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虽然人心惶惶,但百姓们还是坚信叛军很快会被剿灭,哥舒翰将军即将大获全胜。
潼关失守的消息得到了很好的掩盖,李隆基登上勤政楼顶宣布要御驾亲征,但听到的人都不相信。他当夜便搬进了大明宫内,和心腹大臣们谋划出逃事项。
为了使得计划周密一些,李隆基任命京兆尹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京兆少尹崔光远为京兆尹,兼西京留守,让将军边令诚掌管宫殿的钥匙。玄宗假称剑南节度大使颖王李将要赴镇,命令剑南道准备逃难所用物资。
皇帝与其心腹谋划周密,夜幕降临后,陈玄礼在重玄门和玄武门之间夹城的广场上集合龙武军,赏赐士卒们财物,又在飞龙厩中挑选了良马近千匹。等到凌晨时分,太子左右清道率打头,龙武禁军护送着玄宗队伍从延秋门出逃,为了防止消息外泄,出逃队伍控制在很小的圈子内,很多嫔妃、公主,皇孙都被遗留在了长安城。
逃难队伍来到天子左藏库,杨国忠请求放一把火烧掉里面的绸缎财物:“不要把这些东西交给叛贼。”
李隆基心情凄惨地说道:“叛军来了没有钱财,一定会向百姓征收,还不如留给他们,以减轻百姓们的苦难。”
杨国忠这个时候也不忘拍马屁,说陛下爱惜百姓,真乃一代圣君,李隆基只是苦着脸不说话。
太子的队伍中还有一名刚满十四岁的少年,穿着检校少府卿的深绯色官袍,正是李嗣业的长子李崇云。本来按照朝廷的尿性,他这个级别的检校官根本没资格参与逃难,但李亨特意让李静忠找到了他,通知他混入太子内率的队伍中一起出行。
其实不需要太子通知,李崇云到达长安时,李嗣业就给参军曹安定写了一封长信,让他派人在潼关埋下钉子,一旦潼关失守,就立刻骑快马回来通知他带着长公子逃离。
但太子硬要讨这个人情,李崇云自然不能不知好歹,等队伍出了龙首原穿过了渭河桥。李亨特意叫住了李崇云说道:“陛下已经派使节去向你父亲宣旨,让他率军入关中平叛。我准备想让你跟在使节后面去河西见你父亲,你只需要把你与永和郡主的事情告诉他即可,然后你就去朔方的灵武等我们,介时我一定会请求陛下给你们赐婚。”
李崇云的脸色有些微红,但还是躬身叉手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李亨拍着的他的肩膀笑道:“傻孩子,还叫得这么生分。”
他是想要改口叫岳父、父王什么的,但却难以开口。
皇帝的队伍朝西南而去,杨国忠命令士兵烧掉渭河桥,也被李隆基给阻止说道:“百姓中有许多不愿意从贼的,可以从此逃离长安避难求生,为何非要断绝他们的生路呢?”
李崇云经过这些日子长安城的变故离乱,似乎更长大了一些。他与曹安定和米查干两人策马来到一处土丘上,遥望皇帝逃走的队伍,士兵们两边夹道而走,宫娥嫔妃们背着包裹手中拄着竹杖低声啼哭,原来天子家逃难也是这般狼狈。
曹安定在他身旁说道:“太子如此亲厚与你,一定是别有用心。”
李崇云点点头道:“我知道,他应该只是想让阿爷辅助他而已。但阿爷是阿爷,我是我。”
他拨转马头,遥望远处隐约冒起浓烟的长安城,想必那边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了。
……
皇帝派出宣旨的太监快马加鞭,仅用了七八天功夫便到了凉州,将旨意宣给李嗣业。
李嗣业在三月之前,就早有准备,开始陆续从安西和北庭往河西调拨马匹和兵员。如今得了朝廷的旨意,他立刻命岑参和杜甫撰写军令,将北印度地区和大小勃律划定为天竺边镇,赵丛芳任天竺节度使,驻守大小勃律的归仁军军使王滔率三千兵入河西参与平叛。他又将龙朔军和永徽军合并为一个军镇,毕思深任昭武留后节度使,原龙朔军军使白孝德率五千兵入河西。
原疏勒于阗镇使赵崇玼率四千兵入河西,命于构担任此两镇镇使。
他又命安西节度副使封常清率领八千人入凉州,任命卫伯玉为留后节度使,北庭节度副使段秀实率瀚海军一万三千人前往凉州,任命节度判官周逸为北庭留后使。这样四个军镇抽调出来的兵力便有三万三千人。
他又将程千里任命为河西留后节度使,给他在河西留下了四个军和四个守捉共两万两千人,自己则抽调大斗、健康、宁寇三军共两万一千人,还有两万六千人的飞虎骑和七千人的玄武炮营。
李嗣业从三镇总共调集的兵力为八万七千人,相当于整个陇右道一半的人马,这还不包括李光弼带走两万五千人的大斗军,要不然他能够调集的兵力足足有十万人之多。既要满足平叛的要求,也要保证能够坚守住陇右不被吐蕃大食等国趁机入侵,这个数量是他经过周密盘算过的。
他又派出节度参军几人在兰州,鄯州,河州境内招募壮勇以充辅兵,前后共召集六万人,并命令他们从凉州往兰州城运输粮草,飞虎骑也已先一步到达兰州黄河边,为后续部队的开进保驾护航。
朝廷的使节走后不久,李嗣业的长子李崇云也从长安归来,看到儿子安然无恙他十分高兴,让他先去跟自己的娘亲十二娘道个平安。
等到李崇云从内宅中来到正堂,李嗣业颇为自得地说道:“看来我的安排没有疏漏,曹安定办事周到,只是长安城此刻怕是已经沦陷了。”
李崇云想到太子对自己的托付,有些羞于启齿,只说:“其实我是跟随太子殿下的队伍出逃,也是他让我回来凉州的。”
“太子?”李嗣业讶异地说道:“皇帝说要给你与盛王李琦之女和仪郡主成婚,后来又说你年纪小推迟赐婚,怎么又和太子扯上关系了。”
李崇云的声音逐渐变小:“儿子与太子殿下的八女永和郡主偶然相识,相互倾慕后已经私定终身。太子殿下知道后,并没有责怪我们,还说将来要说服圣人为我们赐婚。”
李嗣业的脸色微变,回头看了看站在门侧的夫人十二娘,对李崇云说道:“跟我出门踏青去,也好考验一下你的马术有没有进展。”
李崇云欣然叉手说道:“儿子遵命。”
父子二人快马奔出凉州城,又奔行了十多里,来到城西的绿草蔓延的田垄上。李嗣业拽住马缰在坡头上问:“长安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有什么感悟?”
“感悟倒没有什么,只是也常常像今天这样与永和郡主外出踏青,那个时候发现光阴真的短暂。”
李嗣业猛然抬起马鞭,啪地一鞭子将李崇云抽倒到马下,他疼得捂着手臂爬起来哭丧道:“阿爷为什么打我?”
“兔崽子!我叫你早恋,我叫你早恋!”他高抬起马鞭在李崇云的脊背上狠狠地抽了三鞭子。
李崇云撅着嘴巴流泪争辩道:“我十三岁圣人派人来赐婚你就同意,现在十四岁和郡主相爱,你凭什么反对?”
李嗣业怒声说道:“结婚能和谈恋爱一样吗!你跟谁恋不好,非要跟太子的郡主!你岂不知道皇家内部的斗争血腥残酷,就算驸马公主也只是陪葬品!”
李崇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虽然表情不再郁闷,但李嗣业看得出来,自己的话他是半点儿都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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