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条裂缝直接冲击着吴若男的内心深处, 原本她还在安慰自?己,黎韩非只是在吓唬人,甚至觉得?他所谓神树的弟弟, 也是欺世盗名。
这么多?年?来,她印象里,黎韩非应该是养不活的,可能父母双亡后?没多?久就死了。就算不死, 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 日子也一定凄凉。
可谁又能想到。他竟然翻了这样一个?大身。
看见裂缝到脚边的一瞬间, 吴若男几?乎难以控制自?己跪了下去。心脏被恐惧所笼罩, 瞳孔微缩, 嘴唇微,只喃喃的嘟囔着:“怎么可能?”
黎韩非没有感觉快慰,毕竟,跪下的这人不是黎珍珍。吴若男也许有错, 可等同于?开?了上帝视角的黎韩非明白, 这些根源都是黎珍珍。吴若男罪不至死, 黎韩非也没打算在她身上报复些什么。以后?不再相见,这是身为血亲最后?的温柔,再多?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黎韩非深吸口气, 又长长叹出来。回过头来,坐回在沙发上。
“你走吧。”
吴若男抬头,死死盯着黎韩非的这张脸。半晌,忽然喊了声:
“我没错!当初那些事?情,都是我妈让我做的!我当时?才几?岁,懂得?什么?你不能报复在我身上!”
黎韩非刚要?说没打算报复你, 吴若男又道:“你以为我是跟我妈一伙的?我早恨她进骨子里了!小非,我是你姐姐啊!我小时?候说要?你当我亲弟弟,我没骗你!你对?我才是最好的那个?!我知道你恨我妈,恨黎珍珍!我也是受害者啊!我跟你站在一起!我帮你报仇!只要?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
说了这么多?,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黎韩非没开?口,吴若男膝盖前的裂缝忽然变大,吴若男甚至都料不及做出作。周身一米以内的石头皆四分五裂。
吴若男已经感觉到身下的石头晃,仿佛稍稍用力就会?落下去。
“不要?!”吴若男看向黎韩非。
黎韩非已然冷静下来。吴若男,确实是个?相当会?说话的人。更懂得?说话的艺术。
黎韩非确实比普通人更加珍视亲
人。因为没有,所以渴求。
可他是肉眼凡胎,黎韩承不是。
“你撒谎。”黎韩非的脸都冷了下来,指着裂缝道:“这就是你所敬拜的神树。你也许骗得?过我,可你骗得?了神吗?”
吴若男只以为这裂缝是黎韩非造成的。听见神这个?字,吴若男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受到针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神树会?给?自?己这么大的恶意。
“我……我是恨过你,可我没对?不起你过!我只是帮着我妈害过几?次你妈,那也是我年?纪小不懂事?!”
如?果刚刚,吴若男还想要?继续留在黎韩非身边,想要?带上“神树弟弟的姐姐”光环,此时?的裂缝,已经将她最后?一点贪婪的幻想击碎了。
就像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了黎韩非这个?“神的弟弟”,她就将现在的丈夫随手扔了。能够站在这个?有神使身份的表弟身边,吴若男也很自?然的扔掉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加入仇视自?己母亲的阵营。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出了反应,其冷静和冷血的程度。让想明白这些的黎韩非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恨我?”黎韩非见识到的人心,基本上只有末世以后?,那种突破底线的单纯的恶。比如?将人满门屠尽,只为了得?到几?包挂面。
他从前一直在校园里,接触外面的世界,要?么是网络,要?么是道听途说。
除了黎珍珍,他是第一次面对?其他人对?自?己的恶意。
黎韩非很好奇。一个?六岁,甚至更小的孩子,怎么会?让他恨起来。
吴若男此时?已经有了破罐破摔的心思,勾起唇角去回想年?幼时?几?乎忘记的种种,仿佛也回到了那个?装满怨念的童年?:
“你真觉得?我想当你姐姐?你真以为谁都欠你的,就必须喜欢你?就因为你长了跟**,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你知道我妈说过多?少次,如?果你是我该多?好,或者,我能跟你换一换多?好!凭什么?我比你还早出生两年?,为什么谁看我都是多?余的那个?!我甚至还要?去逗你笑,去讨好你。就因为我妈想要?你当他儿子,我就必
须去给?你装孙子!”
黎韩非不了解那种感觉。不过他有同学就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
有句话他印象很深刻,那个?同学曾说:“明明弟弟才是超生的那个?,明明弟弟的出生,才让父亲丢了公?务员的工作、被罚款。可一切的过错,却都被怪在了我的身上。好像我才是超生的孩子。我在这个?家,确实是多?余出来的。”
黎韩非没有亲历,但听她的语气,已经感觉到了那种仿佛深海之下,绝对?的窒息感。
可她自?己内心再多?的痛苦,也不该转嫁在别人身上。稚子何辜?黎韩非的性别又不是自?己选的,凭什么恨他?
可此时?的吴若男,已经不是可以讲理就说的明白的了。
被黎珍珍养大的孩子,内心怎么可能光明起来?
吴若男看着黎韩非的脸,每一寸都看的清清楚楚,只道:“你长得?真像你哥!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可我讨厌他!他每次见我,都是那样的嫌弃,他防我跟防贼一样!还有你妈!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不早点滚!说什么不好,非要?跟我妈炫耀!说什么她想要?女儿还生不出来!分明是讽刺我妈一连生两个?都是女儿!还说什么家里想要?女儿,既然想要?,为什么不用你把我换走!让你去我家当宝贝疙瘩,我去了你家,就不用再在家里遭受白眼!她就只会?炫耀,就只会?刺激我妈!每次她刺激我妈,我妈回去都要?打我!她是故意的!这种伪善的人,早死是她的报应!”
骂到了黎韩非的母亲,黎韩非难以抑制的抓起桌子上的要?砸过去,只是手那一瞬间被越城抓住。
黎韩非被拦住了,可下一秒上面的吊灯就直直砸了下来。
吴若男听见声音躲闪不及,被吊灯上的锥形玻璃砸的头破血流。
黎韩非的母亲,那样一个?绵软到让人回忆起来都恨铁不成钢的温柔女人。在她嘴里就是这样的面目可憎。
黎韩非隐隐记得?,他出生之前,他的母亲一直觉得?会?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因为孕期喜欢吃辣,肚子圆圆的,酸儿辣女,尖男圆女。怎么看都是女儿,所以买了很多?小女孩的衣服,甚至连一岁到七岁的衣服都
给?准备了。
只是他出生以后?,那些粉嫩可爱的东西就永远用不上了。之前准备的东西,就分给?了家里有女儿,或是确定怀的是女儿的人家了。
这本没什么。可是如?果放在黎珍珍这种,盼儿子眼睛都绿了的人眼里,就是最大的嘲讽了吧。
也许,这就是黎珍珍仇视嫂子的源泉。毕竟当初准备的太多?,一到七岁的都有。而吴若男当时?不到两岁,大部分都用得?上。若是真的一时?耿直都送给?她了,就黎珍珍的小心眼,只怕全当做挑衅了。
何等讽刺。
也许他跟吴若男真的生错了。如?果两个?人的性别换一换,两个?都是儿女双全。也许就不会?有后?面一连串的悲剧。
可没有如?果,而且这件事?的根本原因,不是黎韩非母亲生了两个?儿子。而是黎珍珍将自?己的不幸怪在了最不该怪罪的人身上。进而将痛苦让另外一个?四口之家去承担。
吴若男满脸是血,回头看看这在地上摔的粉碎的吊灯,一时?没反应过来。
黎韩非冷言道:“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是神树的弟弟。不是他认我做弟弟,是我是他唯一的弟弟。神树是谁,必须要?我告诉你吗?”
吴若男难以置信的看着黎韩非,脸上的血配上她的惊愕,恐怖的仿佛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一般。
“我也说过,我不可能让你们继续在生命树中过好日子。你忘记我哥的名字了,可你妈总不会?忘记我哥究竟有多?恨她!说来讽刺。当初你妈因为嫉妒,恨不得?把我哥贬低进尘埃里。现在,却成了我哥最虔诚的信徒,膜拜在他谱写?的图腾之前。”
说这样的话,黎韩非才能感觉到心下的快慰之情。瞧着吴若男还在发呆,收起了笑容,只道:
“我虽然没打算向你报复。可光凭你刚刚的这番出言不逊。你我之间童年?的那点亲情,也被你亲手撕的粉碎了。我确实不是个?狠心的人。却也不是个?养虎为患的人。你在生命树内,得?到的一分一毫,你都不可能带走。就好像你刚来时?候一样,潦倒狼狈的离开?。以后?你在哪里我不管,但如?果我再遇见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吴若男此时?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了。
当一个?人面对?神的时?候,是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
更何况,黎韩非没说要?杀她。那就不是完全没希望。
只要?没有彻底的绝望,就完全没到歇斯底里的地步。
吴若男想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翻身的一天!
她从小,就怀揣着不甘心的种子。所以才能坚持着一步步爬到今天!
她不能死在这里!
吴若男回头小心翼翼的从裂缝处爬出去。确定脚下的大理石结实,才又回头看一眼黎韩非。
对?他,吴若男已经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可她不甘心!
黎韩非只凉声提醒道:“整个?南极,都在我哥的感知范围内,只要?你在南极,你的一举一,我哥都看在眼里。所以有些想法,想想就算了,你只要?有丝毫不妥的作。我哥都会?知道。你也别想将我和我哥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你也说不出口。我跟我哥,对?于?你来说,就像伏地魔一样,说不能说的两个?名字。这个?秘密,你只能分享给?黎珍珍,而她跟你一样。”
黎韩非笑眯了一双眼睛:“表姐,你可一定要?帮我保护好这个?秘密。”
吴若男瞳孔微缩,忽然尖叫了一声,回头手脚并用的跑开?了。
吴若男离开?,地上的裂缝就开?始恢复。
有人寻声立刻进来查看情况,刚好看见地面大理石恢复如?初,甚至连砸人的吊灯也反重力的扶起来重新回到顶棚。碎裂的水晶玻璃复原,摇晃了两下,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
一进门看见这样的神迹,那些人哪里还敢提问?一个?个?跪在那里,明白了是生命树刚刚发怒了。
“她刚刚意图弑神惹怒了神树。促使神树发威,小惩大诫。不过神树没有伤人的意思。我说过,神树是仁慈的,他不是个?随便夺取人生命的神。所以,她,连同她的母亲,都是神树厌弃之人。立刻驱赶出去,以后?生命树的控制区内,绝对?不准许们她二人出现。你们不要?为难她们,但也绝对?不能心软。”
那几?人连连称是,就有人回头出去传达意思。黎韩非又对?剩下的人道:“跪什么?我说了
,对?我不用跪,神树也不会?怪你们。起来吧。帮我把地上血迹收拾一下。”
黎韩非的声音都柔和了很多?。这话听进其他人耳朵里是那样的安心。
“黎老板您客气了。只是那黑旗……”
神树的两次雷霆之怒都是源于?黑旗生命树。现在就算是外人,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热闹了。
再也没有比他们得?罪的更彻底的了。
黎韩非虽然对?黑旗没什么好印象。不过这一次还真不能迁怒。
而且,越是这样,越是多?给?黑旗两颗甜枣。让他们知道这次是被吴若男给?连累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下定决心跟她们决裂个?彻底。
“不干他们的事?。是这个?人个?人惹恼了神树。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本身就做了坏事?。刚刚我是根据神树的意思,将她留下来,有心说教,让她学好。谁成想她非但不听,反而对?神树破口大骂。神树这才恼了,对?她小惩大诫。你们不用想太多?。告诉黑旗,他们没错,把人赶走就行了。神树没有连珠的习惯。”
这对?于?跟黑旗交恶的人而言,无疑是一个?让人失望的消息。不过不管怎样 ,这也是黎韩非的命令。
黎韩非其实并没有说谎。
一开?始吴若男进来的时?候,黎韩非虽然不喜欢她,可毕竟是他亲表姐。仇恨这种事?情,父一辈子一辈,黎韩非没打算难为她。真是心里有意把她往受害者的方?向靠拢。毕竟这个?世道,女人想要?活的更好,远比男人艰难的多?。
可吴若男没有承这份情啊。
但凡一开?始提到,将她留下时?。但凡她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被母亲强迫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就应该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果同她意,黎韩非以后?最多?会?将她送达华夏管理区,找个?好一点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也许不会?像之前那么奢靡,但绝对?吃穿不愁。
可她不领情。
这也是人之常情。吴若男想要?的,是黎韩非这个?“神树弟弟”。
但黎韩非也给?她第二次机会?了。
但凡吴若男知道了黎韩非的身份,懊悔一下当年?做的事
?情。甚至不懊悔,就单纯的叙叙旧,问一问他这些年?的经历,多?关心几?句。
黎韩非都不会?太绝情。
他是个?心软的人。但凡心硬,也不会?在渔船上收留那么多?人。
他对?陌生人尚且如?家人一般推心置腹的对?待。何况是对?有血亲又有童年?玩伴之情的姐姐?
只是吴若男在刺激之下,口不择言,甚至还开?口,骂起了黎韩非的母亲。
这不是在试探底线,而是拿着一把斧子在黎韩非的底线上狠狠地砍了一刀!
如?果不是越城拦着,她额角的血就是黎韩非砸出来的!
黎韩非给?过机会?,是吴若男自?己不抓住。
她确实聪明,只是聪明没用对?地方?。甚至于?,她但凡笨一点,不要?有那些完全错误的作为,就不至于?让黎韩非在最后?的时?刻对?她咬牙切齿!
一想起父母惨死到如?今,那些人竟然还过着好日子。黎韩非鼻尖一酸,不想在外人面前哭出来,只对?外人摆摆手。
越城站起身拉着黎韩非起来,只道:“这里太乱,咱们回卧室吧。”
黎韩非没说话,跟着越城走了。其他人自?然不敢言语,只是看着他们离开?以后?,才忍不住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几?分钟前,他们还在门口讨论着今天这件事?的结局会?怎样。若是黎韩非真看上了吴若男,会?给?以后?的时?局带来怎样的改变。
黎韩非年?轻,这么大的少年?,是最能干出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糊涂事?。若是以后?真的偏向黑旗,那以后?对?整个?生命树,都会?是不小的荡。
可现在,大家都默默的给?黑旗点了根蜡。
黎韩非跟越城一路回到卧室,路上遇到了人,两个?人都沉着脸没有说话。其他人也生怕触了霉头。
俩人进了卧室,黎韩非才抱着平板一头扎进被子里。
越城怕人闷着,过去将人翻开?。看着黎韩非鼻尖儿都红了。
“她就真那么大的怨气,连死去那么多?年?的人,都要?被她骂成那样。若是真的欺辱过她,她记恨一辈子也说得?通。可我妈那个?几?乎没跟人红过脸的女人,怎么就得?罪她了?她爹妈对?她不好,恨自?己爹妈不行吗?关我家什么事??”
这话,黎韩非只会?对?越城说。
越城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黎韩非的后?背:“不怪你,更不怪爸妈。她当然恨自?己爹妈。可那爹妈好歹养她长大。她不想仇恨自?己人,自?然就把怨气撒在别人身上。黎珍珍不也是一样,明明不幸是丈夫造成的。孩子性别决定于?丈夫。而后?面出轨、家暴的更是丈夫。可她却把所有怨气撒在了妈的身上。他们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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