了!
她总算能瞧见两个儿子被唐家暂时接受,一起坐在堂厅和一群汉子吃饭的日子。
虽然唐二嘎在饭桌上欺负豆子,虎子也被一众同龄孩子瞪白眼。但不用多久,他们就能真正被唐家人接受,甚至能写进族谱。
秦氏淌着泪。
老祖宗不肯把二房一家写进族谱,是她这辈子的一块心病。她跟着唐富强,生了唐家的孙子,却连子孙都进不了家族族谱,这让有传统观念的她,不能接受。
现在好了。
秦氏感激地望着唐小苔,抹着眼泪。多亏了春苔丫头,如果她没有这么个能干的闺女,她二房一家当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嫂子张氏突然嚼着饭粒挑唆道,“春苔丫头,你都听见了?”
她努了努外头堂厅,挑事的目光扫过唐小苔,又扫过大伯娘王氏。
三房几名妇人也跟着起哄。
“这藕盒的想法当真是不错。红糖莲藕的糯米也嘛香。春苔丫头,你可得多向你伯娘学学啊。你年纪轻,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咧。”
一伙三房妇人瞧热闹不嫌事大地挑拨,就等着唐小苔发难,把炸藕合,红糖莲藕和桂花莲藕酒酿圆子的事捅出来。
这些新菜,是唐小苔在灶房捣鼓一盘一盘做出来的。
堂厅里,所有汉子都把功劳归功在大伯娘王氏头上,就连老祖宗都默认。大伯娘王氏也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挑明,白捡了这么个天大的功劳。
在一众三房妇人看来,唐小苔年轻气盛,应该受不了这个委屈,当众挑明这些菜是她创出来的。这样,就能把大伯娘王氏,往死里得罪。
嫂子张氏给几个三房媳妇使了个眼色,一同你一句我一句的激将挑唆。
“这小年轻啊,只能打打下手,做主菜还是不成。”
“那可不是,王氏多能干啊,这几盘菜可是对老祖宗心意呢。老祖宗满意了,赏赐少不了王氏的。”
“春苔丫头,这几个菜你伯娘做的真是妙。你虚心去学学,多讨教,以后啊,说不定赏赐也有机会落到你头上。”
一众妇人笑起来,纷纷掀起眼皮瞅着唐小苔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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