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陈炽在奶家,早早就睡了。
奶去跟前院的甄奶奶打牌去了,老人家老当益壮,大夏天的每每打牌到半夜,精神的很。
陈炽躺去床上,身子底下的竹席像是刚擦拭过的,凉沁沁的透着些许竹子的清香气,窗子开着,半挂着棉布帘子,被夜风吹的一抖一抖的。
本该挺舒服的,陈炽却像个鏊子上的大虾,在床板上翻来叠去折腾不休——窗外水声哗啦啦入耳,是那个臭丫头片子在洗衣服。
嗯,他俩今天是不对付,哪哪都能碰的上。
本来想来奶家躲一晚的,结果居然又给撞上了!
陈炽只觉眼角呼呼直跳:“你在这干嘛?”
臭丫头一张脸也臭的可以:“两只眼睛长脑壳去了咋,没瞧见在洗衣服?”
他当然知道她在洗衣服,他就是生气!
本来今个就被她祟的够够的,没想到真真的阴魂不散。
不过他也没法,这是奶家,是他奶家,也是她奶家,谁叫他俩是一家?
他只好拿院里的矮凳子出气,一脚踹的老远,蹬蹬蹬进屋,径直去了偏屋,门“啪”一声甩上。
臭丫头声音追过来:“你又来干嘛的?今晚我要在这里睡的!”
奶家能睡人的只有两间屋,除了奶那间,就只剩偏屋了。
陈炽陡然就有了种洋洋自得的解气,冲着洞开的窗口阴阳怪气:“爱呆哪呆哪去,今个我还非就住这不可了!”
想跟他抢?
没门!
就是屋是虽抢了,却是一时半会的又睡不着了。
想听会歌,一摸,得!MP3没带。
他也懒得开灯,就这么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窗外院里,臭丫头还在洗衣服,水声哗哗入耳,窗下草丛里有蛐蛐在叫,间或还听得到她在哼歌。
就她那个破嗓子,还唱歌?
唱驴呢!
就是躺的越久,脸上肿胀的地方,渐渐又发起烫来——甚至连肚子都瘪的有点疼了。
陈炽这才想起来,自个没吃晚饭。
他不想出去。
最好就这么一觉睡到大天亮最好。
可事实偏与愿望相悖——脸上烫,肚子瘪,他虾米样在床上翻腾了半天,最后饿的心都发了慌,只好厚着脸皮又爬了起来。
悄声声的开了门,客厅里亮着灯,空无一人,想那丫头应该还在院里折腾衣服。
陈炽于是蹑手蹑脚的摸去后边的小厨房,在菜橱里摸索了好一会,只摸到半个凉花卷,咬一口,直接噎在嗓子眼里,又现胡乱灌了口凉水才勉强顺下去。
又隐约记得冰箱里应该还有香肠,结果一开门,只瞧见两颗蔫达达的生菜。
连颗鸡蛋都木有!
连瓶冰镇可乐都木有!
脸上越来越烫,肚子空的直叫,陈炽一肚子火气旺盛,只觉得舌根发苦。他甩上冰箱门,手里拎了那半个凉花卷,没好气的又啃了一口——结果抬脚走进客厅,一眼就瞧见那臭丫头正大喇喇盘腿坐在沙发椅上啃鸭脖子!
旁边还放着一袋卤鸡爪,和一瓶开了瓶的雪碧。
陈炽眼尖,都瞧的见雪碧瓶身上凝结的小水珠和瓶身散发的凉气,以及卤鸡爪上一颗颗的花椒粒!
话说这一受刺激,他肚子不争气的“咕”一声,大大的叫唤出声。
陈冰嘴里还嚼着鸭脖子,朝他转过脸来——
如果地上有缝可以钻,这个时候的陈炽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可惜地上没有缝。
所以他的风格是破罐子破摔,色厉内荏的举着手里头那半个花卷一晃:“厨房里一点能吃的都没有,你倒这里吃独食吃的挺痛快啊?”
所谓先发制人,大抵如是。
陈冰一张脸木呆呆的,他向来不喜欢她这幅呆样,不对,应该是又呆又笨嘴巴又恶毒。
“你没吃饭?”她反应总是慢半拍的样子,问他。
他依旧的恶声恶气:“当然没吃。”
她指了指茶几上的吃的:“那正好,奶打牌嬴了钱,人家赔给她的。她说牙松了咬不动,让我带回来的。”
陈炽这人,总爱抓不是那么重点的东西,眼睛斜过来:“雪碧也是人家赔给奶的?”
陈冰木着脸:“雪碧是我自己买的,鸭脖子太辣。”
陈炽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捏了根卤鸡爪——啧啧,卤的火候刚刚好,皮酥肉烂,却还带些嚼头。
好吃!
既然破罐子要摔,就摔到底,他继续指使:“你去一趟打烧饼的周家,看看还有烧饼卖不,买两个回来。”
陈冰:“现在?”
陈炽知道天已经黑透了,都眼瞅着快夜里10点的空了——可他偏要拿捏出一幅不可一世的模样出来,生怕在这个丫头片子跟前露了怯,“现在咋啦?”
陈冰起身,不过不是听从指令向外走,而是去了厨房,一会端出两个玉米出来。
居然还是热乎的。
他刚才怎么没瞧见?
“锅里煨着的。”
哦……
于是两兄妹坐下来吃东西,就是陈炽真心是饿坏了,不一会功夫,一兜卤鸡爪都进了他的肚子,再两个玉米顺下去,刚才感觉到肚里有点底,定睛一瞧,茶几上也就只还孤零零的滚着几块鸭脖子。
他刚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没给那丫头多留点,自己居然就这么都兜了底,连人家的雪碧都顺进肚了。
中间陈冰起身,去了院子不知道鼓捣的啥,不一会又折了回来,端了个白瓷碗,碗里是四枚熟鸡蛋。
陈炽:……
怎么这丫头啥都找的着?我咋没瞅见家里还有鸡蛋?
就见这丫头磕了两个,扒了皮,递给他。
陈炽这会子才有点悻悻然,不过也不知道说啥,只好接了鸡蛋,几口也就吞下去了。
心下还想,这丫头这会子倒是乖觉,没再刺头一个的刺挠他,而且里里外外的,还怪有个妹妹样。
剩下的两枚鸡蛋,陈冰指了指:“先放一下,待会不那么烫了,拿来滚脸。”
先前陈炽饿的心火烧,一时都忘了脸上正肿的发烫,现下被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猪头样。
这一提及这倒霉催的,心火一下上来,登时也没了胃口。
就是这丫头方才一直表现挺乖的,他也不好跟她发火,只好丧着一张脸,粗声粗气的跟她扯些无关紧要的:“今个你咋也过来了?”
“哦,明天我妈去我舅家,又说大夏天的,让我过来帮忙把奶攒的衣裳洗了。她明个一大早就走,顾不上我,干脆就让我在奶家住一晚。”
陈炽点点头,手里抓了一枚熟鸡蛋,往脸上肿胀处滚动。
别说,热乎乎的,的确熨帖了那份灼烫。
“可今晚我也住这。咋办?”
奶家只有两间卧房,本来这丫头满可以去跟奶睡一屋的。
不过陈炽知道,这丫头顶怵头奶的,打死也不会跟奶一屋睡。
就见那丫头轻描淡写,拍拍身下的沙发椅:“我睡这就行。倒是你,小虎哥,你吃好了就赶紧进屋去。待会奶打牌回来,要是瞧见你这模样,又该有的闹了。”
陈炽深以为是,又不觉有点好奇,在脸上又使劲滚了两把鸡蛋:“是还有点疼,还没下去?”
他指的是自己的脸。
“嗯。”
陈炽眼睁睁就瞧着眼前这丫头,木头脸上嘴角突然弯了弯,登时心里就下意识的暗叫了声“不好”。
果不其然就听见这丫头慢条斯理的,打量他的目光满满的讥讽和嗤笑,“肿的跟个土鳖样,太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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