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 169 章 溺杀(15)

小说:旧恩 作者:藕香食肆
    【笔趣阁.】

    谢青鹤要回杂货铺去换衣裳,把簪子腰带都还给柜上伙计。

    谭长老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催促道:“本座与你一起去接人,再去找那被离魂的受害之人。”

    “那我也得洗把脸。”

    谢青鹤不能顶着一张蒋幼娘不认识的脸去接人。

    去杂货铺不顺路,谢青鹤就近找了间客栈,要了个单间,用携带的药水洗脸。

    谭长老好奇地看着他掬水抹脸,洗掉了脸脖子上的黑粉,居然还从脸上撕下一些奇怪的软质。如此易容术让谭长老叹为观止。

    待谢青鹤拿毛巾擦干净脸,露出真容时,谭长老轻咦一声:“观你面相,近日当有死劫。”

    原本的蒋英洲因觊觎赵小姐之故,确实死期将近。

    谢青鹤不打算解释自己的来历,他放下擦脸的毛巾,委婉地说:“今日求见长老,寻得贵人庇护,想来晚辈这条小命是保住了?”

    “蒋英洲”的一线生,其实来自于谢青鹤。

    只要谢青鹤不学蒋英洲那么脑残作死,不去招惹勾引赵小姐,杀身灭门之祸即刻消弭于无形。

    谭长老不明白其的蹊跷,只知道蒋英洲死劫将近,又隐约看出他有逃出生天的预兆。谢青鹤恭维他一句,他很自然就把这份贵人救护之恩归功于自己。

    “持心正大,自有厚德庇佑。区区一个侯府。”谭长老冷笑了一声,“何足挂齿。”

    蒋英洲得罪的是赵小姐,于蒋英洲而言,那就是绝对的权贵官家。谭长老单纯看他面相推测,误以为他是招惹了迁西侯府,也应在了权贵之上,方才有此死劫。

    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误会,何况迁西侯府确实不干净,谢青鹤也没有刻意去纠正。

    洗脸换装之后,谢青鹤与谭长老徒步赶到了赵府。蒋二娘已经在附近的糖水铺子等候多时。

    “你到底去哪儿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蒋二娘有些着急。

    谭长老辈分高,年纪也不小,只因修为在身驻颜有术,看上去也不过才十来岁,正是风度翩翩、极有威仪的时候。蒋二娘匆忙嗔怪了一句,才发现谢青鹤梳着道髻,腰缠阴阳鱼带,这才有些吓住了:“弟,你这是什么打扮?”

    这年月的士儒生都喜欢穿道袍,像谢青鹤这样打扮得真像个小道士的模样,也很罕见。

    谢青鹤竖起指嘘了一声,说:“不是要去接姐姐么,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之所以要谢青鹤到了之后,再让蒋二娘出面去找人,就是怕那边出了点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蒋二娘应付不过来。真正要去官家千金里讨要侍女丫鬟,自然是要女眷出马才行。

    蒋二娘也不是单独去。

    马车前往赵府的途,拐弯去了贺家一趟。车夫在门上等了一会儿,出来个年逾十、看着很温柔的妇人,她自称雁嫂,跟蒋二娘打了招呼,说是贺家的管家媳妇,陪着蒋二娘一起去接人。

    蒋二娘对着高门大户也有点犯怵,有雁嫂陪着才多了两分底气。

    雁嫂也不让蒋二娘去敲正门,领着她去了侧边仪门,敲开门,先给守门的小厮塞了半两银子,客客气气地说:“跟小哥儿打听个人。”

    那小厮见雁嫂打扮规整,发间隐透金扣子,耳朵上挂着金耳环,窄袖素裙,说不出的温和干练,马上知道她是别府有头脸的管家媳妇,当即也不敢太怠慢,收下银子先屈膝施礼:“谢姑姑赏。”

    雁嫂也没说自己的来历,向那守门小厮描述了蒋幼娘的来历,又说:“这是蒋姑娘的姐姐,来给她送些东西。小哥儿帮帮忙,若是方便,请蒋姑娘来门前见一面。”

    各家各户都是有头脸的主人家才有资格在府上待客,寻常丫头小厮的家人来了,主家开恩,也就是在门口说上两句话。谢青鹤不想打草惊蛇,贺静也再叮嘱要低调,雁嫂就一切按照规矩走。

    那小厮面露为难之色。

    雁嫂熟门熟路地拿出个一两重的银锞子,塞在小厮里:“辛苦小哥儿,帮帮忙。也是不远千里从江南上来,只见一面。”

    那小厮有意多磨一会儿,说不得再赚几两银子,雁嫂的脸就渐渐放了下来。

    蒋二娘察言观色,上前哄那小厮:“小哥哥,你行行好,让我与妹子见一面。慈悲,慈悲。”

    守门小厮也有些害怕雁嫂闹起来,更舍不得到的银子,说:“那我去门上问一问。这时候姑娘们……”

    雁嫂板着脸说:“这时候姑娘们都是歇晌休闲的时候,底下人正有空。”

    那小厮被噎了一下,也不敢议论自家小姐的起居日常,只好灰溜溜地去找人:“我尽力把话递进去。出不出得来,也要看运气的。”

    雁嫂一脚插在门里,抵着门板,说:“纵是蒋姑娘出不来,你也要把守门的婆子给我叫来。”

    那小厮被她闹得无奈:“哎呀,这是哪家的姑姑……行,行,小的知道了。”

    那守门小厮进去了许久,蒋二娘等得有些心烦意乱:“雁嫂,那人是不是拿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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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嫂安慰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在赵家守着门,还能往哪里跑去?若是事情办不妥,他也得来退钱。”

    这年月收钱都得老实办事,就怕人闹起来撞到主人家里,钱没挣着反惹了一身的麻烦。若是蒋二娘独自前来,那小厮或许敢欺凌一二,有雁嫂这样一位看上去就熟门熟路的管家媳妇跟着,守门小厮就不敢乱来。

    蒋二娘勉强按捺住心焦急,叹气说:“也不知道妹妹怎么样了。”

    雁嫂就不敢胡乱安慰了。

    豪门世家里的千金小姐们性格各异,说出去都是知书达礼、温柔大方,别说外人搞不清楚真实品性,很多丈夫都不知道(也不关心)自家妻子背后是什么心思面皮。脾气好的能把丫鬟当女儿疼,遇上脾气不好的小姐夫人,日日遍体鳞伤也是很寻常的遭遇。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赵府侧边的小门吱呀一声打开,门里走出来好几个人。

    蒋二娘一眼就看了人群头缠绷带的蒋幼娘,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拉扯着,撞撞跌跌走出来。

    蒋二娘连忙上前要扶她,走到人前的是一个装金戴银的仆妇,一把掀开了蒋二娘,冷笑道:“这怎么说的?哪来的阿猫阿狗都往我们府上撞,只当这儿是你乡下猪圈狗窝呢?任谁都能进?”

    蒋二娘匆忙上前正在上台阶,被那仆妇居高临下一推,自然站立不稳往下踩了一脚。

    幸得雁嫂眼疾快,伸扶住了她。

    这么一番折腾,蒋幼娘也被婆子拉扯着走了出来。她脸上的纱布遮住了右眼,视物不清,跨出门槛就被那婆子照着蒋二娘的方向推搡一把,直接撞进了蒋二娘怀里。

    蒋二娘仓促接住她,嗅见她身上酸臭苦涩的药味,气血上涌:“小妹?”

    蒋幼娘软软地挂在她身上,似乎还在使力站稳,小声说:“快走。”

    雁嫂皱眉看向那穿金戴玉的仆妇,问道:“还请姐姐示下,这又是个什么章程?”

    跟着那仆妇过来的两个小丫鬟把蒋幼娘的包袱拎着,这会儿全都摔了出来,专照着地上有泥巴的地方摔。那包袱收拾得极其敷衍匆忙,落地就散了个八八,故意把女孩儿最私密的肚兜亵衣洒了一地。

    蒋二娘还抱着蒋幼娘不及去看,雁嫂知道这包袱扔得羞耻,马上就弯腰去收拾。

    雁嫂正在遮掩包袱里的羞物,那仆妇就站在台阶上,叉着腰,高傲地说:“这位蒋姑娘许是在家娇生惯养惯了,什么活儿都做不好,绣个帕子都能伤了眼睛。我们这样积善惜福的人家,最是宽怀大度、恩恤奴婢,既然家里来人了,太太小姐开恩,也不叫拿赎身银子,这就回家去吧。”

    蒋幼娘头缠纱布遮住了右眼,蒋二娘就有些担心,这会儿仆妇说她伤了眼睛,蒋二娘就更悲痛了,连忙问道:“小妹,你眼睛怎么了?伤得重吗?怎么受伤的?”

    蒋幼娘只不迭催促:“快走,快走。”

    雁嫂把地上的包袱拢在一起,抬头问道:“姐姐这话我信。既然是积善惜福的人家,又那么宽怀大度,高抬贵放了我们姑娘回家,还请把契书一并赐下。”

    那仆妇冷笑道:“你这话说得可笑。我们家是什么门第?说了放奴归家,难道还攥着一纸契书不放?那卖身契已经烧了,自然就是不存在了。”

    赵家攥着卖身契不放,自然是出于律法上的考虑。打死奴婢只要罚银,打死平民是要偿命的。

    这会儿把蒋幼娘扔回家去,不管蒋幼娘是死是活,都可以推说是她家人照顾不周,与赵家无关。若是蒋家敢闹事,赵家还有蒋幼娘的卖身契。进可攻退可守。

    赵家再是倒了靠山,声势大不如前,那也是主家层面的考虑,雁嫂身为奴婢也拿赵家没办法,只好与蒋二娘一起,小心翼翼地扶着蒋幼娘往回走。

    谢青鹤对此一无所知。

    他和谭长老坐在糖水铺子里,各端一碗甘蔗马蹄汁,正在聊山川风水。

    糖水铺子的掌柜站在他俩身边,听得如痴如醉。谭长老很随性大方,照着今年的飞星给排了盘,指点这掌柜要在哪个方位放什么东西,才能发财,才能不生病,才能家业发达……

    谢青鹤就在那儿瞎出主意。

    所谓瞎出,也没有害人的意思。他想法天马行空,喜欢因地制宜,不怎么用传统风水物。

    谭长老每次觉得他瞎出主意时,仔细一想,又觉绝妙。

    两人正说得兴起,车夫喊了一声:“蒋先生!”

    谢青鹤回头一看,倏地站了起来,人已经奔出丈之外:“姐姐?!快,最近的医馆。”

    他把蒋幼娘抱上了马车,连蒋二娘都没带,车夫猛地挥鞭,马车就骨碌骨碌飞了出去。

    谢青鹤左右齐出,按住蒋幼娘两寸关尺,知道蒋幼娘没有性命之忧时,他才松了口气,用轻柔地托着蒋幼娘的脑袋,问道:“眼睛是怎么伤的?伤了多久?用的什么药?”

    蒋幼娘露在纱布外的左眼流出一点泪水,抽噎地说:“剪刀。”

    那段经历对蒋幼娘来说显然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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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怕,她哭得颤抖不停,没法儿正常对话。

    谢青鹤只得用力在她昏睡穴上揉按,硬生生将她放倒。

    过了一会儿,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说:“蒋先生,最近的医馆到了。听说这里坐堂的大夫医术不怎么好,要不再走五里,得胜坊里有位王神医……”

    谢青鹤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神医来救治,他需要的是全套针具、尽可能多的药材、制药器皿。

    他把蒋幼娘抱下马车,医馆马上就有大夫前来接诊,见蒋幼娘头缠纱布就知道是外伤,还专门找了一位精擅外科的大夫来跟着。谢青鹤要了一张靠墙的诊床,大夫很自然地上前接,就要拆纱布,谢青鹤皱眉问道:“洗了么?”

    那大夫见多了刁钻蛮横的病人,板着脸说道:“老夫坐堂行医二十……”

    谭长老拎了一壶烈酒过来,谢青鹤冲洗了,直接上给蒋幼娘拆纱布。

    眼见谢青鹤脚麻利细致,那大夫愣了片刻,等纱布拆完,看见蒋幼娘脓肿血污的右眼时,那大夫顿时就不干了:“病人伤得如此严重,你若抬来叫老夫救治也罢了,你自己在这儿一番折腾,若是把人治坏治死了,岂不是坏了我们回春堂的名声?你这是故意讹我们啊?!”

    说着这大夫就让药童去找掌柜:“快,把老邱找来,这是有人来闹事!碰瓷儿!”

    有谭长老在一边掠阵拉偏架,自从谢青鹤抱着蒋幼娘进门的第一刻起,整个医馆就被占领了。

    各家医馆药铺的摆设都有既定的章程,说起来都大差不差,谢青鹤要找什么东西很方便。各个大夫药童学徒全都被谭长老拦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谢青鹤大摇大摆地取用医械物资,替蒋幼娘处置捂了几日并未好转的伤口。

    刚开始这些人还在气急败坏、同仇敌忾,恨不得叫骂两声,且对身边就诊的病人声明:“街坊们,你们也看见了!这与我们回春堂无关。是他们自己治的!”

    谢青鹤抓了味不常用略带毒性的药材煮水,又问谭长老:“长老能赐一口清气么?”

    谭长老将他上下看了一眼,点点头:“能。”

    筑基之后修行有成的修士才能给得出这一口清气,也是颇为珍贵的东西,轻易不肯施舍的。

    谢青鹤把毒汤煮成浓酽的药汁之后滤出,谭长老对着热腾腾的药碗吐出一口清气,旁人看得不明所以,只有谭长老能看见自己喷出的那口气并未消散,而是宛如月下水纹上泛起的点点星光,尽数埋进了那一碗奇异的毒汁里。

    谢青鹤拿了另外一只碗,将碗里的毒汁晾凉到合适的温度,用沾着替蒋幼娘擦洗伤眼。

    不过五下,谢青鹤的指就被毒汁腐蚀破皮,露出粉嫩的肉色。很意外的是,只是皮肤被腐蚀,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到皮层下的肌肉。

    在附近围观的大夫药童学徒们都惊呆了,叹为观止。

    谭长老也忍不住问:“毒生肌汤?”

    谢青鹤专注地清理着蒋幼娘的眼伤,无暇他顾,敷衍地点点头。

    清创的痛苦让蒋幼娘险险从昏睡惊醒,不必谢青鹤请求,谭长老就动点了她昏睡穴。谭长老有修为在身,他的法自然比谢青鹤那样硬生生地揉按巧妙有效太多,蒋幼娘又沉沉睡去。

    谢青鹤不断蘸上毒汁为蒋幼娘清洗伤眼,脓血尽去之后,露出残破的眼珠。

    谭长老心知是没救了,却对谢青鹤存了几分不可思议的寄望:“能救吗?”

    谢青鹤缓缓摇头。

    人力有时尽。

    蒋幼娘的眼睛被戳伤得太厉害了,如果伤后马上救治,还能恢复一点点视力。

    受伤之后就稀里糊涂地缠了起来,里面伤得乱八糟,甚至流出脓血……未曾伤血入脑、危害她的性命,已然是个奇迹。现在剩下一半的眼珠子也是个死物,留不住了。

    蒋二娘跟雁嫂紧赶慢赶走进门时,恰好看见谢青鹤把蒋幼娘剩下半个眼珠子挖了出来。

    “啊!——”蒋二娘尖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被拦在外边的大夫们八脚去救人,邱掌柜也急匆匆地跑了来:“怎么了?怎么了?”

    这会儿不需要谭长老去拦,几个坐堂的大夫就把邱掌柜拦住了,说了事情前因后果,又悄悄告诉邱掌柜:“别闹别吵,咱们偷偷瞧着,这少年的法用药……啧啧,有点意思。”

    谢青鹤曾有几世做了行医济世的营生,治病救人脚十分麻利,替蒋幼娘治伤不在话下。

    不止回春堂的大夫们想要悄悄偷师,谭长老也略懂岐黄之道,看着他的法也有几分探究之心。

    就如适才说风水之道,谢青鹤的很多做法都不传统,讲究因地制宜,里有什么就用什么。粗看觉得他不讲规矩,细究起来就忍不住拍案叫绝,这就有些运用之道存乎一心的意思了。谭长老修行日久也到了瓶颈之处,谢青鹤的想法给了他许多新方向,让他总有豁然开朗的惊喜。

    不过,伤了眼睛的是蒋幼娘,谢青鹤情绪受累,脸上就没了常挂着的温和笑容。

    他穿着蒋英洲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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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囊,看着不过一介少年,一旦放下脸来,连谭长老都莫名其妙有点怵。

    到具体施针的时候,谢青鹤自认受皮囊限制,身边又有谭长老这么一位修行有成的大修行者,便请谭长老代劳。何处施针,用几分力,入几分深浅,但凡谢青鹤说得出来,谭长老就做得到。

    几个坐堂大夫全都竖起耳朵偷师,到下午饭点儿,连饭都不肯去吃,有病人就拖着病人,没病人就抄抄方子,打理打理药橱——平时都是药童学徒的活儿,今天都捡了起来,反正不肯走。

    针刺之后,谢青鹤又给蒋幼娘开了方子,几样药炮制的法也与寻常不同,他借了回春堂的器皿亲自动,几个坐堂大夫都挤了过去围观。谢青鹤只得告诉他们:“若能用的方子我都留下来。这炮药之法你们用不了——缺了引子。”

    最珍贵的引子,当然就是谭长老吐的一口清气。普通医馆药铺哪里用得了这样的药材?

    这时候,回春堂已经有人在熬毒生肌汤。药材与水、火候都是一样的,学着谭长老的样子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指去沾了一下,发现根本就没有腐蚀皮肤的效果,就是很普通的毒汁。

    “看样子,就是差一口气。”这大夫叹气。

    若是蒋幼娘伤重,恰逢谭长老在场,谢青鹤也不会用这么奢侈的世外之方。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已是月上天。

    雁嫂安排了车夫去城郊给贺静报信儿,又给回春堂包了丰厚的诊金,借了厨房,给各人做了饭。眼看着蒋幼娘一时半会不能挪动,还去贺家搬了铺盖屏风等物,安置在回春堂的角落里,让谢青鹤夜里能打盹休息。

    谢青鹤再感谢谭长老,请他回去休息,谭长老摇头说:“本座修行之人,坐一会儿就好了。”

    那边蒋二娘早就顾不得男女大防,趴在蒋幼娘床边沉沉睡去。

    既然各人都不走,回春堂才上了门板。雁嫂又给负责打烊收摊的学徒伙计发了赏钱。

    谢青鹤说:“今日多谢你了。”

    雁嫂福了福身,把准备好的酒菜端了上来,让谢青鹤和谭长老再吃一点。

    因雁嫂之故,谭长老对贺静也颇为好奇,问了两句。

    谢青鹤就把与贺静、原时安相识的故事说了一遍,听说贺静带人去迁西侯府保护原时安,又非要谢青鹤记着富贵身故之仇,谭长老对贺静颇为赞赏:“听来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家伙。”

    谢青鹤吃了一颗卤花生,观灯不语。

    次日,城门刚开不久,贺静与原时安都乘车赶来回春堂探望。

    若是不是成渊阁被火烧的意外,再过两天,迁西侯府就要吹吹打打去赵府过礼,只等亲迎就是凿实的夫妻了。蒋幼娘在赵府弄瞎了眼睛、奄奄一息地回来,原时安哪里脱得了干系?这个夫为妻纲的年代,老婆干了坏事,首当其冲要坐罪的是丈夫——你怎么能管不好自己的妻子?

    原时安和赵小姐的亲事还差临门一脚,暂时还算是未婚夫妻,原时安依然吓了一跳,深觉惭愧。

    谢青鹤并不接受他的歉意,说:“这事真相如何,等姐姐醒了再说。”

    谭长老则笑眯眯地看着贺静:“这就是贺公子?”

    贺静被他看得后背发毛,去看谢青鹤的脸色:“先生,这位……?”

    “这位是世外仙门长老,谭前辈。谭长老,这就是原时安,他在成渊阁被抽离了魂魄。”谢青鹤觉得谭长老简直不务正业,跟着在回春堂蹲了一夜,不就是为了验看原时安魂魄时携带的灵源么?

    谭长老嘴里说不急不急,掌在原时安肩上轻轻一拍,原时安的地魂瞬间脱体飞出。

    谢青鹤见惯不怪。

    拥有寒江剑派正派传承的大修行者,都是操控魂魄的行家。

    人在离魂状态没有记忆,原时安的地魂神色平静地在回春堂里转了一圈,跑内院台阶坐下,仰头看着天空。谭长老跟着走了出去,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什么都没有。

    “你过来,本座看看你。”谭长老吩咐。

    修行者的元魂对魂魄带有威压,通常都能让抵抗心不强的魂魄自动听话。

    原时安回头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回走。

    谭长老正要拉着他看身上残留的灵源,哪晓得原时安脚步不停,走到了谢青鹤身边,像是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坐在谢青鹤的身边,抱住了谢青鹤的腿,把脑袋挨了上去。

    在原时安的眼里,谢青鹤是一尊神光四溢无比威仪的光华之像,原本应该畏惧膜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充满了依恋与孺慕,就敢上去抱着靠着。

    谭长老只能看见原时安的魂魄,看不见谢青鹤藏在皮囊里的元魂,就觉得非常奇怪。

    “你抱着他做什么?”谭长老问。

    原时安紧紧地抱着谢青鹤的腿,喃喃说:“保护我。”

    谢青鹤解释说:“我叫过他的魂。可能是隐约记得一点儿。”

    谭长老看着谢青鹤的眼神又有些古怪。地魂是识魂,没有感情。原时安若是寻求庇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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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谢青鹤,谭长老并不觉得怪异。现在原时安明明就生出了孺慕依恋之心,反常之处必然在谢青鹤身上。

    这时候也顾不上去探寻真相,谭长老耐着性子靠近原时安,检查他的魂魄。

    原时安很不安,死死抱着谢青鹤:“别碰我,别碰我。”

    谭长老瞅了谢青鹤一眼。

    谢青鹤尴尬地说:“您……自便?”

    谭长老把原时安浑身上下都翻了一遍,在他腰肋处发现了一道看不见的痕迹。谢青鹤受皮囊所限,什么都看不见,谭长老在原时安腰上发现的痕迹轻轻一按,原时安就不断地流泪。

    见谭长老按个不停,谢青鹤不得不提醒一句:“魂泣伤根本。”

    谭长老嘲笑道:“你这个教写字的先生倒是会护短。”

    说罢,谭长老将往地上一抹,居然把原时安掉在地上的“泪珠”都捡了起来,全部糊在了原时安脸上。原时安苍白的魂体如水波一样漾开,居然把流出的泪珠又吃了回去。

    谢青鹤拱拱。谭长老这一补魂绝技,绝对是千年难得一见。

    “得了。”谭长老在虚空抓到了一丝诡秘莫测的气息,顺揪住原时安的领口,直接就把他塞回了皮囊里。

    原时安一直歪头坐着,突然呼吸一沉,缓缓睁开眼。

    谢青鹤与谭长老说了这么大一堆,在场的知情者都有点毛骨悚然,这会儿原时安突然回魂,把正在跟他赌气的贺静都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你醒啦?!”

    原时安还是什么都不记得,眼底带着一丝迷茫。

    谭长老从袖子里摸出枚古钱,叮铃拍在掌心,偏头看了屏风内侧还在昏睡的蒋幼娘一眼,说:“你在此照顾姐姐,这事有我处置,不必挂心。”

    原时安和贺静都一头雾水,见谢青鹤点头,贺静先抗议:“先生,这事我……”

    “你帮不上忙也使不上劲。”谢青鹤打断了他的反抗。

    谭长老嘿嘿一笑,说:“要替你的书童报仇?”

    贺静先看谢青鹤的脸色。见谢青鹤神色缓和点点头,他才去问谭长老:“前辈,您也知道我家富贵儿的事了?此事岂能善了!”

    “你这脚且走不得路。这样吧,我若是捉到了施术之人,将他带来这里讯问,如何?”谭长老对贺静十分慈爱。

    贺静连忙作揖:“多谢前辈。”

    原时安说不上话,静静站在一边,跟着施礼:“多谢前辈。”

    蒋幼娘的伤处不宜挪动,只能在回春堂将息。若是别的地方还能花钱买个安静,药铺医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绝没有叫人关门歇业的道理。雁嫂昨日花了重金,请回春堂在后门支起棚子坐诊。

    这会儿大堂空了出来,才能把原时安、贺静与他们带来的下人安置下来。

    一直到了午后,蒋幼娘才慢慢苏醒,谢青鹤给她吃了止疼的汤药,她的情绪还算安稳。

    原时安很关心在赵家究竟出了什么事,却不能着急去问。反倒是蒋二娘更急切,问道:“小妹,你在赵家究竟是怎么了?眼睛是谁弄的?”

    蒋幼娘提起这事又忍不住要哭,说:“主子打奴婢,我纵然说了谁弄的,还能报仇不成?”

    蒋二娘在羊亭县与原时安也相处了几个月,知道他对弟弟甚为敬重,猛地一拍桌子,说:“怎么就不能报仇了?那赵氏就是弟弟学生的未婚妻,她敢欺负你,就叫弟弟那学生打死她!”

    蒋幼娘听得呆了。

    同在一个药堂里坐着,原时安和贺静也只是隔在屏风之外,根本隔不住声音。

    听了蒋二娘这一番话,原时安与贺静也面面相觑。

    停了一瞬,才听见谢青鹤说:“姐姐的仇,自然是我去报。与他人没什么关系。二姐姐,这话不要再说了。”

    “你去报仇?你要怎么报仇?”蒋二娘语带哭腔,“爹娘把小妹给了赵家做养女,你就是去官府告他,人家拿出几两银子也就打发了。再是小原小贺帮忙,赵家拿银子搪塞不过去,只要拿个管家下人出来顶罪,你又能把赵家人怎么办?小妹丢了一只眼睛,咱们连赵小姐一根指头都碰不到!”

    官人命贵,庶人命贱,就是这世间的道理。蒋二娘那个“叫自己人娶了她,再以夫纲折磨她”的复仇之法,听上去荒诞无耻,却又似乎是唯一合法可行的方案。

    蒋幼娘声音虚弱:“二姐,我不知道你说弟弟的学生是什么人,都说,娶妻娶贤,一个好媳妇,代好子孙,那个女人……心肠不好,祸害别人家就好了,不要祸害弟弟的学生才好。”

    贺静听得不断拿脚背去踢原时安,冲他努嘴。

    原时安原本还在犹豫。他的婚事涉及到迁西侯府世子的位置,在成渊阁幕后之人确认之前,他不想在自己的婚事上多做变动。但,若确认是赵小姐伤了蒋幼娘的眼睛,这门亲事必然是不能要了。

    蒋幼娘没有描述具体发生了什么,她说赵家小姐心肠不好,娶了就是祸害,态度非常明确。

    原时安轻声吩咐:“准备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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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

    待蒋幼娘说完,蒋二娘也意识到自己太自私了,偏头不再说话。

    谢青鹤喂蒋幼娘吃了两口小米粥,问道:“姐姐,你若是累了就休息。若是不累,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一说。”他微微一笑,“我是真的要替你报仇,你说得清楚些,我心里有数。”

    蒋幼娘有些不安,看着谢青鹤温和沉静的脸色,慢慢安静下来,开始叙述当时。

    “我……其实,一开始,处得还好。我虽不想去做陪媵,爹娘收了别人那么一大钱,我也没道理去怪花了钱的人,恨她们不该买我。我就想,反正我是买去帮着绣嫁妆的,只管好好地做活儿,也算是靠本事吃饭,不是那等攀高枝儿的下流下贱之人。”

    “一路上小姐都待我很好,说我绣活儿好,又说我性子好,我还能认几个字,把小姐身边的其他丫鬟们都比了下去。那时候我也知道这事不妙,初来乍到,怎么就敢把原来的人都得罪了?平时我就有意多讨好那几个丫鬟姐妹,已经来不及了,她们就是讨厌我。”

    “只是那时候有小姐护着我,她们讨厌归讨厌,也没有对我怎么样。”

    “到了京城之后,太太发了很大的脾气。责怪小姐不该临近婚期还往姑姑家跑。小姐受了训斥责罚心情不好,太太又查问小姐的嫁妆……又训斥小姐不经心,嫁妆都是瞎糊弄,绣得不好,气恼之下,拿针刺了小姐的指。”

    说到这里,坐在屏风外的贺静都张大了嘴巴。

    赵小姐的亲娘是昌西侯的女儿,堂堂侯府千金,居然暴躁到拿针刺亲闺女的指?

    “我受了排挤,又不是赵家的家生奴婢,小姐被太太责罚的事,其他人都瞒着我,我并不知道详情。太太叫小姐重新做绣品,我丝毫不知道太太曾经拿着我的绣品去打过小姐的脸,一心一意去讨好小姐,哪晓得我做得越是细心,小姐越是生气,再有几个丫鬟姐姐吹风拱火,小姐就更恨我了。”

    “那几日我就过得很难过了,又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生气,常日里吃不饱睡不好,总要被小姐身边几个大丫鬟欺负。她们人多势众,偏我又人生地不熟,实在弄不过她们。”

    “后来春樱……就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她假心假意对我好,偶尔给我送些吃的用的,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假惺惺地替我说几句话,我就真的相信……她是个好人。”

    说到这里,蒋幼娘哽咽了一下,显然对春樱的背叛非常伤心。

    “过了十几日,春樱对我说,我这样在小姐身边是待不下去了。就算跟着小姐嫁到了迁西侯府,只怕也活不了几年就要被磋磨致死。不如想辙留在赵家。太太年轻时绣功出众,最喜欢针线活儿做得好的丫头,叫我做几样见功夫的绣样送到太太院儿里去,得了太太青眼,说不得就把我留下了。”

    “我那时候……就特别相信春樱,她说什么,我都相信。她给我弄来绣线布料,我就做了一方四展的桌屏,”说到这里,蒋幼娘抽噎了一下,“我怕自己做的花样不够好,那四展的桌屏,我用了弟弟从前画的样子,梅兰竹菊图,夜里守着油灯一点点绣出来……”

    “东西才刚刚做好,还不及送出去,当然,她们也没打算让我送出去。这事儿就被捅到了小姐跟前。小姐十分生气,问我是不是很得意绣活儿好,问我是不是很得意能认字,问我是不是想勾引未来的姑爷……我自然要否认,我原本也不想嫁人,更不想去给人做妾,做通房丫鬟,凭她千金小姐的姑爷何等身份尊贵,与我有什么干系?”

    蒋幼娘才说完这句话,谢青鹤就叹了口气。

    赵小姐原本就恨她巧心灵,她若是卑怯低贱一些,像个真正的奴婢一样,赵小姐或许不会那么生气。偏偏她不是奴籍出生,她还被谢青鹤带歪了想法,不想嫁人,想跟着蒋二娘一起,以后都守着弟弟过日子,连赵小姐的夫婿都看不上——赵小姐受了羞辱,岂能放过她?

    “哪晓得我越是解释否认,小姐越是生气。从绣篓里拿起一把黄铜剪刀,非要扎我。我不肯让她扎,她就使人拉住我,把我困在地上……”蒋幼娘说得不住抽泣,“戳了我的眼睛。”

    “许是血流得多了,吓住了她,她不再训斥我,叫人把我拖了出去。”

    蒋二娘恨得直捶床:“毒妇!”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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