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月明星稀,是个晴朗的冬夜。
陈炽把自行车推去楼下的车棚,看了看眼手表,已经快11点了。
视线在车棚里巡视一遭,并没有发现陈冰的车子。
看来还没回家。
她念个辅导班,倒是比自己这个高三生回来的还晚。
因着陈冰的学习问题,陈炽找小婶认真谈过一次。小婶虽着急重视,却死活不肯让陈炽来帮忙辅导。
小婶的意思也很明白,眼下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这节骨眼上,万不能因着陈冰耽误侄子的宝贵时间。
所以折中的办法是给陈冰报了假期辅导班,陈冰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嫌浪费钱。不过比起成日里被陈炽耳提面命,估计还是觉得辅导班更能接受一点,再加上小婶在一旁虎视眈眈,也就无可奈何接受了。
不过出乎陈炽意料的是,辅导班开在陈冰念的三中旁边,齐天和陈冰本就同校,他也是高三,假期和他一样也要日日上课,眼下和陈冰每天里同进同出倒是更方便了。
陈炽脱下手套,松了松颈间的围巾,本欲上楼,走了半层,又停了下来——转身下楼,在楼梯口停了片刻,走去了楼梯下方。
十分钟后,车铃清脆,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抵达车棚——自然是陈冰和齐天。
他们两个抖抖索索的支着自行车,呼着白气,楼道口的灯光昏暗,却依旧照的陈冰冻红的脸蛋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齐天过来紧了紧她的围巾,声音里含笑:“还冷吗?”
“不冷了,肚子里可暖和了”陈冰拍拍肚皮,“我说,你咋知道这么多好吃的地方啊。”
“好吃的地多了去了,还有回民街的牛肉烧饼和烤包子,现在快年关大都歇业了,等过完年我再带你去。”
“你高三时间这么紧,哪还有空?”
齐天刮了她冻红的鼻头,自然而然的顺手拎了她的书包:“那就偷跑出来呗。”
陈冰跟在后边咚咚咚上楼:“那到时候你大学没考上,可别怨我!”
齐天笑骂:“你个乌鸦嘴,可闭嘴。”
上楼的脚步声渐远,陈炽从楼梯下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
陈冰的自行车是辆五成新的飞鹿,车座和车把上套着涂芳给勾的毛线套子,红色的,颜色有些旧了。
齐天的车是辆黑色的捷安特,车座上也套着一样毛线套子,不过是蓝色的。
两辆车挨在一起,一如两位亲密无间的主人。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
早上五点半,冬天的早上五点半,天还是浓黑的。
陈炽已经起床在穿衣服。高三课程紧张,即便是假期里上课,学校也要求高三生要早到校半小时。
是有点没人性。
不过既然已经决心要活下去,那自然要尽一切努力走好自己的人生。带着天上父母的期许。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陈炽知道这是小婶在给他做早饭——虽然他说过很多次,他可以去食堂吃。但小婶坚决不肯,说他一整天呆在学校,午餐晚餐都是在食堂解决。这早餐可是重中之重,绝不能再凑活了。
小叔和小婶都是好人。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过那些风言风语,想来是避不开的,但他们依旧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
早饭是猪肉虾仁馄饨,热腾腾的汤里撒着虾皮和紫菜,淋着香油,配着刚烙出锅的芝麻烧饼,另外还有两个煮鸡蛋,是让他带去学校吃的。
涂芳在一旁给他钉外套上的扣子,有几个不太结实,她赶着在他出门前给缝好。
不知道是不是起床太早没有睡好,她面部有些浮肿,嘴唇带些略微的紫色,眼睛也好像有些看不清楚,针眼好几次都穿不过去。
陈炽拿过针线,穿好再递给她。
涂芳自嘲的冲侄子笑:“没想到,这个年纪就老花眼了。”
陈炽张了张嘴,把喉咙里的话又咽下去了。
等他出门的时候,陈冰乒乒乓乓起床了,一起来就知会:“妈,我不在家吃早饭。甭管我了。”
涂芳讶然:“锅里还给你留了馄饨。”
“您自个吃。我昨晚上跟大圣约好的,去老李家吃水煎包。”
和陈炽相比,陈冰像个放养的。涂芳也见怪不怪,任她去了。
冬日大早上的着实冻人,陈炽握自行车把的手有些发木,他围着护城河公园兜了一个圈子,此时天色已渐渐亮起来——他慢悠悠的骑到东风街,在一家鸡蛋灌饼的小推车前停了下来。
左前方就是老李水煎包。
老字号,门面不大,虽临近年底,人流依旧可观。不大的店面里人挤人,生意着实不错。
有好多食客都坐着小板凳挤在门口解决——陈冰和齐天就正头碰着头,两人围着一张塑料凳子,一人一碗胡辣汤,就着一碟黄澄澄的水煎包,吃的头顶上热气腾腾。
只隔了一条窄窄的街道,齐天脸上的笑都看的清楚——他其实人长得不错,笑起来的时候尤其令人如沐春风。
可他讨厌他。
那个讨厌的家伙正指着那丫头笑,衣兜里摸出一张纸巾递过去——陈冰吃的投入,顺手接过却只捏在手里。对方摇摇头,又从她手里抽出纸巾,伸长胳膊给她擦了擦嘴角。
她任由他擦。
陈炽一直站在鸡蛋灌饼的小推车后,看他们喝完最后一口汤,吃完最后一个水煎包。
最后一个包子齐天筷子夹着伸过去,她眼睛都不抬,张嘴就咬。
两人就着一双筷子你一口我一口吃完最后一个包子,然后一起去墙角推自行车,齐天侧身过来给她系紧围巾,把自己的耳套戴去她耳朵上,拍拍她的头发——两个人聊着什么,呼着白气,并肩骑车离开。
车铃声清脆。
买鸡蛋灌饼的大叔忍不住开口:“嘿,小伙子,你都站这里好一会了,这灌饼可一口都没吃呢。是大叔做的不好吃啊咋地?”
陈炽回过神来,低头把手里早已经凉掉的鸡蛋灌饼塞进书包。
这天晚上,陈炽提前放学回家,揉着腹部对涂芳说自己最近感觉胃不大舒坦。
涂芳着急忙慌的要带他去徐姥爷的诊所,陈炽说自己已经找徐姥爷看过。徐姥爷说他胃酸有点偏高,建议最好早上都喝点豆花,能有益处。
“那婶早上给你买豆花!”
“不用这么麻烦小婶,我同学说三江街那里有家豆花做的不错,以后您早上就甭给我做饭了,我去那里喝碗豆花就行,听说那里除了豆花,烧饼油条啊也都有,挺全的。就是——”
“啥?”
“就是这一块我对路还不大熟,让星星带我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陈冰奉母上大人之命带陈炽去三江街吃豆花。
一碗豆花还没喝完,那丫头就煞有介事的问:“路记住怎么走了吗?明天就不用我带了?”
陈炽慢慢搅动勺子:“你不觉得最近你妈精神不太好吗?”
陈冰一楞。
本来人都站起来的,又慢慢坐下了,面带担忧:“是不大好。”
“我念高三,小婶也跟着一块紧张。她本来就经常上晚班,早上还要早起给我做饭,精神能好才怪。”
陈冰:“……”
“可她不听啊,她现在就生怕照顾不好你。”
“我这么大人了,即便念高三也不用多么特殊关照。不过说这些小婶是不会听得。要是以后咱们两个早上都出来吃饭,她就不用起这么早忙活了,能多睡会,对身体也好。”
“你同意吗?”
“……同意!”
当天晚上陈炽跟涂芳报备,说自己早上喝过豆花后,果然胃感觉舒服多了。看来往下还得继续去喝。至于陈冰,让她每天早上跟我一块,这样路上我还能帮她记记英语单词。
涂芳即高兴又担心:“小虎,你时间这么紧张,不会打扰到你?”
懂事的侄子微笑:“不会,帮她温书,也等于我自己复习了。”
这天晚上辅导班结束,陈冰像往常那般在车棚等齐天。
高三生放学比辅导班要晚个半小时——她正趴在车把上抬头数星星,前方走过来一个人影,手里推着辆自行车。
起初她没在意,后来那个身影叫他:“星星。”
陈冰一愣,险些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她眼睛都睁大了,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你来我们学校做什么?!”
对方慢慢走近,一直走到车棚旁的路灯下——高挑的少年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系着蓝色的围巾,脸颊有些微微的发红,嘴唇也有些发红,衬的肤色益发白皙。刚理的头发短的很精神,薄薄的单眼皮,眼光如流光一般,端的是一幅难得的好相貌。
却是好相貌说的话却不那么中听:“以后我来接你放学。”
陈冰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忍不住叫:“为什么啊?”
本来和他一起早饭一起上学就已经压力很大了好嘛!
“小婶说了,日后你上学放学都归我管。路上的时间这么宝贵,我一个正好能帮你背背公式,记记单词。”
“一心不能二用!我骑车的时候不能想别的!”
“我载你。”
“……”
他已经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了,回头过来看她:“还不走?”
“……”
陈冰犹还想垂死挣扎下:“不是,小虎哥,你们师大附中离我们三中挺远的,你这样来回跑多辛苦啊。”
“徐姥爷说我脾胃弱,让我注意多锻炼身体,免的到时候高考拖后腿。正好每天路上多走会,就权当锻炼了。”
“……”
那丫头垂头丧气的在后边推着自行车跟上了。
走在前方的少年,唇角忍俊不禁,偷偷翘了起来。
***********
她就这么扑了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呼吸喷在他脸上,声音狡黠:“你还没亲过女孩?”
你还没亲过女孩……
你还没亲过女孩……
没亲过女孩……
他心里慌的跟什么似的,想去掰她的胳膊,她却跟个树袋熊般,吊在他脖子上不肯放手。见他窘迫,反倒嘻嘻笑起来:“说中啦?”
“你果然没亲过。”她一口下了定论。
“放开,尾巴你放开我!”
一口既出,他徒然呆了呆,他叫她什么?尾巴?
是尾巴?!
起初女孩子的脸一直看不真切,似被一层薄雾覆盖。现在薄雾散去,他低头,一时间魂飞魄散,胸中像被大锤给“嘭”的擂了一下!
果然是尾巴,他好像从没这么近的看过她的脸,此刻才发现她有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美的像琉璃一般——目光澄澈明净,像一把利剑,一头扎进他的瞳孔中去。
他的手和心脏同时哆嗦了下。
不,不,她是我妹妹。
胸中有个声音喊,要把她推出去。
不,她根本不是你妹妹——
又有一个声音在喊,迫切的想把她搂在怀里。
她的胳膊还勾在他的脖子上,“你还没亲过女孩?”她板着脸,硬邦邦的问。
他吞了一口唾沫,扶在她腰际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应该把她推出去的,手心指端却皆黏腻一片。
“没……没亲过。”
下一秒,她勾紧了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下来,咬住了他的嘴唇——
陈炽猛的从床头坐起!
大口喘息,惶然四顾。
四周暗黑一片,窗帘拉的严实,只有床头的夜光闹钟,指针在黑暗里闪着绿莹莹的光。
喘过许久,气息渐渐平稳。
又做那个梦了……
还是一样的梦。
我真是疯了,才——
他甩甩头,只觉口干舌燥的厉害,下床想去倒杯水。身子一动,却被定在那里,不动了。
内裤里一片冰凉黏腻,滑滑的,黏黏的,那触感令人瞠目结舌,少年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脸。
就如同内心隐晦的欲望,被破开了一个口子——
疯了……
我真的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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