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瑶站在这一片猩红的血色之中,从未觉得眼前的春日盛景如此的刺眼。 有人命大,一刀没砍死,还在微喘着气,下一秒钟却被补了刀,临死前眼睛都没闭完全。 造孽啊,她惊的一步又一步的后退。 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加上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所以她还能坚持的站在那里,即便是小腿肚子已经颤抖到快要痉挛。 可即便是心理再强大,生活在文明法治社会中的少女也敌不过当场看见行凶杀人,更何况,这是无数条性命在一瞬间丧失的地狱。 周瑶最喜欢春日了,可是如今这样鲜红一片的春日中,令人无比的胸闷气短。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捂着胸口,躬着身子大喘着粗气。 还没等周瑶缓过神来,身后便传来了一声疑问:“大人,这小女孩怎么办?” 随着这声疑问,周瑶明白,问题来了。 自己要面临着的便是书中女主面临的生死抉择。 到底是硬生生的挨过这一刀快点结束这荒谬的幻觉,还是告饶活下来,以防死亡不是回去的办法。 周瑶想了又想,不仅感叹,那女主真是猪油蒙了心,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央求着灭族仇人饶恕自己一命,简直是愚蠢之至。 她就不一样了,风骨铮铮,岂能在敌人手里苟活?说到底,还是借这死亡快点结束这荒谬的事情。 “照规矩办。”周钊轻声说道,他掸了掸衣袍上的浮灰,眯着眼,享受着这春日日光的沐浴,浑然不像是残忍屠杀掉了二百多号人的刽子手。 “是。”那侍从模样的人冲着他拱手,然后右手一挥,银剑出鞘,拎着那上边仍是挂有丝丝血珠的长剑冲着周瑶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 春风和煦,树影缥缈。 死亡,好像就在这一刻渐渐的逼近了。 周瑶头一艮,紧闭上了双眼。 听着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心不宁了起来。说是风骨铮铮,可是谁又敢真正面对自己将要被砍头的遭遇? 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厚重血腥味和尸首异处的惨烈场景深深印刻在周瑶的脑海中,令她惶恐之至,说不定刀下去没死完全,还要被补上一刀。 若是一刀下去手法精准,那么自己的脑袋怕是直接飞掉。 周瑶顿时理解了当时女主的做法,没有一个尚且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能从容之至,就连那些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坏人到了刑场上的时候,都会不停的颤抖告饶。 周瑶心一横,瞬间睁开了双眼,学着那书中女主的样子直直冲着那周钊跑了过去。 她抱紧了周钊的大腿,像是抓住了海上的浮萍一样,死活不撒手,任谁拽都拽不开。 猝不及防,一颗热泪滴在了周钊的手背上。 “不要杀我。” 周瑶说的是真心话,她也是真的怕了。 少女楚楚可怜,眼泪汪汪的眸子看着周钊,着实惹人怜惜。 “大人…”那侍从走了过来,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不知怎的,周钊原本冰川般寒凉的内心深处,忽然有些被撼动了。 “白易。”周钊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喑哑,语气波澜不惊,“把她带回去吧。” 直到周瑶懵懵懂懂的上了马车到了周府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这一切好像都是真的。 空气中飘浮着的血腥味是真的,面对刀剑无眼时的恐惧是真的,就连摔倒在地上时的疼痛感,也是真的。 她有些后怕,眼前却浮现出来了寺庙里老和尚波澜不惊的双眸。 “姑娘是不信这世上有神明么?” 一字一句,字字珠心,她这会子信了。 信了这世上有神明。 “姑娘?” 一声疑问将周瑶拉回到了现实。 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一身素净长裙,梳着双环灵髻,眼睛倒是大的,炯炯有神,像是十分干练的高等女使。 她冲着周瑶微微屈身行礼:“姑娘安好,奴婢是月明汀的一等女使松容,以后就由奴婢来伺候姑娘。” 周瑶知道松容,这是鲜少几个中对女主真心的人了。只不过后来受了女二的挑拨离间,弄得女主一直都误会松容的真心。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松容虽说是真心对女主好的,但却也实实在在的是周钊的人。 面对松容的自我介绍,周瑶没吭声。 “姑娘的脸好生发红,可是着了凉?”松容担忧的问道。 松容不说,周瑶还感觉不出来什么,等到松容一提,周瑶便感觉到浑身热的愈发滚烫。 她还来不及回答,虚晃的摆了摆稚嫩的小手,忽然间意识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整个人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快让我….”她的嘴里下意识的嘀咕着。 “什么?!”松容赶紧冲了上来,一脸焦急的看着这少女,有些手足无措。 “回家”两个字最终还是没有吐露出来,下一刻,一群伙计便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这少女的来历。 整个江都城谁不知道?罪臣之女徐瑶在诛九族的当天获得了全上元最有权势的男人周钊的庇护。 收为义妹,写入族谱,就连名字都改成了周瑶。 可是却唯独只有周瑶,好似忘却了这所有的事情一样。 那日,白易将周瑶带回府上后,周瑶生了好大一场病,一夜的高烧不止,意识混沌,嘴里还净是嘀咕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胡话。 府中的大夫用了许多办法,都没有给她降下温来。 月明汀中里里外外都在低声议论着,说再这样烧,可是会将人烧糊涂的。 松容也没了主意,总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去麻烦主子吧?据说这孩子是罪臣之女,主子将她带回来已然是网开一面,总不会连这种小事儿都记挂在心上。 算了,就在这烧着吧。 这漫长的一夜,终归是要过去的。 第二日,周瑶是在一片鸟鸣声中醒了过来的。一夜的高烧,仿佛给她烧的聋哑了一般,任谁问话,她也不答。 侍女们均都没了主意,眼看着这孩子就像是烧糊涂了一样,怕自己以后的前程是伺候一个傻子。 可是只有清醒过来的周瑶知道,自己为什么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没想到梦醒了,竟还是书中的场景。昨日的惊吓已然让她整个人都在如惊弓之鸟般绷在弦上,现如今没了法子,直接如同致命一击。 对于这离谱的境遇,她不想说话,她也无话可说。 就在侍女们端着洗漱的铜盆站在周瑶的床前一度面面相觑时,门外传来了通传的声音。 周瑶在几里开外,便感受到了一股莫名袭来的寒意。 “见过大人。”侍女们纷纷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她缓缓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是昨日面前的玄衣男子,更是她名义上的灭门仇人。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便是那与她同名同姓的虐文中倒霉女主角“周瑶”。 周钊常年的面色冰冷,骨相却是生的极为柔和,俊朗的侧脸看不出一丝褶皱,即便他现在的年纪已然是不小了。 他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错,竟是罕见的同行礼的侍女们点头示意。 周瑶眯了眯双眼,谨慎的瞧着周钊的脸色,果不其然,是大仇已报的释然轻松。但她同时也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这个傻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复仇的对象找错了人 当然,她这句话只能在心中嘀咕,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不然她流落大街都是好的,极大地可能就是被他这阎王当场扔出去千刀万剐。 周钊径直走向了房中的榻前,若有所思的盯着面前正望着自己出神的少女。 “醒了?”周钊轻声问道。 一旁的松容,面露难色的看着周钊,她刚想要开口说着些什么,岂不料,那原本一直哑巴的少女忽然开口说了话。 “嗯。”周瑶只是开口嗯了一声,也点点头。 面对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周瑶不敢不回答他的话。 周钊始终静如止水,不动声色。只是细微的观察着少女的面目神情,偶尔,他的脸上,还会浮现出一抹无可名状的阴鸷,就像是清澈的湖水中忽然出现的乌黑倒影,令人心生畏惧。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周瑶,那一双墨色的幽深瞳孔仿佛会将对方的心事全然看穿。 “你叫什么?”周钊忽然没由头的问了一句。 周瑶一滞,她立刻假意怯生生的看向了一旁的侍女,轻声回道:“松容姐姐说,我叫周瑶,是周廷尉的妹妹。” 此时的少女,手掌心中攥着的衣袂已然湿透,手中的汗珠像是不断地清流瀑布般向外汩汩冒着。她倒是机灵,将刚刚松容嘱咐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装的跟真事儿一样。 没有人会过度提防一个七岁的孩童,更没有人会相信七岁的孩童会说谎。 可是周钊会。 周钊没有说话,脸上也毫无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周瑶,话语中却是冰冷的在质问着松容:“她怎么了?” 身后的松容一滞,赶紧回禀道:“回大人的话,姑娘发了一夜的高烧,那大夫刚刚来看过,说,怕是得了失忆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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