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王怜花侧头看向窗外, 夜色正浓,月光淡淡,墙角边两株白杨, 树叶繁茂, 树干笔直, 几道人影在树下闪动。他右手揉捏自己的膝盖,心中只想:“贾珂怎会与别人共乘一骑, 一定是那女人捏造谎言,诬陷于他, 他决不可能对我不起!”

    其实王怜花并不相信唐夫人的话, 但他一安慰完自己,脑海中就不自禁地现出贾珂和一个年轻公子共乘一骑的画面。这年轻公子的脸孔不断变换, 甚至连他小时候喝过醋的平一指的脸孔都出现了。他明知这是假的, 仍是妒火大炽,几欲炸裂了胸膛, 低声咒骂一句:“贾珂,你这个混蛋!”然后身子一缩,将半张脸沉入洗澡水中。

    一沉入水中,王怜花目光低垂, 望着水下的自己, 脑海中登时现出贾珂坐在浴桶里, 伸臂将他抱在怀里的画面, 心想:“假如贾珂在这里, 他会怎么做?”当即眯起眼睛,眼前的情景登时变得半昏半暗,似真似幻。

    王怜花心想:“他从后面将我抱在怀里,最先做的事情, 当然是要亲吻我的耳朵。”于是抬起右手,在耳后轻轻地点了两下,然后在耳廓和耳垂上各自轻抚两下。

    他感到湿漉漉的手指点在自己的耳朵上,幻想这是贾珂单薄而柔软的嘴唇在吮吸自己的耳朵,只觉全身轻轻战栗,一股热气自指尖直传而来,犹如闪电一般,登时将他的本能唤醒了。

    王怜花直起身来,低头望着水面,觉得有些丢脸。

    往现实里说,这不过是自己摸了几下自己的耳朵,往虚幻里说,这不过是贾珂在身后抱着自己,亲了几下自己的耳朵。你这不要脸的家伙,干吗要这么精神?难道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吗?

    王怜花安慰自己:“反正贾珂不在这里,只要他不知道这家伙这么不要脸,我就不算丢脸。”

    他选择性地忘记平日里,每当贾珂从身后将他抱住,亲吻他的耳朵,他立马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副激动模样的事实,只道自己平日里矜持得很,稳重得很。随即又想:“我不管它,就让它自己在这里丢人现眼!贾珂亲完我的耳朵,就会来亲我的脸颊,然后顺着脸颊,吻住我的嘴唇。”

    王怜花虽是这样想的,右手却没有如他所想,温温柔柔地轻抚脸颊,而是沉入水中,直接做起贾珂将他全身亲吻一遍以后,才会做的事情。

    这时他幻想贾珂就在他身后,将他紧紧抱住,整个人软洋洋地靠在桶壁上,热水轻轻晃动,灯光颤动不已,他在水中的倒影也不住晃动。

    只见他双目似闭非闭,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额头上流下几滴细细的汗珠,嘴唇轻轻颤动,喃喃地道:“贾珂……贾珂……再……你再……”看上去仿佛一个冰雕玉琢的小人,只要向他多呵一口气,他就要融化了。

    过了一会儿,王怜花睁开眼来,双目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然后叹了口气,恨恨地道:“贾珂,你这个小混蛋,怎么还不来找老子?”

    话音刚落,忽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王怜花真希望这脚步声是贾珂的,可惜不是。有人在这时候过来,王怜花只觉自己心里的秘密,给人看见了似的,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一拍水面,喝道:“外面是谁?”

    只听得一人“啊”的一声,吓一大跳,说道:“属……属下祖千秋,拜见公子。”声音中满是惊慌,显然是想不明白,明明叫他来的人是王怜花,怎的他奉命过来,王怜花反倒生起他的气了。

    王怜花这才想起刚刚自己要唐夫人叫祖千秋过来说话这件事,他低头看了一眼洗澡水,脸上满是嫌弃,然后道:“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我收拾好了,再叫你进来。”

    祖千秋听他声音甚是温和,登时松了口气,心想:“原来他刚刚不是在生我的气!甚好,甚好!”随即想起唐夫人脸上那一个巴掌印,自然而然地认定王怜花这是在生唐夫人的气。他笑道:“公子但请随意,属下便在外面候着,等公子收拾好了,叫属下一声便是。”

    王怜花站起身来,取来一块毛巾,擦净身上的水珠,然后走到客房角落的一张桌旁站定,桌上放着十一二个包裹,全是从王云梦的马车上拿下来的。

    王怜花将包裹一一拆开,终于找到一只檀木盒子,揭开盒盖,扑鼻便是一股极强烈的辛辣之气。盒中装着一团黄色药膏,正是王云梦惯用的专治金创外伤的灵药“华容凝肤胶”。

    王怜花挖了一块药膏,敷在左臂的三处箭伤之上,再用绷带缚住伤口,然后拿出几件衣衫,穿在身上。他走到镜子前面,整了整衣领,虽然长发披散,到处是水,连后背也被头发打湿,但脸蛋干净,衣衫整洁,总算恢复了昔日风流俊俏的模样。

    王怜花只觉身上骨头都轻了三斤,打了个呵欠,生出些许困倦之意,往房间中间的一张桌旁的椅子一坐,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然后道:“你进来。”

    祖千秋推开屋门,走进客房,躬身道:“属下拜见公子。”

    王怜花微笑道:“你刚刚已经拜见过一次了,倒也不用连着拜见两次。”随手一指边上的椅子,说道:“坐。我有些事要问你。”

    祖千秋依言坐下,心中颇为不安。

    适才唐夫人过去找他,他正和老头子等人喝酒聊天,商量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唐夫人一见到他,登时珠泪滚滚而下,他见唐夫人的左脸颊高高肿起,显然给人狠狠地打了一耳光,大吃一惊,忙问这是谁打的她。

    唐夫人却不直接回答,捂着脸颊,说道:“王公子要你过去,你快过去。若是你去得晚了,王公子迁怒于我,再打我一巴掌,那我可要恨死你了!”说完这话,转身便走。

    唐夫人身法太快,祖千秋没拦住她,直到现在,祖千秋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被王怜花打了一耳光。但是唐夫人这样一个娇怯怯的美人,王怜花都下得去手,何况他这样一个糟老头子了?祖千秋不免有些担心,王怜花现在甚是和颜悦色,再过一会儿,也会翻脸赏他一耳光。

    王怜花把玩茶杯,微微一笑,说道:“祖千秋,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来,是要问你什么事情?”

    祖千秋怔了一怔,没想到王怜花竟会这样问他。

    他适才已与老头子说好,虽然他们“黄河老祖”在江湖上的名气并不算大,黄伯流、公孙灰、唐夫人这些人,在江湖上的名气也不算大,但也不算无名小卒,王怜花回到中原,一查便知,他们这些人究竟隶属何门何派。若是现下向王怜花撒谎,日后王怜花和他们秋后算账,他们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他祖千秋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一个,那倒罢了,但是老头子有个娘胎中得了怪病的女儿老不死。不死姑娘整日价地躺在床上,也只剩一口气吊着命,若是和他们东奔西跑,四处逃窜,哪还有几天活头?所以他们必须向王怜花投诚。

    老头子最宝贝自己这个女儿,一听王怜花和自己秋后算账,可能会殃及女儿,对祖千秋这个提议自是大为赞同。黄伯流和公孙灰家大业大,也不敢得罪王怜花和他背后的贾珂,对祖千秋的话也深以为然。

    祖千秋既已拿定主意,这时听了王怜花的话,一怔之下,便即宁定,说道:“属下以为,公子是要问属下,为什么属下等人能及时追到这里来。”

    王怜花其实最想知道,贾珂和别人共乘一骑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不过祖千秋说的这件事,他也十分好奇,何况祖千秋主动向他提起这件事,显然是为了向他证明立场,倒不好先去问别的事情。当下哈哈一笑,说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说,我妈这些手下,究竟谁是奸细?”

    祖千秋万没料到王怜花竟会猜到王云梦身边出了奸细,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时再看王怜花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只觉自己的秘密,都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登时背上出了一阵冷汗,说道:“公子果然料事如神!不过……不过属下也不知奸细是谁,想是任教主的亲信。”

    王怜花大吃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的道 :“任教主?任我行?”一面说话,一面在心中急速思索,他与贾珂何时得罪任我行了,不然任我行这些手下,为什么半点儿也不在意他的死活?

    祖千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是这位任教主。”顿了一顿,说道:“公子,我们‘黄河老祖’虽隶属日月神教,但不过是两个江湖散人,在日月神教也没什么地位。先前神教长老聂云舒找到我们,说道任教主要请一个人去黑木崖做客,命我们一路西下,先在路上设下埋伏,待那人到了,就对那人下手。

    我们受神教管辖,自当听从教主的吩咐,虽不知这人是谁,要去哪里等他,仍是一口应下,次日便跟着聂长老远赴西北。直到三天前,我们来到这萤柳镇附近,聂长老方告诉我们,任教主要请的这位客人,就是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云梦仙子’。这次她扮成一个西域酒商,乘着两辆大车,从洛阳一路赶来。任教主要活的‘云梦仙子’,不要死的‘云梦仙子’,我们决不能伤她性命。”

    王怜花放下茶杯,问道:“怎么,聂云舒没有提到我吗?”

    祖千秋道:“聂长老第一次跟我们说这件事时,并没有提到公子。前天聂长老收到一封信,将信看了,便离开小镇,不知去往何处。待他回来,就跟我们说,计划有变,教主要我们杀死‘云梦仙子’,用她的颈上人头,找贾公子交换屠龙刀。还说公子你现在就在‘云梦仙子’的手中,我们须得先救你出来,再对‘云梦仙子’下手。”

    王怜花微笑道:“‘我们须得先救你出来’?好一个‘我们须得先救你出来’!”突然间脸一沉,冷森森地道:“既然你们须得先救我出来,那射向我的那些羽箭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是日月神教的人,他们就不是日月神教的人了?还是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编出来的那几句谎话?我妈拿我当挡箭牌不假,但是没有箭,哪来的挡箭牌?祖千秋,你还是跟我说实话的好!”

    祖千秋又惊又怕,生恐王怜花迁怒于他,也让他尝尝百箭穿心的滋味,颤声道:“公子,这……这我真不知道啊!其实……其实……不止是我,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他们何以这么做!那个发号施令,下令放箭的人,就是神教的聂长老……除了他以外,只怕再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了……可是……可是他已经毙于公子掌下了……所以……所以……”越说越害怕,数滴黄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流了下来。

    王怜花听他说得诚恳,心想:“看来他真不知道这件事,那是这个姓聂的有问题了?”略一沉吟,问道:“你适才跟我说,你们在三天以前,就已来到这萤柳镇。这三天以来,那聂云舒都做过什么事情,或是去过什么地方,你可清楚?”

    祖千秋见王怜花似乎不打算迁怒于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缓缓点头,说道:“据属下所知,前天聂……”

    他本想说长老,但话到嘴边,忽地想起自己已经立誓向王怜花效忠,从此以后,就不是日月神教的人了。眼下日月神教已经大大得罪了王怜花,自己在王怜花面前,恭恭敬敬地称呼聂云舒为聂长老,那不是找死吗?

    祖千秋连忙改口道:“聂云舒在这萤柳镇上用过午饭后,便独自一人,骑马走了,属下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直到昨天下午,他才回来,跟我们说了这件事,之后他似乎一直待在镇上,再没离开过。”

    王怜花若有所思地一笑,说道:“独自一人?哈,有趣!那他昨天回来以后,都去过什么地方?”

    祖千秋道:“他在镇子上转了几圈,然后给我们安排了任务,让我们什么时候守在什么地方,以便‘云梦仙子’的马车过来了,我们可以及时知道。

    对了,今天上午,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人,送来五六十把弓箭。他找了一些亲信,将这五六十把弓箭发给他们,这些弓箭今天晚上就派上了用场。可惜那伙人放下弓箭,便即离开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一伙人的来历,甚至连他们是不是神教的人,都无法确定。”

    王怜花越想越奇怪,祖千秋等人都是受日月神教管辖的江湖散人,任我行要他们绑架王云梦也好,杀害王云梦也好,他们决计不敢不遵从。

    假如这一伙人也是日月神教的人,他们何必向祖千秋等人隐瞒身份?

    假如这一伙人不是日月神教的人,而是聂云舒改变主意,决定杀害王云梦而不是绑架王云梦以后,现去附近找的卖家,他们不过是卖给聂云舒五六十把弓箭,又何必向祖千秋等人隐瞒身份?

    这一伙人来去如此匆匆,他们和聂云舒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祖千秋说道:“待一切安排就绪,他便一直在镇上散步,大概是想看看这计划哪有漏洞,以便及时查漏补缺!”

    王怜花点了点头,又道:“那贾珂的事呢?既然你们一直在赶路,他的事情,又是谁跟你们说的?”

    祖千秋笑道:“我们这么些天,一直在路上奔波,可谓是:‘两耳不闻江湖事,一心只吃马蹄沙’了!除了聂云舒,还有谁能告诉我们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都是昨天他回来以后,跟我们说的。他还跟我们说,任教主先前想要请‘云梦仙子’去黑木崖做客,为的就是她在衡山一役中得来的数千本武学秘笈。并且‘云梦仙子’是公子你的母亲,也就是贾公子的姻亲。

    贾公子是朝中第一大红人,手握重权,在闽、浙两地,当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咱们把‘云梦仙子’请去黑木崖上做客,贾公子看在公子你的面子上,一定会答应任教主几件事。”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说道:“他打的倒是如意算盘。只可惜现下贾珂已经和我妈撕破了脸,他再把我妈绑去黑木崖,也不可能打动贾珂了,所以就觉得屠龙刀更为可贵了吗?”

    祖千秋道:“公子猜的半点儿不错。他还跟我们说,江湖上都说‘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神教如今是江湖上第一大派,任教主是江湖上第一高手,所谓名刀配英雄,江湖上除了任教主以外,哪还有人配得上屠龙宝刀?所以这把屠龙刀,咱们一定要为任教主拿到。”

    王怜花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名刀配英雄!江湖上除了我和贾珂以外,哪还有人配得上屠龙宝刀?如今屠龙刀在贾珂手中,这本就是它最好的归宿。那些胆敢觊觎屠龙刀的人,哼,祖千秋,你帮我记下他们的名字,回头我挨个去找他们,问他们究竟服还是不服!”

    祖千秋心知他所谓的“问”,可不是斯斯文文地用嘴询问,而是用拳头打得他们不得不服,不过他又不觊觎这把屠龙刀,王怜花要怎么问,又与他何干?当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答应下来:“公子放心,属下的记性向来不错,定会将这些胆敢觊觎屠龙刀的人的名字一一记下。那第一个人,便是任教主了?”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就是他!你记下来罢!”话锋一转,问道:“我刚刚听唐琳琳说,贾珂离开洛阳以后,被人瞧见和一个年轻公子共乘一骑,这件事是真是假?”

    祖千秋心中一凛,暗道:“难道唐夫人就是跟他说了这件事,才被他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刮子?唉,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也瞒他不得,我还是跟他实话实说好了。”当下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倒是不假。”

    王怜花初见祖千秋点头,一颗心便凉了半截,待听到祖千秋说这件事不假,不由得又妒又恼,又不敢置信,笑道:“好,好,好!”拿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放下茶杯,看着祖千秋,笑道:“你当时又不在场,如何知道这件事不假?”

    祖千秋见王怜花手中的瓷杯,深深陷入桌面,只剩下一指宽的杯沿露在外面,但是瓷杯也好,桌面也好,竟然没有出现一道裂纹,便好像这只瓷杯,本就长在桌子里似的。

    王怜花这一手委实出神入化,匪夷所思,祖千秋望着这只茶杯,不自禁地双手暗出冷汗,心想:“倘若他这一掌是拍在我的脑袋上,那我的脑袋岂不是要整个陷进胃里了?”又见王怜花脸露笑容,笑容中却满是杀机,知道王怜花这是认为他在捏造事实,诋毁贾珂,忙道:“公子息怒,属下绝不敢在这件事上撒谎。这……这也是聂长老说的。

    他说那日贾公子离开洛阳,马背上本来只有他一个人,但是没过多久,马背上就有两个人了。所以好些人怀疑,公子你压根儿没被‘云梦仙子’绑架,那个和贾公子共乘一骑的年轻公子就是你。毕竟……毕竟那年轻公子的相貌,听说……听说也……挺俊美……的。”

    祖千秋每说一个字,王怜花的脸色就阴沉一分,目光中的怒火也增了一分,祖千秋越说越说不下去,声音几乎要在舌根上打结。突然之间,王怜花重重地哼了一声,祖千秋吓一大跳,只道王怜花要杀了自己,咚的一声,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王怜花却没理祖千秋,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眼望窗外的一勾明月,终于体会到从前贾珂知道他对李莫愁、小公子做出轻薄调戏的行为时的心情。他忽地抬起手,去摸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他的戒指已经给人拿走了。

    即使是现在,王怜花也没有怀疑,贾珂做了对他不起的事情,甚至没有怀疑,贾珂会像他一样,因为感到有趣,就去轻薄调戏别人。

    这倒不是因为他爱贾珂爱到失去理智,所以在这里自欺欺人,而是因为他和贾珂交往三年,贾珂行事多有分寸,他都看在眼里,得意在心里。这时他心中只想:“贾珂为什么要让大家认为,我其实和他在一起,没被我妈绑架?”这件事他说什么也想不明白,但又不能不去想。

    过了一会儿,王怜花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时不理此事,转过身来,看向祖千秋。这时祖千秋已经坐回椅子,与王怜花目光一触,忙不迭站起身来。

    王怜花道:“祖千秋,你跟我说实话,你知不知道,贾珂现在在哪里?”

    祖千秋道:“属下只听聂云舒说过,自从贾公子离开洛阳以后,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因为同一时间,有好多人瞧见了贾公子,或者说,瞧见了贾公子安排的替身。现下大家只知道他一直朝西北方向前行,想是来找公子的。”

    王怜花城府虽深,听了此言,也不禁满脸笑容,甚是得意,说道:“嘿,他当然要来找我!”

    他转头望向窗外,但见树影在地,随风晃动,心道:“这些日月神教的人有奸细为他们通风报信,自然知道我妈要走哪一条路,贾珂可不知道我妈要走哪一条路,他如何找得着我?”

    突然间想起自己本来的雄心壮志,暗道:“有了!我明日便启程去找柴玉关,然后在西域轰轰烈烈地做几件大事,等到西域人人都知道‘王怜花’这个名字了,何愁贾珂找不到我?”

    这一晚王怜花睡得甚是沉酣。

    他在睡梦之中,和贾珂共乘一匹骏马,清风拂面,花香浮动,贾珂将他抱在怀里,咬住他的耳朵,轻声道:“怜花,我这辈子都只和你一起骑马。”

    他回过头,凶霸霸地道:“那你若是说到却没做到,我该如何罚你?”

    贾珂轻轻一笑,说道:“那就罚我万箭穿心好了!我受罚的时候,你陪不陪我?”

    他又惊讶,又好笑,摇头道:“不陪!”话音刚落,便听到嗤嗤数道声响,万支羽箭一齐射来,尽数射在贾珂的身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贾珂睁大双目,随即身子一软,倒在他的怀里。鲜血从贾珂的头上、颈上、肩上、心上、腹上,手臂上喷涌而出,他从头到脚,浑身都是血,贾珂的血。他的心脏立时吓得停止跳动,可是手脚沉重得很,怎么也没法去保护贾珂,甚至连抱住贾珂也做不到。

    只见贾珂抬起头来,往日英俊的面庞,如今血肉模糊,看不出从前的模样来,然后对他淡淡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看上去格外狰狞,轻声道:“怜花,你陪不陪我?”

    王怜花蓦地里惊醒过来,见屋中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知道还是半夜。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一只搁浅的鱼,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知觉。然后翻过身,将脸埋在被子里,阵阵剧痛自心脏传来,只好一句句地安慰自己,贾珂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样说了不知多少句话,毕竟好多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身上十分疲累,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次日醒转,王怜花命属下取来解药,给王云梦等人喂下。

    王云梦本以为贾珂会对染香的话深信不疑,因为王怜花对他不起,不等王怜花回来,就与王怜花分手。她已打定主意,到时她先隐瞒这个消息,不让王怜花知道,王怜花才能专心致志地对付柴玉关。等王怜花擒获柴玉关,她再把这件事告诉王怜花。

    谁想贾珂不仅识破了染香的谎话,还给她虚构一堆罪名,败坏她的名声,最重要的是,贾珂还封了她的家产,抓了她的手下,偷走了她的屠龙刀。王云梦昨晚一夜没睡,越想这件事越生气,今天一早,眼角的皱纹都多了两条。

    这时看见王怜花,她一会儿想起贾珂的所作所为,忍不住迁怒于王怜花,一会儿想起昨日她眼见那些人搭弓射箭,就躲在王怜花的身后,让他为自己挡下那些近百支羽箭,不禁颇为歉疚。加之她的所作所为,昨日都被那些人揭穿了,她知道王怜花这时一定恨极了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和王怜花说什么。

    两人默默对坐了好一会儿,王怜花忽地叹了口气,问道:“我的戒指呢?”

    王云梦道:“在家呢。放心,我没贪了你的东西。”

    王怜花心想:“贾珂去过我家,不知他有没有看到我的戒指!”“嗯”了一声,又道:“秦南琴呢?”

    王云梦目光流转,微微一笑,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王怜花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知道她也看出自己已经对她心灰意懒,不愿在和她待在一起,便想用秦南琴甚至柴玉关的下落为筹码,威胁自己继续和她待在一起。

    他有些不耐烦了,冷笑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找她报仇了!我和她从前的仇怨不提,只她趁我中了你的算计,变成活死人,每天偷偷来我屋里,在我身上一顿狠掐,就足够我把她大卸八块了!”

    王云梦依仗“迷魂慑心摧梦大法”,在江湖上横行了数十年,还从没听说,有人中了这招,竟能不失神智,清楚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听到王怜花的话,她不由得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你昏迷之时,发生了什么事情?”顿了一顿,又觉有些不妥,于是秀眉微蹙,补充一句:“那丫头竟敢这样对你,我可真没想到!”

    王怜花懒得和她计较,冷冷地道:“你也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不仅她对我做了什么事情,我一清二楚,你在我家做了什么事情,嘿嘿,我也清楚得很啊!我只问你:秦南琴呢?”

    王云梦想起那日自己在杭州的所作所为,不由双颊滚烫,暗骂自己怎会这样不小心,若是自己做那几件事时,记得避开王怜花,今日哪还会陷入这等窘境?随即脸一沉,狠狠地瞪了王怜花一眼,冷冷地道:“你好大的胆子,怎敢这样对母亲说话?”

    王怜花却不为所动,淡淡地道:“你不肯说吗?”

    王云梦见他还是先前那副模样,不由得又惊又怒,气得脸都白了,冷冷地道:“你莫要忘了,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地抚养长大的,你怎敢这样待我?”

    王怜花双目凝视她的脸庞,忽地一笑,说道:“你不肯说,那就不说!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她,找不到他们。”站起身来,转身便去。

    王云梦没想到他走得这样干脆,呆了一呆,然后快步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就见街道上站满了人,王怜花走出客栈,径自上了马车。待马车的车帷落了下来,这一干人也各自上马,浩浩荡荡地向西行去。

    王云梦一眼便认出,这一百多人正是昨日埋伏他们的人。若不是他们来这里对付自己,自己对付柴玉关的计谋,何至于尽数落空?自己和贾珂这场不见血的对决,何至于一败涂地?

    王云梦心里恨极了贾珂,恨极了这些人,也恨极了王怜花,只可惜她中毒太久,还得再过半个时辰,武功才能恢复,没法现在就将这些人一个个宰了。她只能睁大眼睛,将这些人的面孔,逐一铭记于心,同时打定主意,早晚有一天,自己要给他们好看。

    一行人离开客店,祖千秋等人挂念解药,问道:“公子,咱们接下来要往哪走?”

    王怜花正在把玩怀里的胖丁布偶,他离开之前,自然将自己的东西都拿走了。这时听到祖千秋的话,问道:“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在哪里?这里的药铺实在太小,药材凑不齐全,要炼制解药,还需三味药材。”

    黄伯流道:“公子稍等,俺找人问上一问。”便挤出人群,抓了一个萤柳镇的百姓,问道:“老弟,离你们这里最近的镇子,应该怎么走?”

    那百姓知道他们都是武林人士,不敢得罪,一听此言,便给黄伯流细细描述了一番去临镇的途径。

    黄伯流听得有些发晕,叫他重复一遍,随即想起缺了三味药材一事,问道:“你说的这个镇子,和你们这个镇子相比,哪个镇子大,哪个镇子小啊?俺们在你们这里没买到想要的东西,在岩桥镇能买到吗?”

    那百姓笑道:“这岩桥镇在兰州境内,再往西走三十余里,还有一家快活林。这快活林占地极大,很有江南园林的风情,并且快活林中不仅有美味佳肴,还有十多个从江南来的绝色美女,每日都有很多客人慕名前来,把岩桥镇也带的热闹非凡。

    天南海北的客人和商人,在那里随处可见,自然比我们这小镇子大多了。平日里我们缺了什么东西,若是在家附近买不到,就会托人去岩桥镇买。那里东西可齐全了,天南地北的东西都有,只要你们买的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应该能在那里买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到老头子,老不死,这父女俩,都要感慨金庸真的太有想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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