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回到家,惊讶的发现原来陈炽在家,不过涂芳说人有点中暑,不太舒服,饭都没吃过几口,一直在屋里躺着呢。
陈冰推开门缝探头看了一眼,的确,陈炽人很安静的在床上躺着,像是睡着了。她也就没进去打扰,跑去跟难得回家来的陈阳华说话。
晚饭的时候陈炽起床来了,看上去还好,瞧见陈冰还冲她笑了笑。他们两个好几天没见了,陈冰就见他似有心事,那笑意压根就没送到眼里。
她悄悄问他,手机怎么老关机?
他说:“哦,手机坏了,卡好像有些问题,现在暂时用不了。改天找售后瞧瞧。”
陈冰“哦”过一声,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眼下父母都在跟前,也不好多说什么,也就算了。
晚饭一家人吃的和和乐乐,陈阳华这次回来主要为了陈炽毕业,多关心他学校的事,陈炽打起精神有一说一。总之大学四年,终于要落下帷幕,陈阳华忍不住端着酒盅感慨:“这时间啊,过的真是太快了。就跟一眨眼似的,小虎这眼瞅着就要毕业参加工作了,星星呢,现在居然也是干的有模有样。想想以前他俩小时候动不动就打成一锅,狗撕猫咬的跟这个告状跟那个告状的,现在也都你谦我让的长成大人了。我对恁俩孩子啊,还真没别的要求,就盼着你们都能好好工作,以后呢,都能在合适的时间碰上合适的人,成立家庭,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我跟你婶啊,也就啥都不想了,等再退了休,就光在家给你们看孩子了。”
涂芳抿嘴笑:“可不么,说快也快。这都要工作的人了,往后恋爱结婚生孩子,还不都是按部就班来的。咱俩可得好好锻炼身体,看孩子可不是个轻省活。”
陈冰无语:“妈,您想的可够远的。”
涂芳乐:“不远不远,一点都不远。”
陈炽没说话,一颗心在陈阳华说到“就光在家给你们看孩子”那儿,终是死水微澜的,晃悠了几下。
他何尝不知道小叔说的“给你们看孩子”,是指的他和陈冰各自的孩子。可这话听到耳朵里,还是一厢情愿的听出了“他跟陈冰的孩子”的那层意思。
只不过这层意思放在昨天,他可能还是满心期许充满期待,却是放在现在,听进耳朵里,却只余满腹苦涩了。
夜半时分,陈冰在床上翻了个身,虽然她的小黑屋基本灯一关就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是太轻车熟路了,还是很容易就发现了,杵在自己床头的那个黑乎乎的影子。
她见怪不怪,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声音还带着囔囔的睡意:“你好些了吗?我觉得你今天情绪不太好,是因为不舒服吗?”
他捉住了她的手,放去唇边,嗓音喑哑:“星星,如果我说,我想带你去个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过去,也没有知道我们……曾经是一家人。我们在那里,好生在一起,彼此陪伴,一起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你愿意吗?”
他这话说的奇奇怪怪,陈冰也不免奇怪:“很远的地方?有多远?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啊?离父母也很远吗?我妈身体不好,我爸的工作还总一直在外面。我要再走得远,我妈怎么办啊?她这身体,现在看着还好,可就怕——”
黑暗里,她听到他自嘲的轻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肯的。”
她撑起了半边身子:“你到底怎么了呀?”
他现在这副样子真心有些奇怪,叫她心里总觉有些忐忑。
她想跟他说她已经辞职了,她已经决定去申市念龙华了,而且因为有位业内老师的推荐,还能省一学年的材料费。
她想说结业后她不会留在申市,会回来的。
不过他现在真的有点怪,怪的她都不由得谨慎起来——父母都在家,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凑过去把脸贴去了他的胸口,双臂搂住了他的腰。
“是不是毕业要忙的事情太多,累了?”
他没说话,只张手抱住她,他的胸口有点凉,扣着着她的胳膊有些紧,手指有些抖,胡乱摸在她脸上,抬高她的下巴,吻上去。
他吻的急切而深刻,手指按在她的肩头,十根手指头像要嵌进她的身体里去——胸口悲鸣呜咽般的喘息,陈冰觉得不对劲,想要推开他,却被更紧的扣去怀里。
他的唇擦过她的耳际:“尾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陈冰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却不答,只低下头更重的吻她,那吻太过于狂热疯癫,陈冰胸口被勒的几要喘不上气来,手臂想要推开他——却是对方突然胸腹处痉挛,抖动的厉害,一子放开她,人捂着嘴扑去了一旁。
陈冰扭亮床头灯,只见陈炽手扶床畔跪在地上,头低垂着,露出的半张脸颜色青白,神情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陈冰敏感的觉得哪里不对劲,抓着他一只胳膊也迈下床来:“小虎哥?”
他慢慢冲她抬起头来,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嘴角逐渐弯起,露出一个笑来:“星星。”
他抹过一把脸,肩背重新挺直了起来,起身把她扶去床上,还细心的拉过薄被来,好好盖去她脚上。
他把她按去了枕上,坐去她身边,细细端详她的脸,慢慢微笑起来,低头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角。
“快睡,没事的。”他说,“我就是好好几天都没见你了,太想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伸手拉灭了床头灯,起身走出了她的小黑屋。
这一晚上,陈冰睡的很不踏实,总觉得陈炽半夜出现的诡异,神色也诡异,离开的也诡异,像是心里存了什么东西。
只不过她太累了,下半夜睡的浑浑噩噩——一觉醒来,觉得浑身黏腻着不舒服,想去洗个澡。然后再找陈炽好生聊聊,最起码,要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然后,再问问他怎么了。真有什么问题,两个人共同面对也就是了。
陈冰在卫生间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戴的卫生巾是干净的。她昨天在大街上,突然一行血顺着大腿内侧流下来,一直流到小腿处——大圣都瞧见了,所以才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冰也是尴尬的一比,忙匆匆附近找了家超市买了卫生巾,整理干净。
话说她老朋友好久没来了,她因为忙,也没心思去惦记——没想到老朋友这回来的这么悄声无息,还如此迅猛,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却是就流了那么一下子,这一晚上以及到早上,卫生巾上干干净净,实在不像平时老朋友造访的节奏。
陈冰边洗澡边寻思,突然就像脑子被打了一棍子!连澡都不洗了,匆匆擦干了换了身衣服就拿了钱包要出门去——正碰上涂芳下楼买豆腐脑油饼回来,一见她一大早就往外跑,顿时不满:“这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啊,大周末的,怎么小虎一早就跑没影了,现在你也往外跑?这是有啥急事啊咋的?饭都不吃啦?”
陈冰奇怪:“我小虎哥出去了?”
“啊,房间里早没人了,也不知道一大早的跑哪去了。不是,星星,你这是又干嘛去啊?”
“啊,”陈冰无暇他顾,急匆匆下楼,“我去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涂芳这才顺下气来:“一大早的有什么东西可买得啊,早饭都买回来了。诶,赶紧回来!”
“知道了。”陈冰一边应付着自个妈,一边人已经跑的不见影了。
时钟大约也就走过半圈的功夫,涂芳敲着家里的卫生间门:“星星,你这是肚子不舒服啊还是咋了,掉茅坑里啦?快出来,你爸起来了,还在排队呢。”
卫生间内,陈冰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验孕棒,望着上面鲜红的两道杠,微微吐了口气。
她去了医院,咨询了大夫,说验孕棒已经测出两道杠,但却流血了,这是?
大夫说,这应该是胎像不稳,有点前兆流产的迹象,但具体到什么程度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嘱咐务必要求孕妇减少活动量,多卧床休息,特别是不要进行剧烈活动,夫妻生活更是严令禁止。
陈冰从医院出来,边走边思量。
她才21岁,这个年龄做妈妈未免还太年轻了些。而且陈炽也才不过刚刚大学毕业,两个人要什么没什么,她还正打算要去上学——这个孩子来的太不凑巧了。
她得跟陈炽商量一下,她个人是倾向于暂时放弃这个孩子的。而且大夫说,胎向不稳,说明胎儿根基扎的也不太好,不算个太健康的孩子——不过这到底是她跟陈炽的孩子,即便她已经有了决定,却还是要跟孩子的父亲商量一下,才能做最后的定夺。
但是,拨打陈炽的手机,依旧的关机。
陈冰无法,正想着回家去看看他是不是回家了。她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接起来,她心中突得放松了一下,是陈炽的声音。
“星星,你在哪?我有话想跟你说,在家里不太方便。”
陈冰来到家里附近的街心公园——这么多年了,这个小公园变化也很大。例如小广场上添置了新的健身器材,道路上铺上了圆圆的鹅卵石,连花圃里的花都变了品种。
唯有不变的是那片小荷塘,此时盛夏时分,水面被大片油绿的荷叶和睡莲快塞满了,挤挤挨挨的,十二分的热闹。
陈炽面向荷塘而立,放去背后的指尖上掐着一支烟。
他这阵子好像又瘦了些,肩膀撑出一个直角,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穿着他惯常穿的浅蓝色短袖衬衫,微风过,背后的布料瑟瑟抖动——竟愣生生瞧出些萧瑟的味道。
陈冰就是望着这个背影,忐忑憋闷了半日的心,终于能寻到个出口,不觉松过一口气。
是的,他们是还都年轻,她也没惧怕过什么。但有他在,总会觉得,心中会更踏实一些。
再或者,再细究些,他还是她腹中那块血肉的父亲——她与他之间,有了更深的羁绊。
她真的没怕过什么,有些事,想做就去做了,并不曾考虑以后如何。
以后,总会有路走的。即便是很艰难很艰难的路,但总归能走的下去,就行。
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他朝她转过身来,眼神落去她脸上,一张脸上是一种麻木的寂静——他的嘴唇张了张,陈冰一时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不过,她到底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的是:“陈冰,我们分手。”
-&<上卷·旧时时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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