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嘿嘿一笑, 右手沉入水中,双臂环抱,搂住了王怜花的腰, 将下颏搭在王怜花的肩头,说道:“那就不画了。”
王怜花伸手搂住贾珂的后背,在他右颊上轻轻一吻,笑道:“又不是只能画这一次, 一会儿再画也不迟。”
贾珂轻轻地“嗯”了一声,闭上双眼, 只觉王怜花的手在他的背上来回移动,一会儿把玩他的头发, 一会儿捧了泉水,浇在他的背上, 心中满是温馨甜意。
王怜花玩着玩着, 见水面上漂来两三朵红色的小花, 他顺手捡起一朵红花, 放在贾珂的头发上。
贾珂侧过头去, 在王怜花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王怜花笑道:“这么喜欢这朵花吗?”
贾珂笑道:“怎么会,我只喜欢你这朵花。”
王怜花哈哈大笑,收手去捏贾珂的脸颊, 说道:“我名唤怜花, 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爱花之人, 你才是一朵娇滴滴的小花。”然后去拽贾珂的耳垂, 笑嘻嘻地道:“小贾花, 你长得真好看,把你的花瓣给我一片。”
贾珂侧头瞧向王怜花,脸上满是天真无邪, 问道:“你不是已经喝了一肚子我的花蜜了吗?还要我的花瓣做什么?难道花瓣比花蜜还要好吃吗?”
王怜花登时涨红了脸,说道:“谁说我喝了一肚子花蜜了!臭美死你,哪有这么多!”说到最后,脸上愈加红了,忍不住低下头去,在贾珂的肩头咬了一口。
贾珂哈哈大笑,说道:“真的没有吗?我可不信!还是让我来检查检查,你究竟有没有喝饱肚子!”
他本来双手环抱王怜花的腰,这时右手仍然环着王怜花的腰,左手去抓王怜花的脚腕,往回一拽,蜷起王怜花的双腿,然后双手用力,便将王怜花在水中翻了个个。
王怜花趴在贾珂的手臂上,他这一个翻身,激起的水花,泼喇喇地落在水面上、岩石上,溅的到处都是水珠。
几滴水珠溅在王怜花的脸上,他闭了闭眼,然后伸出左脚,向后去踹贾珂。泼喇一声,脚掌自潭中飞出,在月光下雪白晶莹,宛若一尾白鱼。
贾珂眼疾手快,抓住王怜花的左脚,放进水里,然后上前一步,自身后抱住王怜花。
王怜花反倒纳闷起来,扭头去看贾珂,但贾珂坐在他的正后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他实在看不见贾珂的脸,只好转回头,望着面前的岩石,问道:“贾珂,你不是要看……咳咳……你这是在做什么?”
贾珂却没急着回答,他先隔着王怜花的几缕头发,在王怜花的后颈上轻轻一吻,然后拨开王怜花这几缕头发,将嘴唇贴在王怜花的后颈上。
王怜花感到后颈一热,突然间心底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好像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给贾珂亲了一口似的。
他将双臂搭在岩石上,低下头来,后背弯曲,脸埋在双臂之上,彻底放松下来。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贾珂柔声道:“怜花,你总想在我面前表现得完美无缺,一个缺点也没有,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非常喜欢你那些缺点。
你那些缺点,在你的眼里,是你最不好的地方,你不想让我知道,但在我眼里,它们都是你非常可爱的地方。
我不喜欢完美无缺的人,因为我这人又任性,又自大,又疑心重,明明讨厌被人管束,却喜欢掌控别人,身上一大堆毛病,和完美无缺的人,根本合不来。”
王怜花忍不住笑道:“贾珂,你这是在自我检讨吗?”
贾珂“嗯”了一声,笑道:“算是。怜花,我自小交游广阔,什么性格的人都见过。
谢麟、陆小凤、楚留香和司空摘星这样我从小认识,知根知底的好朋友也好,之春这样我看着长大的亲妹妹也好,无眉这样在我小时候就跟着我的下属也好,小鱼儿这样的孪生兄弟也好,或是珠哥这样一起长大的兄弟也好,在他们面前,我从未真正放松过。
我不敢也不会让他们看见真正的我,我就像一只变色龙一样,天生就有一种能力,和一个人说过几句话,就知道该用什么形象和他来往,然后我就会用这个形象和他来往。
但是你不一样,在你面前,我是完全放松的,我可以把自己完全敞开,让你看见我所有的秘密,了解我所有的想法,看清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还记得咱俩在大理那会儿,你知道我是怎么算计‘四大恶人’以后,对我有些害怕,我就很生你的气这件事?”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记得了,那时你还松开了我的手。”
贾珂笑道:“其实我很理解你为什么会害怕。我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在大理的所作所为,是绝不会告诉我那些好朋友,好兄弟的,因为他们知道以后,一定也会觉得我很可怕。
可是我又忍不住生你的气,因为在我心里,你是不一样的。明明你的每一处,都和我如此契合,明明你知道我喜欢你,绝对不会伤害你,你却还是害怕我,我就忍不住生你的气,不仅生气,还很失望。“
王怜花听到这里,忍不住转过身去,想要抱住贾珂。
但是贾珂抱他抱得实在太紧,他挣脱不开,只好道:“贾珂,你放开我,我要抱你!”
贾珂不禁一笑,说道:“再给我点儿时间,等我说完这些话,就放开你。”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你说话就说话,干吗非要从后面抱着我才说得出来啊?”
贾珂又是一笑,顿了一顿,说道:“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我总有些不好意思。”
王怜花不由一笑,说道:“好,好。你说就是,我不看你了。”
贾珂笑了笑,在王怜花的后颈上又是一吻,然后道:“其实,在咱俩分开的那九年里,我会一直等你,不是因为爱情。毕竟那时我对你的印象,只是六岁的你加上我的想象,实在太过虚无缥缈,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对一个幻影死心塌地的。”
王怜花愣了一下,心底不禁升起一股委屈。
那时的他在贾珂心里是一个幻影,但那时的贾珂在他的心里何尝不是一个幻影?
他就能爱贾珂这个幻影,爱得死心塌地,不惜与母亲作对啊!
王怜花忍不住问道:“那是因为什么?”顿了一顿,又道:“你若不是因为爱我,才一直等我,为什么咱俩重逢的那天,你就和我在一起了?”
贾珂见王怜花声音中透着一股闷闷不乐之意,又在王怜花的后颈上亲了两口,笑道:“因为我不想错过你。”
王怜花怔了一怔,只觉莫名其妙,说道:“你那时候不是不爱我么?干吗还要担心会不会错过我?”
贾珂笑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我能在你面前,完全放松的人啊。小时候就是这样了。我在你面前,是完全放松的,我对你完全信任,而且知道你对我也是这样,我做任何事情,都不用避开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害怕我,厌恶我、提防我,你若是遇到危险,我拼上性命也要去救你,因为我知道你也会这样。
你知道我小时候在荣国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知道我小时候对老太君、太太有多么恐惧,我不敢信任荣国府任何一个人,哪怕他们对我没有坏心,我也会担心他们无意中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引起对我不怀好意的人的注意。
和你相处的那一个月,是我在荣国府生活的那几年里,最幸福、最快活的一段时光,我头一回生出一种感觉,就是我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我可以信任你,可以依赖你,可以在你面前大哭,可以在你面前沮丧,也可以告诉你,我有多么害怕。
我离开兴州城的那天晚上,心里一点都没有能平安离开西泥国的把握,我当时就想,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做,只有这样,即使我死在了路上,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于是我连夜找了一座坟,将我偷来的那些武学典籍放了进去,然后写了一封信,托阿离交给你。我那时认识的人其实不少,但是那天晚上,我谁都没有想,就只想到了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我若是在路上死了,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会非常非常遗憾的人。
那些年里,我一直盼着你来找我,每年的第一天,我都会许愿,希望你今年会来找我,每年的最后一天,我都会非常的失望,但第二天又会继续许愿。
我也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也希望有人能走进我的心里,看见我所有没法拿到阳光下的东西,而且这人看完以后,还能爱我,疼我,理解我的难处,保护我的软弱。
除了你以外,我再没法让别人走进来,谁也不行。所以我一直等你,一直等你,直到你来找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还是当年那个王怜花,没有任何改变。你是我一直等待的那个王怜花,我当然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你走进我的心里,我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王怜花突然回过头来,满脸泪痕,眼睛红红的。他用缩骨法将身子一缩,在贾珂怀里转了半圈,然后放开筋骨,伸臂将贾珂紧紧抱住。
王怜花自小就不得父母喜爱,照顾他的那些仆人,本来见母亲对他态度冷漠,就不怎么把他放在心上,又见他到处惹是生非,不仅不听他们的话,还经常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因此没有一个人喜欢他。
他长大一点,就去外面玩。
同龄那些小孩,都还穿着开裆裤、在街上跑来跑去,脸上时不时就出现一条亮晶晶的鼻涕,在地上摔个跟头,就哇哇大哭,坐在地上,父母怎么哄都不起来。
他很不喜欢这些小孩,更嫉恨他们摔倒了,会有父母过来哄他们,于是找到机会,就跟他们讲可怕的鬼故事吓唬他们,然后将他们哇哇大哭的可笑模样画下来,贴在他们的背上,再叫其他小孩过来一起嘲笑他们,没过几天,他的恶名传将出去,再没同龄的小孩愿意和他玩了。
他找不到朋友,只好去找那些比他大了几岁的小孩一起玩。那些小孩早已听说他这个怪胎,加上其中两个小孩的弟弟,正是他那些大作的苦主,见他主动过来找他们玩,就故意整他。
他年纪太小,不是那些小孩的对手,被他们害得掉进河里,拖着一身水回了家。第二天他出门之前,先去母亲的药房里拿了一瓶赤蝎粉,然后去找那些小孩玩耍。
那些小孩见他昨天吃了大亏,今天还敢来找他们,心中都十分惊讶,于是决定今天再想个招来整他。他嘻嘻哈哈,只当什么也不知道,跟着那些小孩来到一片树林。
那些小孩带着他爬到树上,他知道他们是要把他一个人留在树枝上,好把他吓得哇哇大哭,于是趁他们不注意,将赤蝎粉洒在树干和树枝上。
后来果不出所料,那些小孩在树枝上坐了一会儿,就满脸坏笑地说在树上待着没劲,他们要回家了,然后不理睬他,都往树下爬去。
但是树干和树枝上都有赤蝎粉,他们的手掌一碰到赤蝎粉,就好像放在火上,一个个疼得哭爹喊娘,从树上掉了下去。
有两个小孩磕到了脑袋,直接昏死过去,没有昏死过去的小孩,躺在地上起不来,只好将双手凑到眼前,仔细一看,见手指和手心上都已起了一个个细泡,模样十分可怖,不禁哭得更加惨烈了。
树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个小孩。他们晚了一步,没等下去,朋友们就和饺子似的一个个掉到了地上。
他们瞧见朋友们的凄惨遭遇,知道这件事多半是他捣的鬼,便过来抓他。但他早就在衣服上洒了赤蝎粉,见他们的手伸到面前,也不惊慌,坐在树枝上,晃了两下脚丫,就感到肩头、后背、衣袖都是一紧,跟着衣服一松,耳边响起几声惨叫。
他站起身来,见那几个小孩都捂着手掌惨叫,身子抖得宛若寒风中的落叶,于是上去一脚一个,把他们踹了下去,然后从怀中取出手套,戴在手上,从树上爬了下去,也不理睬那些小孩,直接回家了。
那天晚上,那些小孩的父母都堵在他家门口,要他父母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躲在大门后面,听着那些小孩的父母嚷嚷,这才知道,原来那些小孩手上的细泡,没有一个医馆的大夫能治,那两个磕着脑袋的小孩,更是直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那些小孩的父母过来,一是向他父母讨要赤蝎粉的解药,二是要他父母为他做的这些事情负责,先把医药费付清了,再挨家挨户地磕头赔罪。
他没有父亲,只有母亲,这件事只能母亲出来应付。他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解决的,只记得母亲那时候的脸色,难看得有些可怕。
母亲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没带他出去磕头赔罪,而是用鞭子抽了他一顿,然后让他在院子里跪上一天,不准休息,更不准吃饭,还说自己罚他,不是因为他用毒药伤人,而是因为他偷拿了她的毒药。
他在院子里跪了一天,没有吃饭,受伤又不轻,第二天就生了一场大病,足足过了一个月,这场大病终于痊愈。
其实他那时候挺喜欢生病的,每次他生病了,母亲就会派人把柴玉关叫过来,如果柴玉关过来,母亲就会在柴玉关过来之前,坐在他的床边照顾他,只可惜柴玉关一次都没有来过。
他病好以后,又出去玩。
一个月不见,附近的小孩,一见到他,就跑的远远的,仿佛他是一个过来索命的恶鬼。
他记得有个十岁的小孩,生得高高壮壮,戴着一顶红帽子,他得将脸仰的高高的,才能看见他的脸。就是这样一个小孩,站在街上,和朋友说笑,见他捧着一个烤地瓜,从路边走了过来,立马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啊”的一声,一蹦三尺高,然后拔腿就跑。
他愣了一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努力仰起头来,看向红帽子的朋友们,嘴角边还粘着一点点地瓜。那些朋友们与他目光相遇,也都露出紧张的神色,向后退了几步,见他没有追过来,纷纷大叫着逃跑了。
他渐渐明白,没有人会喜欢他。
他的父母不喜欢他。
他家里的仆人不喜欢他。
他身边的小孩不喜欢他。
小孩的父母更不喜欢他。
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身上没有一点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
后来他们搬去了一个新地方,这里没有人认识他。
他渐渐学会伪装,装成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在这里很受欢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聪明伶俐,勤奋好学的孩子,只是有些早熟。
他再一次确定,没有人会喜欢真正的他。
可是他不像贾珂那样擅长伪装自己,在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他可以装出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但是每当遇到他在意的事情,他就会无法抑制地露出本性来。
他和贾珂认识以来,贾珂的每一件事,都会牵动他的心神,继而引出那个真正的他来。
其实他一直知道,贾珂看见的,始终是那个真正的、令人嫌恶的他,而不是那个虚假的、讨人喜欢的他。
但他总是担心,贾珂终有一日,会像其他人一样,对这个真正的他心生厌恶,因此每当他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他内心的惶恐便会难以抑制。
于是他向贾珂撒谎,希望将这个真正的他挡住,这样贾珂就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因为这个真正的他太过可恶,就不喜欢他了。
这时他听了贾珂这一番心里话,霎时间百感交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很开心,很开心,忍不住流下泪来。
贾珂瞧见王怜花脸上的泪珠,不禁一笑,说道:“怎么又哭了?你今天哭了好几回,明天眼睛一定肿得睁不开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虽泪流不止,却笑逐颜开,说道:“睁不开就睁不开,反正你在我身边呢,还能让我撞着东西吗?”
贾珂又是一笑,侧头在王怜花的耳朵上轻轻一吻,然后道:“怜花,早在你小时候,我就看见真正的你了。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假装自己多么完美,因为我自始至终,装进心里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真正的你,而不是那个虚构出来的你。无论那个虚构出来的你,是如何的完美无缺,我都不会让他走进我的心里。
每次你对我撒谎,试图掩饰你做过的事情,我总能看出你谎言中的破绽,也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你描述的那个人,和真正的你很不相符,我自然会疑心你说的是谎话。
怜花,咱们以后就坦坦诚诚地过日子,不要再玩那些你说我猜的游戏了,好不好?”
王怜花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又觉得这个姿势很不郑重,于是直起身来,凝目望向贾珂,再次点头,说道:“好!”
贾珂面露笑容,将额头抵在王怜花的额头上,先在王怜花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然后去吻王怜花脸颊上的泪珠,柔声道:“你现在还想不想哭了?”
王怜花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揉眼睛,但他手上沾满了温泉水,这时手指一碰到眼睛,霎时间温泉水流满左颊。
贾珂噗嗤一笑,抱着他游到岸边,伸手取来毛巾,给他擦净脸上的水。
王怜花将下颏抵在贾珂的肩头,怔怔地望着水面,说道:“贾珂,我刚刚可不是被你的话说哭的。”
贾珂轻抚他的后背,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听了我那一番话,知道你对我如此重要,感动得哭成了这样呢。”
王怜花“呸”了一声,笑道:“老子知道自己对你如此重要,只会得意洋洋地大笑三声,然后在你脸上一阵乱亲,再跟你说:‘小贾珂,老子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贾珂噗嗤一笑,用左颊去蹭王怜花的耳朵,问道:“吻呢?吻呢?你不是要在我脸上一阵乱亲吗?”
王怜花格格一笑,直起身来,搂住贾珂的头颈,在贾珂的脸上一阵乱亲,然后温柔地道:“小贾珂,老子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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