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正好,庄园里的树木花草在园丁的修饰下逐渐有了点样子——圆的,方的,大都是与周围的庭院楼道契合,把空气洗得十分清爽。
“意思就是你当时就得罪了查理小姐?”
别院走廊,迈克尔-吉米跟着简-艾斯散步,眼睛张的很大。
“对。我之后跟着军营里的老车夫一同去了贝特拉姆。在那里学了两年武。”
艾斯一面說给跟在后面的迈克尔-吉米听,一面向池塘走,就站在靠岸的鹅卵石往下看鱼。
“那你可真厉害。”迈克尔-吉米看了看艾斯修长消瘦的身材,不知作何想。
“学武嘛。”艾斯蹲在岸边,伸手捞起一捧清水,将倒影搅散。
“你们什么时候回卡那封?”他玩了会水起身,回头对壮如熊的迈克尔-吉米问,“到时我准备一些礼物给我侄女。”
“明早就出发。”迈克尔-吉米抓抓咯吱窝,傻兮兮的笑了起来,“那你打算送我,哦不,送我女儿啥啊。”
“已经托人去备了。”艾斯也咧开了嘴,拍拍迈克尔-吉米的背,眨眨眼睛打趣道,“想不到我这年纪就要当叔叔了,对了,你妻子家是做什么的。”
“就是普通的农奴。”迈克尔-吉米挠了挠头,“而且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十三四岁成家,也就是我们没这机会。”
“那舒服不?”艾斯用肘子凿了下傻大个,坏笑着问。
“嘿嘿。”迈克尔-吉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仿佛要把头发都撸秃。
“你,你没试过吗?”他找到艾斯的眸子;一见这狡黠的眼珠翻动,立马想要抓住对方的衣袖,像以往般缠着问,“你肯定试过,嘿!是跟谁啊!”
“跟你个头!”
艾斯本要往后躲,可傻子却没想真抓到他,只是象征性的捞了一下。
对此,艾斯脸上的笑有点僵。
越过走廊,原本废旧的园子改变许多了:黑色的土壤不再熏臭,蛮横生长的杂草也被除尽,几颗北方特有的梅树与风斗舞;开着满树的繁花,像骄傲的美人儿,斜睨这两个小家伙;往前往上还有一片山茶,不但没有蔫掉,还用青绿的叶衬托出其内的十几朵紅花來,争先斗艳,至于那一颗颗茁壮挺立的金钱树更是神气,枝头挂满金色果实,一眼下去绿的金的,大风一吹,便飞得满空都是色彩,连鼻尖都萦绕淡淡香味。
艾斯左右观察,先前也曾走过几回,白天黑夜,都不及現在这般迷人。
“这片山茶可是花了我好大的功夫。”
见到主人驻足,默默跟在后头的园丁终于能表现自己,“这品种本来就极不耐寒,幸亏我有几招祖传的秘诀。”
“噢?”艾斯一挑眉,神情有些赞许。
园丁高扬着头,斜看了眼主人旁边的傻大个,转过身两三步上树,摘下一朵山茶花来。
“主人你看。”
他伸手递来,艾斯拿起这朵红花,放在鼻前细细闻了下,发觉其香得都快结出蜜来。
老园丁十分神气的脚掌拍地。
迈克尔-吉米看了眼老园丁的样子,慢慢后退一些,与简-艾斯拉开距离。
“主人。”一身正装的莫瑞斯带着巴里德走近,语气平静的请示:“德拉季奇导师已经到大厅了。”
“好。”
艾斯将花放入迈克尔-吉米的掌心,转过头,看着他停顿片刻,最终笑着拍了拍其的肩膀,“今晚有个宴会,你随便在这里逛,晚上,”他的声音再次停顿,“晚上你就和莫瑞斯他们一起用餐,再到庄园里休息,明天回去。”
“啊。”迈克尔-吉米挠了挠头,像是身体有些痒。
“怎么了。”艾斯将他的模样收入眼里,抿起嘴。
“我,我。”迈克尔-吉米的脚掌不停揉搓地面,有些回避的说道,“我在商会还有工作,等会队长就要点人头了,迟到会罚工钱的。”
听到这话,一旁的老园丁扯了扯嘴角,而莫瑞斯依旧平静。
至于艾斯,眼底的些许光也彻底熄灭了。
“那好。”他不再勉强,又拍拍傻子,在越过管家时吩咐道,“招待好他。”
“是。”莫瑞斯颔首应下,巴里德则跟着艾斯一同前往主屋。
“给我你!”
目送主人离去,老园丁一把将迈克尔-吉米手里的红花抢回来,十分不屑的啐了一声。
迈克尔-吉米只能讪讪一笑,又缩起脖子弓起背,宛如本能。
莫瑞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抬手做出请的手势。
迈克尔-吉米于是走在先头,不敢左右乱看,两手握在一起,小步小步往前挪动。
“请走快一点。”一旁的管家平静出声。
“好,好的。”迈克尔-吉米点点头,立马加快了速度。
二人穿过侧边庭院来到庄园正门,天色已昏,残阳在地平面尽头抹下层层血痕,让人心里压抑。
“把他送回霍勒斯商会。”莫瑞斯拍手唤来车夫。
“我知道了。”车夫老实巴交的点点头,转身进马厩取车。
莫瑞斯看眼这背影,回过头,第一次用正眼看迈克尔-吉米。
“我可以叫你吉米吗?”他问。
“可以。”迈克尔-吉米悄悄抬眸,在要与这抹眼神触碰时飞快转开。
莫瑞斯颔首,吸口气,用无比标准的王都腔说道:“那好,吉米,我认为你在做朋友这一方面做的很好,非常的好。”
迈克尔-吉米疑惑抬头,额头横出三道抬头纹。
莫瑞斯整理袖口,继续风轻云淡的讲:“你作为霍勒斯商会的员工,噢,虽可能是临时的那种,但你应该这个世上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书里,它叫做身份,在法律中,它叫做贵族。”
平稳清晰的弹舌音入耳,迈克尔-吉米微微凝滞,最后对这老道的管家努力笑了笑。
“简先生是个无比优秀的主人,更是十分念旧情的好朋友,并且他还如此年轻。”
莫瑞斯边说边看迈克尔-吉米的神色,
“我认为你应知道他走到这一步,走入这座学院所付出的代价与心血,你作为他的挚友,应当清楚此时该做些什么,根据我的观察,你也一直在尝试。”
“拿着这份礼物走。”
戴有白手套的手递来一个袋子,默默听着的迈克尔-吉米将目光移向它,最终,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你,也谢谢简先生。”
他对莫瑞斯出声,脖子与后背不知怎的舒展开来,彻底显露出身材的魁梧。
“这是你应得的。”莫瑞斯在他的阴影中镇定自若,“当然,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迈克尔-吉米掂量一下钱袋的重量,嗓音浑厚。
“请将这当做最后一次。”莫瑞斯道,“回去之后,这个袋子里的东西足够你之前提到的所有人,然后另外一份也在这里,是主人专门为你准备的。”
“我知道了。”迈克尔-吉米点点头,看着精致的主屋城堡长叹口气,喃喃答道,“我们不会再来这里了。”
“那祝你旅途顺利。”莫瑞斯优雅行礼,看眼驶出马厩的车,转身往大屋走。
“上来。”坐在前头的车夫勒紧缰绳,瞥眼这工人。
“好。”迈克尔-吉米收回视线,长呼口气,跟着车夫一同坐在了前座上,至于车厢——他没有资格。
马车启动,车夫轻车熟路的把控方向,开始有一没一的聊。
“你也是南方人对吗?”
“对啊。”
“你是南方哪里的?”
“卡卡卡卡卡卡那封~”迈克尔-吉米一阵弹舌,表情自然,坐姿松垮。
“那是个好地方。”车夫抓了抓肚子,眼睛有些了光,“那里的娼妓非常有味道,我以前到那里工作的时候经常去北区的老-胡子,噢天哪,现在想起来都是美妙滋味。”
“你曾经在卡那封待过?”迈克尔-吉米挑起眉,三根手指抓在一起,“老-胡子的姑娘都跑掉了,现在都是镇中心区的最好,我有很多朋友都去那里,但我结婚了。”
“那你真是个合格的丈夫。”车夫一甩缰绳,抽空看了眼迈克尔-吉米的长相,说,“我听他们说你是简先生的同乡,这是真的吗?”
“当然。”迈克尔-吉米点点头,一脸认真,“我与他是生死兄弟,啊啊,我们在小时候一起做过很多事情。”
“那你可有福气了。”
前方出现拥堵,车夫拉住缰绳,从兜里掏出卷烟衔在嘴里,又递了一根给迈克尔-吉米。
迈克尔-吉米同时拿出火柴帮他点上,再给自己也点燃。
两杆烟枪吞烟吐雾,车夫把帽子戴正,拍拍其的肩膀,继续说:“简先生是个慷慨热心的人,他一定给予你丰厚的赏赐了,还有今天地板那个洞,若不是他,你可真要倒霉了。”
“我知道,我知道。”迈克尔-吉米端着烟点头,两鬓发茬灰白白的,语气唏嘘,“我知道这都是我的运气。”他然后点了点脑门,“但我也知道我只是个平民,简先生他是贵族,我不会这么糊涂的。”
“你能这样想很棒。”
车夫弹弹烟灰,向着旁边的马车车夫打了声招呼,后回过头来问,“但你可以为他工作啊,他今天不是邀请你了吗?”
迈克尔-吉米闻言苦笑一声,咬紧烟嘴,眼里藏有温柔。
“我有家了,我女儿刚刚出生,我也有了很多朋友,那里是我的根。”
“而且,你不了解简先生。”
他说着发笑,于傍晚的风中微眯起眼,迎着血色残阳微微张嘴,吐出白色烟雾。
白烟杂糅进风里,呼啸往上,将藏在其中密语说给了天幕。
它说,
简先生,最喜爱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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