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
“嗯?”
她似是真的饿了,蛋糕吃的很专注,烛火摇曳,把细伶伶的背影投在墙壁上,与自己的重叠在一起——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沾上了一点点奶油。
陈炽抬手,拿指尖轻轻帮她抿掉。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甄奶奶、还有钱婆婆她们——”
“嗯,怎么了?”她抿着小叉子,懵懵的一抬眼,浅色的瞳孔眸光一闪,似琉璃。一瞬间,是正属于这个年纪的纯真滋味。
陈炽胸中阻滞,有些艰难。
“她们、其实也不光她们,老多老街坊老邻居都说过,说……咱们不是亲的。”
话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到底是牵扯到小叔,是她父亲。可一天不开口说出来,他怕自己真的有一天会疯魔。
“那个啊,”陈冰倒是浑然不在意,“她们不是老拿这个嚼舌根么。谁叫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奶只喜欢你这个宝贝孙子。所以她们就老有话说呗。”
“不是这个,是——”
“不是这个还有哪个?不就说是我爸是爷爷抱来的么?我爸不是奶亲生的,所以我这个孙女也不是亲的。只有你这个大孙子是亲亲的大孙子,所以奶才只稀罕你。”
一瞬间,陈炽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你知道?”
陈冰浑然未觉,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着蛋糕:“这有啥不知道的,打小咱们听过的这些话还少么?奶就是重男轻女嘛,我以前还真信过,觉得我就不是亲的!不过我爸说了,那些都是诓人的。奶以前生过病,脾气不好,老街坊们爱嚼个舌头埋汰人就随她们去呗。人还能被话说死不成?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就成。”
“可,”
陈炽都有点张口结舌了,“可奶亲口说过,说小叔是——”
“是抱来的是?”对方笑嘻嘻的,“奶现在脑子都糊涂了呀,她老人家说的话你也信!”
陈炽觉得自己都有些慌了,慌不择路,急切的想对她证明:“可我看过相册,的确是——”
陈冰眼睛圆溜溜滴:“相册?什么相册?”
他突然闭上了嘴。
到底还是有关小叔的身世,小叔之所以跟妻女那样说,许是他自己,早已经决定,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为了维持一个家庭的圆满和体面。
小叔待自己这样好。父母离去后,是小叔给了他一个家,还有小婶……
“没什么,”陈炽勉强笑过一下,突觉浑身乏力的厉害。
那自己,也只能继续将自己深埋,就为了继续维持这份亲情的美满?
女孩琉璃样的眸子,冲他耸了耸鼻子——陈炽满嘴都是苦涩的滋味。
“星星,”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我不是你哥,你也不是我妹妹。那我们——”
到底还是忍不住,他的指尖伸过去,慢慢摸在她左耳那道浅浅的白色疤痕上,“……我们会怎么样?”
陈冰被那太过温柔的触感弄的发痒,一歪头偏了过去:“还能咋样啊,你都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哥了,早习惯了。”
她低头拿小叉子戳着盛蛋糕的纸碟子,嘟嘟囔囔,“便不是亲的,做了这么多年的亲人,也就变成亲的了。”
她突然抬头:“小虎哥,你今晚上怎么了?觉得你有点奇怪。”
陈炽人倚靠在墙壁上,笑了。
他这一笑,真心太好看了,只是目光如水,竟像是含着泪。
“没什么,可能是觉得你终于十八了,长大了。所以有感而发,有点……感喟。”
陈冰低头,装模作样的去收拾蛋糕盒子,蜡烛、飘带。
烛火摇曳,昏暗不明的阴影里,谁也不会发现,她的嘴唇是紧咬的,手指有点发颤。
胸中乱七八糟全都搅成一团,寻不到一个出口,堵的人难受。
特别是方才他的笑容,看的她突然想哭。
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陈炽坐在那里,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整个人融在这逼仄狭小的杂物间里,身影披着厚重的暗色,令人心头不畅。
陈冰镇定的把一切收拾停当:“小虎哥,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他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拉了她一把。
陈冰一下跌去一个怀中——措不及防,胸中惊骇,慌不迭想起身,却被箍的纹丝不动。
他的胳膊箍在她的腰间,很紧;指尖摸索在脖颈间,依旧固执的停留在耳边那道疤痕上,嗓音喑哑:“我都不知道,我伤过你。”
陈冰浑身只觉汗毛倒立,她拧着头,看不到他的脸:“没事,一点小伤。”
“厉害,”他竟是笑了,“我们家星星果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从小天不怕地不怕。”
不,怕你!怕你!怕你好了伐!
陈冰胸中忍不住的叫嚣,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可是,她的确在怕。
今日份的陈炽她有些看不懂。
不,也不是不懂。只是——只是那样太怪了。
“别闹了小虎哥。”
“我没闹。”他的掌心按上了她的脖颈,迫使她面向自己。
旁边地上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啪”的爆出一个小小的火花。
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目光晦暗不明:“我只是忘了,有句话还没对你说。”
“尾巴,”他叫的是只有他才会叫的名字,探身,握住了她的下巴,唇贴近在她的耳际,近到似乎再前进一丁点,就能吻到那道疤痕,“生日快乐。”
不知为何,陈冰心头竟骤然一松。
“还有……”
他继续,“是你先招惹我的,你要对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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