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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与死之前, 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阔别多年,生死两岸的孔家人里,那隔代的长衫在圣期亚那的海风中重现的一瞬间, 或许所有未能被祭奠的亡灵都会再次知晓。
那个满心仇恨的少年人啊。
再一次, 有了软肋。
只是这一枚软肋, 不知道是上天怜悯的恩赐,还是给他的, 无情的诅咒。
因为那恩赐来自于……
他血仇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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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无一人的游乐场, 装点崭新的环境里, 施雪枫走在两个人中间,手里一直端着孔扬拒绝喝的饮料, 自己喝了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递给孔扬也不是,只是不断地在这种压人的沉默里受着折磨。
终于, 一直沉默的温沁开口了, 问道:“姐姐, 你这么有气质,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呀?”
施雪枫转头看向自己身边这个小巧轻灵的女孩,心中对她多了几分感激,连忙回答道:“我是芭蕾的舞者。”
她的话刚说完,孔扬就在旁边说道:“看来你对这位工作人员, 比对这个游乐场还要上心呢。”
温沁最上心的自然是游乐场。
这可是之后带动整个圣期亚那经济发展的源头,如果能参与到游乐场的建设中来, 两方同时进行投资,可以想见能够给简家带来多少利益!
为了争夺控海权,海面上的局势已经一片混乱, 若是这样持续下去,简家未必能够长久地安稳下去,尤其是现在简弈已经残废了!控海权这个烫手山芋,就算是为了保护家人,也要快点合理地丢出!
但是对于这个时候的温沁来说,一旦丢出了控海权,简家就没有经济来源,地位也将一落千丈,这个时候怎么能雇佣的起保护的人?
所以,为了家人,为了简弈,为了安稳,温沁一定要想办法加入到孔扬的游乐场中来。
但是……
今天的环境,属实尴尬。
如果说游乐场是最大的经济来源,施雪枫,就是最后的保障。
两个,她都不能丢。
哪怕是不能两全,也得抓住一个,求得安稳。
温沁对施雪枫说道:“姐姐,我很喜欢你,这样,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好不好?”
先保住日后最重要的棋子,总比落得两手空空强。
施雪枫拿出手机来,说道:“好啊。”
她刚一拿出手机,孔扬就忽然上前一步,把她的手机拿走了,说道:“员工工作的时候不能带手机,经理没有和你说吗?我付给你一天八个小时的工资,是为了让你工作八个小时,不是为了让你这个时候浑水摸鱼的。”
被雇主拿走了手机,施雪枫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无奈地苦笑着看向温沁,说道:“对不起啊,小妹妹。”
温沁看看孔扬,又看看施雪枫,见他执意不肯把手机还回来,只好作罢。
算了,本来看孔扬平日里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可如今看来,或许只是对人不同罢了。
孔扬收了施雪枫的手机,又看向温沁,说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怎么不要我的联系方式,也和我做朋友?”
温沁下意识就是一顿,半晌,才说道:“那天在海岸上,你不是给了我你的号码吗?”
孔扬说道:“那是我给你的,不是你找我要的。”
温沁见他这样说,又问道:“可是你也已经从我学校老师那里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你我现在都有彼此的联系方式,还要什么呢?”
孔扬说道:“那是我找你老师要的,不是向你要的,还是不一样。”
他说完之后,三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场里,同时沉默了。
温沁对着孔扬伸出手,说道:“那好,把你的手机给我,我把手机号输进去,这样可以了吗?”
孔扬立刻掏手机。
温沁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看着手机锁屏上的密码,说道:“你先解锁。”
孔扬直白地说道:“密码是0724,是我的生日。”
温沁拿着他的手机,站在施雪枫身边就是一顿。
她在屏幕上输入了密码,果然,手机解锁了。
温沁一边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一边说道:“孔先生,你还是要对自己的隐私注意一点。毕竟圣期亚那危险的事情那么多,你现在的地位也很特殊,这里的环境不比国内,泄露密码是很危险的。”
她在孔扬的手机里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然而只输入了前几位,就看到自己的号码已经在被保存的列表里自动弹出来了。
号码的备注,写着:
“PEARL”。
珍珠。
温沁看着这个备注,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好了。
就这么站在两个人的面前顿住,不由得有那么一点,尴尬。
温沁见那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号码,也就不再输入什么,只是把手机抵还给孔扬,说道:“这样可以了吗?”
孔扬把手机放进了口袋,对温沁说道:“走,我给你介绍这里。”
经过这么一件事,三个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本来是施雪枫站在两个人中间,而经过这么看似不经意的一件事,换成温沁站在中间了。
孔扬站在她一边,带着她往游乐场里面走。
孔扬说道:“你在圣期亚那这么多年,都很无趣,这次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温沁说道:“我倒是没有什么想玩的,但是我来之前做过调查,游乐场里最火爆的设施是过山车,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这里可以多加一些商业设备,游人排队的时候你们可以进行售卖。”
孔扬叹息了一声:“除此之外,真的不想玩一下设备吗?”
温沁说道:“我在国内的时候,简弈带我去过游乐场,我那个时候就很怕这些,不太喜欢玩。”
那个时候啊……
虽然很怕过山车的惊险,很怕旋转游乐园的晕眩,但是只要紧紧地抓着简弈的手,就会感到无言的安心。
所以,即便是不喜欢来游乐场,却还是会在他每次提问的时候都点头,只为了那个时候,可以抓着他的手。
好像就能在这个让人目眩神迷的世界里,抓到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的稳固。
孔扬看着那空荡荡的过山车,又看向温沁,说道:“你知道吗,坐在过山车上的人,会产生一种迷恋的幻觉。因为心跳加速的感觉,会让人把那种恐惧,误以为是爱慕。”
温沁并不知道这些。
听孔扬这样说,她诧异地看了孔扬一眼,又看向过山车,问道:“是吗?”
孔扬点点头,很逼真的样子。
温沁想,那或许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印记。
已经不知道,这样的感情,到了如今,到底是什么了。
见她走神,孔扬又笑着说道:“那天在海岸上呢,你拿枪指着我,我可是很害怕的。害怕怕到,心跳变很快,我以为你要打死我的,知道吗?”
温沁听他这样说,连忙对他道歉,说道:“那天实在是对不起!”
孔扬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笑道:“你说对不起也晚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他说着,手拍了拍自己之前受伤的地方,故作严重地说道:“这里啊,留疤了,再也好不了了。”
温沁想起那天晚上,孔扬明明是好心去救她的,然而就因为她实在是害怕失去了理智,失控开枪打了孔扬。
孔扬说道:“我现在可是怕了你了。你不会再开枪打我?再打一下,子弹可能就要留在胸膛里,再也出不来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温沁看向他的胸口,下意识就觉得很疼。
子弹穿过身体,血液奔流而出……
一报还一报。
他对着简弈开了三枪,三枪都没有子弹打进简弈的身体。
温沁的一枪,贯穿了他整个人。
或许,那一场恩怨,就算是这样,了结了?
孔扬指了指面前的过山车,说道:“你要是害怕过山车的话,我可以陪着你坐。这样可以吗?”
温沁看着面前的过山车,沉默着。
过去,都是简弈陪着她,她才敢上去的。
可是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简弈将再也不能陪着她面对任何风险了。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要她自己来抗。
温沁看向孔扬,说道:“那我们上去玩一趟,玩开心了,我们下来谈这个游乐场的合作事宜,可以吗?”
对于这些设备的邀请,孔扬已经对她发出了太多遍。
如果她是一个诚恳的合作者,至少,要体验一下她要参与的项目。
孔扬被她搞得哭笑不得。
合作合作合作,只要一开口,口口声声都是合作。
或许是真的想和他谈好这个合作的关系,或许,只是简家与孔家之间,横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边是旧恨,一边是新仇,而爱在中间,左右为难。
孔扬说道:“我不是拿这个来威胁你,我只是觉得你太严肃了,需要放松一下。如果你真的不想去玩,我不会逼你的。我们现在就可以谈合作了。”
温沁看看过山车,又看看孔扬,紧张地站着。
她当然害怕过山车。
简弈能给的安全感,孔扬怎么能给她呢?
但是……
但是她已经长大了。
她不会等到绝对安全的时候,再去迈出下一步了。
很多路,就是要顶着一切,去走的。
因为那个替她抗下一切的人啊……
在等着她的保护。
温沁说道:“我们去。我准备好了。”
孔扬见她答应,又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情愿的,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愿意去吗?”
温沁点点头,说道:“去,我们都一起去。”
她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施雪枫,说道:“可以吗?姐姐?”
施雪枫慌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雇主,连忙说道:“如果被允许,我会去的。”
孔扬挥了挥手,说道:“走,大家一起去。”
温沁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游乐场,又看向那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工作人员,对孔扬说道:“既然要开设备,我们就叫上大家一起,就当庆祝今天你们开业了,好吗?”
孔扬看了一眼那些为他工作的人。
虽然家族没落让他吃过苦,但是从骨子里,他是看不上这些为他工作的人的。
大少爷的傲慢,让他对这些拿钱做事的人,并不十分瞧得上。
但是温沁那种随意、亲和的力量,感染了他。
孔扬看了一眼温沁,又对着那边的工作人员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都过来。
孔扬说道:“你知道吗,你真的是这个环境里,一个很独特的存在。”
一个明明经历了所有的这一切,却还对着生命充满敬意的人。
孔家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是很怕他们这位雇主的。
圣期亚那阶级分明,在早期一直是奴隶制,现在虽然平等了,但是传统依旧保留到如今。
这种深入历史的影响,对移民可能并不严重,但是对当地人,是深入骨髓的。
被邀请来过山车之后,大多是当地的雇员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震惊和不可思议,畏手畏脚地站在过山车旁边很久。
直到温沁用她那蹩脚的当地语言和大家打招呼之后,这种情况,才稍稍有所好转。
孔扬见所有人都惊奇地围着温沁,又有点不满地说道:“温小姐这么受欢迎,看来你身边的位置,是很难抢了。”
温沁连忙说道:“没有没有,能和孔先生一起坐才是我的荣幸。”
客套的疏离之中,带着一点,难言的秘密。
已经公开的秘密,只要不说出口,就不是真相。
孔扬坐在温沁旁边,说道:“我可真是怕了你了。海岸边上吓了我一次,现在游乐场里,又要吓我一次了。如果心脏被你吓坏了,你是要负责送我去医院的,知道吗?”
温沁不解地说道:“啊?不是你要来玩过山车的吗?”
孔扬无言地在一边笑,只是低头为她整理好安全保护的措施。
温沁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过山车。
过山车缓缓的移动。
小的时候的害怕感,又浮现了。
温沁紧紧抓住了防护杆。
这时,孔扬对着她伸出了手,说道:“害怕的话,要抓着我的手吗?”
温沁看了一眼他的手,正要回复。
然而,过山车升到了顶。
整个游乐场里外,一目了然。
高处不胜寒。
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温沁的视线。
那个跟着她回家的流浪汉,不知道为什么,又在游乐场的附近打转。
警惕陡然而起。
孔扬问道:“温沁?”
他挥了挥自己的手,说道:“过山车要掉下去了哦?”
温沁还不能回神。
那个流浪汉,那——
就在这时,过山车陡然从顶端一路驶下!
恐惧中,儿时的梦魇瞬间被唤醒!
那一个不知名的黑夜里,在冬日的寒冷之中无梦坐起的温沁,站起来喝水。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奶奶住院了,简弈在医院照顾她。
那时,那时,那时……
温沁打开了自己的屋门,一个缝。
简弈不在的时候,她害怕。
那个无月的夜里啊,那个几乎已经忘却的恐惧里。
冰冷彻骨的日子,家里的暖气都不太能起作用。
客厅里,一个流浪汉站在沙发前头,正低头拿着打火机点烟。
简弈是烟酒不沾的。
烟的味道传过来,让温沁格外难受。
她光着脚站在地上,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
佝偻的背,畸形的手指,遮住脸庞的头发……
和游乐场外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这时,孔扬忽然抓住了温沁的手,温沁吓得大叫了一声。
孔扬以为她只是出于过山车的害怕,听到她这样叫,反而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么害怕吗?”
整个童年的恐惧,紧紧捂死在无声里的记忆,就这样瞬间压了回来!
温沁紧紧抓着孔扬的手,想从那里获取一点点的熟悉,一点点的安心。
孔扬意识到不对,见她是真的很害怕,连忙安慰她,说道:“好了好了,对不起,是我不该让你来这里玩的。”
温沁回头看了他一眼,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你不要道歉,我没有很害怕。”
真的很害怕。
只是,所有的害怕,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不安啊……
她只有在那个人在的时候,才能得到一点点的安心。
温沁松开了孔扬的手。
那个心跳加速的理论,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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