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吃到东西的三个娃娃埋头狼吞虎咽起来。这两碗厚粥还不够填饱他们的肚子。
唐小苔刚要起身去想办法找更多的吃食,被豆子拉住。
“阿姊。”豆子懂事地把剩下一半厚粥拨给唐小苔,又把春芽的一半也留下来,“阿姊也吃,还有一半俺给娘送去。”
唐小苔抵不过饥肠辘辘的肚子,也喝了两口。
清香的稻米在饥饿面前简直是最美味的食物!可惜了,没有多少。两碗粥确实不够分。
“行,去看看娘。”
唐小苔也有些好奇,能在这处奇葩人家过日子的娘,是个怎样的人。
唐家木屋的一间后屋。
狭窄幽暗的后屋,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清瘦农妇。
唐小苔意外地觉得这妇人有些好看,特别是五官,清秀耐看,就是瘦到脱相。她如果丰润起来一定别有一番韵味。
“娘。”春芽踮起脚把勺子端到娘嘴边,边呵气边哄道,“乖乖,多吃才能长大,吃一口,啊。”
豆子一抹眼泪,悲从心来,“娘死了!”
年幼的虎子一听,还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跟着哥哥痛哭流涕。
整个后屋蔓延开悲伤的气氛。
“娘死了!呜啊啊啊啊!!”
奶声奶气的童音,听得人心中越发悲痛。
突然。
唐小苔撑开妇人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检查了舌苔和脉搏,道,“没有死。也不是耗子药中毒。”
豆子疑惑道,“没有中毒?但娘吃了豆子喂的米饼就发烧,肯定是有耗子药。”
唐小苔搭上妇人的额头,又掏出床柜女红上的针,对准妇人手指戳下。
血滴淌出,很快凝固。
豆子春芽越发困惑,都不知道唐小苔在干什么。
唐小苔检查完,这才放下心来。耗子药中毒会有出血症状,凝血功能会被破坏。但妇人的血淌出就正常凝固。
“娘没有中毒,也没有发烧。娘只是饿到昏厥,额头也没烧,那些是冷汗。咱们给娘找点东西吃,她就会慢慢康复。”
自己是中医实习生,天天背诵药理学知识和中草药疗效。只是自己没想到,中药知识,会用在这里。
豆子大喜,一把抱住唐小苔边哭边笑,“娘没事!娘没事!”
春芽笑着笑着就哭了,赶忙拉豆子,“哥你那张米饼呢,赶紧拿给娘吃啊。”
“哎呀。”豆子懊恼道,“落在灶房里了。”
就在唐小苔寻思怎么找到原主老爹,或者再冒着被毒打一顿的危险去灶房翻找吃食时,她目光扫过窗外,看见一名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正从容不迫地迈进唐家前院。
他宽肩劲腰,衣襟微敞。从解开的褂子里,能隐约见到他富有张力的白皙肌肤。
唐小苔只觉得这年轻人看起来古怪,和整个穷村子格格不入。
自己想了想终于发现他哪里古怪。
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粗俗又蛮野,看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农家长工,混进庄稼汉里都找不出来。
但他漆眸深如幽谭,极具洞悉力。他挺拔傲然的身姿,散发上位者的从容威势。稳健的步子如同盯住猎物的凶兽,步步紧逼,强悍的威慑力令人动弹不得。
唐小苔光是看他一眼,就觉得这人不好对付。
自己穿来农家已经够自顾不暇,可千万别再惹到这个狠角色。
唐家木屋的堂厅里,传来年轻人悠闲的谈笑声。
低沉的嗓音带着薄薄沙哑,透出一股沉醉的磁性,“来三文银子,不借黄牛怎么犁地,你们唐家都是扛锄头刨地的么。”
玩世不恭的笑声,像是未经历过疾苦的矜贵公子。
饶是唐小苔没有在古代耕过地,也明白穷苦人家养不起牛,还真是扛锄头洒汗水犁地的。
这年轻人一副高高在上的使唤人架势,他真的是唐家雇来的长工?
自己本以为势利眼的唐家会将年轻人赶出去,或者抽他一顿狠鞭子,就像对待自己一样。
但出乎自己意料。
一个穿着讲究的老妇人亲自迎出来,身后跟着一众堂嫂子。老妇人笑得一脸褶子,慈祥无比。
“阿承啊,你来了。三文银子哪里够。这是十文,你拿去问里正老爷家借头黄牛。要是驮货不够,再去借头驴子。地里的活就托给你了,咱家里的汉子都是不中用的。”
老妇人就是唐家奶奶邹氏,她边使唤一众媳妇儿,一边狠狠用眼刀剜向二房在的后屋。
唐小苔慌忙蹲下身子,险些被奶奶瞪个正着。
好险好险。
这原主奶奶瞪老爹在的二房干什么?唐家又不是只有原主老爹一个儿子。
何况,老爹腿摔断后哪里能干重活,这奶奶都不心疼自家儿子的么?
唐小苔越想越觉得,或许原主老爹不是奶奶邹氏亲生的。
低沉的笑声带着浓郁的讥诮。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接过十文银子,饶有兴致地瞥向唐小苔在的方向,讥诮一笑,“你们唐家倒是都喜欢听壁脚。”
唐小苔心中大惊的同时,奶奶邹氏和一行嫂子更是臊到脸红。
听壁脚,嚼舌根,是她们为数不多的消遣。
她们心中臊得慌,这年轻人什么时候发觉她们听他壁脚的?
堂厅回荡开年轻人的爽朗大笑声,他张扬桀骜的笑声渐行渐远,唐家人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吞回肚子里。
长工阿承,总有办法让她们脸上无光,他好像以讥笑她们取乐一般。
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唐家偏偏离不开长工。
青壮年都被征兵入伍,村里缺汉子。唐家花了大笔银子才买通关系留下大伯和三叔,想让他两人在家里出份力。但这两人又是不着调的游手好闲之徒,他们仗着奶奶邹氏的宠爱,每天四处游荡,干尽荒唐事。
在二房原主老爹断腿后,奶奶邹氏只能高价把长工阿承请来,唐家没人知道阿承的底细,家中都传言“或许是流民”。
唐小苔小心翼翼地等到堂厅人声散去后,才敢慢慢挪到灶房。
正当她准备重新掀起锅盖,再舀一碗厚厚的热粥给娘送去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鄙夷嘲讽。
“偷偷摸摸,唐家人都爱翻高头?”
低沉暗哑的嗓音,喷出浓重不屑。
唐小苔被耳后冷不防出现的男音吓得高高跳起。
“啪嗒——”
锅盖没拿稳,砸落下,发出轻脆的落击声。
是长工阿承!
他什么时候拐了回马枪,又回来了?
唐小苔惊恐地发现,一阵细细密密的脚步声正从堂厅拐到灶房来。
不好!
奶奶邹氏和嫂子要来逮人了。
之前自己被嫂子张氏抽了一鞭子,这下碰见一群人,不知道自己会被罚成什么样。
不过自己心里也升腾起一股希望。
说不定,等到奶奶邹氏来了,她会疼惜自己。毕竟,二房子嗣里不仅是自己和春芽饿着,还有豆子和虎子。他们都是唐家的宝贝孙子啊。
“嘭——”
后屋里,听见动静的豆子匆忙奔来,拉着弟弟妹妹跪了一地。
“噗通!”
豆子拉着春芽和虎子,熟练地跪下地,“咚咚”磕起头来。
“奶奶!阿姊没有偷,阿姊是要救阿娘!阿娘快饿死了!”
唐小苔见到懂事又早熟的豆子,这样卑微的磕头,心里很是难受。
这是什么奇葩家庭啊!
一群才几岁的孩子,居然把磕头当作家常便饭一样正常不过?
年轻人饶有兴致地端详唐小苔的表情,像是发现一件新鲜物。
“怎么。”年轻人低沉的嗓音出现在唐小苔头顶,漫不经心的冷笑带着浓郁的讥诮,“你偷在先,现在知道反悔了?你心疼弟妹,不如管好你自己的手。”
唐小苔被威严的气势压顶,总觉得他后面还吞掉一句没有说出的话“管不住的手,就该剁了!”
唐小苔见到荒唐的一家子,又面对神出鬼没的毒舌长工,忍不住压低嗓音怒怼回去。
“你知道饿死的感觉么,你见过饿死的人么,你有亲人被饿昏到发病么。既然没有,就少理所当然地嘲笑别人。”
同孱弱农家女截然相反的冰冷语调,倒是让年轻人有片刻错愕。
他古怪地瞥向唐小苔一眼,不作声地抱臂慵懒倚靠在柱边,再度勾起闲散的唇角。他倒要看看,这个牙尖嘴利的干瘪农丫头,有什么本事。
“啪——”
熟悉的藤鞭抽击在凌空。
唐小苔下意识蹲下抱住身子,但锋利的藤鞭还是狠狠抽中自己的肩头。
瞬间。
“嘶拉”一声,本就布满补丁的粗布衣被划开一个大口子。
嫂子张氏眼珠一瞪,故意要在奶奶邹氏面前表现一二,扯开嗓门啐道。
“贱蹄子还偷!什么爹啊娘啊的,咱唐家会短你们二房一口饭?还不是你们二房一家都好吃懒做。看看你爹,再看看你没用的娘。春苔你个贱蹄子别吃里扒外,要是没咱家,你们四个娃子早就饿死在外头!”
豆子春芽和虎子将头磕得更凶了,豆子拼命扒拉奶奶邹氏的裤腿,努力哀求。
唐小苔生生受下肩头一鞭子,也抬起眼,怀着最后希望望向唐家的当家老祖宗,奶奶邹氏。
她可是原主的亲奶奶,她就真的心肠比铁都硬?
然而。
奶奶邹氏瞧也没瞧跪了一地的二房娃子一眼,像是信步走来一般,随手从篓子里丢出两块发黑的馍馍。
“拿去。”
她说完端着老祖宗的威严架势转身就走,连一眼都没施舍给唐小苔,好像只要看二房家一眼,都会脏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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