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心想:“我因为这件事请小叔叔点住特穆尔姑娘的睡穴, 倘若这件事也传出去,那我更没脸见人了。”于是摇了摇头,说道:“小叔叔, 你的那张面具, 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他指的面具, 自然是贾珂假扮成田伯光四号时戴在脸上的面具。
贾珂噗嗤一笑, 说道:“当然。”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张面具, 递给张无忌。
张无忌接过面具, 戴在脸上,走到柜子前面,拉开柜门, 见赵敏斜倚柜中,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大有取笑之意。
张无忌脸上更红,心想:“我只和这位特穆尔姑娘见过一面,她多半已经将我忘了,如今她只听到我的声音,却没有看见我的脸, 自然不会认出我是张无忌来。只是刚刚小叔叔叫我无忌, 我也应了,须得另外想个姓出来, 不然日后再遇见这位特穆尔姑娘,当真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他想起刚刚自己揭下赵敏的面具的种种情景,心下羞愧得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唯独没想起赵敏是朝廷要犯,还和贾珂之间隔着两条人命, 如今赵敏落入贾珂手中,焉能轻易脱身?
张无忌放粗了嗓子,说道:“姓殷的和姑娘初次见面,本应以礼相待,但是无可奈何,只好得罪姑娘了!”
话一说完,张无忌就见赵敏笑弯了眼,嘴角也翘了起来,显然是赵敏听了他的话以后,不知想到什么,心中甚是好笑。至于赵敏究竟想到了什么,不用她说,张无忌也能猜到。
他不由一呆,心想:“原来她早就认出我是谁了!”一时羞的无地自容,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眼角间突然瞥见贾珂靠在墙上,一手握拳,抵在唇上,笑得浑身发抖,就好像一个被大风吹来吹去的纸人,显然是在嘲笑自己。
张无忌不禁又羞赧,又气恼,忿忿地看向贾珂。哪知他的目光刚落到贾珂脸上,贾珂竟立即站直身子,脸上笑容也如潮水一般退得干干净净,随手打了个呵欠,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说道:“夜已经深了,咱们走!”
张无忌见贾珂有意揭过话题,心下既觉好气,又觉感激,点了点头,笑道:“难怪我困倦得很,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其实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当下俯下身去,将赵敏抱了起来。贾珂走在前面,他抱着赵敏走在后面,两人出了宅子,就有一辆马车候在街上。
三人坐上马车,不过一会儿,马车已来到贾珂租的那处民宅之中。
贾珂低声道:“无忌,你先和我下车,等我把院子里的人调走,你再把她抱进书房去。”
张无忌点了点头,跟着贾珂跃下马车。
贾珂让车夫把马车赶去马厩,又向在院中站岗的几个官兵说道:“本官睡觉之时,一向不喜欢有人站在窗外,大伙儿去外面守着。”
这些官兵都是苏州本地的官兵,李湛要周知府派他们来贾珂这里,一来是为了保护贾珂的安全,二来李湛知道贾珂和平一指交情很好,对贾珂不是全然放心,有这些官兵守在这里,无论贾珂做了什么事情,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众官兵虽然身负监视贾珂之责,但是贾珂已经发话,他们自然不能违背命令,只得应了下来。
贾珂忽又想起一事,叫住一人,问道:“周知府那边怎么样了?”
原来贾珂见这些通过考验的田伯光、花无缺和云中鹤,加起来一共八人,若是都去一个地方,只怕时间会来不及,因此他挑了三个似乎别有用心之人——田伯光十一号,花无缺二号,和云中鹤七十七号,以及十有八|九是田伯光的田伯光九号来他这里,余下四人则交给了周知府。
那云中鹤七十七号被贾珂制住以后,立刻咬舌自尽,显然他既不是赵敏的人,也不是田伯光,而是其他势力派来的人。
田伯光十一号却似乎真是为了那十两银子来的。先前他潜入卧室,掀开纱帐,瞧见张无忌的脸以后,立刻离开宅子,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那名带他过来的官兵,一件多余的事情都不做。那官兵便装模作样地将这件事告诉同僚,然后带他回了客栈。
其实这两日来,这田伯光十一号的所作所为,并没什么奇怪之处,他住进客栈以后,也是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睡觉。不像花无缺二号一样,在夜深人静之时,从窗口飞出房间,倏地消失在夜色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又悄没声地回了房间。
贾珂觉得这人似乎别有用心,却是因为他系的那条腰带上的刺绣,与贾之春从前送给他的亲手做的荷包上的刺绣十分相似,并且腰带上绣的花卉,都是春天开放,与贾之春的名字相和。加之这人一脸大胡子,腰间别着一把刀,和田伯光的模样颇为相似,因此贾珂也有一分怀疑,这田伯光十一号才是真正的田伯光,他腰上这条腰带,是贾之春给自己做的,却被他偷走了。
不过贾之春的刺绣师父,是“针神”薛夫人的二女儿丁三夫人。这丁三夫人的刺绣是薛夫人亲手教导的,薛夫人一手绣活名满天下,名下的弟子也有百八十个,更不用提几个女儿和女儿收的徒弟了。
何况贾之春一向懒得刺绣,一年到头也绣不了几朵花,这人的腰带上绣了这么多朵花,可不像是贾之春的风格。再说贾之春正在京城,整日介都不好出门,这人一看就是个漂泊江湖的浪子,如何能与贾之春扯上关系?因此贾珂见这田伯光十一号没什么可疑之处,便放下了这件事。
那人道:“卑职之前收到消息,周大人那边抓到了一个敏敏特穆尔昔日的手下,至于还有没有抓到别人,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因此卑职也不清楚。大人,可需要卑职现在过去打听一番?”
贾珂摇头微笑,说道:“不必了,明天再说。本官也累了。”
那人道:“是,卑职告退。”便跟着众官兵一起离开院子。
贾珂向张无忌使了个眼色,张无忌走去马厩,将赵敏抱了下来。
贾珂站在门前等他,见他来了,便转身走去书房,张无忌跟在后面。
到得书房,贾珂见书桌上放着两封信,信上压着砚台,显然是送信的人担心信封被风吹走,便用砚台压住。
贾珂这两日忙着布置陷阱,一直没得闲回来,这时瞧见这两封信,不由得喜不自胜,走到桌前,随口说了一句:“无忌,劳烦你把赵姑娘放在椅上。”一面拿起这两封信来,果然一封信是王怜花寄来的,另一个封信的字迹却十分陌生,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寄来的。
贾珂不想让旁人发现敏敏特穆尔已经被他抓住,因此不愿称呼“敏敏特穆尔”这名字这件事,张无忌自然知道,但他实在不明白,贾珂为什么称呼敏敏特穆尔为“赵姑娘”,不由好奇心起,问了出来。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我没跟你说吗?这姑娘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叫作赵敏。你叫惯的那个名字,其实是个蒙古名字。”坐到椅上,向张无忌一笑,说道:“你去休息。我要和赵姑娘单独谈一谈。”
张无忌心下迟疑,忍不住问道:“小叔叔,你要杀她吗?”
赵敏心中一动,暗道:“小呆子,倘若他要杀我,直接将我交给官府就是,何必偷偷摸摸带我到这里来!”
贾珂向赵敏瞧了一眼,嘴角似笑非笑,说道:“那可不好说。”
张无忌向赵敏瞧了一眼,又移开目光,看向贾珂,说道:“嗯,我就在隔壁,若是有事,你记得叫我。”便转身走出屋去,却没走远,在走廊上徘徊了几遍,索性盘膝坐在地上发怔。
赵敏听到屋门“咚”的一声,轻轻关上,知道张无忌已经离开,于是看向贾珂。虽然她身上的穴道被封,没法动弹,但是眼光之中,却露出有恃无恐的笑意。
赵敏只道贾珂会立刻解开她的穴道,岂知贾珂一瞧见王怜花的信,三魂七魄,便尽数飞到这封信上了。这时便是一道圣旨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会先拆开王怜花的信,好好读上一遍,再去看圣旨,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囊中之物了?
贾珂拆开信来,就见两张素笺上写着:
“乖儿子:
老子要陪你去苏州,你不要老子陪你去,当时老子见你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就知道你到了苏州以后,一定会哭唧唧地想念老子了!嘿嘿,怎么样,后悔了?知道老子多重要了?以后还把老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吗?”
贾珂脸上露出笑容,心下又羞又喜,寻思:“呸,谁哭唧唧地想你了?老子才没哭呢!”然后往下看:
“老子这几天在家里,既没有按时吃饭,也没有按时睡觉,甚至都没有回床上睡觉,而是在地上铺了一条被子,躺在地上睡的。”
贾珂皱起眉头,不禁想起他在家那几日,王怜花沉迷雕刻玉像,每日三餐,都得他去找王怜花,王怜花才走出屋子,和他一起吃饭一事。当然用过晚饭以后,他就不会让王怜花再有时间去想玉像了。
贾珂寻思:“我就知道我一不在家,你这小混蛋就无法无天,把我叮嘱你的话都抛诸脑后了!”随即转念,又想:“我在苏州待了好几天了,明天须得去找李湛,设法让他松口,同意我回杭州。”然后看向信笺,微微一笑,寻思:“哼,你这个小混蛋,等我回家,定要好好打你的屁股,谁叫你把老公的话通通当成了耳旁风!”
只见王怜花写道:“老子还在被子旁边摆了一圈你的玉像。这样一来,每次老子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上百个你,还有一个超大的你,站在旁边守着老子。嘿,所以你也不要太生气了,老子虽然没有按时吃饭,也没有按时睡觉,但是每天都按时想你,比一百遍还要多上二三十遍。怎么样?老子对你好?”
贾珂心中酸酸的,甜甜的,看着信笺,却什么也没看下去,就这样笑了半天,才继续读下去:
“你说你要给我惊喜,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的玉像马上就要雕成了,我可想要你当第一个看见玉像的人。
还有啊,你给我准备了惊喜,但是我这里可没有惊喜要给你。我思来想去,决定跟你说一件喜事好了。你可知道杭州城的百姓,现在都怎么称呼你相公吗?”
贾珂先觉担忧,寻思:“难道我这几天不在杭州,怜花又闯祸了?”随即又想:“怜花若是闯祸了,应该不会说这是一件喜事。嗯,他的脸皮还不至于这么厚。”于是往下读信:
“嘿嘿,你先找地方坐稳,再往下读。怎么样?坐稳了吗?那我说了啊!他们啊,都称你相公为‘救死扶伤王神医,大慈大悲活神仙’!怎么样,这个称呼是不是挺威风的?和本公子是不是很配?”
这一行字实在大大出乎贾珂的意料之外,他难以置信地将这句“救死扶伤王神医,大慈大悲活神仙”的评语连着看了三遍,又往下读:
“你是不是惊讶的不得了,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嘿,本公子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好了。你离开杭州第二天,李莫愁就在城东打伤了四十七人。这四十七人中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没一个能活过一天。”
贾珂大吃一惊,心想:“李莫愁这是怎么了?得失心疯了?”
所幸王怜花跟着便写道:“她让这些人去找朱府找沈浪,跟沈浪说,想要她拿出解药,那也容易,只要沈浪独自一人去西湖之畔找她,那她立时将解药双手奉上。但若朱七七也跟着去了,那她宁可把解药吞进肚里,也不会交出解药的。”
贾珂一时之间,真不知该说什么,想起那些无辜受伤的百姓,觉得他们实在可怜。又往下读:
“幸好那时本公子雕刻累了,决定出去走走,正巧在路上听说了这件事,就去城东找到那四十七人,给他们开了解救的药方。本公子给你写这封信时,中途搁下过一次笔,便是因为他们送了一块写着‘妙手仁心’的匾额过来。哼哼,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快说快说!千万不要害羞!”
贾珂见王怜花明面上一句不提要自己夸奖他这件事,实则每一笔,每一划,都在叫嚣着要自己快快夸奖他,两人面对面之时,他就最爱口是心非,把小心思像孔雀开屏一样展示出来,却要装作什么心思都没有,不想写信之时,他竟也喜欢笔是心非。
贾珂情不自禁地将手指按在信纸上,来回抚摸几下,心中当真爱极了他。脑海中也立时浮现出王怜花那心中的得意都要满溢出来,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用眼角瞥自己,就等着自己来夸奖他的画面,寻思:“好好好,等我回家了,我一定把你抱在怀里,变着花样地夸奖你。不过么,我还是要先打你的屁股,谁叫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呢!等你向我认错,保证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我再来好好夸奖你!”
他又往下看:
“老子还有些话想跟你说,可惜你不在老子面前,要老子把这些话写在纸上,又实在有损老子的风度!还是等到晚上,你自己在梦里想。”
信末画了一副极为露骨的龙阳图,其中一人背向贾珂,另一人抱着前一人,将下颏搭在这人的肩上,脸上戴着一顶大箬笠,将大半张脸遮住,只露出半张的嘴唇,舔着嘴角的舌头,还有嘴角那一粒小小的黑痣。正是王怜花的脸。
贾珂脸上一红,拉开抽屉,找出一支蜡烛,将蜡烛点着,立在下面的柜子上,以免被赵敏看出他在做什么。然后拿起信笺,靠近蜡烛,不过片刻,便有文字浮现在信笺上。
原来贾珂和王怜花早就约好,倘若要在信上写什么机密之事,就用葱汁代替墨汁来写字,然后在正文中说上一句晚上自己在梦里想。
葱汁本身是没有颜色的,用毛笔蘸葱汁在纸上写字,葱汁干涸以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之后用火烘烤,葱汁就会变为棕色。这样一来,纵使有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用火烘烤了信笺,他们收到信以后,也能立刻察觉这封信被人拆过了。
贾珂吹灭蜡烛,拿起信笺,放在桌上,读了起来。
这段用葱汁写的文字,说的却是王怜花如何去西湖找李莫愁,如何在湖面上遇见李莫愁,如何给李莫愁出谋划策,又如何给李莫愁一包伤药却谎称这是“大欢喜和合散”等诸多事情,只是略过他伸手搂住李莫愁,把折扇抵在李莫愁的领口,让伤药自折扇滑入李莫愁的衣服等事不提。
贾珂一时之间,倒没看出王怜花对他有所隐瞒,只是在心中感慨,王怜花对这法子究竟有多么执着,见朱七七没有用他的法子,就去给李莫愁出谋划策了。
又见王怜花写道:“我在那包解药里面,放了一张纸条,写的是:‘恭喜,你上当了!’就看到时沈浪和李莫愁,谁会先服软了。倘若李莫愁先服软,她拿出解药,就会看见这张纸条,知道他们吃的其实不是和合散,大概会恨死那个给她和合散的少年。
倘若沈浪先服软,他和李莫愁云雨过后,大概会跟李莫愁说,那个给她药的少年一定不是好人,快拿出解药来,他想看看那少年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到时解药拆开,他们瞧见了这张纸条,脸上的表情,嘿嘿,一定十分的精彩。
唉,老子写到这里,就忍不住大笑了三声。要是你这龟儿子现在就在老子身边,老子一定要扑到你的怀里,在你脸上连咬三口。贾珂,你什么时候回来?”
贾珂瞧着这最后一句话,胸口一阵冲动:“我现在就回家!”随即看向窗外,见夜色沉沉,一轮明月斜挂西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沉默片刻,将这张信笺折好,放进怀中。
又拿起另一封信,拆开信来,只见一张素笺上写了几行字:“吾昨日下午于街上遇见王怜花,其与一妙龄女郎并肩行于街上,举止亲密,神态亲昵,胜似爱侣。此女貌美如花,犹胜潘金莲,吾不忍君步武大郎后尘,特写信告知。”
这一封信直如冷水一般,泼在贾珂的头上,他喉头哽住,呼吸艰难,耳中嗡嗡作响,心中一个念头:“怎么会?怎么会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之间,也许已经过去很久,贾珂终于回过神来,心想:“怜花……怜花……不会这么做的!纵使他的心里真的有了别人,但他……他对我的感情总不是假的。他又不是傻瓜,也不想与我分手,怎会和他的新情人在街上这般招摇?”
赵敏坐在椅上,百无聊赖地瞪着贾珂。
初时见他脸上爱怜横溢,赵敏知道他这是在读王怜花给他的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待见他时而欢喜,时而皱眉,时而羞涩,时而大笑,虽然如他这样的绝顶美少年,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英俊得不可方物。但是赵敏想到自己这是被贾珂点住了穴道,被迫坐在一旁,欣赏他读王怜花给他写的信时的模样,不由怒火中烧,哪还有心思去欣赏贾珂的美色?忍不住在心里将贾珂翻来覆去地骂了个痛快。
这时见贾珂脸上刷的一下,血色全无,眼望信笺,呆呆不动,赵敏不由得又惊讶,又好奇,还很警惕,疑心朝廷出了什么大事,只是这件事暂时不能公开,不然会引起天下大乱,所以贾珂才这般失魂落魄。
贾珂又想:“既然这女郎不是怜花的新情人,那会是他的谁呢?‘貌美如花,犹胜潘金莲’?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倘若我是武大郎,那她不应该是西门庆吗?”
他虽然取笑了一句,心情仍是十分沉重,眼角突然瞥见赵敏,见她瞪着自己,脸上似怒似怨,又满是好奇,显然是在生气自己居然把她晾在一边这么久,却又很想知道这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让他如此方寸大乱。
贾珂心想:“不知这女郎和赵敏相比,哪个更美?”
突然间心念一动,暗道:“难道是李莫愁?”随即转念,又否定了这个猜测:“李莫愁性情偏执,喜欢一个人,便是一辈子的事,怎么可能上午刚为了沈浪,出手伤了这么多人,下午就和怜花亲亲我我了?那女郎不是李莫愁,又会是谁呢?……难道是蓉儿?”
贾珂最后才想到黄蓉,自是因为小鱼儿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大伙儿都知道小鱼儿是他的兄弟,而黄蓉整日介地和小鱼儿待在一起,两人经常去节度使府玩。他原以为杭州城这地界,人人都知道黄蓉是他的弟妹了。
贾珂想到那妙龄女郎是黄蓉,不由松了半口气。之所以是半口气,却是因为他通过这封信,又想到了一件事。
贾珂从怀中取出先前那封信,展开信来,重新读了一遍王怜花用葱汁写的文字。
贾珂先前没想过王怜花会向他隐瞒什么事,自是王怜花写了什么,他就相信什么,王怜花没写的事情,他也只当王怜花是懒得写了。
此刻他心存芥蒂,一字字慢慢地读,很快便发现王怜花上一句提到李莫愁站在船首,突然跃起,向他飞来,伸手想要扇他一掌,后一句就是他点住李莫愁的穴道,然后笑嘻嘻地说原来女子也会做采花贼。
之后连着数句,王怜花都没写过他点住李莫愁的穴道以后,是不是将她放到了船上,至于那被他点住穴道,一动都不能动的李莫愁,又是如何收下那两包“大欢喜和合散”的,王怜花更是只字不提。
最后李莫愁被王怜花扔回她先前坐的那条船,这时她的穴道刚被王怜花解开,王怜花把那两包“大欢喜和合散”放在哪里了?如果放在了李莫愁的手上,李莫愁腾空而起之时,那两包药粉不会掉下去吗?如果放在了怀里,又是谁放进去的?
其实贾珂并不在意王怜花点住李莫愁的穴道以后,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毕竟王怜花无论做了什么事情,都是为了算计李莫愁和沈浪,以报李莫愁和沈浪害他站在太阳底下,被那么多人围在中间的仇。贾珂也看得出来,王怜花述说这件事时,字里行间,洋溢的是货真价实的得意和快慰。
贾珂在意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他慢慢将信笺折好,放入怀中,只觉这张信笺再无法带给他柔情蜜意,倒好像一块寒冰,贴在里衣上,将他的心也冻得一片冰冷。
贾珂怔怔地望着窗外那轮明月,寻思:“我又不会怪你,你为何要瞒我?今天你要向我隐瞒李莫愁的事,明天你要向我隐瞒什么事?”
突然之间,贾珂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沮丧、难过、气恼、失落等诸多情绪,强行置之脑后,连同王怜花,也一起被他置之脑后了。
贾珂站起身来,走到赵敏面前,伸手解开她的穴道,然后坐到她对面,笑吟吟地道:“赵姑娘,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赵敏微笑道:“如今我命悬你手,是死是活,全凭你的心意,我怎敢怪你?别说你只是让我等了盏茶时分,便是让我等上几天几夜,我也不敢怪你。”
赵敏顿了一顿,又道:“贾珂,咱俩自幼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之交了,你何必这般惺惺作态?开门见山不好吗?你没有将我交给官府,我知道你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放心,我对自己这条小命宝贵得很,你只管开价,只要这赎金我付得起,那我自然不会小气。”
她这般直接,自然是担心拖得久了,会生出变故来。毕竟李湛和李淳所住的仙客居,就在这处民宅的斜对面,谁知道他二人会不会突然梦游,来到这里?
贾珂道:“既然赵姑娘这般痛快,那贾某也不藏着掖着了。”随即微微一笑,继续道:“按说咱们俩之间,既有新仇,又有旧恨,如今你落在我的手上,我应该取你首级,以祭我哥哥在天之灵才是。
不过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迁怒,有一分仇,我就报一分,有十分仇,我再报十分。赵姑娘,我可以不杀你,也可以放你走,甚至可以告诉你,杀死你哥哥的凶手,究竟是谁。只是你须得答应我做三件事,并且我问你的问题,你都得一五一十地回答我。”
赵敏听到“杀死你哥哥的凶手”这八字,不由心中一动,看向贾珂,似乎是在辨认他究竟在说真话,还是假话。随即淡淡一笑,说道:“你要我答应你做三件事?那是什么事?”
贾珂笑道:“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什么时候想好了,自然会去找你,到时你须得竭力以赴,不得推辞。你放心,我既不会要你自杀,也不会要你自首,更不会要你把家底给我。最重要的是,在你第三件事做完之前,我一定不会杀你。”
赵敏笑道:“你就不怕我现在答应了,来日见面,我不认账吗?毕竟人人都知道我是个阴狠毒辣的小女子,可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大丈夫。”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赵姑娘,我之所以坐在这里和你谈生意,而不是将你送到两位殿下面前,换得皇上的奖赏,便是因为你在我眼中,还算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倘若日后你出尔反尔,不认此事,于我而言,不过是损失了皇上的奖赏,于你而言,但若你再次落入我的手中,我绝不会留下你的性命了。”
赵敏噗嗤一笑,说道:“你倒真是自信!就这么笃定,下次我还会落入你的陷阱吗?”
贾珂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赵敏略一沉吟,虽觉得一旦答应贾珂提出的这三件事,就如同自己将一道无形的枷锁戴在了身上,但是此刻不答应贾珂,只怕贾珂立时便会翻脸,将她送到斜对面的仙客居去。
赵敏无可奈何,笑道:“好,我答应你了。你可要我发誓吗?”
贾珂摇头笑道:“这倒不必。倘若发誓有用,这世上的男人,只怕要死一大半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说,天下间喜欢向恋人发誓的男人数不胜数,发诸如日后自己移情别恋,就遭天打雷劈这样的毒誓的男人,更是不胜枚举。但是日后他们真的移情别恋了,也不会有雷电从天而降,劈到他们身上。可见誓言一点用处都没有。
赵敏格格一笑,说道:“这话说得有理!”又道:“你要问我什么事,就尽管问!我能回答的,自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我回答不了的,纵使你用强威逼,得到的也只能是假话。”
贾珂点点头,说道:“你是怎么联系花如玉的?”
赵敏听了这话,不由大吃一惊。一来她没想到贾珂竟然知道花如玉这个名字,二来她没想到贾珂竟然知道她和花如玉有来往。但她随即转念,想起了玄冥二老。那日她匆匆离开客栈,玄冥二老留在客栈,料来是被贾珂带走了。以贾珂的手段,从他二人口中套出自己的秘密,自然不会多难。
赵敏定了定神,微笑道:“从前苏州有家糕点铺子,名为‘小翡翠’。那家店的老板姓郭,名大为,每当我有事要找花如玉,就会去找这位郭老板,让他给花如玉带个信。
听‘小翡翠’从前的店员说,我哥哥过世那天,郭老板声称他的母亲在老家摔断了腿,需要家人照顾,所以他得回一趟老家,这家店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他把这几个店员的工资结了,当天就离开了苏州,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除了‘小翡翠’以外,花如玉接了别人的生意,也会上门来找我或者我哥哥。我第一次见到花如玉,便是他登门拜访,向我和哥哥介绍自己,还说日后金波帮遇上多么棘手的麻烦,都可以找他,他定会竭尽所能,帮我们解决麻烦。如今‘小翡翠’关门了,郭老板失踪了,应该怎么联系到他本人,我还真不知道。”
贾珂点了点头,又道:“那你和‘七月十五’联手刺杀我,也是他牵线搭头的了?”
赵敏听了这话,更是吃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
随即反应过来,将后面的“知道”二字咽进肚里,正色道:“我可没有和‘七月十五’联手刺杀你!那日花如玉约我在杭州见面,说有一笔生意要和我谈。我便如约去了杭州,和他在船上见了一面。花如玉跟我说,有个人委托他找我谈一笔生意,这个人是‘七月十五’的一员,他有能力杀死我的仇人,当然了,这个仇人,指的就是你。这人要的报酬,就是我的倚天剑。
我也曾向花如玉提出,要他带我参加‘七月十五’的聚会,不然口说无凭,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为‘七月十五’的组织,怎么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当时花如玉说他要问问雇主,过了几日,他再来见我,跟我说他的雇主不敢得罪‘七月十五’的头目,如果我执意参加‘七月十五’的聚会,那他只能放弃这笔生意了。
我和花如玉虽然有了口头上的约定,但是一来我根本没见过‘七月十五’任何一人,二来他们没杀死你,我也没将倚天剑交给他们,这笔生意就不算做成了。我和‘七月十五’联手刺杀你一事,却又从何谈起?”
贾珂笑道:“多谢赵姑娘为我解惑,现下轮到我将杀死令兄的真凶,告诉你了。”便将周芷若先前说的风灵霁的事,以及他关于慕容复的猜测,一一告诉赵敏。
赵敏默不作声地听着,待贾珂说完,她嘿然一笑,说道:“贾公子,你将这件事告诉我,是不是想要我帮你对付这位风灵霁?”
贾珂笑道:“不错!赵姑娘,当年下毒杀死我哥哥的人,是金花娘,不是你,你不过是知情罢了。当年下旨杀死你父亲的人,是皇上,不是我,命令我去找你父亲,骗你父亲的人,还是皇上。
咱俩虽然有仇,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真正的仇人,是皇上,而我真正的仇人呢,是吴明和金花娘。如今这位风灵霁意图用我、怜花、你哥哥和你的性命为踏脚石,来成就她的一番霸业。依我看来,咱俩的仇恨不如暂且放一放,等解决了这位风灵霁,再来翻这些旧账。”
赵敏略一沉吟,伸出手掌,笑道:“好,咱们击掌为誓。在除掉风灵霁以前,你我二人,谁都不许提过去的仇怨。日后我向你问起风灵霁的事,只要你知道这事,务当将真相告知于我。日后你向我问起风灵霁的事,我也定会将真相告知于你,绝无半点隐瞒。如何?”
贾珂心想:“小姑娘果然喜欢听别人发誓。”伸出手掌,笑道:“好,三掌为定!”和她手掌相击三下。
贾珂收回了手,直视赵敏的双目,说道:“赵姑娘,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我打听金花娘和谢麟的下落。”
赵敏微微一笑,说道:“这事倒不难。等我离开苏州,自会帮你打听。”说着站起身来,笑道:“贾公子,我可以走了吗?”
贾珂笑道:“外面官兵那么多,你当真现在就走?我这里还有几间空的房间,你若是放心我,不如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乘马车出门,将你捎带出去便是。”
赵敏心想:“他这话倒没说错。”当下点了点头,笑道:“你我既是盟友,我怎会放心不下?请带路!”
贾珂微微一笑,提高声量,说道:“无忌,请你进来一下!”
赵敏一怔,随即听到脚步声响,门呀的一声推开,张无忌站在门外,问道:“小叔叔,你有事找我?”一面说话,一面向赵敏飞快地瞟了一眼,似乎是在确定她是否平安无事。
赵敏寻思:“你不是早就回房间了吗?怎么身上的衣服还是先前那身衣服?”这时与他目光相触,察觉到他目光中蕴含的关切之意和担忧之情,一颗心不由得怦怦跳动了几下,寻思:“这小呆子刚刚一直待在书房外面,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吗?”
贾珂微笑道:“赵姑娘要在这里住一晚,你带她去你隔壁那间屋子。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你们也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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