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素姑回来之后,谢青鹤与伏传就不再讨论出格的话题,简单聊了些日常生活。
伏传的真实年龄不到二岁,他的吃食就不能随便安排,据他所说,他每天都会吃羊乳羹,姜夫人给他安排的也都是软烂的食物。如蒸熟的南瓜山药,剔刺的鱼羹,各色肉糜……素姑认认真真记着,又忍不住插嘴说:“小郎君年幼时也吃这些呢,府上都会做。只是羊乳羹不常备。”
伏传打小就不爱吃人乳,小时候为了续命,只喝乳母挤出来的乳汁,会说话的时候就断了奶。
谢青鹤吩咐说:“去问义叔,养几只奶羊。一时没有,先叫人去纪父家把羊牵来。”
素姑答应一声,又匆匆离开。
伏传情绪一直不大好,谢青鹤安慰他:“叫人去家里牵羊,常夫人知道你有羊乳羹吃,知道我有仔细照顾你,也能稍微放心。”
事情演变到今天的地步,谢青鹤也不好安排。
姜夫人从陈纪里抢了孩子,就不单纯是谢青鹤“喜不喜欢”“要不要”的问题了。
这里面涉及到陈家嫡庶之间的角力。按照礼法,陈纪是正室嫡出,本应由他来继承本宗家业。如今的局面是陈起掌家,陈起的妻妾儿女住在陈家本宅,陈起来守着陈家的祖坟宗祠。身为嫡子的陈纪则早在陈敷去世之前,就搬到了外边居住。
这样一来,反倒是陈起成了本宗嫡支,陈纪沦落为旁支。
姜夫人身为陈家宗妇,把陈纪的儿子接到本家“扶养”,就有本宗照顾旁支的意味。
陈纪若是不甘愿,礼法上当然也不支持本宗去抢旁支的孩子,可姜夫人与陈纪已经达成了妥协,就代表着陈纪承认庶兄是陈家家主,心甘情愿自认旁支,根本就不单纯是小郎君抢个玩伴的事情。
所以,哪怕知道常夫人伤心,伏传也不高兴,谢青鹤也不能马上把小师弟送回家去。
这件事得慢慢解决。
“过两天,或是明天,后天,我再让人把你的保姆接过来。”谢青鹤说。
伏传摇摇头:“一个就够难缠了。”他说的显然是素姑。
谢青鹤想了想,说:“要么你给常夫人写封信,或是给她捎带一句话?”
两岁的孩子能给父母写信捎话,聪明成这样是不可思议。可伏传既然说,陈纪和常夫人都知道他有宿慧,并不是普通孩子,这事只要办得隐秘一些,也不见得很出格。
只要能让常夫人安心,小师弟不再忧愁,谢青鹤觉得冒些小风险是值得的。
“能忍受我不与普通婴孩一样吃喝拉撒,已经是陈纪的极限了。阿母和舅父都知道我与普通孩子不同,我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惊人,奇怪的事情太多了,陈纪或许就要疯了。”伏传说。
所谓宿慧,所谓前世,在父母与伏传之间,是一层没彻底捅穿的窗户纸。
陈纪希望儿子正常一点。
他心目的正常与伏传能做到的正常,总有那么一点差异。
比如他拿个拨浪鼓,在伏传面前叮咚叮咚,伏传能有什么反应?跟傻孩子一样咯咯大笑,用没力气的去够根本拿不起的小鼓?还是流着口水对陈纪啊啊说话?
每回陈纪跑来跟儿子互动,伏传都只是看着他。因年纪太小,伏传也没能力给他捧场。
陈纪觉得自己一腔父爱没洒对地方,简直是个被儿子嘲讽的白痴,渐渐地也就不想努力了。
对于陈纪的不满,伏传也能理解。他做不到陈纪想象的“正常”,至少,他可以不要展露太多惊人之处——比如不读书就妙语连珠,能掐会算指点众生……也算是维持着勉强的平衡。
写信不行。捎话也不行。陈纪不喜欢有这么个“妖孽”的儿子。
“临走时,我跟她说过,不必担心。”伏传在离家之时,与常夫人谈过一次。
陈纪拿常朝威胁常夫人,要常夫人在弟弟和儿子之间二选一,常夫人非常暴躁焦虑。
伏传也担心常夫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他突然开口,第一次说了长句子,说话时咬字准确、逻辑清晰,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常夫人的焦虑,才会让姜夫人顺顺利利、兵不刃血地把伏传抱回了陈家。
“她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又担心姜夫人要趁杀了我。我对她说,我与大师兄本是旧识,大师兄会保护我。又问她,姜夫人为什么要趁杀我。”伏传说着忍不住摊开双。
谢青鹤快被他笑死了,他是略忧虑的模样,可是,小胳膊摊开,小儿老成状,太可爱了。
伏传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丝毫没注意到大师兄在憋笑,认真说道:“她说,我是孝期出生的孩子,若是不小心‘夭折’了,她也不能理直气壮地来评理,质问。我就想不明白这其的故事了,我若是孝期出生的‘污点’,庶出的伯父不该好好地养着我,时时刻刻通过我提醒外人,我爹有多不孝顺,活该被祖父厌弃丢了嗣位吗?为什么要杀了我帮我爹抹去污点呢?”
“她好像才转过弯来,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伏传叹了口气,“当娘的都这样么?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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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乱。”
谢青鹤忍不住抱住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伏传不大明白突然亲吻是什么意思。
上回穿上草娘的皮囊时,他还对大师兄挺有意思。这辈子大家都这么小,他一点儿想法都没有——这时候才突然有点明白,大师兄当初说“你还是孩子,我和你不可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亲了额头之后,大师兄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温柔地抱着他。
伏传看着谢青鹤温柔的双眼,也确实没有见到熟悉的热情。他后知后觉地想,就是想亲亲?
伏传年纪小,精神短,吃了碗肉糜就犯困,谢青鹤把他安置在自己的榻上,让他睡觉。
到傍晚时,素姑才带着许多行李包裹回来。谢青鹤怕朝着小师弟睡觉,忙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指示,轻轻拉上房门,与素姑到隔壁屋子说话。
素姑也压低声音,说:“羊牵回来了,拿了羊乳羹的食谱,明天就能吃上。还有隽郎的衣裳、日用,也都封了箱子抬了来。常夫人问,能不能把隽郎的保姆下女送来照顾?这我也做不了主。”
谢青鹤还记得小师弟的意思,说:“我们如今住在阿父的地方,不好随意进人。你让人给常夫人带话,她若是牵心挂念,不如自己来看。”
素姑睁大眼睛:“啊?她……来看?”
“她不能来?”谢青鹤很意外。
素姑有些为难。她知道的事情不少,可她不确定能不能告诉小郎君。想了半天,她说:“那我明天去问问夫人,若是夫人说可以,我就告诉小郎君?”
谢青鹤给她逗乐了。在素姑的心目,姜夫人还真是脾气和善的定海神针,有求必应。
他不管素姑怎么去和姜夫人沟通。他是小孩,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纠葛,就这么安排了堂弟与叔母见面的事情,若是姜夫人不同意,自然会来找他。若是姜夫人同意,常夫人来与不来,就看常夫人怎么打算了。
到晚上准备休息时,素姑又来问:“小郎君与隽郎同寝么?”
伏传已经睡醒了,正在谢青鹤的床上转悠练腿,闻言回头盯着她。这个要把他关在衣柜里的保姆,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谢青鹤把漱口水吐出来,擦了擦嘴,说:“嗯。”
素姑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去抱了自己的铺褥,铺在谢青鹤的床前。
伏传觉得不可思议,谢青鹤也很意外:“不必守夜。”
“隽郎这么大的孩子,说不得半夜就要哭闹。纵然安稳睡下,半夜还尿床哩。小郎君与他睡在一处,万一没觉出,在湿冷褥子里睡上一夜,再受寒生病可怎么办?”素姑坚持要睡在床边。
伏传差点没气死。你才哭闹!你才尿床!
不管谢青鹤怎么解释,素姑坚定地认为伏传一定会尿床,伏传尿床一定会让谢青鹤睡湿铺,而谢青鹤睡死了一定不知道自己在睡湿铺,睡了湿铺一定会生病,生病就完蛋了——姜夫人会生气。
所以,素姑一定要守夜打地铺与他们睡在一起。
这是保姆姑姑最后的坚持。
事实上,什么人家都不可能让二岁的小娃独自睡觉,旁边有个六岁孩子看着也不行。
谢青鹤只好摸摸小师弟的脑袋,乖,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保姆与普通下女不同,对小主人负有抚育之责。普通丫鬟只要听主人的吩咐就行了,保姆则要负责安排小主人的衣食起居,保护小主人健康成长,很多时候就不能由着小主人的性子胡来。某些深得主母信任的保姆,甚至可以借口为小主人调养身体,不许小主人吃饭,以此惩戒小主人。
比如谢青鹤病后要吃肉,就得素姑同意。素姑不点头,伙房绝不会给他安排肉食。
谢青鹤也比较尊重素姑,并不想为了小事与素姑起冲突。这位保姆姑姑虽然有点缺心眼,对他绝没有外心,从小到大照顾起居饮食,陈丛还吃了她六年的奶,这是生母、嫡母之外的另外一位母亲。
伏传的作息被意外打乱,下午睡到晚上才醒来,晚上谢青鹤该休息的时候,他就睡不着了。
素姑非常生气和担心,只怕这个小娃打扰小郎君休息。让她很意外的是,小郎君并没有陪着这小娃娃玩闹,这个本该不懂事的小娃娃也没有哭着找保姆,闹着要回家,或者非要玩——他乖乖躺在小郎君身边,闭着眼睛,不动也不闹。
眼见着小郎君躺下不久就睡着了,那小娃居然还轻轻脚地给小郎君掖被角,素姑都看傻了。
素姑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发现那小娃也睡着了,挨在小郎君枕边,姿势居然跟她闭眼前一模一样——仿佛就是个布娃娃,睡前放在被窝里是什么样子,醒来也是什么样子。
她还是担心这小娃梦里尿床,伸去被窝里摸了摸,感觉到里面一片干燥,才放心地躺下。
一晚上素姑就起来了次,次次都伸去摸伏传的被窝,直到天亮。
素姑和往常一样起身,要去准备热水和饮食。她离开不久,伏传就睁开了眼,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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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坐了起来。
谢青鹤也差不多到了刚醒的时辰,感觉到身边的动静,才想起小师弟被接到身边了,当即也顾不上睡觉,含笑睁眼,跟着起床:“大清早的这么生气?怎么了?”
“她半夜伸摸我的褥子!”伏传特别生气,“摸了四次!”
和陈丛的不修废柴天资不同,陈隽是有修行天分的,伏传刚出娘胎就开始修行,灵觉非常敏锐。
素姑半夜起身,把伸进伏传的被窝里,伏传次次都被惊醒。且每回都是刚睡熟就被惊醒,一次两次也罢了,一晚上被吵醒四次,神仙都有脾气。
——如果伏传是个普通孩子,素姑这么做不仅没问题,反而算是伺候殷勤周到。
所以,伏传也没法儿冲素姑发脾气,甚至都不能指责素姑把他吵醒了。
谢青鹤捧住他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安抚道:“那你再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伏传翻身滚到谢青鹤的被窝里,睡在他的枕头上,仿佛还能闻见属于大师兄的体香,他在枕头上蹭了蹭,裹上被子:“我就睡一会儿。”
谢青鹤见他蜷缩起来小小一团,忍不住合身倒在他身后,轻轻抱住他:“嗯。”
素姑准备好早餐回来,还专门去伙房取了羊乳羹,左等右等不见小郎君起床。
自打小郎君搬到前院之后,起居有常,早上都是准点起来吃些东西,再去锻炼身体,隔两日还要去马场骑马射箭,怎么今天就破例了呢?素姑站在寝室门口看了一眼,发现小郎君和隽郎换了位置,两人都还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素姑心纳闷,倒也不敢去叫起。主要是,她也没觉得小郎君多睡片刻有什么坏处。
这一觉就睡了大半个上午。
谢青鹤给伏传换了干净衣裳,带着他出门洗漱,这时候热水都凉了。
又要热水又要热饭,素姑一时忙不过来,去召唤陈起的下女过来帮忙。谢青鹤这时候才发现,素姑在这班下女跟前很有体面,她随意吩咐指点,陈起的丫鬟们居然个个驯服,都听从她的吩咐。
羊乳羹凉了再热风味不佳,素姑专门去伙房重新要了一碗。
伏传吃饭的时候,谢青鹤也很关心:“是这个味儿么?吃得惯吗?”
非得伏传点了头,说吃得惯,谢青鹤才笑了笑,素姑也跟着放心下来,就怕伙房拿到食谱做得不对,这两岁的小娃娃哭闹起来,谁都头痛。
伏传年纪小,谢青鹤能用的小饭桌,他用着也太高了些。谢青鹤把枕头搬来给他当坐垫,他盘膝坐着,拿着勺子认真地吃饭。作为修士,伏传非常懂得养身,既然嘴小齿软,克化艰难,他就慢吞吞地吃饭,每一口都细细地咀嚼,希望能尽量减轻脾胃的负担。
谢青鹤比他大了好几岁,吃饭就快得多。伏传还在慢慢咀嚼,谢青鹤已经放下筷子。
“姑姑昨夜接连起身,吵着我了。”谢青鹤跟素姑抱怨,“一夜不曾睡好。”
联想到小郎君一反常态睡到快午,素姑大为愧疚,连连谢罪。
谢青鹤趁势让她搬回去,不许她再守夜。素姑转念一想,认为小郎君半夜如此警醒,若是隽郎尿床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倒也不大可能睡湿铺,也就点头答应了。
吃过午饭,谢青鹤带牵着小师弟出门,带他在家里瞎转悠。
伏传毕竟年纪小,走了一会儿就觉得累,谢青鹤就把他抱起,跟在背后的素姑主动请缨,谢青鹤坚持不肯——我自己的小师弟,轮得到你抱?实在走不动了,两人就找个地方坐下,挨着说话。
谢青鹤原本以为离开屋檐之下,说话能方便些,出来了才发现自己思虑不周。
他和伏传都是小孩子,也是最容易出意外的年纪。离开相对安全的屋舍之后,素姑盯着他俩简直是片刻不肯眨眼,只怕一转眼的功夫,两个小主子就要出事。
素姑跟得这么紧,他俩不可能谈论任何与身份不符的话题。那还能说什么?
素姑有时候缺心眼,却又是个死心眼,道理跟她说不通。
谢青鹤与伏传坐在路边歇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对素姑说:“去找利叔,马场玩。”
素姑是个死心眼,陈利不是。谢青鹤去找陈利,监护谢青鹤的责任就转到了陈利身上,素姑只要把他交给陈利就会离开。
哪晓得素姑告诉他:“前日夫人罚了他,只怕起不来呢。”
谢青鹤才知道这事,无语半晌才问:“前日还有什么事?”
素姑摇头道:“没有了。”
“到义叔那里要些伤药,再准备些金银布帛,我去探望利叔。”谢青鹤说。
素姑不肯在外边离开谢青鹤。
当初她带着小郎君去了姜夫人屋里,认为有姜夫人和花氏侧夫人照顾,肯定不会出什么意外,才偷懒片刻,花氏侧夫人丢了,小郎君还跑去东楼见了詹郎君,摔得皮破血流,淋成落汤鸡……
她认为姜夫人慈悲才没有打杀了她,但是,经此一事,素姑自己也吓坏了。
素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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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顺从地说:“小郎君只管去看,东西随后就送到。”
谢青鹤只好牵着小师弟的:“走吧。”
他不知道陈利住在哪里,一路打听着去找,顺着指引,在陈府西边的一排营房里找到了陈利的住处。这是一间住着十人的大屋,说是大屋,面积也不算大,两头开门,靠墙是一排通铺,临窗摆着些置物用的箱柜。每个人能利用的空间就很小了。
陈利独自趴在自己的铺位上掰指玩,只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懒洋洋地问:“谁呀?”
谢青鹤招呼道:“利叔。”
陈利一骨碌爬了起来,转身看见谢青鹤,顿时满脸懵:“小郎君怎么来了?”
素姑也跟着走了进来,陈利顿时慌了起来。他受伤趴在铺上没穿衣裳,连忙抓身边的被褥遮住身子,竟有些脸红。谢青鹤则看着他干裂的嘴唇,问道:“没人照顾你么?”
陈利被素姑盯着有点心不在焉,混乱地回答道:“同僚都随郎主去了峒湖,独居在此……”
见谢青鹤东张西望,素姑上前摸了摸水壶,说:“小郎君安坐勿动,奴去炊水。”还是担心谢青鹤又自己跑出去了。
谢青鹤点点头,陈利则忙着想要起身:“我去我去。”
素姑已经出了门,谢青鹤则好笑地看着他的光屁股:“利叔,你就趴着吧。”
陈利就晾着伤没遮掩,谢青鹤看得出都是皮肉伤,不曾伤筋动骨。他毕竟是陈起的心腹卫士,姜夫人的势力只在后宅,到不了前院。陈利想着待会儿素姑还要回来,龇牙咧嘴地下床找了件袍子勉强披上,坐又坐不下,只好屈膝悬身跪着。
谢青鹤又催促着他趴回去,他坐立难安实在难受,便将枕头放在铺沿,勉强趴了下去。
“还真把隽小郎君抱回来了?”陈利看着伏传深为惊奇。
陈利是认为伏传年纪小,就算懂点事,也不记事。谁记得自己两岁时的细节?所以当着伏传的面就敢跟谢青鹤瞎咧咧。谢青鹤却不愿跟他讨论这件事,转而问及他的起居:“你就住在这里?”
陈利解释说:“同僚都去了峒湖,平时是有人互相照应的。”
谢青鹤摸过陈利的底,骑术身都很不弱。前日在陈纪府上抢人,陈利能拦得住历史上以勇武著称的常九阳,这样的高,住的居然也是这样的大通铺,谢青鹤就不清楚陈起是对侍卫们太过一视同仁,还是压根儿不知道陈利是个人才?
素姑很快就端着热水回来,还给陈利端来一碗豆粥,陈利吃得唏哩呼噜,看样子是饿坏了。
谢青鹤不禁问道:“多久没吃饭了?”
陈利摇头说:“昨日吃了个麦饼。”
谢青鹤:“……”敢情一直饿着呢?
陈利是陈起的人,谢青鹤也不好安排太多,恰好与他同住大通铺的人都不在相州,独自住着也还算宽敞,从陈利处出来之后,谢青鹤就吩咐素姑,这几日过来照顾陈利饮食,好歹别让陈利饿着渴着……趴在床上吃不上热汤饭,人还在病,委实可怜。
素姑还记得陈利是陈起派来监视小郎君的坏人,得令不大乐意。
谢青鹤忽悠她简直是信拈来:“不过送些热汤热饭小小收买他一下,东西都叫义叔来出,人叫阿父的下女来照顾,姑姑只须每日过来看他一眼,也不费什么力气,就叫他感恩戴德,日后只朝着我说话,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素姑顿时觉得这事可以做,对谢青鹤打了包票:“那也容易。”
走到半路,伏传就有些蔫蔫,看样子是走不动了。谢青鹤已经很能很熟练地将他抱起,一托着师弟的小屁股,一揽着小师弟的背颈,让他伏在自己肩上:“再两步就到了。”
伏传这时候才告诉他:“平日要午睡。”
小孩睡眠多,一是身体还在发育,二则是伏传不想陪着保姆下人们玩耍,宁可去睡觉修行。
一来二去养成了习惯,身体每到下午,自然而然就困倦不已。
“你要告诉我啊。”谢青鹤略有些不高兴了,“困就睡吧。”
伏传就靠在他的肩上,在一晃一晃的步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谢青鹤抱着他回屋之后,伏传已经睡熟了,素姑连忙去铺了床,谢青鹤托着伏传的后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下坠的失重感到底还是惊醒了伏传,迷迷糊糊地看着谢青鹤。
“睡吧。”谢青鹤柔声说,给他盖上薄被。
安置好伏传之后,谢青鹤到外间喝水,素姑跟他小声议论:“小郎君,这隽郎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是不是叫大夫来看一看?”
谢青鹤被问得一愣。他这样的医术,也没看出陈隽的皮囊有什么问题,怎么突然说道隐疾了?
“这么小的娃娃……本就该吵得不行,哭声震天。隽郎不哭不闹,也不喜欢到处顽,各处捣蛋,他还天天睡觉!夫人屋里原本养了一窝狗儿,那会吠会跳的都长得结实,不爱叫的都死了。狗儿死了不要紧,隽小郎君是纪郎的儿子,他若是被咱们养死了,只怕不好。”素姑担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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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换了旁人把小师弟和狗相比,还一口一个养死了,谢青鹤都要翻脸骂人了。
素姑是个缺心眼的,小师弟的反应也确实很反常,谢青鹤只得忍下这点不悦,解释说:“隽小郎君天生稳重,与寻常小儿不同,姑姑,你说话要尊重些,他也不是我养着的宠物,是……爱弟。”
常夫人的出身很难让素姑对陈隽生起敬意,只是小郎君这么告诫了,素姑就默默记下。
不是养着玩儿的猫儿狗儿,是小郎君的爱弟。
……真奇怪,小郎君为什么要喜欢隔房的兄弟?小郎君也知道郎君生不出其他孩子了吗?
哪怕陈隽的皮囊里装着伏传这样成熟的灵魂,谢青鹤与伏传更是相伴数十年,彼此默契十足,两人都被困在幼小皮囊里的同居生活,还是过得磕磕绊绊,并不那么从容随意。
伏传实在太小了。
按照他的年纪,本该有保姆下女时时刻刻照顾,帮他解决一切需要。
他在家里就各种不合作,常夫人为了照顾好儿子,花费了许多的心思。比如给儿子订做各色符合他身材的家具,准备儿子日常生活自用的器皿,一切都得与伏传两岁年纪小身板能匹配才行。
突然到了谢青鹤这里,一切都不合适。
这年月还不怎么时兴桌椅,皆席地而坐,使用矮几长案。家里的坐具要么是成人用的,垫上坐垫谢青鹤也能勉强使用,伏传坐上去就矮一截,谢青鹤要么盘膝把他圈在怀里,要么就用枕头给他当坐垫,也不是处处都合适。
上床下床时,伏传都要艰难地爬上爬下,谢青鹤让素姑把厚褥子铺在床前当□□,勉强铺了路。
勺子太大,放不进嘴里,吃饭只能舔勺沿。碗太大,根本端不动,只能嘴就碗。
最头疼的就是出恭。
伏传是个挺要面子的小奶娃,上厕所不让任何人跟着。
因恭桶太大,伏传只能努力往恭桶上爬,又因恭桶是材质轻省的木制,刚上脚就把恭桶踩翻了。所幸陈家奴婢多,恭桶换得勤快,只翻出来洒在恭桶底层的草木灰。
谢青鹤连忙冲进去,把小师弟从尴尬解救了出来。
溺室一地灰尘是暂时能用了,素姑也怕小娃憋不住,连忙提了个新马桶放在隔壁屋子里。
伏传坚持要踩着小板凳上去,谢青鹤还是不放心,亲自把小师弟放上恭桶。哪晓得伏传屁股太小,就算是坐在马桶上,也差点从座圈掉了下去。
伏传:“……”
谢青鹤就站在恭桶一边,伸托着他:“我扶着你。”
“那个小板凳给我踩着,就不会掉下去了。”伏传对小板凳念念不忘。
谢青鹤觉得二岁的小娃娃上个厕所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没见过拉粑粑的小师弟。可是伏传对此甚为坚持,他第一次索要小板凳,谢青鹤没有允许,害他差点掉进恭桶,他已经有些生气了,这会儿小脸鼓了起来,谢青鹤只怕惹他发毛,只好把他从恭桶上抱下来:“那你等着。”
直到谢青鹤把小板凳搬进来,伏传才踩着坐上去,解决了此次内急。
谢青鹤觉得这事儿老这么办也不像话,招来陈先义,要给伏传做一些合用的家具。陈先义很意外地说:“常夫人曾差人送了八箱行李……”
谢青鹤意外地去看素姑:“隽郎的东西呢?”
素姑只把伏传的衣裳细软取了出来,其他东西都堆在了房里。
拿钥匙开了房去翻伏传的箱笼,这个箱子里用上好的绵绸裹着小盆小碗小勺子,那个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小号坐具,配套的坐垫凭几,还有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袖珍的恭桶,连铺在恭桶里使用的草木灰和香草都打包在布囊,装得一丝不苟。
伏传站在打开的箱子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眶有些红,独自转身走了出去。
“把隽郎日用的家具器皿都收拾好了摆出来。”谢青鹤匆匆吩咐了一句,跟着伏传离开。
伏传独自坐在坐席上,闷头不动。
谢青鹤在他身边坐下,伏传就靠了过来,枕着他的大腿侧躺下来。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伏传情绪平静下来,谢青鹤才低声说:“我带你去探望常夫人。”
伏传很意外地问:“可以吗?出门不去问姜夫人么?”
谢青鹤摇摇头。
普通孩子要受主母辖制,他被陈起亲自带到前院,姜夫人就管不了他了。
素姑也只能管着他的衣食起居,他跟随陈利练习骑马射箭,还跟着陈利去相州兵营转悠,这都是陈起临走前的安排,素姑根本不能插嘴。如今陈起不在家,他就彻底成了没人能管的野孩子。
“你去换身衣裳,马上就走。说不得还能去家里混一顿午饭。”谢青鹤说。
伏传便兴奋地起身去找衣裳。
他打开箱子去翻自己的衣服,因个子太矮,只能踮着脚,伸长胳膊去捞。
谢青鹤看着他屁颠屁颠的背影就觉得太可爱,忍不住上前,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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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把他塞进了箱子。
伏传气呼呼地从衣服堆里坐起来,嘴巴都鼓了起来:“大……兄!”
谢青鹤捧住他气鼓鼓的脸,狠狠亲了一下:“可爱。”
伏传马上就不生气了。
谢青鹤出门得带着陈利当通行证,陈利有伤在身,谢青鹤也不想去折腾他。
他对素姑的说法是,会先去找陈利一起出门。素姑也没想过他会骗人,就放心地让他出去了。到了侍卫的值房,他绝口不提陈利,点了几个眼熟的卫士头领,让这几个人安排他的出行计划。
陈家的前院后宅与任何家庭都不同,陈起太过提防姜夫人,前院侍卫基本不与后宅交流。
这几个卫士头领觉得小郎君独自出门有些奇怪,可小郎君出门原本也不需要姜夫人批准。他带着陈利就能出门。小郎君年纪再小也是主,陈利不过是个下仆,再怎么说也没有小郎君能不能出门,反倒要去请示陈利的道理吧?
几个卫士头领思前想后,也不敢去后宅询问姜夫人。
——若是被陈起知道,他的卫士主动去与姜夫人说话取得联系,这几个人都活不到明年。
“多带几个好,看紧些就是。”谢青鹤听见几个卫士头领偷偷商量。
在卫士跑来跟谢青鹤商量,能不能不要骑马,咱们坐车的时候,谢青鹤点头答应。
陈利本是他的骑术师父,带他骑马出门是陈利的本份,这几个卫士头领冒险带人护卫他出门,精神都很紧绷,这边防着刺客,那边还得担心六岁的小郎君会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那就太折腾人了。
后宅侧夫人用的都是牛车,前院卫士常年护卫陈起出门,用的则是上好的骏马拉车。
这会儿陈起不在相州,他的车驾闲置了不少,卫士们就给谢青鹤套了出来。
谢青鹤把伏传抱上车,吩咐了去向之后,马车就慢悠悠地往前。
伏传坐在马车上,小声跟谢青鹤吐槽:“还不如小姐的马车呢。”
小姐本名莫蔷薇,是吞星教的迷信邪徒,韦秦就是服侍她的小奴,也是她杀了驴蛋的母亲。谢青鹤与伏传相遇之初,在赶往龙城的途与小姐相遇。伏传对她的豪华马车印象非常深刻。
谢青鹤便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过些日子,我去要一辆车。”
伏传表示支持。
谢青鹤现在能学骑马,他怎么骑啊?就算谢青鹤骑马带着他,那也得吓着常夫人。
这时候战乱不断,人力紧张,陈家都没能铺平家里所有的地板,大街上的路面也多不平整。骑马走路都自带减震,马车两个硬邦邦的木头轮子轧过去,车上的人就被震得上八下。被谢青鹤抱在怀里的伏传还有个人肉坐垫,感觉还行,下有车厢上有小师弟的谢青鹤被颠得差点怀疑人生。
抵达陈纪家大门口的时候,马车慢悠悠地停下,谢青鹤还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墩墩墩。
他有点后悔弄马车的计划了。
……回家再跟小师弟商量骑马的事儿吧。谢青鹤心有余悸。
陈家卫氏去叫门,门子还是那日见过的瘸腿老宋,他看着陈家的府卫眼神略阴沉。
“快去通报,小郎君与隽小郎君前来拜访。”
老宋眼神倏地变得明亮,探头去看马车,想要确认陈隽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恰好谢青鹤先从马车上跳下来,伏传也掀开车帘走出来,等着谢青鹤抱,老宋已飞快地往屋内走去:“郎君,夫人,小郎君回来啦!隽小郎君回来了!”
出来得最快的还是常朝。
谢青鹤牵着伏传走到门口,恰好看见常朝从堂前飞奔而出,惊喜地抱住伏传:“隽儿!”
伏传任由他把自己抱了起来,也没有计较他把自己放在空晃了几下。
谢青鹤则看着常朝脸上那几道明显狰狞的血痕。已经过去两天了,常朝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单看伤口的深浅程度,谢青鹤就知道必然会留下疤痕——这一张曾经英俊无暇的脸,已经毁了。
伏传曾经说过,姜夫人使人打了常朝的脸,他很生气。
谢青鹤原以为是常朝受辱,才会让伏传这么生气。如今一看,这不是单独受辱的事情。
都说打人不打脸,姜夫人不仅打了常朝的脸,还打得这么凶狠,难怪伏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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