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一愣神间, 就见王怜花脸色阴沉地道:“我先前就觉得奇怪,你明明自小就从荣国府搬出去了,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玩法, 竟把我也比了下去。你上辈子是西门庆, 难怪你会知道这么多玩法。你定要等到十八岁以后, 才肯跟我共赴巫山,是因为你上辈子玩得太过, 死在了女人身上,所以这辈子知道修身养性……”
贾珂忍无可忍, 打断王怜花的话,道:“呸呸呸!老子上辈子死的时候, 十四岁的生日都还没到呢!和西门庆有什么关系!”
王怜花愣了一愣, 脸上露出无辜的神色,说道:“这也不能怪我啊!你前脚跟我说你还有上辈子的记忆, 后脚就跟我说起《金瓶梅》,任谁都会以为, 你是想跟我说,你是西门庆。你好端端的,干吗问我记不记得《金瓶梅》里的人物?”然后亲了亲贾珂的头顶, 问道:“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贾珂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那天我出去买点东西,在街上走着走着,就突然死了, 就跟被人在千里之外诅咒了似的。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一头雾水。”
王怜花心底里一片柔软,又在贾珂的头顶上亲了几下,就听到贾珂说:“怜花, 我跟你提起《金瓶梅》,是因为……是因为我上辈子的时候,就曾经见过你,在书里见过你。”
王怜花愣了一下,看向贾珂,说道:“你的意思是说……”
贾珂终于将这个深藏在心底十六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心中登时无比轻松,整个人便如获得新生一般,笑道:“是啊,我的意思是说……”
王怜花干巴巴地道:“我上辈子才是西门庆?”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不是,你不是西门庆。虽然你和西门庆有些地方确实挺像的,但你不是西门庆。”顿了一顿,继续道:“嗯,现在这个世界,其实是我上辈子看过的好多本书融合在一起的世界,便如一家书店里卖的那些不同的人写的书的融合在了一起一般。
虽然这些书的内容,可能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是它们就是融合在了一起。你就是我上辈子看过的一本书里的人物,小鱼儿是我上辈子看过的另一本书里的人物,蓉儿也是一本书里的人物,但是不和你在一本书里,也不和小鱼儿在一本书里。
还有贾府,他们也是我上辈子看过的一本书里的人物,那本书里有神仙和地府,有爱管闲事的仙人和会诅咒人的神婆,但是里面的人不会武功,主角就是我弟弟贾宝玉。”
这件事听上去虽然十分离奇荒诞,但王怜花一来对贾珂十分信任,二来连死而复生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相信,三来曾和贾珂玩过穿越的游戏,知道穿越是什么意思,倒不会像寻常人那么惊奇。适才他见贾珂把上辈子和《金瓶梅》放在一起说,就以为贾珂上辈子是《金瓶梅》的主角西门庆,这时自然也一下就相信了贾珂的话。
倘若贾珂一上来就跟王怜花说,他是一本书里的人物,而且贾珂上辈子看过这本书,王怜花定会心乱如麻,说不定还会怀疑人生。
但是贾珂先跟王怜花提到了《金瓶梅》,好巧不巧,王怜花还先后以为贾珂和他自己上辈子是西门庆。与贾珂或者他上辈子是因为贪淫乐色而油枯灯灭、髓竭人亡的西门庆相比,他是个书中的人物,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怜花沉默半晌,才道:“朱七七和我在一本书里,是不是?”
贾珂听王怜花突然提起朱七七,惊奇之余,醋意大生,问道:“你怎么会想起她来?你不会对她……”
王怜花伸手去敲贾珂的脑袋,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怎么会想起她来?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还不知道我怎么会想起她来吗?咱俩成亲那天,我和朱七七第一次见面,不过跟她说了几句话,你就喝了一肚子的醋,酸的去咬陆小凤的爪子。我不过逗了逗你,你就气得要跟我和离,要我去追朱七七。
后来咱们去朱家探病,你那么积极地帮朱七七出谋划策,恨不得直接上了她的身,帮她把沈浪追到手。我那时就奇怪的要命,还问你为什么对朱七七那么好,你忘啦?
虽然当时你跟我说了几个理由,把这件事搪塞了过去,但我还是觉得你对她实在太在意了。敢情你一直在吃书里的那个我的醋啊?你说你编了很多故事来欺骗我,你那天跟我说的那几个理由,也在这些用来欺骗我的故事中了?”
贾珂听到王怜花提起这件事,心里可委屈了,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其实我对帮朱七七追到沈浪这件事那么上心,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在吃她的醋。
书里你对她一见钟情,她还没看到你的脸,你就在她后颈上亲了两口,把她带回家去,帮她骗你妈妈,还要她试试你的销魂手段,听她说你不如沈浪,明知她已经知道你妈妈在做绑架江湖人士的勾当了,还是把她放走了,打算在她面前,堂堂正正地打败沈浪,好赢得她的芳心。
但你始终没有成功,你就打算对她用强,只是每次都没成功,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后来她为了气沈浪,还和你订婚了。我每次见到她,都会想起这些事来,每次见到你和她站在一起,就会担心你突然移情别恋,追她去了。”
贾珂顿了一顿,才道:“我在别人面前,从来很有信心,唯独在她面前,每次都信心全无,害怕的要命。”
虽然这些事情都是书里的王怜花做的,和王怜花没有丝毫关系,但王怜花见贾珂闷闷不乐,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看上去十分可怜,还是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心虚,仿佛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是他对不起贾珂一般。
待得听到贾珂最后这句话,王怜花更是心疼的不能自已,愧疚的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给贾珂看看,他的心上到底写着谁的名字。
他紧紧搂住贾珂的头颈,忽然解开贾珂的衣服,露出贾珂心口上那道疤痕,手指在那道疤痕上轻轻抚摸,轻声道:“这个牙齿印儿,是我留在你心上的。我六岁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书里的我到底做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这个我,可只咬过你一个人。”
贾珂仰起头来,去亲吻王怜花的锁骨,王怜花低下头去,用力地吻住贾珂的嘴唇。
过了一会儿,贾珂松开王怜花的嘴唇,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知道啊。从前我总是忍不住把书里的你做过的事情,安在你的身上,所以总是担心你会移情别的姑娘,担心你会渐渐觉得我没什么好的,觉得我总是管着你,在你身边碍手碍脚,惹你心烦,觉得别人都比我好,就不要我了。
你知道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但我从前一直觉得,我能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的,经过这次,我才发现,是我高估自己了。倘若我没有看过那本书,不知道你本来喜欢女人,就不会整日患得患失,那天你妈把你从家里带走,说不定我立刻就能察觉到不对了。
先前我不是跟你说,往后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咱俩再也不玩你骗我猜的游戏了吗?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书里的王怜花,和我的王怜花分得清清楚楚,再也不要把书里的王怜花做过的事情,安在我的王怜花的身上了。”
王怜花先觉生气,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贾珂本该清清楚楚,怎么会把自己和书里的人混在一起。
听着听着,便觉自己若是贾珂,知道贾珂本来天生喜欢女人,本来会爱上某个女人,只怕也会和贾珂一样,整日患得患失,生怕贾珂突然跟自己说,他已经另有所爱,要和自己分手。
思念及此,心中再也气不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望着贾珂的眼睛,轻声道:“你干吗不早点告诉我?”
贾珂咬住下唇,说道:“我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这个秘密一直藏在我的心里,咱俩刚认识的时候,我不会告诉你,咱俩熟了以后,我不敢告诉你,咱俩在一起以后,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就一直拖着,拖到了现在。”
王怜花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怎么告诉我?”顿了一顿,又道:“那你现在怎么突然想到告诉我这件事了?”
贾珂松开嘴唇,下唇上印着深深的牙齿印,说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跟你吞吞吐吐地说话,是什么时候?我看到你露出那样的表情,就忍不住想要告诉你,其实我早就和你一样,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王怜花一怔,他都觉得自己那点心思,实在太过恶毒,连忙隐藏起来,不敢让贾珂看见,没想到贾珂竟然看穿了他的心思,还体谅起他来了。
贾珂道:“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两个姨妈,姑姑叔伯,还有我的几个表兄弟,表姐妹,堂兄弟,堂姐妹,都在另一个世界,只有我自己来了这里。
我从前一直觉得,这些事情,我不告诉你,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刚刚看到你的表情,我就觉得,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立刻告诉你。何况,我也没法再像从前那样,明明知道好多事情,却因为没法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所以只能跟你编故事了。”说着感到嘴唇一热,王怜花将手指放到他的下唇上,轻抚上面的牙齿印儿。
贾珂不禁一笑,说道:“现在我终于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了,才知道在你面前没有任何秘密的感觉到底有多好,我真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怜花,你生我的气吗?”
王怜花本来微笑着看着他,一听此言,板起脸来,凶霸霸地道:“当然生你的气了!你瞒了我这么久,我若是不生你的气,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说话之时,手指还在轻抚贾珂的嘴唇,动作温柔极了。
贾珂又是一笑,将王怜花搂得更紧,笑道:“那可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做,才能讨得你的原谅?”
王怜花“哼”了一声,说道:“你惹我生气,还向我求教,问我如何能不生你的气,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美死你!”咬了一口贾珂的鼻子,问道:“贾珂,你再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了?”
贾珂正色道:“除了和这个秘密有关的事情以外,我再没有别的事情瞒着你了。”顿了一顿,说道:“比如白飞飞。她和你在一本书里,和这个世界一样,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母亲将她生下来以后,一直告诉她,要找柴玉关还有你们母子报仇。你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是在洛阳的拍卖会上。她扮成孤女白飞飞,落入人贩子的手中。
那个人贩子将她带去拍卖会,她知道你风流好色,心想你见她如此貌美,定会将她买下来。你果然出了高价想要买下她,但是朱七七出的价格更高,你没跟朱七七争,白飞飞就成了朱七七的人。
当时我跟你推断白飞飞是冲你来的,最初不是跟你说,我怀疑她是你妈派来的吗?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然后听到你跟我说,你还以为这些年来,你妈早就认定你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了,没想到她安排了一出美人计,用的居然还是美女,才想到了白飞飞这个在书里和你有仇的美女。所以要你扮成王姑娘,好让我看看,秦南琴是否就是白飞飞。
前面这些事情,我都没有骗你,但是后面我跟你说,我当年去西泥国,在路上听说了幽灵门的故事,还有在兰州遇到一个老妪向我道谢,这两件事,都是我为了将白飞飞的身世告诉你,编出来的故事。”
王怜花本以为贾珂只是在男女之事上骗了他,听到这样一个具体的例子,方才清楚地意识到,贾珂到底是怎么骗他的。想到平日里自己像个白痴似的,被贾珂哄得团团转,这叫他如何不怒?
当下在贾珂肩上一推,站起身来,冷笑道:“贾珂,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一个自以为是的白痴,还是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贾珂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怎么会呢,你是我唯一爱的人啊。”
王怜花仰天大笑,说道:“贾珂啊贾珂,原来你就是这么爱我的!”随即冷下脸来,看向贾珂,说道:“你从前就答应过我,你永远不会骗我的。原来你这句话,本身就是一句谎言。你到底编了多少故事来骗我?该不会我回忆过去,所有事情都是假的?”
贾珂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按住王怜花的肩膀。
王怜花气恼之极,想要挣脱,一瞥眼间,瞧见贾珂胸口上那道牙齿印儿,突然间心底生出一股柔情,叹了口气,没有用力,任由贾珂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两侧。
贾珂见王怜花这副冷淡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眼圈一红,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我应该在三年前就告诉你的,拖到现在才告诉你,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不是觉得编故事骗你很好玩,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因为这个秘密,我在这个世界里,就好像一个怪物一样,没有人是我的同类,我不知道……也一直无法想象,你知道这个秘密以后,会怎么看待我。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我有问题,甚至觉得我有些可怕。
我不知道你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是什么反应,所以我完全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你。后来因为答应过你,我绝不会骗你,我知道你若是知道我这个秘密了,也就知道我骗过你好多次了,你可能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我知道你的信任有多么宝贵,我也无法想象,你再也不愿相信我以后,我的生活会有多么痛苦,所以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你了。这都是我不好,我只去想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受到影响,从来没有想过,你若是知道这些事情,会有多么难过。
怜花,我不求你能够立刻原谅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要我补救多久都没有关系。从今而后,我真的再也不会骗你了。”
王怜花一言不发地听他说话,忽然道:“你的眼睛这么亮,怎么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贾珂眼中微有泪水,望出来有些模糊,嘴角却露出微笑,说道:“我做错了事,在向你道歉,怎么能哭?”
王怜花忽然伸手搂住贾珂的脖颈,扑进他的怀里,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你若是诚心道歉,就快掉下几滴泪来。不然只有我一个掉眼泪,岂不是很没面子?”话未说完,贾珂就感到脖颈一热,几滴温热的水珠,顺着脖颈,流进了衣领里。
贾珂紧紧搂住王怜花,侧头亲吻他的头发,轻声道:“怜花,怜花……”连着念了七八下王怜花的名字,才听到王怜花恶狠狠地道:“干吗?”
贾珂不禁一笑,问道:“你原谅我了吗?”
王怜花恶狠狠地道:“不原谅!我恨死你了!”侧过头去,看向贾珂,“贾珂,我怎么会觉得你很奇怪,你有问题,我怎么会觉得你可怕?你跟我说了,我只会加倍爱你,再也不会让你觉得,你在这世上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贾珂心中好生感动,柔声道:“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王怜花“嗯”了一声,将脸埋在贾珂的肩头,过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是相信你的。”
贾珂心中又欢喜,又酸涩,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没入王怜花的长发之中。
他紧紧地咬住嘴唇,然后道:“谢谢。”
王怜花“哼”了一声,说道:“干吗这么客气?”然后继续将脸埋在贾珂的肩头,又过一会儿,忽然道:“‘老子管他干嘛,老子最喜欢的才不是他呢,回头老子就去恶人谷去。’当时我问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你是瞎说的,现在你总该跟我说实话了。你说的最喜欢的人,指的不会是江小鱼?”
贾珂没想到王怜花还记得这件事,简直恨不得把当时那个气急之下,乱说话的自己给掐死。
他干笑两声,不敢去看王怜花,说道:“是……是他。”
王怜花直起身来,看向贾珂,微笑道:“你上辈子很喜欢他?”
贾珂干笑道:“他……他挺有意思的。但我最喜欢的人,可不是他,不然也不会猜到你来找我了,就那么激动。我那只是一时气话,我说完那句话,不就改道洛阳,去找你了吗?”
王怜花“哼”了一声,随即微笑道:“他挺有意思的?咱俩刚认识那会儿,你说我‘日后会喜欢上那样神经质、天天惹麻烦的女人’,你指的就是朱七七。然后我问你,你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你说‘有趣的’。我当时以为你说的是我,因为咱俩第一次见面,你就说我是一个有趣的人。现在看来,你说的这个有趣的人,指的也是江小鱼了。”
贾珂见王怜花将这样一件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十分感动,咬了王怜花一口,说道:“怎么会是小鱼儿。我看书的时候,确实觉得小鱼儿挺有意思的,但也仅限于此。我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没有亲眼见过,没有打过交道的人的。”
王怜花脸上露出怀疑之色,问道:“真的?”
贾珂道:“当然了!”然后亲了王怜花一口,柔声道:“我看书的时候,也觉得你很有趣,很可爱,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情人太多了。后来你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觉得你样样都好。
就算咱俩小时候不认识,你和小鱼儿同时出现在我面前,而且我和小鱼儿不是兄弟,我也只会追你。你在梦里遇到的一个王怜花,不就是这样吗?你吃醋归吃醋,但是不许怀疑我对你的爱,在我心里,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法和你相比。”
王怜花忍不住一笑,搂住贾珂的脖颈,亲了一会儿,然后道:“我看附近这些大树都很粗,说不定能找到一个很大的树洞。”
贾珂笑道:“你找树洞干什么啊?”
王怜花笑道:“还能是干什么?当然是干……”后面的“你”字还未出口,忽听得马蹄声自西而来,听着至少有数百人。
王怜花大喜,向西方望了一眼,说道:“他们总算找到这里了,真是不容易!”然后看向贾珂,笑道:“贾珂,咱们也可以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商量一下,接下来是要干什么了。”他故意将“干”这个字说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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