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底暗自斟酌了一阵子, 安修挂好刀, 一口气抗起那个昏迷不醒的人类,直直朝着信号发出的地点赶去。
正好,反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这个突如其来的家伙, 不如扔给其他人问问, 说不定他们知道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人类。
当他赶到就近的位置,还没来得及靠近,就眼尖的瞥见了底下那一众杂乱蠕动的藤蔓海洋。
说是海洋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期间翻涌的还有很多的七零八乱的杂物。
“啧啧啧, 又来了,一年一度的除草大会吗,我不太想参与啊, 我更想躺倒床上去见天使小姐姐。”安修撇了撇嘴, 虽然嘴上很是嫌弃,却也没有转身离开, 而是径直丢下了肩膀上的人类, 起身冲向了藤蔓群。
身处于藤蔓中,那名与安修告别才没多久的胡子拉碴的大叔一只手抓着一根藤蔓, 藤蔓如蛇般蜿蜒缠绕爬上他的身躯,他咧嘴一笑,周身突然爆出火花:“动作太慢了。”
“我管你,如果不是我那边也出了意外,我才懒得跑这儿一趟,”安修的红发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如火般热烈而欢快,“不过我说,这次来势也太汹涌了,庄园里就没有一个注意到的吗,怎么会任由他们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胡子拉碴的大叔带着安修一块往里面跑,有护身的火焰,有安修锋锐的刀尖,他们的行动毫无阻碍:“不知道,我这不是跟你一块才回来的吗,要问不如去问问其他人。”
安修抬头,抽空瞄了一眼天空中不断展翅拍打鸣叫的蛾子:“白是第一个发现这事儿的吗?”
胡子叔点头:“她是第一个,不过我估计她也来了才没多久,不然不能这会儿才开始发信号。”
“我在庄园内没有见到其他人员走动,还记得大门那块怎么叫都叫不醒的那两个家伙吗,我觉得这次他们的进攻升级了。”安修皱眉,语速很快的说道。
一路砍杀到了藤蔓翻滚涌动最热烈的位置,果然起始点是那栋给外来人居住的小木屋。
藤蔓的最顶端,有一具孩童的尸体被藤蔓钉在最高处,双目无神的遥望着远方。
“可怜,怕是没有活口了。”安修挥刀斩断
面前团成一波大浪的绿色藤蔓。
一小条一小条的藤蔓不甘的扭动着,从半空中落下,重新混入那一片绿色的汪洋。
如此茂密、如此繁多的藤蔓,除非发现得早又侥幸运气好,否则后面再想爬出来,怕是非常困难了。
爬不出来的,血肉会被充当养分吸取干净,骨头一寸寸在藤蔓的绞杀中折断,头骨碎裂,四肢粉碎,回归土壤。
不等安修他们来到面前,藤蔓已经聪明的自行交缠在了一起,越叠越高,越爬越密,逐渐交织成为一张密不透风的厚实大网,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们扑过来。
“躲左边。”藤蔓的汪洋中,一道声音沉稳的指挥道。
安修想也不想朝左方掷出大刀,一把拎起同伴,他们踏着剑飞快的脱离了藤蔓大网的扑杀。
确认脱离后,安修松开同伴的腰带,一团闪亮的火球顿时没入藤蔓之中。为了组成那一巨浪,周围的藤蔓已经被抽取得不剩多少了,叫火焰一燎烧,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成功清出了一小片的空地。
“太险了。”实打实的踩回地面,安修收回大刀,粗喘了一口气。
胡子大叔大笑着躺在一地枯萎的软藤上:“配合默契,完美。”
“刚刚我是不是听到了领主的声音?”安修伸手拉起共同作战的同伴。
胡子大叔挠挠头:“我也听到了。”
“领主也在这儿?!”两人面面相觑两秒,下一刻,震惊到异口同声。
呼啸的风穿过树林,穿过渐高的山脉,千里迢迢的赶来,又不动声色的自青年的面颊上轻拂而过。
奇迹出现了,那阵风柔软的撕开了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眸,从青年半睁开的眼眸中,泄出了星星点点的金光。
不过片刻之后,他又闭了闭眼,捂着脑袋呻.吟的坐了起来。
天旋地转的感觉真的挺不妙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醒了,又像是没有全然的醒过来。
不然在他的视野中,为什么那群群魔乱舞的藤蔓会离他越来越近?
嘶,藤蔓们太疯了,总是前赴后继的想要来扑倒他,闹得他一惊一乍的,薄邵茶躲过那些发疯的藤蔓,实在躲不过去的就徒手撕开一道缝隙,他手上的五芒星印记此时微微散发着紫光。
他一步一步的朝里面走去,脚下的藤蔓一根接着一根的缠上来,却全然无法组织他拨开藤蔓前进的步伐。
“碍事。”甩开手掌中的那一条条粘腻的无力垂下的藤蔓,薄邵茶不断的向前突进着。
血红的裙子叠织翠绿的藤蔓,艳丽非常。
“完美无比的道具,此时不用,岂不是浪费了。反正这里也已经脏的不得了了,想必即使撇除掉藤蔓,也恢复不了从前的模样了。不如全部重建,房子重建,林子重建,碑林重建,庄园也重建。”距离废墟木屋的位置越来越近,薄邵茶听到自己的冷笑声,冷得骨头缝里都窜风,突然释放的恶意恣意挥霍着他身上携带的一个又一个的能力。
除了额外的某些不适用于这个场景的能力没有被启用,他的身体上已经充满了各种技能的印记,身体越发沉甸甸,心里却空虚到发飘。
面前是面露愕然的安修与胡子男,薄邵茶没功夫理会他们,他就一个念头,找到管觞,找到克莱尔。
房屋塌了,他们还在房间里,还被埋在了藤蔓与废墟之下。
快一些,再快一些,可以找到他们的。
弯腰,伸手扒开两块砖石,又以同样手法不断捏爆手下层层叠叠的藤蔓,薄邵茶长裙席地,发丝微乱的披散在脑后。
可是藤蔓太多了,太多了。
耳畔传来一声惊呼。
他们在让他小心。
身后骤然放大的阴影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薄邵茶猛地回身,右手一挥,竟然生生折断了那厚重的一截绿浪。
“挤在一堆做什么呢,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嫌恶的甩了甩手上黏稠的绿色汁液。
挖了半天没挖出来,明明能感觉到他们就在附近,青年渐渐的开始感到烦躁,他扭头去问其余二人:“亡灵怕火吗?我想烧林子。”
安修:“……”真是个好主意,他怎么没想到这么欠抽的主意。
胡子大叔气喘吁吁的瞪着青年:“不准烧,这个藤蔓的牵涉范围太广了。”
安修踹了一脚同伴的小腿:“等会儿啊,林子不烧,但我们可以先把这屋子底下的藤蔓烧了,你控制着点不就好了,这不比我们手动清理快。”
薄邵茶和安修两人退开来,各自踩上两边
露头的石头上,帮忙清理着来阻拦他们的藤蔓。
“啊呀呀,我刚刚又想起一个好法子呢,值得一试。”青年轻笑出声,电光火石之间蹲下从脚边开膛破腹的那具身体内取出一块残损的肉块。
【宿主使用了“在下的心脏好痛”】
薄邵茶默然的看着那团红艳艳的肉团没入脚下的藤蔓之中,逐渐被卷席着消失不见。
吱吱呀呀的声响慢慢聚集到身边,最顶端神色冷漠的孩子被藤蔓送了下来,送到了青年的面前。
“……我爱你。”那被寄生的孩子张开小.嘴,艰难的吐露出内心深处无端萌发的炽烈爱意。
他的喉咙里,藤蔓已经最大限度的退了回去,只能看到那抹三四条青褐色如同静脉血管似的青藤乖巧的潜伏于舌根。
也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整个身体已经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如同一只气球,里面住满了腐朽的蛆虫。
“爱我的有那么多,你想证明的话,就用你的这张嘴,去吞下那个家伙,”青年神色怜悯,泛白的指间如蝴蝶,轻轻的点了点孩子染血开裂的下唇,又咻的指向胡子男,哑声命令道,“没我的话,不准吐出来。”
薄邵茶看到对面的安修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发展到了一脸想要骂人的表情。
藤蔓小鬼很听话,在前方的胡子男没听着他们的对话,结果被绕到身前张大嘴巴的小鬼吓得不清,身上的火焰噼里啪啦的就起来了。
“好痛呀,好痛呀,好痛呀——”
藤蔓小鬼留着血泪尖声大叫,火焰捣伤了他的面庞,烧毁了他的肌肤,点燃了一整片天花乱舞的藤蔓。
“发疯了呀,你们也要小心,别被烧伤了。”青年挂着粲然的笑容提醒道。
胡子男一脸郑重的折身返回:“退后,都退后。”
屋子这里的寄生体藤蔓似乎有不少,随着火势的蔓延,这片废墟中的尖细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接着一个燃火的身影自废墟中攀爬出来,摇摇晃晃的跑不了多远,便又枯萎。火舌舔舐着空气,眼前的景象扭曲至极,仿若人间地狱。
薄邵茶听到胸腔深处传来的快意轻笑,低头,他看到自己指间破了皮的血色。
为什么胸膛中的情绪会如此快意满足
?
握紧拳头,闭了闭眼睛,青年眼中的淡金色逐渐褪.去。
“……薄邵茶,薄邵茶,薄邵茶?!”
耳边的声音很是嘈杂,扰得人睡觉都睡不安稳。
薄邵茶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空白的梦境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的说着我爱你,薄邵茶觉得腻歪极了,伸手一推,想把那张扰人的鬼脸推开。
指尖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薄邵茶眉头皱起,终于恋恋不舍的告别了周公。
一睁眼,薄邵茶就见自己的右手食指被一张小口含在了嘴里。
薄邵茶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他面无表情的抽出手指,瞥了一眼手指,指尖愈合了一半的伤口果然又破了皮。
“你是狗吗?”穿好鞋子,薄邵茶第一时间就去了水池边冲洗湿漉漉的手指。
克莱尔委屈巴巴的跟着他转悠:“你自己把手指塞到我嘴里的。”
“就算是我主动塞进去的,那也不能成为你咬我的理由。”薄邵茶淡定的甩甩手上的水珠,又随手往裤子上抹了一把。
“你好不讲道理。”克莱尔说。
薄邵茶转身,淡定的看着已经冒个头冒到了自己肩膀的少年:“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不用去跟老师学习了吗,现在你连个样子都不做做了吗?”
“我担心你。”
薄邵茶揉了揉眉心,他慢慢离开宿舍楼,四处乱走了一通。
克莱尔已经跟在他屁.股后头转悠了要有十天了。
从废墟中找到他的时候,克莱尔便已成为了这副模样,个头拉长,五官褪.去稚嫩的脆弱感,更为深刻与男性化。
不出意外的话,废墟底下原本是不该还有存活人员的。
谁料,没等藤蔓燃烧到一半,火中竟然彼此搀扶着走出四个人,这是除了本身不怕火的管觞以外,仅存的四名任务者。
而他们的任务对象,除去克莱尔这个默不作声突生异变窜高的小家伙,竟是只仅存了唯一的一名还没有被感染变异的王储。
按理说,王储大概率就在他们二者之间选出了。
然而,克莱尔这几日一直借口照顾他,没有去上课。为了方便养伤,薄邵茶没有住在那栋每日都要接受崩塌考验的房子里,管家领他住回了以前
的员工宿舍楼。
克莱尔和管觞都还住在那栋经历坎坷的小屋中,奇异的是,管觞现在竟然比克莱尔还要忙碌一些。
薄邵茶几次三番的问候他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最近两天,管觞才终于扛不住了,透露出了一点讯息,说是他遇到了他以前的老师,正在被对方疯狂训练顺带挑事儿。
“管觞可能会在哪儿?”薄邵茶低头思索道。
薄邵茶不能理解,管觞为什么会扔下任务对象,跑去对付他那个所谓的师父。十天了,整整十天,除了前两天,薄邵茶还能时不时瞧着他一面,再往后,薄邵茶就开始越来越少见到对方了。
也因此,整整十天,克莱尔都跟在了他的屁.股后头到处转,简直太不正常了。
“可能在石柱附近,”克莱尔破天荒的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那师父记仇心理很严重呢,所以这几天一直逮着他往死里折腾。”
薄邵茶:“什么石柱?”
“庄园外面的石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啊,你忘了吗。”克莱尔笑了笑。
原来是那里,一切正待开始的地方,薄邵茶当然没有忘记,他揉了揉太阳穴:“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那我要去那边看看情况。”
瞧一瞧管觞惦念许久的师父到底是何许人也。
“天都快黑了,你醒得太晚了,最好不要这个点再出去,明天再去看也是一样的,明天我陪你去。”克莱尔面色平静的握住他的手腕。
薄邵茶:“……”这也不让去,那也不让去,凭什么啊。
“松开我,我不想去了。”薄邵茶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他想不明白这些总是左右着他的情绪是从哪里溢出的,既亢奋,又悲伤,既喜悦,又愤怒,他们总想要左右他的行动,让他失控。
一路上尽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克莱尔注视着前方的那道身影,眼神沉沉,思量很久,他小心的说道:“你现在的状态很混乱,我是真的担心你。”
薄邵茶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哦。”
克莱尔:“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心,我不会去死的,我还要活很久很久呢。毕竟我可不像某些人,我对生命的意义了解深刻,可最是惜命。”前面的青年突然转
过身,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如同初春的暖阳。
“对了,我已经大概猜到了你是谁啦,”熟练的无视掉克莱尔发黑的脸色,青年两指并拢,往额角轻轻一搭,唇角微勾,“那么,我累了,就先回去了,小宝贝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不要被怪蜀黍拐走了哪。”
入了夜,窗外的蝉鸣不停歇的歌唱着,薄邵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临近傍晚的时候才醒的,再加上这几天他一直在睡觉补充精力,现在又如何睡得着。
薄邵茶仰躺在床头,轻声默念着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突然,他翻身坐起,站到了隔间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子前面。
青年的眼神起初很坚定,后来渐渐的失去了焦点,再然后,他的神情突兀的焦灼起来,他的嘴巴一直在动,不断的无声的说着什么。
镜子里,只有他一人,以及他背后充当背景墙的那面泛灰的残旧墙壁。
“够了没有,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青年突然暴怒的将拳头砸上身后的墙壁,“这次是一个机会啊,天意让你离开那种碌碌无为的绝望生活,你不能退拒。”
“哼,七年了,我还以为你早死了,”镜子中的人眼神闷闷的,“可我好不容易快忘了,好不容易快要放下了。我已经要被生活淹没了,就让我被淹没不好吗。”
“我不允许。天赋,以理服人,多好的一个天赋哪,”他微笑的看着镜子里俊气的青年,宣誓般的笃定道,“我,即是真理,世界能被我们改变。这样不就够了吗,正好契合你最初的心愿。”
“变强之心人皆有之,我这次醒来,就是为了提醒你,要记住你的信念,永远不要却步。”
“啊,另外,我准备睡了,日后你不必为此烦恼。”
“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
想了想,两章合一直接发了,这样完整点。
今天的咕咕是只勤奋的咕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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