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三人向前行去, 很快又见到好几具尸体,都和故事里的齐公子的家人朋友的死法一模一样。这些人的死法实在太过可怖,黄蓉又惊惧, 又恶心,强忍不适,给贾珂和王怜花将故事讲了一遍,又道:“往后我有了孩子, 说什么也不会给他讲鬼故事。”

    贾珂也有些不适,握着王怜花的手, 移开目光, 不去看树上挂着的这些尸体, 笑道:“小鱼儿跟着阴九幽长大, 最会装神弄鬼了。你这个做妈妈的, 不给孩子讲鬼故事, 他这个做爸爸的,说不定有事没事, 就去装鬼吓唬孩子。”

    黄蓉从未见过她的母亲, 父亲虽然对她甚是疼爱,但脾气古里古怪, 从前和她一直是亲近有余, 慈爱不足, 倒似是她的朋友, 这几年她和小鱼儿满世界转悠, 父亲总是担心她会受到小鱼儿欺负, 跟在她的身后,满世界的转悠,时不时去拜访旧日好友, 这才有了一点老父亲的感觉。

    她总觉得自己的童年缺了很多东西,一直渴望能有一个孩子,到时她定会好好疼爱这个孩子,把自己渴望却没有得到的东西,比如母亲的关爱,比如长辈的疼惜,都交给这个孩子。这时听到贾珂说孩子的事,她心中对从未见过面的母亲的思念,和对连影都没有的自己的孩子的盼望,都被贾珂勾了起来。

    黄蓉不禁一笑,害羞之情,冲淡了心中的恐惧和恶心,说道:“装神弄鬼谁不会啊!他若是敢吓唬我的小宝宝,我就吓唬他去,看我俩谁能吓唬过谁!”心想:“我和小鱼儿的孩子,不知会是什么模样,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是像我多一点,还是像小鱼儿多一点。”

    黄蓉随即转念,又想:她和小鱼儿长得都很漂亮,无论孩子长得像她,还是像小鱼儿,都会是个漂亮孩子。忍不住微笑着叹了口气,真恨不得现在就从土里,把她和小鱼儿的漂亮孩子挖出来。

    王怜花向黄蓉笑道:“我听了你和贾珂的话,还以为你和江小鱼已经有孩子了,你俩正在一本正经地讨论如何教育这个孩子呢。你只想着自己怕鬼,所以不要给孩子讲鬼故事,如果你孩子天生喜欢鬼故事呢?我看到时候你定会和江小鱼一起,说不定还要拽上黄岛主,今天给你孩子表演一出《画皮》,明天给你孩子表演一出《聂小倩》。”

    黄蓉笑道:“好主意!但是只有我们三个人,这一出戏哪能唱的起来,到时我定要把你俩也叫过来,反正你俩经验丰富,到时我们还要向你俩请教。”

    黄蓉知道贾珂和王怜花经常扮成别人,身上随时带着易容的东西,所以说他俩经验丰富,贾珂和王怜花听到的话,第一反应却是:“咦,她怎么知道我俩晚上经常假扮各种人物来玩?”

    两人脸上一热,忍不住对望一眼。

    一个意思是说:“你怎么把这事说出去了?”

    一个意思是说:“是你告诉她的?”

    两人见对方都以为是自己告诉黄蓉的,方知是个误会,这才放心。

    贾珂笑道:“去演几出戏还不容易,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说到《画皮》,来这里的人,一个个心怀鬼胎,不怀好意,咱们刚刚见到的那个老婆婆,脸上肯定是戴了什么东西,掩盖了她的真实面目,刚刚那个自称姓杨的小女孩,脸上也戴了半块面具,遮挡了她的真实面目。我看咱们不如再在脸上涂点东西,让人一看便知,咱们的脸上也戴着面具,这就叫做入乡随俗。”

    他们先前听那小女孩说话之时,就已经换了发型,改了容貌,以免这百鬼盛宴上,有人认识他们,坏了他们的计划。贾珂提出的就是在他们原本的易容上,再做一层易容。

    黄蓉拍手笑道:“好主意!王大哥,你把我扮成猫妖。”

    王怜花将灯笼递给贾珂,想了想,说道:“我现在手边没有合适的东西,猫耳朵做不了,只能给你做张猫脸了。”

    黄蓉笑道:“猫脸就很好,我就想要猫咪长长的胡须。”

    王怜花剪下黄蓉几根头发,做成猫咪的胡须,用胶水粘在脸上,把她的鼻尖涂黑,脸上涂了一些花纹,又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盒,揭开盒盖,盒中整整齐齐地放着三排小玻璃片,每一片都薄如蝉翼,颜色各异,看上去近乎透明。

    王怜花挑了一个绿色玻璃片,递给黄蓉,说道:“你把它放眼睛里。”

    这是王怜花从波斯商人手中买来的小玻璃片,一对就价值千两,可以放进眼睛里,改变眼睛的颜色,看上去十分自然。

    黄蓉从前在王怜花那里见过,知道怎么用,顺手接了过来,放进左眼里,笑道:“干吗只给我一片,不把两片一起给我?”

    贾珂在旁边提着灯笼照亮,听到黄蓉的话,笑着解释道:“因为王公子一直想要养一只两只眼睛颜色不同的小猫。”

    黄蓉笑道:“你是把我当成你养的猫了吗?想得美!本姑娘可是猫妖,最喜欢吃人心脏的!”说着抬起右手,动了动手指。

    王怜花笑道:“你是猫妖?猫妖好啊!我这人最喜欢珍惜罕见的东西了。贾珂,你从前见过猫妖没有?”

    贾珂笑道:“我这样一个凡夫俗子,怎么会见过猫妖?王兄,难道你从前见过?”

    王怜花摇头道:“我从前也没有见过,但现在见到了。既然你从前也没有见过,那我现在就把她捉回家去,给你开开眼界。贾珂,你看我对你多好。”

    黄蓉跳到旁边,佯怒道:“你竟敢把我们妖怪,当作你讨好心上人的礼物,未免太不把我们妖怪放在眼里了。哼,本妖怪现在就隐身了,你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见我!”话一说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怜花又问贾珂:“你想扮成什么模样?”

    贾珂一脸憧憬地道:“我想扮成骷髅。”跟着惋惜起来:“可惜今天穿的不是黑色袍子,不然我扮成骷髅的模样,手里拿着一把镰刀,戴上黑色的兜帽,站在风口,黑色的袍子在我身后抖动,那可真是太帅了!”他这是把这百鬼盛宴,当成万圣节的晚宴了。

    王怜花早在雕刻贾姑娘的时候,就知道贾珂对骷髅有某种特殊的迷恋,不过他一直以为,贾珂迷恋的是战胜骷髅大军的感觉,没想到他还迷恋自己成为骷髅大军的首领的感觉。

    假扮骷髅有什么好玩的?

    王怜花实在无法理解贾珂这种爱好,突然间心念一动,暗道:“咦,当年梅超风练‘九阴白骨爪’,不就喜欢用骷髅头来练功吗?而且每次都要把骷髅头堆成三堆,排成品字形,每堆都要九个骷髅头,她连如何摆放骷髅头都这么讲究,显然对骷髅头喜爱得紧。

    莫非修炼‘九阴白骨爪’的人,都会对骷髅头生出异样的迷恋,就像修炼‘葵花宝典’的人,都会心性大改,喜欢深闺绣花鸟一样?嗯,一定是这样,不然贾珂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觉得骷髅头好看!”

    王怜花担忧地看了贾珂一眼,问道:“贾珂,你觉得我的脸长得好看,还是我的头骨长得好看?”

    贾珂哪知道王怜花已经认定他这是练“九阴白骨爪”留下后遗症了,一怔之下,以为王怜花是让自己客观评价一下,他到底是骨相更美,还是皮相更美,虽不明白王怜花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了,还是回答道:“我觉得都很好看啊。”

    王怜花继续担忧地道:“你会不会觉得,如果我的脑袋变成骷髅头了,我一定比现在还要好看?”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怎么可能!谁会希望自己的恋人的脑袋变成骷髅头啊?反正我不希望!我当然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了!”

    王怜花半信半疑地道:“真的?但你自己都想变成骷髅,我很难不去怀疑,其实你就是喜欢骷髅,而且如果我变成骷髅头,还能活着的话,你会希望我变成骷髅头。”

    贾珂哭笑不得,低声道:“什么叫自己都想变成骷髅?我怎么会想要变成骷髅!我只是想在这种鬼气森森的环境里,扮个应景的模样,玩一玩罢了。而且我怎么会喜欢你变成骷髅头啊!我最喜欢你的眼睛,最喜欢你的脸蛋儿,最喜欢你的嘴唇,最喜欢亲你,还最喜欢……嘿嘿,你说我会不会喜欢你变成骷髅头?”

    王怜花一笑,神色甚是得意,也低声道:“我想也是。本公子的技术这么好,你怎会舍得我变成骷髅头。”

    贾珂甚是怀疑,问道:“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变成骷髅头,不会就是为了听我说我喜欢你给我那什么?”

    王怜花假装没有听见,嘻嘻笑道:“我现在手上东西不多,可没法把你扮成骷髅,我看你还是勉勉强强,做个僵尸算了。”

    贾珂抗拒之极,说道:“才不要!一点也不好看!”

    王怜花鄙视道:“僵尸不好看,骷髅头就好看了?”

    贾珂点了点头,笑道:“特别帅!”

    王怜花扮个鬼脸,对贾珂的审美十分鄙夷,微一沉吟,忽然想起贾珂先前买的那两个面具,一个是狼头模样,一个是狐狸头模样,笑道:“你还记得你先前买的那两个面具吗?我就照着那个面具给你画,怎么样?”

    贾珂记得自己挑的狼头面具十分威武,心中倒也喜欢,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任由王怜花在他脸上作画。

    还未睁眼,就听黄蓉在旁边笑道:“贾大哥这是什么?狐狸精吗?”跟着就听到王怜花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贾珂还以为王怜花会给他画一个狼头,没想到王怜花竟然给他画了一个狐狸头,奇道:“你怎么给我画成狐狸了?”

    王怜花一面给自己画狼头,一面笑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倘若今晚这些人中,有人在杭州见过贾姑娘,而且知道贾姑娘那天晚上,把一张狼头面具戴在了脸上,那他看到你戴狼头面具,也许就会想到贾姑娘,到时候贾姑娘的真实身份,不就要暴露了吗?”

    那天贾珂是主动答应假扮贾姑娘的,而不是王怜花强迫他的,因此王怜花说这件事时,十分的理直气壮。

    贾珂听到王怜花提起贾姑娘,就想起贾姑娘的玉像,然后想起魏无牙做的面具,还有吴明那张大嘴巴,悻悻然地道:“王公子还真是考虑周全啊。”

    王怜花嘻嘻一笑,说道:“咦,难道我从前就不考虑周全了吗?倘若我考虑不周全,那我早就在贾姑娘的玉像上,留下指认你的关键证据了。”

    贾珂一怔,问道:“什么关键证据?”

    王怜花只是微笑,突然道:“有人过来了。”跟着将易容的东西放进怀里。

    三人向前望去,只见一点惨白的光芒,出现在树林之中,离他们越来越近,不久一个白衣僧人,手提一盏惨白的灯笼,来到他们面前。

    那僧人相貌清秀,身形高瘦,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皮肤本就苍白,给这惨白的灯光一照,更增几分凄冷。

    那僧人一笑,问道:“三位鬼主,可已在这片返魂林中,布置好自己死前的情景了?”

    三人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完全不见心虚之色。

    王怜花还伸出双手,微笑道:“我这双手好久都不惹尘埃了,若不是要布置这东西,我的手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刚刚施展过易容之术,手上自不免粘上了一些易容用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洗净,现在有的地方白白灰灰,有的地方花花绿绿,看着五彩斑斓,十分艳丽。

    那僧人笑道:“三位辛苦了。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三位请随小僧过去。”

    三人点了点头,说道:“还请你前面带路。”

    那僧人又是一笑,转过身,提着惨白的灯笼,向来时的方向行去。

    三人跟在那僧人后面,一路上见到许多尸体,都以十分诡异的模样,或悬在树上,或靠在树边,或横在路上,少说也得有四五十具,大部分尸体都隐藏在黑暗之中,在大雪纷飞里看不清晰,少部分尸体旁边亮着一盏绿油油的灯笼,显然是灯笼的主人,已经死在了这里。

    四人在林间行了里许,来到一张木桌之前,只见这张木桌极长,四周立着柱子,上方铺着草席,以此来遮风挡雪,桌旁坐着三十余人,或是面目狰狞古怪,或是脸上戴着面具,有的仰头向天,有的低头向地,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怔怔看着桌子,有的目视前方,目光飘忽不定,还有的干脆脸上戴着东西,遮住了眼睛。

    没有一个人在看别人,更没有一个人在和别人说话。

    一片死寂之中,只听得那僧人笑道:“今晚空位很多,三位还请自行落座,还有两个客人没有来,等他们来了,宴会就要开始了。”

    贾珂一边听那僧人说话,用余光向桌旁扫了一圈,见没一人向他们看上一眼,心中更加好奇,寻思:“这些人为什么不敢去看别人?这也是这百鬼宴会的规矩吗?”

    王怜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贾珂坐在他的左边,黄蓉坐在他的右边。

    黄蓉走到桌旁,还未看清桌上的饭菜,就闻到一阵香味,似乎是烤肉,厨师的手艺十分高超,用了许多种佐料,这些佐料搭配在一起,香味又特别,又勾人。待得坐到椅上,向桌上看去,她大惊之下,险些将桌子掀翻。

    只见桌上放着数十盘菜肴,无一例外,都是一个个挺大的圆球,堆成了一堆,一共有四层,下层有十七八个,中下层有十一二个,中上层有七八个,上层有三四个。

    每个圆球上面,都裹着一层红艳艳的佐料,但佐料颜色再重,也掩盖不住圆球中央的灰黑色圆形和旁边已经烤得炸开的肉,这竟然是一个个极大的眼球,堆在一起,一起看向黄蓉,别提有多么吓人了。

    黄蓉只吓得毛骨悚然,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面前的菜肴,好在她害怕归害怕,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一个恶鬼,不能在其他恶鬼面前露怯,压低声音,说道:“王大哥,这是什么东西的眼珠子?”

    回答黄蓉的却是贾珂。

    贾珂低声道:“这是烤猪眼,好像是广西那边的吃法。我从前听陆小凤说过,这东西长得虽然吓人,其实很好吃,一咬下去,里面的眼浆就会爆出来。”

    黄蓉好奇心起,左眼闭着,右眼睁开,向面前那盘烤猪眼望了一眼,再次与那几十个眼珠子对视,登时打了个寒噤,急忙闭上眼睛,心想:“这东西再好吃,我也不吃。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想到吃它?难怪这是百鬼盛宴呢,这里的主人,也认为这道菜是给鬼吃的!”

    她简直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一道菜,简直比她从小到大听过的鬼故事加在一起都要可怕。

    王怜花一向没什么禁忌,他知道陆小凤这些年来,几乎把整个中原都跑遍了,而且陆小凤的朋友极多,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他每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最见得光的菜,和最见不得光的菜,他都吃过,嘴十分的刁,他说这烤猪眼很好吃,想来这烤猪眼的味道一定不错。

    王怜花对这道长得恐怖之极的菜生出兴趣,只是这里的菜,他是不敢碰的,只是在心里琢磨,要不要回去做上一回,尝个新鲜?

    王怜花跟贾珂笑道:“你当时听了陆小凤的话,没去找个广西的厨子,给你做上几个尝尝鲜吗?”

    贾珂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说道:“其实陆小凤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和他在他的一个朋友家里做客。他这个朋友就是一个广西人,之前就答应过陆小凤,下次他再来找他,他就让厨子给他做烤猪眼。

    所以那会儿陆小凤跟我说烤猪眼很好吃的时候,我面前就放着一盘烤猪眼,十几个眼珠看着我,仿佛一只身上生满了眼睛的怪物,下一刻就要把我吃进肚里,我被那些眼球看得胃口全无,什么东西都没吃下去,更不用说去吃猪眼睛了。”

    黄蓉愁眉苦脸,低声道:“我觉得这几天晚上,我一定天天都做噩梦。我总算明白,刚刚那两个人,为什么过来的路上,都在吃东西了。她们一定早就知道,这宴会上的食物,是这种可怕的东西,也知道自己肯定吃不下去,所以过来之前,先填饱肚子,现在就不会饿了。”

    王怜花越听越好笑,忍不住嗤的一声笑,说道:“哪有这么可怕!你们两位,不要这么小题大做,好吗?这些猪活着时你们尚且不怕,现在死了你们就害怕了?而且这都不是它们的全部,不过是些眼珠子,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平日里你们吃东坡肉、糖醋排骨、梅菜扣肉、烟熏烤肠,怎么没见你们害怕过?它们不也是猪的一部分吗?”

    黄蓉道:“那怎么一样!你看这些眼珠子的样子,多可怕啊!”

    王怜花笑道:“但你平时吃鱼眼珠,也没觉得鱼眼珠可怕啊。”

    贾珂道:“要是鱼眼珠和这些眼珠一样大,而且几十个鱼眼珠堆在一起,一起死不瞑目地看着我,那我也觉得鱼眼珠可怕。”

    黄蓉赞同道:“没错,没错!这些猪眼珠,要是每个只有沙粒那么大,我也不会害怕了。”

    王怜花十分无语,笑道:“好,两个胆小鬼。你们两个不敢吃,我倒是很想试一试。”

    贾珂想象王怜花用筷子夹起一颗猪眼珠送进口中,只觉整个人都要萎了,用只有他和王怜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道:“要是有哪头小猪吃了猪眼珠,我最近都不要亲他,更不要抱他了。”

    王怜花十分气愤,用只有他和贾珂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凭什么!”

    贾珂叹了口气,用只有他和王怜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因为我的记性实在太好了,要是那头小猪吃了猪眼珠,那么我十年八载,都不一定能忘掉这一幕。每当我想要亲小猪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一幕来,每当我想要抱小猪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一幕来,然后我就性致全无了。等到哪一天,我能习惯这一幕了,我才可能重新捡回我的性致。”

    王怜花真的无语了,用只有他和贾珂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过是些眼珠子,你怎会如此在意?你又不是没有杀过人。当年你还亲手把石观音的脑袋割了下来,然后抱着她的脑袋走了一路呢。难道这些眼珠子,竟比石观音的脑袋,还要可怕吗?”

    贾珂真诚地道:“可是我从来不吃人的脑袋。”

    王怜花翻了个白眼,真切地体会到贾珂在这种事上胆子太小,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不久那白衣僧人又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人。

    一个赫然是刚刚那个自称姓杨的小女孩,脸上仍然戴着半块面具。

    另一个是个身形高瘦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面具是一张狰狞的鬼脸,鬼脸生着一个牛鼻子,鼻子下面悬着一个铜环。

    两人走到桌旁坐下,并没坐在一起,似乎素不相识。

    那白衣僧人提着惨白的灯笼,转身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之中。

    四下里万籁无声,只听得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草席上、草地上、树木上、石头上,声音十分轻柔。

    突然之间,黑暗中响起了“笃、笃”两声响,是打更的声音,声音仿佛离着很远,又好像近在耳边。

    敲击更鼓之时,用内力将声音传将出去,并不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内力深厚之辈,都能做到这件事。

    但要使敲击更鼓的声音飘忽不定,忽近忽远,那就十分困难了,一百个内力深厚之辈,也未必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件事。

    要做到这件事,不仅需要深厚的内力,对内力的精准把控,还需要一些特别的技巧。

    这人的武功显然十分厉害。

    很快黑暗中又响起了“笃、笃”两声响。

    黑暗中还是看不见人。

    声音还是仿佛离着很远,又好像近在耳边。

    贾珂向众人扫了一眼,见他们还是先前那副模样,显然对这打更人的身份,早就了然于胸。又向那杨小姑娘瞧了一眼,只见她静静地坐在桌旁,双手交握,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但贾珂很快发现,她的指尖在轻轻颤动,显然心情十分激动。却不知她这激动,是因为高兴,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恐惧。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慢慢地从长桌斜对面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身穿青衣,脚踩白袜,足蹬麻鞋,手里拿着一个轻锣,一根小棒,一根竹更,还有一根白色的短杖。

    这人的脸色十分苍白,简直一点血色都没有,似乎常年生活在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

    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也是白色的。

    一种非常奇怪的白色,看不见眼珠,也看不见瞳仁。

    贾珂和王怜花一看到这个中年男子,都是一怔,同时想起了魏无牙说过的那句话: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一个瞎子,手里拿着轻锣,小棒,竹更和一根白色的短杖,像是一个更夫。那瞎子不仅脸色非常苍白,眼睛也是白色的,眼眶里只有眼白,没有瞳仁。不过‘碧蛇神君’说,当时带路的人,是这个瞎子,而不是慕容九。”

    面前这个男人,手里不就拿着轻锣,小棒,竹更和一根白色的短杖,看着像是一个更夫?

    他的脸色不就是非常苍白?他的眼睛里不就是只有眼白,没有瞳仁?

    难道他就是当年那个给慕容九带路的瞎子?

    难道慕容九当年不远万里,来到昆仑山,竟是为了参加这百鬼盛宴?

    还是说,举办这场百鬼盛宴的人,就是那座闹鬼的慕容山庄的真正主人?

    难道来这里参加盛宴的百鬼,其实就是慕容山庄的那些鬼?

    那中年男子用那根白色的短杖点着地面,慢慢地向前走,似乎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准确地走到长桌旁边,站在长桌的尽头,那里有一个空位。

    他拿起那根白色的短杖,然后坐到了空位上。

    贾珂三人毕竟是最后过来的,他们过来的时候,该来的人,几乎都已经来了,没来的人,除了最后过来的两个人以外,都已经死在了返魂林中。

    那些比他们过来得早的人,早就选好了座位。

    因此他们三人所在的位置,与那中年男子相距甚远。

    那中年男子微笑道:“既然大家都已经入座了,为何还不动筷?莫非是在等什么事?”

    一个戴着一张野猪面具的人道:“不错,我确实有一件事——”

    那中年男子打断他的话,微笑道:“无论你有什么事,都等大家吃过酒菜以后,再跟大家说。现在是享乐的时候,就该尽情吃喝,把所有烦恼抛诸脑后,等吃完喝完了,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不迟。”

    说话之间,几个白衣僧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他们一手提着一盏白色灯笼,一手提着一只玻璃酒瓶,瓶中盛着葡萄酒,在惨白的灯光下鲜红如血。

    这几个白衣僧人拿来酒杯,斟了一杯杯酒,放在众人面前,然后悄没声地退到了树林之中。

    那中年男子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微笑道:“在下就以这一杯酒,祝诸位今晚玩得愉快。请用!”

    黄蓉见大伙儿都举起了酒杯,也跟着举起酒杯,心想:“谁知道你这杯酒里,会不会放什么害人的东西。比如把彩雪蛛放进去,泡上几天,再捞出来。彩雪蛛的毒性那么厉害,在酒里泡上几天,这瓶酒就变成见血封喉的毒酒了,我可不喝!”跟着就听到一道细若蚊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葡萄酒里放了解药,咱们得喝一口,他们肯定还有后招。”是王怜花的声音。

    黄蓉一怔,侧头向王怜花瞧去,见王怜花目视前方,喝了一大口酒,这才放心,也跟着喝了一口,只觉这葡萄酒透着一股清凉之意,酒味既厚且醇,十分好喝。

    如果面前没有这些死不瞑目的猪眼珠,黄蓉倒也能称赞一句,这葡萄酒酿得很好啊,但是有这些猪眼珠在,这葡萄酒再好喝,她也没有心情去品味了。

    那中年男子放下酒杯,笑了笑,说道:“这一杯酒已经喝完了,诸位如果饿了,现在就可以动筷了。”话音刚落,就见几人摔倒在地,大声惨叫,声音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凄厉,片刻间就没了声音。

    黄蓉悄悄向地下望了一眼,只见地上流着几滩黄水,黄水上落着几件衣服,几张面具,几样暗器,还有一些私人物品,但是最该存在的东西,也就是那几个人的身体或者尸体,竟然都消失不见了。

    黄蓉登时脸色煞白,心想:“这人使的是什么毒药,竟然这么厉害,不知不觉间,就让人中了毒。若非王大哥发现酒中藏着解药,我现在岂不要和他们一样,糊里糊涂地就变成一滩黄水了?”

    王怜花如今视力极好,看得十分清楚,那几个人其实不是一下子就变成黄水消失的。

    大伙儿在落座以后,都在不知不觉间中了一种迷药。这种迷药本就气味极淡,几乎闻不出来,而且桌上摆着数十盘猪眼珠,可以说是每个人面前,都放着这样一盘猪眼珠,这些猪眼珠上面裹着厚厚的佐料,味道十分浓重,将迷药的气味掩盖了,所以谁也没有察觉这件事。

    而这些葡萄酒中,则放着这种迷药的解药。

    幸而这些解药并非无色无味,那些僧人将解药放进葡萄酒中,葡萄酒艳丽的颜色完全掩盖了解药的颜色,葡萄酒的味道却只是几乎掩盖了解药的味道,而且葡萄酒自己的味道,也因为这解药的味道,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因此适才王怜花端起酒杯,轻轻一嗅,就察觉到这杯葡萄酒里有东西,再仔细一嗅,就分辨出来几种药材,是常用来化解很多种迷药的药材,断定他们喝下这杯葡萄酒有益无害,所以用他在《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里新学到的传音之法,提醒贾珂和黄蓉喝一口葡萄酒。

    那中年瞎子显然是算好了时候,知道迷药药效该发作了,才过来请大家喝酒的。

    那几个没喝葡萄酒的人,在大家放下酒杯以后,体内迷药药效发作,四肢无力,头重脚轻,再也无力支撑,从椅子上掉了下去,落到地上。

    他们的脑袋一碰到地砖,那些地砖就在霎时之间出现一道裂缝,地砖分成两半,各自向旁退去,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每个洞口之中,都有一只手伸了出来,将一枚黄色药丸,送进了旁边的人的嘴里,随即缩进洞口,地砖跟着变回从前的模样。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其实在一瞬之间便即完成。这些手的主人显然训练有素,出手快如闪电,加上地上光线昏暗,除了王怜花之外,可能再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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