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一出小酒店, 黄豆大的雨滴便劈头盖脸地猛洒下来。本来他在酒店里坐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此时走回雨中, 不过多时, 身上里里外外都已湿透。
他走进树林, 但见林中大雨如倾, 雨滴在树枝上汇聚成千百条小瀑布, 满地也是数不尽的溪流东西冲泻, 泥沙乱走,实在难以行走。
不过这也难不住王怜花。他提气上跃,轻轻地落在一根树枝上, 不等那树枝摇晃, 便向前一跃, 落在第二株树的枝干上。
这树林枝干繁茂,他在树枝上越跃越远,在半空中宛若御风而行,只可惜在大雨之中,树端枝梢上全是水流, 表面十分光滑, 因此他倒不敢像平日一般漫不经心,也算是一件憾事。
行了一会儿, 忽见远方天空电光连闪,宛若蛟龙行于黑沉沉的乌云之中,跟着半空中打了个霹雳。
王怜花忽地想起李白的一首诗来,索性改了几句,一面在树端枝梢飞行,一面唱道:“少年大王号怜花, 轻功天下称独步。雨池飞出北溟鱼,袖风杀尽中山兔。急风骤雨蔽天地,电光照人神鬼惊。须臾扫尽千株树,疑似林中龙蛇走。雷公电女问所何,岂知大王吞风吻雨只为见贾珂?”
王怜花一曲唱罢,忽见不远处有几株小树齐腰折断,断口处参差不齐,似是被疾行的马车撞断的。
王怜花瞧见这几株小树,自然而然地想起小公子和那年轻夫人乘坐的马车,一时好奇心起,向那几株小树飞去,须臾间便已赶到树旁。
他低头一看,但见一匹黄马倒在一株树旁,似乎是摔断了脖子,想来这匹黄马,就是先前那匹受惊之后,疾奔向树林的黄马,但他却没有看见车厢。
王怜花游目四顾,然后顺着马头所指的方向,向前跃了几株树,很快便在两株树之间,找到了车厢。
这两株树离得很近,车厢正好嵌在两株树之间,料来是那匹黄马在树林中疾奔之时,忽然撞在树上,摔断了脖子。除此以外,黄马身上的绳索断裂,以致黄马摔倒在地时,车厢却没有跟着黄马停下来,而是因为惯性向前冲去,最后撞在两株树之间,才终于停了下来。
王怜花一跃而下,在车厢前面站定。
但见这车厢东歪西斜,坑坑洼洼,黄豆大的雨滴打在这碎成一块块的漆黑木板之上,发出刷刷之声,数块木板在疾风骤雨中不住晃动,似乎很快便要散架。车厢在这倾盆的大雨中尤为安静,王怜花站在车前,隐隐约约听到一道微弱的呼吸声,自车中传来。
王怜花心知小公子中了自己的生死符,全身痛痒难当,即使有人点住她的昏睡穴,她也能活活痛醒过来,她的呼吸声,决计不会像车中这道呼吸声一般平稳,料来车中这人,定是那位天香国色的年轻夫人。却不知小公子究竟是逃跑了,还是已经死了?他一面寻思,一面跃上车厢。
这车厢本就被树木撞得几乎散架,王怜花轻功再高,毕竟体重在那里,这时他轻轻地落在车夫位上,车厢晃了一晃,便即四分五裂。随着“扑通”“扑咚”几声响,一块块漆黑的木板纷纷落在地上,溅起一道道水花,车厢只剩下四个歪歪斜斜的铁柱,各自位于车厢的四角。
王怜花不以为意,向车中看去。但见一个不着寸缕的女郎双眼紧闭,横卧于车中,双腿蜷缩起来,一张娇艳无伦的脸上满是亮晶晶的雨珠,纤细婀娜的身上也满是亮晶晶的雨珠,可真是美玉生晕不足比其容色,异花初胎不能比其明丽。正是先前那位年轻夫人。
王怜花哪想到车中竟是这样一副光景,不由一呆,忍不住多看了那年轻夫人几眼,随即惊觉不妥,忙转过头去,眼望旁边的一株小树,咳嗽一声,心想:“还好贾珂不在这里!”
然后转过头来,看向那年轻夫人,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地道:“你今天遇见了我,可真是你的运气,这世上的男人,除了我和贾珂以外,还有谁见到了你这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能心甘情愿地做柳下惠,不占你的便宜呢?”
王怜花说完这话,便坐进车中,扶着那年轻夫人的肩膀,让她坐起身来,靠在座椅上。
他一面脱下自己的外衫,一面寻思:“车中没有打斗的痕迹,看来小公子多半是在车厢卡在这两棵树之间以后,离开车厢,不知去了哪里。小公子此行是为了这女人来的,现在却扔下她不管,看来小公子中了我的生死符以后,浑身痛痒难当,力气所剩无几,没法带这女人一起离开。
她知道她便是回去求我,我也未必会饶过她的性命,又担心我会过来找她,索性抛下这女人,自己逃命去了。”
蓦地里电光几闪,轰隆隆几声巨响,几个霹雳自黑沉沉的云堆里打了下来,声音大得宛若这几个霹雳就落在耳边。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道清朗的声音道:“需要帮——怜花?”最后两个字简直是叫出来的。
王怜花回过头来,就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己身旁,车中坐着一个少年,掀开窗帘,望了过来。这少年宽袍缓带,容貌极为俊美,虽然脸上神色又惊愕,又愤怒,但这夸张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俊美。这不是贾珂又是谁?
早在贾珂待在仙客居之时,李淳就陪着金瑶公主先一步回到别庄。
皇帝虽然恼怒金瑶公主的擅作主张,但见她容颜消瘦,颇有憔悴之态,又见她跪在自己面前,眼泪不住地掉下来,心下倒也软了,便没舍得说她重话,只是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金瑶公主自然不会隐瞒,便将贾珂在绝情谷编的那一通谎话当作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帝。
皇帝知道这件事和柴玉关、西泥“一品堂”有关以后,自然而然地也认为,他们这么做,为的就是先对付中原武林,待中原武林落入他们手中以后,再利用武林来对付朝廷。
皇帝甚至比贾珂想得更为深远:柴玉关绑架这么多美貌少女,未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色|欲,他极有可能是想要将这些美貌少女培养为西施,貂蝉,然后把她们献给各国的君王和重臣,以枕头风的威力,来为自己谋利。
皇帝想到这里,不由得悚然惊惧,心想若非金瑶公主偷偷跑去杭州,她也不会被柴玉关的手下掳走;若非公主被柴玉关的手下掳走,自己也不会派贾珂去找她;若非贾珂去找公主,他怎会去绝情谷?他不去绝情谷,柴玉关和西泥国“一品堂”的阴谋,岂不就要得逞了?
到时柴玉关和西泥国“一品堂”的阴谋得逞,中原武林尽数落入西泥国手中。来日西泥国国王一声令下,西泥国的金戈铁马和中原武林的绝顶高手同时向朝廷开战,自己又如何去抵挡他们的前后夹击?
皇帝言念及此,只觉金瑶公主可真是自己的福星,大卫的功臣,再也生不出半点责怪的心思,当下和颜悦色地和她说了几句话,又赏赐了她不少东西,来给她压惊。
倒弄得金瑶公主和李淳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们本以为金瑶公主这次闯下大祸,定会受到皇帝责罚,金瑶公主过来的路上,一度战战兢兢地想要调头离开,鼓了好大勇气,才敢下车来见皇帝。
之后贾珂来到别庄,皇帝与他闲话几句,便问起绝情谷的事来。贾珂早有准备,当下将这几天的经历,掐头去尾地告诉皇帝。又道:“陛下,这次一共有少林派、峨眉派、崆峒派、嵩山派、华山派、泰山派……”
他将那些人的门派,一一说了一遍,继续道:“一共二十一个门派的人,被柴玉关派手下掳去绝情谷。这些人都是在江湖上声名远扬的人物,最恨别人折辱自己的颜面,柴玉关意欲以他们的至亲至爱之人,威胁他们舍弃大义,投降西泥国,更是犯了他们的忌讳。
当日恒山派定逸师太挑头要去西域手刃柴玉关报仇,其余人纷纷响应,料来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率领门下弟子,亲朋好友,去西域对付柴玉关了。唉,这柴玉关枉顾陛下昔日对他的器重,意欲勾结西泥国,对咱们卫国不利,实是狼心狗肺,胆大包天!这等祸害,在世上多活一日,都是百姓的不幸!”
虽然贾珂说的是柴玉关在世上多活一日,都是百姓的不幸,但是皇帝心里雪亮,柴玉关在这世上多活一日,受到威胁的不仅是卫国的百姓,更是他这个卫国的皇帝。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朕先前听公主说他的‘丰功伟绩’以后,便觉得不能再留下他性命了。但是不到三年,朝廷就再来一个围剿光明顶,朕只怕这样做,会太过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啊!
何况当年朕讨伐明教,是因为朕的女儿被明教的人残忍杀害了,可谓师出有名。如今金瑶平安归来,她一个姑娘家,还没有成亲,朕岂能把她被柴玉关的手下掳走这件事公之于众?朕真要发兵讨伐柴玉关,也是师出无名,怕是会让天下百姓,认为这件事都怪朕蛮不讲理啊!”说到最后,语气中颇有些无可奈何。
其实他就算不是皇帝,也是一个父亲。柴玉关的手下见他女儿生得貌美,就将女儿掳走,意欲让她做自己的禁脔,这世上哪有父亲可以忍受这件事?
倘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必有这么多顾虑,或许他也会响应定逸师太的号召,去西域找柴玉关拼命。可是他不仅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皇帝!柴玉关远在西域,行踪不明,要对付柴玉关,不知要花上多少人力物力,岂能容他任性?
贾珂鉴貌辨色,已知皇帝的心意,说道:“微臣以为,对付柴玉关,倒不必像当年对付明教一般,动用那么多人手。”
皇帝闻言又惊又喜,问道:“怎么说?”
贾珂道:“据微臣所知,柴玉关在中原的仇家实在太多,并且各个都想要他的命,自从被微臣揭穿身份,他为了活下去,便逃去西域,托庇于西方魔教的治下,才得以在西域逍遥快活。”
皇帝笑了笑,说道:“我倒忘了,当年是你把他从京城赶走的。你当年是他的克星,现在还是他的克星,有你在朕的身边,可实在是他的不幸。哈哈!”
贾珂连忙谦虚几句,心中却想:“你也知道多亏有我,你才没被柴玉关玩弄于鼓掌之中,那你怎么还能惦记我老婆呢?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咱俩虽然不是朋友,但我帮了你多少忙,你还要对我老婆出手,可太不是东西了!”
皇帝略一沉吟,问道:“贾珂,对于西方魔教,你了解多少?”
贾珂摇头道:“说来惭愧,微臣虽去过一趟西域,对西方魔教的了解,却实在少得可怜。不过微臣曾经和西方魔教的人打过一次交道。”便将自己在双岭镇上遇见的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的所作所为,大略告诉皇帝。
皇帝听说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早在数十年前,便来到中原做生意,他们在暗地里得到西方魔教的大力扶持,没过几年,便成为当地巨富,人人都不知道他们和西方魔教有关,只当他们是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不觉脸色微变,喃喃道:“他们要做生意,只管大大方方地来中原做生意就是!朕可从没禁止过胡商来中原经商,何以偷偷摸摸地行事?”
贾珂道:“微臣从前也想不明白,但是经过柴玉关这件事,心中倒是生出一个猜测来。”
皇帝眼中光芒一闪,点头道:“朕心中也生出了一个猜测,你且说你的猜测给朕听听,看看咱俩是不是想到一起了。”
贾珂应了一声:“是!”然后道:“微臣以为,这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只是西方魔教的一个缩影,谁也不知道西方魔教究竟派了多少个富八太爷,又派了多少个富八奶奶来到中原。这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平日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富商,谁也想不到,他二人居然会和西方魔教有关。
他二人是这样,其他人应该也是这样。下一个富八太爷,也许就是名下有几家规模宏大的酒楼的老板,是一个声名在外的江湖侠客,甚至是一个姿容秀丽的美女,一个才名远扬的书生。
西方魔教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将教众安插于中原的各个行业,也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进攻中原。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们想要的,究竟是称霸中原武林,还是把持中原朝政,柴玉关在绝情谷的所作所为,也许不止是他自己的谋划,还是整个西方魔教的谋划。”
其实贾珂这番话只是胡说八道,以期说服皇帝重视西方魔教,不仅派他去对付西方魔教,并且多给他一些特权罢了。
要贾珂说,也许西方魔教当年派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等人来中原之时,确实是有进攻中原这个打算,但是三年前中原被吴明搞的一团混乱,这本是西方魔教进攻中原的最好时机,西方魔教却没有半点动静。
可见要么西方魔教的教主早已改变这个进攻中原的主意;要么当时制定这个计划的人已经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三年前西方魔教中发生内乱,教主无暇顾及中原,但是这个可能性极小,否则江湖上不会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就凭柴玉关这个以寻欢玩乐为主业,整日介要手下给他进献美女的人,居然能在西方魔教中当上护教法王这件事,贾珂也不相信西方魔教中会有什么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之人。倒是西方魔教早已四分五裂,各自为主,并且魔教的高层之中,酒囊饭袋居多,有识之士居少,倒是很有可能。
就以明教为例,阳顶天在世之时,他一声令下,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散人,以及金、木、水、火、土五旗掌旗使,人人谨遵他的号令,因此当时明教高手如云,威名赫赫,力压武当,比肩少林,西域群豪无不臣服。在谢逊被成昆杀死妻儿,为了逼出成昆,在江湖上大开杀戒之前,从没听人说过,明教的高手之中,有什么作奸犯科的恶徒。
但是阳顶天一死,教中众人谁也不服谁,为了争教主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各奔东西,偌大的明教,自此风流云散,没人去想明教的未来会是如何,只在乎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随后杨逍开始奸|淫|妇女,韦一笑开始吸人鲜血,殷天正开始杀人谋财,没了阳顶天的约束,人人都开始随着性子作奸犯科,再不去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会让明教蒙羞。
依贾珂看来,柴玉关武功再高,也是一个在江湖上树敌无数,臭名昭著之辈,西方魔教敢收下柴玉关,甚至还让他在教中身居高职,可见西方魔教的教主,就和明教那些教众一般,从没考虑过西方魔教的长远发展。
这样一个目光短浅的教主,让他去利用数十年前派到中原的细作进攻中原,这不就和让柴玉关与西泥国“一品堂”结盟,双方借公孙止之手算计中原武林一样的强人所难吗?
皇帝当然不知道贾珂这番危言耸听,只是想要一个带薪的杀岳父旅行罢了,他只觉贾珂每一个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皇帝甚至想起了周芷若,他不知道周芷若和风灵霁的勾结,只觉周芷若容貌美丽,家世清白,又有功于朝廷,皇帝是很乐意让她做自己儿子的小老婆的,毕竟皇帝自己就很喜欢挑选民间的美貌女子为妃。
但若周芷若其实是西方魔教的人呢?
但若他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带在身边的柳氏,其实是西方魔教的人呢?
卧榻之侧,岂容怀有二心的人安眠?
皇帝想到这里,背上不禁生出一层寒意,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这西方魔教果然图谋不小,可惜朕在三年前,没有看清他们的野心,实在遗憾得很!”言下之意是说,倘若他在三年前就知道西方魔教的阴谋,那么当年大军远赴光明顶围剿明教之时,顺带围剿了西方魔教,现在他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贾珂笑道:“但是今时也有今时的好。柴玉关做事太过猖狂,一口气就得罪了这么多个门派,这些门派自发去西域对付柴玉关,虽然声势无法与三年前相比,但只要齐心出手,定能将西方魔教覆灭了。只是此事想要成功,眼下正有三道难题,亟待解决。”
皇帝忙道:“哪三道难题?”
贾珂道:“如今已有四十三人决定去西域手刃柴玉关,以这些人的地位和人脉,最后大概能组织五六百人一起去西域。但是江湖中人,本就是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不少人彼此之间互有龃龉,如何能让他们暂且放下恩怨,齐心出手,便是第一道难题。”
皇帝想起当年他与武林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协商围剿光明顶时的种种经历,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不容易。”
贾珂道:“将他们掳去绝情谷的人,是柴玉关,与西泥‘一品堂’合作,意欲以他们至亲至爱之人,威胁他们投效西泥国的人,也是柴玉关。他们这趟去西域,是为了手刃柴玉关,而不是为了对付西方魔教。如何让他们对付西方魔教,而不是仅仅对付一个柴玉关,便是第二道难题。”
皇帝心知贾珂说的不错,千里迢迢去西域对付一个占尽地利的柴玉关,已经不是易事,何况是对付一个在西域威名赫赫的西方魔教呢?皇帝言念及此,对贾珂先前的话,也生出几分不信来:“区区五六百人,真能覆灭一个财力雄厚,势力惊人,在中原一筹谋就是数十年的西方魔教吗?”
贾珂继续道:“这西方魔教和明教虽然同在西域,但是明教总坛位于昆仑山光明顶一事,可谓在江湖上人尽皆知。这西方魔教却不同,虽然人人都知道西方魔教的总坛名为‘大光明境’,但是‘大光明境’在哪里,应当怎么去‘大光明境’,除了西方魔教的教众以外,只怕没几个人知道。因此如何找到西方魔教的总坛,便是第三道难题。”
皇帝大为惊讶,只觉这件事委实匪夷所思,说道:“这西方魔教在西域已逾数百年,竟然没有外人知道它的总坛在哪里?这西方魔教还真是了得!”
贾珂道:“依微臣拙见,这西方魔教虽然了得,但没有教外之人知道应该如何去这‘大光明境’,也许只是讹传,不是实情。因为一来,西域和中原相距太远,他们那边知道的事情,传不到咱们这边来,这本实属正常;
二来,明教毕竟是日月神教的分支,不少教众自己或者祖上本就是中原人,明教虽在西域,但与中原来往密切,西方魔教却几乎不与中原来往。武林中人本就了解明教的人多,了解西方魔教的人少,故此知道光明顶在哪里的人多,知道‘大光明境’在哪里的人少,这也实属正常。”
皇帝对武林之事不甚了解,自然不知道西方魔教和明教,谁与中原武林来往的多,谁与中原武林来往的少。听到贾珂这话,皇帝一想不错,心下甚喜,说道:“朕记得欧阳克就是西域人氏,他叔父在江湖上似乎挺有名气,一会儿朕就把他叫来,问他知不知道西方魔教的事。”
按说皇帝日理万机,哪会劳神去记欧阳克这样一个赵王府供奉的小小门客的名字。奈何当年吴明用以挑拨卫国和大理国的关系的那张婚书,上面写的就是寿昌公主和欧阳克的名字,有这件事在,在这几年之内,皇帝想要忘记欧阳克的名字,恐怕也是很难了。
贾珂笑道:“欧阳克叔父是‘西毒’欧阳锋,武功极高,擅长用毒,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又是西域白驼山人,料来西方魔教和明教都曾拉拢过他,欧阳克既是欧阳锋的侄子,想来对西方魔教也会有几分了解。其实陛下身边人才济济,这三道难题,说起来很难,但也有破解之法。”
皇帝大悦,心想:“不怪朕如此宠信贾珂,若是旁人也和他一般,不论遇见什么难题,都能跟朕说有破解之法,然后把事情办得十分妥帖,朕也一样宠信他们啊!”当下面露微笑,说道:“破解之法?说来听听。”
贾珂道:“想要破解第一道难题,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选一个在武林之中颇有威信,又能代表陛下的人,去找那四十三人合作。
公主被柴玉关掳走这件事,当然不能公之于众,但是那四十三人,都知道柴玉关意欲与西泥‘一品堂’合作,对我卫国不利。陛下派人与他们联手去西域对付柴玉关,本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谓:‘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如今柴玉关和西泥国已先一步向我卫国出手,我卫国怎能忍气吞声,不予还手?想来他们也会十分乐意与陛下合作的。”
皇帝点了点头,暗自琢磨人选。
要说上上之选,当然是贾珂,毕竟贾珂早在五岁时便已名扬天下,后来大破吴明的阴谋,在江湖上威望极盛。也许有人会怀疑贾珂不是一个好人,但是绝没有人会怀疑贾珂的聪明才智。
何况贾珂将那四十三人自地牢中救了出来,于那四十三人有救命之恩,这次柴玉关和‘一品堂’的阴谋,也是贾珂揭穿的。皇帝将自己代入他们,略一想象,便觉那四十三人定已对贾珂心服口服,即使一个武功比贾珂高出十倍的人,也没法让那四十三人对自己像对贾珂一般心服口服了。
但是贾珂担任的闽浙节度使一职十分重要,哪能让贾珂说走就走?因此皇帝心中十分犹豫,一时之间,真恨不得贾珂其实是一条蚯蚓修炼成精。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贾珂劈成两半,一半留在杭州,继续担任节度使,一半去西域,帮他对付西方魔教,那该多好?
贾珂当然不知道皇帝正在可惜自己不是蚯蚓精,他只觉皇帝的目光突然间变得十分古怪,就好似一个正在减肥的胖子,看着面前的奶油蛋糕,心中“我只吃一口”和“再吃就前功尽弃了”来回交战似的,不禁大为奇怪,脖子也有点凉嗖嗖的。
贾珂快速地在心中回忆了一遍自己说的话,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面上泰然自若,其实满腹疑惑地继续道:“想要破解第二道难题,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说困难也很困难。陛下的人找到柴玉关以后,利用柴玉关找到‘大光明境’,然后混入西方魔教,便可伺机对西方魔教教主下手。
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能制住西方魔教的教主,何愁对付不了西方魔教?因此陛下派去的人,务须是一个智计多端,机变无双的绝顶高手,亦或他本人智计多端,机变无双,还有一个绝顶高手当他的帮手。
这样一来,他才有机会制住西方魔教的教主,而不是被教主反杀。至于如何利用那些武林中人帮忙对付西方魔教,这件事得走一步,看一步,微臣对西方魔教了解太少,此时也想不出具体的法子来。”
皇帝心想:“若论‘智计多端,机变无双’,朕认识的人中,无人能出贾珂之右。只是他的武功,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绝顶高手?看他年纪轻轻,想来应该算不上。不过他在江湖上的朋友可不少。
黄药师是他兄弟的未来岳父,洪七公是他的朋友,这两人都对卫国十分忠心,尤其黄药师被朕通缉多年,后来洗清罪名,也没对朕抱以怨言,实在难得。想来贾珂这次去对付西方魔教,他二人都会乐意助贾珂一臂之力。”
皇帝先前还在犹豫要不要派贾珂去对付西方魔教,这时却已决定派贾珂去。这也难怪,若是他身边还有第二个人能够胜任这样的差事,贾珂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身居要职了。
贾珂又道:“至于想要破解第三道难题,其实倒也简单。如今柴玉关在西域人称‘快活王’,他喜好美色,喜好美酒,更喜好赌博。本来再过半个月,柴玉关座下的色使就会到绝情谷,将公孙止抓来的美貌少女带走。利用色使找到柴玉关,本就是最简单的法子。
只可惜时至今日,柴玉关和公孙止做下的勾当,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除非色使是个傻瓜,专爱做自投罗网的事,否则他绝不会再去绝情谷的。”
皇帝心下遗憾,“嗯”了一声,问道:“那应当如何去找柴玉关?”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何必去找柴玉关?只要投其所好,柴玉关势必会自己找上门来。比如柴玉关恨微臣入骨,恨不得生食微臣的肉,生饮微臣的血,只是微臣这些年来一直待在中原,就算去了西域,也从没光明正大地露过面,柴玉关又碍于中原仇敌太多,不敢踏足中原半步。
这十三年匆匆即过,他始终没法来找微臣报仇,想来心中郁闷之极。要是他听说微臣也在西域,以他锱铢必较的性子,必定会来找微臣报仇。也不止微臣,只要是柴玉关的仇人,想来都能当这个引柴玉关上钩的饵。”
贾珂说的虽然简单,但西域又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城,想要让柴玉关知道他也在西域,自当好好谋划一番。
这件事皇帝当然清楚,不过他们现在对西域不甚了解,贾珂再聪明绝顶,要他这样闭门造车,也实在是强人所难。当下拍了拍贾珂的肩膀,微笑道:“贾珂,朕想派你去西域,帮朕除掉西方魔教,你可愿意?”
贾珂虽早预料到皇帝会把这件事交给他做,但是这时听到皇帝这句话,仍是心下一喜,当下恭恭敬敬地道:“微臣当然愿意。”然后向皇帝一笑,神色十分顽皮,说道:“一来,是为了皇上分忧,二来,柴玉关视微臣为死敌,微臣若能除掉他,往后睡觉也能安心了。”
皇帝大笑道:“好,好!你放心去西域给朕办事,你这闽浙节度使的职位,朕给你留着,等你从西域凯旋,朕重重有赏。”
贾珂笑道:“多谢皇上。其实赏赐不赏赐倒不重要,只要能为皇上分忧解劳,微臣就心满意足了。”
皇帝笑道:“朕知道你向来对朕忠心耿耿。”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一趟西域之旅,麻烦一定只多不少。人手也好,东西也好,不论你需要什么,尽管向朕开口。咱们能在卫国做好的事情,就绝不要拖到西域再做。”
贾珂略一沉吟,笑道:“微臣现下确实想到了两件事,想要请求陛下恩准。”
皇帝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事?”
贾珂道:“微臣这趟去西域,打算以自己为饵,引得柴玉关上钩。这样一来,我去西域的目的,绝不能是去对付柴玉关,以免柴玉关心生警惕,不敢来找我。所以我想请陛下批一个探亲假。”
皇帝奇道:“探亲假?你有亲人在西域吗?”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我和他虽不是血亲,但胜似血亲。”便将燕南天与江枫的故事向皇帝大略一说。又道:“皇上也知道我和小鱼儿长得一模一样,燕南天是江枫的好朋友,又是把小鱼儿带去恶人谷的人,说不定会知道我们的身世。所以我打听到燕南天身在西域以后,便与小鱼儿结伴去西域找他。这个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不会引人生疑?”
皇帝当然知道贾珂和小鱼儿容貌相像,便好似孪生兄弟。自打小鱼儿来到京城,关于小鱼儿和贾珂的身世的种种猜想,便一直甚嚣尘上,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贾珂十成十不是荣国府的人?
只不过贾珂实在太有出息,宁荣二府其他人实在太不争气,因此贾老太太宁可忍受种种流言蜚语,也一口咬定,贾珂就是她的亲孙子,贾政的亲儿子。
众人见贾老太太态度这般坚决,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去她面前说风凉话,否则她向贾珂或者王子腾告状,他们岂不是没好果子吃?于是长安城虽然人人皆知贾珂不该姓贾,却都说贾珂就是姓荣国公贾源的贾。
皇帝虽不怕贾珂和王子腾,但也不想和贾珂聊这种说不清楚的尴尬事,反正贾珂又不是他的儿子,他干吗要去关心贾珂的父母究竟是谁?
于是就当荣国府并不存在,点了点头,说道:“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本朝可没有请探亲假,一请就请这么久的先例。朕回头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名目,足以让你顺理成章地去西域。”又道:“第二件事呢?”
贾珂满脸迟疑,说道:“微臣斗胆,想求皇上赐微臣一道见微臣如见皇上的圣旨,和一道微臣可以先斩后奏的圣旨。微臣绝不是想要滥用职权,大耍威风,只是担心西方魔教中,会有咱们卫国的人。微臣不好对他动手,他却会对微臣动手,到时微臣没有死在西方魔教教主的手上,却死在这样一个‘自己人’的手上,以致对付西方魔教的计划全盘落空,那可真是太窝囊了!”
这两道圣旨,可不是轻易就能给的。皇帝虽不想给,但他也觉得贾珂说得有理,毕竟谁知道西方魔教究竟派了多少富八太爷和富八奶奶这样的细作来中原生活?虽然西域不是卫国的疆域,但与卫国相距甚近,谁知道西方魔教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帝沉吟许久,觉得贾珂并不是肆意乱来的人,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你若是滥用这两道圣旨,朕绝不轻饶!”
贾珂喜道:“多谢皇上!请皇上放心,微臣可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绝不会滥用这两道圣旨的。”
这时正是饭点,皇帝和贾珂商量完这件事后,便打算留贾珂在别庄吃饭,但是贾珂一心惦记王怜花,哪会乐意陪他一个老头子吃饭?当下随便编了个理由,向皇帝告辞,那年侍卫驾车送他回城。
马车驶入树林,贾珂觉得气闷,掀开窗帘,欣赏林中雨景。行了一会儿,他远远瞧见一辆车厢横在两颗树之间,车厢已经散架,似乎有人正坐在里面,不知是在做什么,于是命年侍卫停下马车。
贾珂停下马车,本来是想看看车中人是否需要帮忙,反正车子很大,他可以捎他们一程。岂知随着马车与那散架的车厢越来越近,他将车厢中的光景看得越来越清楚。只见一个女人一丝|不|挂地坐在车中,一个白衣男人坐在这女人面前,正在脱自己的衣服。
虽然贾珂从没有见过这身衣服,也没有看见那个白衣男人的脸,但他只看背影,便一眼认出来,这个似乎准备在散架的车厢之中,与那个身上不着寸缕的女人,行那苟且之事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王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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