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王怜花瞧见贾珂脸上的阴险笑容, 知道他果然是在故意气自己，心下当真又爱又恨，又气又乐, 不由得“哼”了一声, 向他白了一眼, 然后拢好床帐, 躺倒在床。

    贾珂见王怜花的脸庞消失在床帐后面, 不禁暗暗好笑, 走到床前，坐了回去。

    王怜花见贾珂坐下，登时脸露笑容, 甚是阴险, 然后一脚踹了上去。

    贾珂听到身后响起一阵疾风, 连忙背过手去，隔着床帐，将王怜花的脚抓在手中，随即运起神照神功，用手指在王怜花的涌泉穴上挠了几下。

    王怜花素来怕痒, 加之涌泉穴位于足心, 是“足少阴肾经”的起端，感觉最是敏锐。贾珂此刻不仅用手指去挠, 还用真气去擦动经脉，这一下可比那羊舌头的酷刑还要难当数倍。只挠一下，王怜花便格的一声，笑了出来，想要缩回脚去，奈何贾珂抓得太紧, 只得将脸埋在薄被之中，闷闷地笑个不停。又用另一只脚去踢贾珂，反被贾珂用手抓住，然后故技重施地在这只脚的涌泉穴上挠起痒来。

    王怜花痒得浑身发抖，眼泪都流了出来，又不愿让楚留香和周芷若听到自己这几乎喘不过气的笑声，只好将脸深深埋在薄被之中，将笑声扼杀野鸭绒之中。不过一会儿，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似乎都在发痒，他实在忍耐不住，无可奈何，只得服软，颤声道：“贾……贾珂……我……我错……错啦！”

    贾珂听到这话，终于放手。

    王怜花连忙缩回了脚，踢开薄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大口大口地喘气。过了半晌，他才平息下来，见贾珂坐在床沿，后背挺得笔直，不由怒从中来，又一脚踹了上去。

    这次贾珂却没有抓住他的脚，老老实实地挨了他这一踹。王怜花反倒有点过意不去，坐起身来，隔着床帐，趴在贾珂的背上。

    周芷若哭了一阵，心中轻快一些，将毛巾洗干净，搭在木架上，然后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自然不知道李淳早已认定给李湛下毒的人是赵敏。他听了周芷若的话以后，只道周芷若如今正被苏州官府通缉。这件事虽然棘手，但他也不愿麻烦朋友，因此并不打算找贾珂帮忙。他之所以大半夜过来，不过是因为他对朋友看得极重，知道周芷若做了对不起朋友的事情以后，便陪着周芷若过来给贾珂和王怜花道歉。

    这时他见周芷若将自己做下的错事通通说了出来，而贾珂又是给周芷若毛巾，又是和从前一样叫她“芷若姐姐”，显然已经原谅了她，不由松了口气，面露鼓励之意，向周芷若点了点头。

    周芷若走到贾珂面前，低下头去，呜咽道：“事情的原委，便是这样了。我周芷若对天发誓，我刚刚说的那么多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不然就叫我不得好死 ！唉，我当真太对你们不起，请你们原谅。”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这世上谁不会做错事？便是我自己，也常常做下错事。芷若姐姐，你愿意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便算是知道悔过了，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还要向你请教。”

    周芷若点点头，说道：“你说就是。只要我知道，一定不会再向你隐瞒。”

    贾珂微笑道：“你刚刚也说过，你杀死库库特穆尔的那天，见到我以后，知道自己已经做下错事，心中害怕得很，虽然觉得对不起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向我撒谎。这才过去几天，怎么你就忽然改变主意，决定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我啦？”

    周芷若心下更觉惭愧，说道：“那日你们离开苏州以后，我便想找风灵霁问个明白。可是……唉，可是每次都是她来找我，我却找不到她。我没有办法，只好待在周府生闷气。昨日苏州下了一场大雨，我坐在屋中赏雨，周夫人突然将我叫我叫过去，跟我说晚上有两个大人物——”

    贾珂心道：“大人物？李湛和李淳吗？”

    只听周芷若继续道：“——要来家里做客，她让我好好打扮一番，但我问她究竟是什么大人物，她却也说不上来。我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屋中，坐在镜子前面，拿起梳子，正待梳梳头发，镜中忽然多了这一张脸，竟是风灵霁。

    当时我吓了一跳，连忙一跃而起，转过身来，就见风灵霁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后，说道：‘恭喜妹妹！’我听到这话，自是一怔，问道：‘恭喜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遇见什么喜事了？’然后我想起你的事来，不由沉下脸来，问道：‘你这会儿过来找我，又要我杀什么人？我跟你说，我可不要再糊里糊涂地做这种事了！’

    她微微一笑，说道：‘好，好，别生气，我今天过来，可不是让你杀人的。’我听了这话，不由好奇心起，问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她却不立刻回答，而是接过我攥在手中的梳子，握住我的一缕头发，用梳子轻轻地梳了一下，这才悠悠闲闲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我心下更奇，问道：‘什么好消息？’她微微一笑，说道：‘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如今就在苏州，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贾珂忽然问道：“芷若姐姐，她是什么时辰露面的？”

    周芷若想了一想，说道：“大概刚到卯时（注：下午五点）。”

    贾珂略一估算时间，心想李湛和李淳应该是在申时六刻（注：下午四点三十分）或者七刻（注：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左右到的苏州。随即想起周夫人说的那两位大人物，料来这两个大人物，十有八|九指的便是李湛和李淳。

    周夫人知道两位大人物要来家中做客，自然是周知府告诉她的。周知府前脚刚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后脚风灵霁就过来告诉周芷若，何况周夫人不知道这两个大人物是谁，风灵霁却对他二人的身份一清二楚。

    这人的消息灵通，确实超出贾珂的意料之外，也难怪她能找到慕容复这样在江湖上东躲西藏的盟友，库库特穆尔这样在江湖上隐姓埋名的垫脚石，也难怪她这样有信心，认定她能将本身没有任何助力的周芷若扶持为皇妃。

    贾珂想到这里，脸上登现笑容，说道：“嘿，她的消息倒很灵通！”

    周芷若沉默半晌，突然之间，脸上露出恐惧之色，说道：“她不仅消息灵通，无论什么事情，她似乎都知道，并且……并且我虽和她没来往过几次，也能隐隐感觉到，似乎无论我去了哪里，那里都会有她的人。我想她要我杀死库库特穆尔，一来是为了让我名扬天下，二来……二来也是为了用这件事来控制我。只要我一日不愿让旁人知道这件事，那么我一日就会受到她的控制。”

    贾珂点了点头。

    周芷若长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都是因为我贪心，才惹出了后面这么多祸端来。如今想来，以她的手眼通天，心狠手辣，纵使我真的如她所说，嫁给了——”

    她说到这里，想起李湛和李淳的丑陋嘴脸，心中一阵厌恶，不自禁地嘿嘿冷笑，不愿提起他们，继续道：“——她也不会放过我，到头来，我也只会变成她的傀儡，一言一行，都要听她使唤。这样子做人，还有什么滋味？嘿嘿，如今看来，那件事反倒救了我一命！”

    楚留香虽在微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

    周芷若听到这句话，却好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不自禁地肩膀一抖，颤声道：“但我已经连累了你！”

    楚留香笑道：“这些年来，官府一直在通缉我这个大盗，你是知道的。这点小事，又何必放在心上？”

    周芷若听他安慰，脸上登时露出笑容，犹如鲜花初绽，偏她脸颊上挂着几滴泪珠，便好像花瓣上的露珠似的，当真清雅到了极点，反而见其艳色。

    只是如此美景，房中这三个男人，竟没有一人留意。

    楚留香虽然生性风流，喜好美女，但他第一次遇见周芷若之时，她还是一个小孩子。他看着周芷若长大，周芷若对他而言，便好像亲妹妹一般。周芷若生得再美，哥哥又岂会对妹妹生出绮思来？

    王怜花虽也喜好美女，但他正坐在床帐之中，连贾珂都看不见，又如何能看到周芷若？不然以他的性子，看到如此美景，虽不敢当着贾珂的面开口称赞，以防贾珂又醋意上涌，再去给周芷若递个毛巾，擦个眼泪，那可就大大不妙了，但也少不得要在心里连连称赞几句。

    贾珂一来对美女没有感觉，不然也不会当年说杀石观音，便丝毫不留情地将她杀了，二来他听到楚留香的话以后，登时想起适才自己说卧室里一片狼藉，楚留香却坚持要在卧室里说话这件事，不由心下更奇，寻思：“官府可不会因为周芷若杀死了库库特穆尔，就要抓捕她啊！何况这件事怎么会和楚留香扯上关系？”

    他心中既然有事，自然没去留意周芷若的容貌，想了一想，实在想不明白，于是问道：“这件事和官府有什么关系？”

    周芷若心念一动，暗道：“原来杭州还没收到消息呢！”随即转念，又想：“杭州和苏州离得这样近，便是今天收不到消息，明天也会收到消息的，嘿，我又有什么好庆幸的！”

    但她很快想起自己来到杭州以后，如何多方打听消息，终于找到楚留香，又如何扑到楚留香怀中放声大哭，楚留香又如何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边，宽慰她，要她放心的，心中登时涌起幸福之感，浑身上下，也充满了勇气。当下不再迟疑，将这两天的诸般情由一一述说出来。

    贾珂听到风灵霁是如何安排诸多手下去路边提起金波帮，来引导李湛和李淳生出兴趣，决定去参观金波帮那座宅邸，忍不住抚掌笑道：“好厉害！”心中也想：“这人在心理学上的造诣好高！”

    听到李湛不知不觉间中了毒，不觉面色大变，随即想起周芷若和楚留香刚刚说的话，心道：“啊哟！难道周芷若之所以被官府通缉，甚至连累了楚留香，竟是因为这件事？难道李湛死了？”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但没有打断周芷若说话。

    听到周芷若提起那脑袋硕大的医生，他虽然担忧李湛的安危，仍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知道这个脑袋硕大的矮胖子，一定就是平一指了，心想：“原来老平也跟着来江南啦！不知道他这次下江南来，有没有把老婆一起带来！”

    之后听到周芷若说李湛中的是醉仙灵芙和奇鲮香木的香气混合以后，生出的剧毒，立时心头一震，暗道：“果然是赵敏！”

    他这般不假思索地得出结论，一来是因为原著里赵敏就用过这两样东西来算计明教众人，若非金庸不愿让张无忌出师未捷身先死，便安排张无忌有九阳神功护体、诸毒不侵——但是之后张无忌在灵蛇岛上却中了“十香软筋散”，不知这时九阳神功怎么不起作用了——明教便要在绿柳山庄全军覆没；

    二来是因为赵敏在杭州的那座庄园之中，就种着十几株醉仙灵芙，这醉仙灵芙是一种极为难得的花卉，连王怜花这样从小到大见过不知多少稀罕玩意儿，并且在毒药一道上极有造诣的人物，从前也只在书上见过这醉仙灵芙，除了赵敏以外，贾珂真不知道谁还有这种奇花；三来是因为赵敏和周芷若有血海深仇，贾珂本就等着她出手对付周芷若，这时周芷若遭人陷害，贾珂自然一下便想到了她。

    一时之间，贾珂心中百感交集。一面佩服赵敏下手这般稳、准、狠、快，李湛和李淳刚到苏州，她便利用机会，给李湛下毒，然后栽赃给周芷若。即使换成自己，也不一定能比她做得更好了。此女不过半日，便想出如此厉害的毒计，果然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幸好他们是敌非友，不然实在可惜！

    一面惭愧自己想要利用赵敏来对付周芷若，继而逼迫周芷若背后之人出手，不料战局一起，战火第一个烧到的人，竟然是李湛。一面又在心中琢磨，倘若自己是周芷若，面对如此陷害，应当如何自证清白呢？

    随即听到周芷若说宝清和宝清哥哥一口咬定那盒香粉和他们丝毫没干系，贾珂不由心中一动，暗道：“莫非这两人都是赵敏的人？她的手伸得好长！”随即转念，又想：“宝清不过是周府的一个小丫鬟，赵敏从前收买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做什么？何况周知府下禁足令之时，赵敏还没回苏州呢。可见宝清打翻香粉之时，未必是赵敏的人，之后却不一定了。

    不过宝清哥哥一定是赵敏的人。多半是赵敏回去苏州以后，见周府戒备森严，她不好下手，便收买了不少周府仆人的亲属。这些人虽不是周府的人，但在这特殊时期，仍能和周府的仆人见面，自然能打听到不少周府的消息。

    当时宝清托她哥哥帮她买一盒香粉来赔给周芷若，宝清哥哥离开周府以后，多半没有去香粉铺子，而是来到赵敏面前，将这件事告诉了她。赵敏正愁没机会对周芷若出手，她知道这件事以后，便将这盒醉仙灵芙制成的香粉交给宝清哥哥，让他交给宝清。

    这样一来，周芷若每日用的香粉，都是醉仙灵芙的香粉，只要赵敏想，那她随时都可以让周芷若中此剧毒。到时周芷若的性命就在旦夕之间，唯一的解药就在赵敏手中，那还不是她赵敏想要周芷若告诉她什么秘密，周芷若都得老老实实地将秘密说出来吗？嘿，这法子当真妙不可言！

    看来除了宝清以外，周府一定还有赵敏的人，那柄用奇鲮香木制成的小剑，就是那人交给李湛的。赵敏本打算用奇鲮香木来对付周芷若，但是知道李湛和李淳来苏州以后，十有八|九是觉得自己只给周芷若下毒，未免太便宜她了，毕竟周芷若可是踩着她哥哥的尸身，得了好大的名气。若是能把这与他人勾结刺杀王爷的罪名栽赃在周芷若身上，让她也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嘿嘿，那才有趣啊！”想到这里，对赵敏大生知己之感。

    接着听到平一指在木箱中找到了醉仙灵芙的根茎，足以消解李湛体内的剧毒，贾珂不由松了口气。最后听到李淳看过信后，便咬定这毒是周芷若下的，楚留香是她的同伙，贾珂不自禁地眉毛一挑，心道：“果然是谁动了她爹爹哥哥，她就要杀那人满门，连他亲戚朋友，认识的人，都要杀的干干净净的绍敏郡主！嘿，虽然世易时移，她狠辣的性子倒一点儿也没变啊。”

    随即转念，又想：“唔，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盆脏水泼到楚留香头上的。总不能直接说周芷若自幼跟着楚留香长大，她下毒刺杀李湛，十有八|九是受了楚留香指使？这个说法可太蠢了，不像是她会用的！

    唔……嗯……她要把下毒的事推到周芷若身上，醉仙灵芙的花粉被周芷若搽在身上，那么这柄奇鲮香木制成的倚天剑，自然也是周芷若设法送到李湛手中的。可是周芷若怎么知道倚天剑长什么模样？大伙儿都知道，倚天剑明明在她赵敏手中啊！莫非她为了让大家相信，这柄假的倚天剑是周芷若的，就说她的倚天剑早被楚留香偷走了？毕竟天下间谁不知道楚留香偷东西从不失手？”

    贾珂想到这里，不由脸色微变，毕竟想要证明楚留香的清白，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倚天剑仍在赵敏手中。但是倚天剑如今既不在赵敏手中，也不在楚留香手中，而是在他的手中！一旦这柄倚天剑离开了赵敏的库房，那不就坐实这柄倚天剑确实被人偷走了吗？何况那座庄园早已化为一片焦土，这叫他如何用倚天剑帮楚留香作证？看来得另外寻个办法了。

    周芷若和楚留香自然不知道顷刻之间，贾珂心中已经转过这么多念头，毕竟贾珂早已习惯一心二用，一面在心中想自己的事，一面听别人说话，甚至还能做出各种反应来。

    只听周芷若叹了口气，说道：“给李湛下毒的人，一定和那木箱的主人，是同一个人！我和留香哥哥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人十有八|九就是敏敏特穆尔。

    毕竟一来大伙儿都知道，屠龙刀在谢逊手中，倚天剑则在她手中，江湖上见过倚天剑的人不多，能将假的倚天剑雕刻得和真的倚天剑一模一样的人，除了敏敏特穆尔以及她的手下，只怕再没几个人能做到；

    二来我在江湖上走动不多，从没得罪过什么人，这人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于我，用的手段也如此的阴险狠辣，显然是仅仅置我于死地还不满足，定要我身败名裂了，他才能开心。除了敏敏特穆尔以外，我再想不到第二个人会做这种事了。”

    楚留香见周芷若还漏了一点，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三来，醉仙灵芙和奇鲮香木都是世所罕见的珍品，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见到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更别说用它制成一盒香粉了。可见这人不仅财力惊人，人脉更是惊人，金波帮在江南也算一霸，金波帮的帮主自然能做到这件事，何况他们从前本就是王公贵族，接触到的东西，自然不是寻常江湖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贾珂略一沉吟，说道：“我虽然早就猜到，敏敏特穆尔听说库库特穆尔的死讯以后，一定会去苏州，不过我倒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出手了。你们俩这几日就待在杭州，暂时不要露面，我先派人打听打听苏州的情况，然后咱们再想办法。”

    周芷若听到贾珂愿意帮忙，不由大喜。楚留香却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事关越王的性命，若是让人知道你插手此事，怕是会惹人生疑，最后连累到你。”

    贾珂笑了笑，说道：“干吗这样见外？难道我遇到了麻烦，你会袖手旁观不成？”

    楚留香苦笑道：“自然不会，但是我和你不同。我本就是朝廷通缉的大盗，每年各地都会张贴悬赏我的榜文，我并不在乎朝廷给我编造多少罪名。而你呢，要是被人怀疑此事也有你的一份，只怕头顶的乌纱帽会保不住的。”

    王怜花一直趴在贾珂背上，默默听着他们说话，听到这句话，不禁嗤的一声笑，说道：“要是这样，那倒好了！我本来就盼望他赶快辞官，与我去江湖上逍遥快活！他若不是舍不得吴明，舍不得诸多来寻衅挑事的蠢蛋，哪还会待在这里吃官家饭！”

    楚留香不禁一笑，说道：“还好我不是皇帝，不然听到这一番话，定会气得将胡子也吹起来了！”

    贾珂哈哈一笑，又道：“其实你不必这样担心，天下间谁不知道我和吴明有仇，而库库特穆尔和敏敏特穆尔与吴明的关系非同一般？无论如何，那日若不是芷若姐姐出手，库库特穆尔多半已经逃之夭夭了，我听说了芷若姐姐涉嫌刺杀越王这件事，多关心一下，也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没人会觉得奇怪的。”

    又看向周芷若，说道：“芷若姐姐，其实你最该担心的，不是官府，而是那位神通广大的风灵霁。她在你身上投入了这么多的心血，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如果你有她的消息了，千万要告诉我！这人杀了我雇佣的两个船夫，还想杀死我、怜花和王姑娘，并且差一点就得手了。她欠我五条人命，有朝一日，我定要她还回来！”

    周芷若点了点头，神色颇为沉重。

    楚留香也正担忧这件事，听了贾珂的话，点了点头，微笑道：“你放心。倘若风灵霁再来找芷若，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会设法将这件事告诉你们的。”又告诉贾珂他二人这几日会住在那里，便推开窗子，跃了出去。

    直到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后面，贾珂这才关上窗户。他刚一转身，王怜花已经扑到他的怀中，凝视着他的双眼，微微笑道：“贾公子，你刚刚好威风啊！”显然是在说刚刚贾珂递给周芷若毛巾来气他，之后还用真气挠他涌泉穴这两件事。

    贾珂不禁一笑，说道：“有吗？嘿，我还能更威风一点儿，你要不要试试？”一面说着，一面抱着他倒在床上。

    这般胡天胡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两人兴奋过头，没什么睡意，便聊起风灵霁来。

    聊了一会儿，始终想不出江湖上哪个人物这般神通广大，王怜花一颗心被风灵霁的那句说皇帝的话撩拨的很是炽热，将下颏搭在贾珂的胸口，笑道：“贾珂，你想不想当皇帝？”

    贾珂摇头道：“不想！”

    王怜花见他这般斩钉截铁，不免有些惊奇，问道：“为什么？当皇帝不好玩吗？”

    贾珂笑道：“有什么好玩的？皇帝整天都要待在宫里，最大的娱乐也不过是去行宫小住几天。咱们平日里要去哪里，只需请个假，便能去了，但是皇上想要出来玩，那可麻烦得很。”

    他说完这话，便将王怜花往上一提，咬住王怜花的嘴唇，格格笑道：“王公子这么问，是向我暗示，你想要当皇后吗？”随即想起那日他们在扬州遇见的癞头和尚，还有他说的王怜花日后要独霸椒房殿的预言，登时有点不开心，又有点忧心忡忡，笑道：“倘若你真要当皇后，那我自然得为你揭竿造反啦！”这话自是真心实意说的。

    王怜花登时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道：“呸！你才当皇后呢！老子要当，也当皇帝！”说着低头吻住贾珂，笑道：“爱妃，朕来疼你啦！”

    次日一早，贾珂去府衙办公，专门找了找事关李湛在苏州中毒一事的公文。奈何他担任的是闽、浙节度使，管的是福建和浙江两地，苏州不归他管，因此找了一会儿，见没有一份公文提到这件事，只好作罢。

    到得中午，一名下属送来一份加急的文件，说道：“大人，这是苏州送来的公文，请您过目。”

    贾珂心下一喜，寻思：“我就说嘛，这么大的事，怎能一份公文都不给我！”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放下！”

    那下属便把公文放到桌上，贾珂拿到面前，将公文展开，一瞥之下，登时愣住了。

    原来这份公文写的确实是李湛在苏州知府府上遭到行刺一事，但是凶手却不是周芷若，而是敏敏特穆尔。

    贾珂心想：“怎么会这样？赵敏的计划挺完美啊，究竟哪里露馅了？”

    于是仔细读起公文，发现这份公文虽然提到赵敏意图陷害周芷若为刺杀王爷的凶手一事，却只字不提周芷若畏罪潜逃这件事，不由心下更奇，寻思：“就算苏州那边找到了指认赵敏的证据，上至李湛，下至百姓，人人都认定这件事是赵敏做的，周芷若是无辜的，也不该不提周芷若畏罪潜逃这样的事啊！

    无论她做没做过错事，逃跑这件事，本来就是错的，苏州那边怎么会只字不提呢？就算周知府想要包庇她，但是李湛和李淳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啦？尤其是李淳，这小子向来不懂怜香惜玉，怎会同意放周芷若一马？”

    贾珂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其实是一件好事。毕竟一来周芷若在这件事上是清白的，二来苏州那边的老大是李湛和李淳，这两人都有意维护她，可见她仍有嫁进皇家的机会，这便意味着风灵霁投入的诸多心血还没有白废。纵使周芷若已经放下贪念，不愿为了荣华富贵，去当风灵霁的傀儡，但是风灵霁绝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贾珂不怕风灵霁出手，就怕她不出手，只要她出手，那他总有办法找到她的尾巴。

    贾珂想了一会儿，然后放下公文，离开府衙。先去了一趟楚留香落脚的客栈，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周芷若心下又欢喜，又惊愕，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毕竟她离开之前，李淳明明已经咬定她和楚留香就是给李湛下毒的凶手了啊！

    然后贾珂回到家中，正待将这件事告诉王怜花，却见王怜花向他一笑，说道：“你知不知道苏州官府通缉的人是谁？”原来王怜花这边也收到了万花门驻守苏州的手下送来的消息，正等着贾珂回来，将这件事告诉他。两人见对方要说的是一件事，不由相视一笑。

    如此过了七八日，这日中午，贾珂走在路上，突然一人伸手拦住他，然后将一物递到他面前，原来是一封信。但见这封信用火漆封口，看上去甚是神秘，封皮上写着“贾珂亲启”四字，笔致中颇有英挺之气。

    贾珂瞥了一眼信封，又看向持信之人，发现这人脚步轻盈，目光锐利，竟是一位武功好手。

    谁会用这样的人物送信？

    贾珂并不接信，笑道：“这封信是谁让你送来的？”

    那人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并不说话。

    贾珂微微一惊，问道：“莫非你是个哑巴？”

    那人点了点头。

    贾珂眼中光芒一闪，随即懒洋洋地一笑，说道：“劳烦尊驾帮我将信拆开。”

    那人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轻轻拆开封皮，抽出一页白纸，递到贾珂面前。

    贾珂笑道：“举高一点。”

    那人依言照做，丝毫不迟疑，半点儿也不把贾珂吩咐他做送信以外的事情放在心上，似乎他早已被人使唤惯了。

    贾珂看向白纸，只见纸上用墨笔写着：

    “贾珂亲启：

    平大夫与吾等同来江南。数日前，吾遭人下毒，命在旦夕，平大夫前来医我，之后独自离去，不知所踪。吾等担心其会透露我父行踪，不免忧心忡忡，然寻找数日，始终不得其踪，迫于无奈，只好写下此信，以期尔能助吾寻得此人。

    友留。”

    当时李湛只道自己死期将至，气急败坏之下，便出言威胁平一指，要他必须将自己治好，不然自己死了，他也别想活着。平一指素来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等威胁？不由勃然大怒，索性甩开两名侍卫，走出屋去。也是凑巧，还不等他走出院子，那受赵敏所托，抱着木箱来救人的大夫便赶回院子。平一指到底医者仁心，虽然心中满是怒意，仍是强压火气，揭开箱盖，从中找出了醉仙灵芙的根茎，交代李淳该怎么用这几颗药丸解毒以后，才径自离开了周府。

    只是这件事发生之时，周芷若正站在院中，她刚刚经历了宝清和宝清哥哥的倒打一耙，很是心烦意乱，哪会在意屋中发生过什么事。她根本不知道平一指和李湛之间发生过冲突，因此她向贾珂和王怜花述说那日发生的事情之时，自是半句都没有提及此事。

    贾珂虽然事后收到了苏州送来的公文和万花门送来的消息，但是这两份情报，都没有细写当时的经过，更不会提起平一指与李湛的冲突。因此贾珂认出这是李湛的笔迹，知道这封信不是假的以后，不由大吃一惊，寻思：“老平走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连忙接过信纸，仔细读了一遍，确定平一指是在李湛中毒那日去过周府，便再没有回到皇帝身边以后，心中更为吃惊，寻思：“那几颗用醉仙灵芙的根茎制成的丸药是老平从木箱中找出来的，该怎么服用那丸药来解李湛体内的剧毒也是老平交代的，那几颗用来给李湛补气的‘镇心活血丸’也是老平给的。

    这倒奇了，老平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会再没回到皇帝身边呢？难道他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吗？他在京城之时，不想在皇上身边做事了，那叫辞官回家，皇上也许会因为他的医术高超，不愿放他走，便极力挽留他，但他铁了心要走，皇上也不会多么生气。

    可他这时候不想在皇上身边做事了，那叫泄露皇上的行踪，皇上现在一定满腹猜忌，对手下交代的也一定是要么将他活着带回来，要么将他的尸首带回来，总之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带回来。老平为人虽然任性，脾气也大，但他又不傻，怎会现在离开？”

    贾珂想到这里，登时心中一凛，暗道：“啊哟，不好！他一定是被人绑架了！绑架他的这个人，不是赵敏，就是风灵霁！”

    随即转念，又想：“老平的武功十分高明，如今范遥被玄冥二老打伤，不知有没有回到赵敏身边，加之玄冥二老双双背叛了赵敏，赵敏那些手下，可未必有人是老平的对手。何况老平自己精通药理，想要他中毒，当真是难事一件。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风灵霁做的，她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逼老平说出皇上现在身在何处了！”

    贾珂将信纸折好，塞进怀中，看向送信那人，正待说话，突然之间，一句话如闪电一般在他脑海中劈了下来，却是那日周芷若向他们转述的风灵霁说过的一句话：“而我的仆人也绝不敢出卖我，因为他们不想生不如死。”

    贾珂当时便想不明白，风灵霁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才能笃定她的仆人绝不敢出卖她。但她既然有如此手段，对待仆人尚且毫不客气，对待俘虏又怎么会手下留情？如果平一指已经落入风灵霁手中，那他过的岂不也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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