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羡予想过，有一天苏橙会和他心平气和地把一切说出来，包括那个他只知其表，不知其面的秘密。
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忍耐力不好。
因为故事的最后，厉羡予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可是，厉羡予听到苏橙淡笑着，将那些事情，统统说出口的时候。
苏橙的淡然，习以为常。
精准无误的刺痛了厉羡予的每一处神经。
苏橙站起来，揉了揉他柔顺的头发，她笑着安慰他，“没事了，都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橙一个受害者，反而变成了安慰人的哪一个。
厉羡予坐在沙发上，搂着苏橙的腰，将眼角的湿润交付给女人腰间的衣料。
他承认自己没有当事人苏橙坚强。
厉羡予更加倾佩和不可置信的事，苏橙一个人，无依无靠，四处无援的时候，一个个漫长寂寥的黑夜，他的女孩是怎样熬过来的........
“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很好。”苏橙笑着，虽然早就可以淡然处之，但是陷入温暖的拥抱时，总会让她的泪水蒸腾。
吸了吸鼻子，瓷白的手顺着少年凸起的脊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因为也不会有人，如同神兵天降，去保护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的某一个。
苏橙是渺小的。
没有偶像剧里的临危出现的英雄人物。
二十四年来，都是苏橙被自己吐出的蚕丝裹缠，反复的舔舐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
才能愈合的伤口。周而复始，别无法法。
其实说出来也挺好的，至少有人可以和你一起分担，苏橙不愿意在一个人背着秘密生活了。
“苏橙。”厉羡予很少这样叫她的名字，郑重且深情。
苏橙感觉感冒药的瞌睡因子在作怪，令她神志不清，否则她不会对方亲吻她带有泪痕的炼焦，告诉她“我爱你，余生让我陪着你好不好”的时候，苏橙居然真的心动了。
人类真是经不起诱惑的动物。
厉羡予没有强求，牵着苏橙的手回到卧室，然后帮她盖好被子，彼此间牵着的手紧紧交握，直至深夜，苏橙眼角停止湿润，地毯上的纸巾没有再增多。
厉羡予站在阳台，俯观着灯火的璀璨，天边星辰万丈光芒，任由晚风吹动衣襟，厉羡予脚边的烟蒂堆积，青白色的烟灰簌簌落下。
他就像个瘾君子一样，不知疲倦了抽了整整五包烟。
胸腔被尼古丁刺激的疼痛，厉羡予额头前短发擦过鼻梁，立体的五官相较深夜的隐喻有过之而无不及。
耳边回荡着苏橙讲给他的老故事。
苏橙高二的时候，秦琴终于遇到了愿意和她结婚的对象。
是县城政府里面的官，不大不小的官，但是以秦琴的身份地位，能攀扯上这样的二婚丈夫，已经很不错了。
苏橙没有发言权，甚至，在秦琴的说法之下，她应该高兴。
小地方讲的是人情，大地方讲规则。
越是小县城，人托人办事
情就越是常态。
走半个小时，都能碰到五六个熟人的地方。
苏橙的成绩还可以，但是要走美术特长生的路，秦琴没有那么多钱养她。
苏橙每天放学要去附近的餐馆端盘子，攒好一周，才能买上一罐子白色的颜料。
好在学校知道她家的情况，班主任帮忙申请了贫困补助。起初秦琴不知道，苏橙也不敢让她知道。
后来，和别的家长聊天的时候，这件事就露了出去。秦琴在饭桌上，逼着苏橙拿出一半给她。
因为小孩子要那么多钱干嘛，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苏橙端着饭碗，她很想说自己的素描纸和画笔早就没了，还有她长个了，运动课上，穿一双小两码的鞋子，真的不合脚。
可是，最后，苏橙还是把钱分出一半给了秦琴。
数着手里的钞票，秦琴笑得勾起嘴角，嘴里念叨着，“下回你说的再惨一点，说不一定还能多给点。”
苏橙埋头吃着不见肉腥的青菜，因为秦琴要结婚了，王叔叔给她买了新衣服，秦琴这段时间要减肥，要不然到时候拍出来的照片不好看。
她向来没有决定的权利。
婚礼没有大半，秦琴领着苏橙和对方吃了个饭。
是在当地的饭馆，还是苏橙去勤工俭学的哪一个。
“小橙啊，这个是你哥哥。”王叔叔笑呵呵，将自己身边的少年介绍个苏橙。
苏橙认识这个人，之前是在职高上学，后来他爸爸托关系，把他弄到了一中。
“你好。”
秦琴不满意的扭了扭苏橙的胳膊，笑呵呵的对王叔叔说，“这孩子就是不会来事。”然后一副慈眉善目的看向苏橙，“我不是说过了吗？出来在外，要叫人。”
苏橙一时恍惚，看着秦琴温柔娴母的样子，好不适应，“哦。”
王叔叔笑得温和，架着读书人的眼镜，只不过衬衫下啤酒肚是藏不住的，“没关系，女孩子害羞正常，不像我家这个淘小子，不把天捅出个窟窿来就不错了。”
秦琴接话，“怎么会那，小铎一看就是个有灵气的好孩子，人长得还帅气，大个，阿姨见了都喜欢的不得了。”
苏橙对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应，但是也不可能走。坐在一旁，听着秦琴和王叔叔两个人商业互捧，秦琴笑得良家淑女，端起茶壶给王叔叔添茶。
“你好啊，我的妹妹。”对面的男孩开口。
苏橙抬头，对上男孩的目光，“你好。”
男孩明明和他同一个年级，但是身上没有穿校服，而是休闲装，衣服的牌子应该挺贵的吧，也算不上是什么奢侈品牌，但是在小城市里能穿这个已经很有面子了。
夏天炎热，少年袖子撸起，手腕上的烟疤明显。
苏橙假装没看见，笑着点了点头。
“妹妹，你比你妈是抬举！”男孩目光在苏橙纯天然的小脸上打转，眼神晦暗不明。
苏橙不想和这个出了名的坏学生打交道，虽然以后要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这个
男孩的事迹太突出了，一中了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隔壁班的女孩，听说怀孕退学了，而孩子的爸爸就坐在苏橙面前。
反正最后他爸爸帮他处理烂摊子。日久天长，男孩就更加猖狂。
“你好像很怕我。”男孩舔了舔后槽牙，笑得痞气十足。
苏橙不是怕，而是实在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没有。”
“那就好，”男孩好笑，伸出粗糙的手，虎口上好像是伤疤，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但是能看到针眼，应该缝了至少五针的样子。
“认识一下，我叫王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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