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黄蓉回到香雪园, 见小鱼儿自己坐在池边发呆,贾珂已经走了,笑道:“贾大哥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

    小鱼儿懒懒地道:“他还有公务没处理完, 跟我说完江菱的事, 就回去办公了。”

    黄蓉点点头, 坐到小鱼儿身旁, 见他虽然懒洋洋的, 神色间却颇有郁郁之色, 便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知道贾珂多半说了什么坏消息。于是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柔声道:“贾大哥都跟你说什么了?你跟我说说罢。”

    小鱼儿叹了口气, 说道:“刚刚有人跟你说, 你不听, 非要去看人家雕玉像,现在说故事的人走了,就要我再跟你重复一遍。大热天,说这么多话,嗓子可怪干的!”

    黄蓉听了此言, 登时想起适才她见到的那十几幅画, 脸上微露古怪之色。可惜她已经答应王怜花,不能将此事告诉小鱼儿, 只得微微一笑,指着溪水中的小鱼,说道:“你看你兄弟在水里游得多欢,怎么你说几句话就嫌累啦?好啦,一会儿我给你煲甜汤喝,当作犒劳, 就不怕嗓子干了?”

    小鱼儿笑道:“甜汤我还没喝进肚里,谁知道喝完以后,嗓子会不会干啊。”

    黄蓉笑道:“若是你喝完甜汤以后,仍觉得嗓子很干,那也不怕,反正池中的水多得是,你尽管趴在这里喝就是了。”说着将脑袋靠在小鱼儿的肩头,抱着他的手臂,闭上了眼睛,说道:“鱼先生,你可以讲啦!”

    小鱼儿低头看她一眼,将江菱怎么去了揽月阁,怎么离开揽月阁,又怎么被当做礼物送了出去,贾珂怎么发现江菱的眼球等事一一说了,只略过西域和西方魔教这两个猜测不提。

    他倒不是信不过黄蓉,只是他和贾珂一样,都觉得西方魔教这个对头实在可怕,倘若江菱真是死在了西方魔教手上,那他和贾珂少不得要会会他们,但是黄蓉何必去冒这个险?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倘若他真的要对上西方魔教,到时少不得要请黄药师帮忙,将黄蓉留在中原,总之不能叫她跟自己一起去西域。

    黄蓉自然没想到小鱼儿会有事瞒她,她听了江菱的故事,心中不由大为同情,又想到当年江玉郎若是没有被御医治好,说不定邀月一气之下,就赶去恶人谷杀死小鱼儿,那她自然也遇不到小鱼儿了。于是心中又是一阵后怕,对江菱也生出些许憎恶来,不由紧紧抱住小鱼儿的手臂。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问道:“那你们打算把江姑姑葬在哪里?”

    小鱼儿道:“我们打算把她葬在扬州,就葬在我爷爷奶奶身边。不过这事不好声张,毕竟杀死她的凶手究竟是谁,我们还没有半点头绪。若是那人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人骨花’中的眼珠了,担心我们查到他们身上,就把所有线索都抹掉了,那可不妙了。”

    黄蓉点了点头。

    小鱼儿笑道:“所以我打算这几天回一趟扬州,就用给我爷爷奶奶扫墓的名义,去一趟墓地,将我姑姑这颗眼珠,埋在他们身边,只是暂时不立墓碑。”又看向黄蓉,笑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见爷爷奶奶?”

    黄蓉脸上一红,笑道:“我不仅想去见见爷爷奶奶,还想去那家小酒馆一趟,那家酒馆的老板见过你刚出生的模样,不知道现在还认不认得你?”

    ******

    贾珂正处理公务,就听属下来报,说是副指挥张立身求见。

    贾珂与王怜花大婚那天,遇到的那二十一名刺客之中,有一人用雷火丹炸毁了金风楼的船楼,贾珂下船以后,就派张立身去江南霹雳堂,调查霹雳堂一共生产了多少枚雷火丹,每一枚雷火丹都去了哪里。这时听到禀告,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

    张立身站在外面,神色不定,怔怔瞧着墙壁。这时听到靴声,看了过来,知道贾珂要见他以后,面上仍不见半点喜色,当即走进大厅,躬身请安,朗声道:“卑职张立身参见大人。”

    贾珂见张立身容颜憔悴,颇有风尘之色,显然是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又见他脸色很是沉重,神情颇为踌躇,猜到他这趟差事,十有八|九没有办成。当下微笑道:“张大人,一路上辛苦了,请坐,请坐,不必这样客气。”

    张立身道:“多谢大人体恤卑职,但是卑职不敢坐。”

    贾珂微微一笑,问道:“为什么不敢坐?是江南霹雳堂不听你的话,不肯将账簿交出来吗?”

    张立身满脸惭愧之色,说道:“回大人的话,那几本账簿,霹雳堂交是交出来了,但是卑职却没能拿回来。”

    贾珂笑道:“张大人,你这句话可奇怪得很啊。莫非霹雳堂明面上将账簿交了出来,背地里又用江湖手段将账簿抢回去了?”

    张立身道:“卑职不敢妄下定论,望大人容许卑职将这件事的经过一一道来。”

    贾珂点了点头。

    张立身道:“那日我们赶去霹雳堂,找到霹雳堂堂主雷震天,要他将这几年来,霹雳堂一共生产了多少枚雷火丹,现在霹雳堂里还有多少枚雷火丹,又卖出去了多少枚雷火丹,这些雷火丹分别卖给了谁这些事情,通通告诉我们。

    雷震天一开始很不情愿,说什么便是官府,也没有说来查账,便来查账的道理。后来卑职跟他说,那日潜入金风楼刺杀大人的刺客之中,有人用了霹雳堂的雷火丹,他这般推三阻四,就不怕我们怀疑,他和那刺客蛇鼠一窝吗?

    雷震天听了我的话,这才害怕起来,终于答应把账簿交给我。他先交给了我三本账簿,我本以为这便是全部的账簿了,他却跟我说:‘张大人,你先拿着这三本账簿,还有两本账簿,我明天才能交给你。’

    我就问雷震天,为什么不一起给我。雷震天说他们霹雳堂负责算账的雷二,昨天陪媳妇回岳家去了,明天才能回来。这些账簿都由雷二保管,如今他不在,一时半会儿的,他们也找不到那两本账簿放在哪里了。”

    贾珂嗤的一声笑,说道:“这霹雳堂得有二百多年历史了。靠着这制作火|药暗器的手艺,霹雳堂中那么多人,个个腰缠万贯,又不是那种没什么钱的小作坊,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记账?至于除了那人以外,再没人知道账簿放在哪里,更是荒诞可笑。这一出缓兵之计用得到好,你们是不是刚答应留下,雷火堂就出意外啦?”

    张立身叹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唉,那日明月初上,夜色朦胧,我正和几人坐在屋中,说了一阵子话,忽听得外面连着响起十多道巨响,震得我们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也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就听到外面隐隐约约有人低声说道:‘走水了!走水了!快出来!’

    我们连忙跑出屋子,但见一个人站在屋前,声嘶力竭地向我们大喊,这才知道那人说话的声音并不算笑,只是我们的耳朵被那十几道巨响震得听不见声音了,所以一直没有听见他叫我们,其实我们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喊了二十来遍了。不过他也习惯这件事了,瞧见我们以后,没向我们抱怨怎么不立刻出来,而是跑到另一间屋子前面大喊起来。

    当时我们跑出屋子,就见面前火浪翻涌,浓烟滚滚,好多间屋子都已化为焦炭,西边升起五六个火柱,直冲云霄,跟着那几个火柱被风一吹,火星落到屋顶上,不过须臾,那边也化为一片火海。好在一百多名霹雳堂堂众及时赶到,人人手持陶质喷筒,一百多股水箭一起向火海射了过去,不过一炷香时分,那大火便扑灭了。

    我见大火扑灭了,立时想起那几本账簿来,连忙找到负责保管账簿的小尹,问他账簿带出来了没有。谁知小尹这般靠不住,唉,他说他听到那连成一片的爆炸声后,脑中就空洞洞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后来听到有人叫他出去,他就跟大家一起跑了出去,把账簿忘在了屋里。我见他住的那间屋子已经被大火烧得七七八八,知道账簿保不住了,心中好气,就骂了他一顿。

    正说着话,雷震天找到我们,向我们赔罪,说什么让我们受惊了,如今那几间厢房不能住了,还请跟他去别处住下。我觉得这些事太过凑巧,怎么我们刚到霹雳堂,霹雳堂就着火了?不由疑心这场火是他点着的,便厉声问他刚刚这是怎么回事。

    雷震天跟我说,他们霹雳堂近日来研发了一种新的暗器,里面盛满石油,十分的厉害。不过这暗器很不稳定,刚刚便是有几人检查这暗器时出了意外,让暗器遇到了明火,明火点着了石油,继而发生爆炸,不仅炸毁了几间屋子,炸死了几个人,喷出来的火星还将附近的屋子点着了。

    他们霹雳堂常常因为这些新研发的暗器着火,他们都习惯了,不过这次格外的凶险,竟让大火一路烧到了这里,却是他们万万也没有料到的。他说完这话,又向我道歉,我见他说得诚恳,加之霹雳堂确实死了几个人,一时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毕竟区区几本账簿,何至于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我只好跟他说:‘只要那两本账簿还在,一切好说。’雷震天连连应是,我见他这副模样,只道那两本账簿还在。次日一早,雷震天又过来赔罪,说是雷二回来以后,他们才知道余下那两本账簿放在了哪里。那间屋子也被大火烧毁了,账簿都变为灰烬,什么都看不了了。

    他跟我说完,又将那两本账簿呈了上来,却是两团发黑的焦炭,依稀能看出从前是两本厚厚的账簿。我想要揭开看看,哪想到刚一伸手,那团焦炭就碎成了好几块,不断有黑色的碎末纷纷扬扬地掉下来。”

    张立身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卑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回来,向大人讨个主意。”

    贾珂心里雪亮,张立身未必就不怀疑这场大火是霹雳堂故意点着的,只不过一来他没有证据,这件事他占不到理,二来霹雳堂以火|药生意营生,并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黑道白道的势力都不小,张立身不敢得罪霹雳堂,只好向自己讨个乖,这样一来,便是有人要得罪霹雳堂,那个人也是自己,而不是他。

    贾珂不由寻思:“你倒滑头得很,不肯担干系,不怕我恼你吗?”不过贾珂也没想到霹雳堂为了让张立身带不走账簿,居然做下这么多事,心想:“倘若雷火丹的买家只是一些江湖门派,霹雳堂何至于反应这么大?看来霹雳堂这趟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既然霹雳堂用江湖上的手段将这件事敷衍过去,那贾珂想要查清楚这件事,自然也不能用官场上的手段来对付霹雳堂。

    他略一沉吟,说道:“霹雳堂的暗器走火爆炸,是意料之外的事,那两本账簿被大火烧毁,我不怪你,但是那三本账簿也葬身火海,却是你的过失了。这几天你和小尹且待在家里,暂时不许外出,本官会派人调查清楚,这件事究竟是你们俩的过失之举,还是受了他人的贿赂,故意将那三本账簿留在屋里。等这件事查清楚后,咱们再说其他的事。”

    张立身对他这个决定倒不意外,这是常规的流程了,说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全力配合大人调查,以期早日拿回一个清白。”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你下去。”

    张立身应是,辞了出去。

    贾珂将剩下的公文看完了,叫来下属,吩咐下去调查张立身的事,又想了一会儿霹雳堂的事,然后收工回家。

    贾珂回到节度使府,先在院子里折了一枝桂花,然后走进前厅,就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之声,显然是王怜花已经开始雕刻玉像了。

    贾珂不禁一笑,循声找了过去,最后停在屋门前面,抬手敲了敲门。

    他刚一敲门,叮当之声便停了下来,跟着脚步声响,呀的一声,王怜花拉开屋门,登时感到一股馥郁香气扑鼻而来。

    但见一个英俊少年,手持一枝桂花,对准了他的胸膛,却不是贾珂又是谁?

    王怜花不由一笑,捂着胸口,作出痛苦之状,道:“好痛!”

    贾珂哈哈一笑,将这枝桂花递给他,然后将他搂入怀中,笑道:“我来给你揉一揉。”

    王怜花顺手将屋门关上,笑道:“你今天没事啦?”

    贾珂点点头,握住他的手,向卧室走去,一面走,一面笑道:“我虽然没事了,但你还有件事要做呢。”

    王怜花想了一想,奈何这时他满心满眼都是贾姑娘,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来,他有什么事情要做,于是伸手帮贾珂脱下外衣,问道:“什么事?”

    贾珂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两口,然后道:“先前我去香雪园,才想起来,咱们院子里还有十几株醉仙灵芙呢。咱俩去扬州之前,你就说过,要在香雪园里新挖一个池子,专门用来养这十几株花。咱俩在外面好几天,一直顾不上它们,现在咱们回家了,你再不去香雪园看看,这十几株醉仙灵芙,怕是要死在院子里了。”

    王怜花笑道:“你不说这事,我倒真的忘了。”说着向窗外看了一眼。这时还不到黄昏,阳光大好,但不似中午那般闷热,继续道:“嗯,既然你不忙,那咱们现在就去一趟香雪园好了,然后去西湖边上散散步,再去得月楼吃一碗鱼圆儿,怎么样?”

    贾珂正要答应,王怜花却突然间想起什么,将额头抵在贾珂的额头上,微微一笑,说道:“贾珂,‘活财神’活着的时候,和你交情还算不错,是不是?”

    贾珂咬了一口王怜花的嘴唇,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说,咱们看在‘活财神’的份上,应该对他那八个儿女多多照顾,省得别人说‘人走茶凉’这样的风凉话,尤其朱七姑娘先前受了重伤,近日来她一直卧床养伤,咱们应该过去探望她一番?”

    王怜花笑得很是得意,说道:“对啦!并且她一直躺在床上,不知有多么的思念沈浪。咱们过去探望她,顺便和她提一句沈浪的事,好叫教她知道,她半点也不用担心沈浪,因为沈浪身边,已经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陪伴了。怎么样,我是不是非常的体贴?”

    贾珂心下迟疑,说道:“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你现在过去气她,万一把她气得伤势加重了,可怎么办?”

    王怜花脸上满是真诚,笑道:“你可不要诬赖人!我哪里是去气她,我明明是去帮她!要是等她伤好以后,咱们再把这件事告诉她,只怕等她找到沈浪的时候,沈浪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这局面是谁造成的?现在倒做起好人啦!”

    王怜花一笑,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沈浪啦!我虽然在推波助澜,但是没有水的话,我掀起再大的风来,又有什么用?是他自己拖泥带水,态度暧昧,这可怪不得我!”

    贾珂笑道:“很是,很是!那咱们带点上好的金创药过去,省得朱姑娘被你的话气得伤势加重了,还没有合适的金创药用。”

    王怜花点点头,笑道:“也罢,既然要做好人,当然不能舍不得几盒药膏了。”便拉开抽屉,取出一只白玉盒子。盒中装着用极北寒玉和玄冰蟾蜍合成的灵验无比的伤药“玉蟾灵膏”,药到血止,绝无片刻延迟。

    这“玉蟾灵膏”虽不难制炼,但是原材料——极北寒玉和玄冰蟾蜍都十分难得。王怜花一共制炼了七盒,送给小鱼儿和黄蓉一盒,余下六盒,自然舍不得送人。他将“玉蟾灵膏”揣进怀中,以备不时之需,又拿了一盒上好的金创药放进怀里,然后与贾珂携手去了香雪园。

    到得香雪园,王怜花叫来仆人,曲曲折折的转出梅林,选了一处地方,吩咐仆人明天在这里挖个池子,引来活水,再在这里用绿竹搭个架子,架子上缠些青藤,用来遮阳避雨,做好以后,再将那十几株醉仙灵芙移过来。

    交代完这些事,贾珂与王怜花离开香雪园,又去朱家。但见房舍高大,朱红漆的大门前面,挂着两盏白纸大灯笼,灯笼下面站着几名大汉,个个身强力壮,脚步轻盈。这些大汉皆身着白衣,与门楣上钉着几条麻布,门旁插着的招魂纸幡相映成哀。

    那几名大汉瞧见贾珂的脸,便认出他是谁来,连忙迎了上来,请贾珂与王怜花过去,朱家几位少爷也出来寒暄。

    众人说了一阵话,贾珂笑道:“七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朱五道:“多亏大人送来的伤药好用。七七现在伤势渐好,倒不像先前那样总是喊疼,而是改成喊屋里太闷,她想出去走走。”

    众人听了此言,不禁一笑。

    朱五又道:“不过那个重伤她的恶贼一直没有落网,我们也不敢让她出去。”

    贾珂点点头,又道:“朱姑娘是为了调查杀死朱老爷子的凶手,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和怜花心里都过意不去,不知是否方便过去探望?”

    朱二二道:“这是自然,我领两位过去。”便领着他们经过一道走廊,向朱七七的房间走去。

    三人还没到房门前面,就听得朱八的声音在那扇门的后面响起:

    “……啊哟卿家,寡人久未见你,甚是思念,这才赐卿一斛珍珠,卿家收下了。陛下有杨妃为伴,连早朝也废了,几时又将我这薄命女子放在心上……”竟是唐明皇与梅妃的故事,这种渣男怨女的对话,经由朱八稚嫩的声音念出来,格外的荒诞可笑。

    贾珂和王怜花不由相视一笑,就听得朱八又道:“七姐!你认真听好不好!我一共念了三张纸,你已经打了十八个呵欠了!这不是你自己找的话本吗?”

    朱七七道:“我找这本话本的时候,哪想到这个故事会这样无聊。哼,我要是梅妃,早就去杨贵妃的寝宫里找唐明皇,向他讨个说法了,这梅妃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去争取,只知道自怨自艾,哼,听着就生气!”

    说完这话,她又叹了口气,叫道:“好无聊!好无聊啊!那个差点杀死我的恶贼还没落网,那个指使杀手杀死爹爹的真凶也没找到,为什么要把我困在屋里,我要去找他们啊!”说到最后,声音直冲苍穹,院子里的几只鸟雀都被这声音吓到,扑棱棱地展开翅膀,飞向天空。

    朱八却很冷静,说道:“七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你现在出门,就算找到那两个人了,也不过是让他们手上多添一条人命罢了。”

    朱七七“哼”的一声,道:“你这小鬼,是几天没挨七姐的打,就不记得七姐的拳头有多硬了吗?”话未说完,突然间惨叫一声。

    朱二二吓了一跳,正要跑过去,问朱七七这是怎么了,就听朱八叹了口气,少年老成地说道:“七姐,你顶着这么可怕的刀伤,来跟我说你的拳头有多硬,哪有什么说服力啊!你还是躺在床上,安心养伤。”

    朱七七大叫道:“我真的躺不下去了!”

    朱八却好像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又道:“既然你不喜欢这本唐明皇与梅妃的故事,那这本《狸猫换太子》怎么样?”随即响起翻书的声音,显然是朱八一面询问朱七七,一面快速地翻了翻话本。

    朱七七有气无力地道:“我看过了……”

    朱八一面翻话本,一面问道:“那这本《贾侯爷与我姐姐的二三事》呢?”

    王怜花看向贾珂,贾珂也看向他,脸上满是无辜。

    朱七七道:“这个我也看过了。”

    朱八放下那本话本,又拿起一本话本,翻了翻,问道:“这本《万秀娘仇报山亭儿》呢?”

    朱七七道:“看过了!”

    朱八又拿起一本话本,翻了翻,问道:“这本《飞燕外传》呢?”

    朱七七道:“这本我也——”说到这里,突然尖叫一声,声音之中满是羞赧,叫道:“老八,你快放下!这可不是你能看的书!”

    朱八奇道:“我为什么不能看?”

    朱七七红着脸道:“因为……因为……反正你不能看!快放下!”

    朱八见朱七七这副模样,不由更为好奇,正待多看几页,就听到朱七七咬牙切齿地道:“你要再不放下这本书,我就向大姐告状,说你一直鼓动我出门!”

    朱八“咦”的一声,将这本《飞燕外传》扔到一边,忿忿地道:“七姐,你好阴险!”

    朱七七得意一笑,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你跟我斗,还太嫩了点!来来来,继续念刚刚的梅妃!”

    朱二二倒不觉得朱七七看《飞燕外传》这种艳|情和《贾侯爷与我姐姐的二三事》这种乱七八糟的有什么不妥,不过这时还有外人在,和她一起,将朱七七与朱八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心下大为尴尬,只恨自己不在屋里,没能阻止朱七七和朱八说话。于是向贾珂与王怜花歉疚一笑,然后敲了敲门,敲门声还没停下,便听得门后朱七七的声音道:“谁啊?”声音倒很中气十足。

    朱二二道:“七七,贾大人和王公子过来看你了。”

    朱七七一怔,心想:“他们过来做什么?难道案子有进展了?”想到这里,不由开心起来,笑道:“请进来!”随即想到什么,低声道:“老八,快把那本《飞燕外传》藏起来!”

    朱八心下更奇,寻思:“这本《飞燕外传》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七姐见我看这本书,反应突然这么激烈,外人过来看她,她还急急忙忙地要把这本书藏起来?”于是答应一声,将这本书拿了起来,转过身,作势要将它放到书架上,却偷偷将它藏进了衣服里。

    朱七七躺在床上,自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见贾珂和王怜花走了进来,于是向他们嫣然一笑,问道:“贾大人,贾夫人,你们这时候过来,是不是我的案子有什么新的进展了?”

    本来王怜花见朱七七半坐在床上,头发披散,脸色苍白,神情憔悴,脸颊微微凹陷,嘴唇上没什么血色,和往日的模样相比,少了几分明艳,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再想起沈浪的优哉游哉,心下不禁对朱七七生出一点点同情。

    这时听到朱七七叫自己“贾夫人”,再想起刚刚朱八念的那本名为“贾侯爷与我姐姐的二三事”的书,王怜花不由脸色一沉,笑得愈发温柔起来,说道:“要让姑娘失望了。我和贾珂这次过来,并不是因为案子有什么新的进展。我俩刚刚从扬州回来,得了几样药材,想起姑娘受的重伤,就过来探望一二。毕竟我略通医术,若是姑娘的伤情有什么反复,我也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朱七七听了此言,心下略感失望,但是她在家里闷了这么多天,难得有人过来探望她,因此失望归失望,心情仍是很好,笑眯眯地道:“多谢你们啦!”又叹了口气,说道:“我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是心里的伤却一直没好,若是你们能劝动我哥哥姐姐,让他们放我出门,呼吸下自由的空气,那我的伤才能好得更快哩!”

    朱二二笑道:“你想也别想!在你的伤痊愈以前,我们是不会答应你出门的!”又叹了口气,说道:“七七,你可不是小孩子了!别总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让我们提心吊胆,知道吗?”

    朱七七闷闷地应了一声。

    朱二二笑道:“好啦,你们聊,我和老八不打扰你们了。”又向朱八道:“老八,你跟我出来!”

    朱八心道:“七姐什么时候和贾大人他俩这样好了?明明他俩成亲那天,王公子还点了七姐的穴道呢!唔,他俩已经探望过七姐一次了,这次过来探望七姐,一定有什么秘密!”他心中好奇难耐,于是乖乖地应了一声,跟着朱二二走出房去,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又回到朱七七门口。见四下空无一人,便将耳朵贴在门上,一声不吭地听着。

    朱八离开之时,贾珂三人已经说了一阵子话,只听王怜花笑道:“说起扬州,倒也巧了,我和贾珂在扬州遇见了一位兄台,姓沈名浪,倒和朱姑娘你先前提到的那位意中人是一个名字。”

    这句话大大出乎朱七七和朱八的意料之外,朱八忍不住轻轻地“咦”了一声,所幸就在同时,朱七七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声音盖过了他这一声“咦”。

    只听朱七七道:“你……你们见到沈浪啦!他在扬州?他……他这个死人!笨猪!为什么会去扬州?为什么不来杭州找我?”说到最后,声音中满是委屈,似乎下一秒便要大哭起来。

    朱八这些天一直没听见朱七七念沈浪的名字,还以为朱七七已经忘掉沈浪了,这时听出她声音中透出的凄婉哀绝和情意缠绵,心想:“唉,七姐这个傻瓜,沈大哥喜欢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他怎么会来找你呢!”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朱姑娘,我们遇见的这位仁兄,只是碰巧也叫沈浪罢了,可不一定是你那位心上人。毕竟这位仁兄,喜欢的女人,而不是男人。”

    贾珂心情复杂,一时也不知是应该同情朱七七,还是沈浪,亦或是被迫旁听这乱七八糟的故事的自己。

    朱七七也不伤心难过了,她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怜花,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女人的?”

    王怜花便将熊猫儿如何请他去给那两名女子除下易容,他如何担心熊猫儿不足以担任助手,便邀请沈浪当他的助手,沈浪如何除下那两名女子的衣服,如何帮她们清洗身子,如何拍打她们“少阴”四侧的穴道,他如何好心劝说沈浪娶这两名女子,沈浪如何暧昧不明地认下这事,那两名女子的容貌是如何美丽,沈浪如何看呆了眼,她们又如何争着吵着要嫁给沈浪等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王怜花本就口才极佳,见多识广,加之他平日里最喜欢用各种手段来调戏贾珂,这一番话当真说得香而不色,艳而不淫。

    朱七七早在听到王怜花描绘沈浪的外貌之时,便知道他见到的沈浪,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沈浪,不由在心中尖叫:“是他!是他!”

    待听到沈浪是如何给那两名女子除下容易的,她心中不由燃起熊熊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烧成焦炭了。若是此时沈浪站在她的面前,那她一定会扑到沈浪怀里,张开樱唇,去咬他的耳朵,他的脸颊,他的嘴唇,直到他整个人都属于自己,才肯停下嘴来,依偎在他怀里。

    听到最后,她忽然发现,沈浪对待这两名女子的态度,和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并没什么区别,不,不,其实沈浪和她相处之时,总是很不耐烦,恨不得下一秒便插上翅膀,从她身边飞走,但是他对待那两名女子,却是这般的和颜悦色,温柔耐心。

    朱七七想到这里,不由伤心欲绝,怔怔地望着王怜花,突然间将脸埋在被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王怜花想不到朱七七当着他们的面,也能说哭就哭,毫不在意形象,不由愣了一愣。此时此刻,他与贾珂恩爱甚笃,喜乐不胜,整个人就好像一颗吸饱了水的豆子似的,轻轻一碰,就要快乐地唱起歌来,早年那种因为自己太过痛苦,所以喜欢看别人痛苦,一看见别人欢乐幸福,自己就会痛苦得受不住的心态,早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见朱七七神色凄苦,哭声悲痛,他不由稍感抱歉,笑道:“朱姑娘,你怎么哭了?难道我们遇见的那位沈相公,便是你的心上人吗?”

    贾珂一捏王怜花的手掌,侧头看向他,显然是说:别再气她了,多可怜啊!

    王怜花向他一笑,显然是说:我这么怜香惜玉的人,当然不会在她哭得如此可怜之时,还继续气她了。

    贾珂每次看见王怜花这样一个最不会怜香惜玉的人,洋洋得意地自称自己最是怜香惜玉之时,都特别想笑。但这时可不是取笑王怜花的时候,贾珂只得强忍笑意,点了点头,脸上满是赞同之色。

    王怜花得了贾珂的肯定,心中更为得意。

    朱七七将脸埋在被子上,当然看不见他们俩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只是抽抽噎噎地道:“他……他……”一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余下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朱八再也忍耐不住,呀的一声推开门,走进屋来,大声道:“他就是七姐心心念念的沈大哥!”

    朱七七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叫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朱八却不回答,问道:“王大哥,你先前说过,这世上只有一种男人会对我七姐这样活色生香的绝色美人冷漠相待,就是喜欢男人的男人。可是沈大哥……唉,他其实不喜欢男人,那他为什么会对那两位姑娘这样好?难道那两位姑娘比我七姐还要貌美吗?”

    王怜花道:“单就容貌而言,那位李姑娘与朱姑娘不分伯仲,穆姑娘倒比朱姑娘要稍逊一筹。”

    朱七七大哭道:“那他为什么……为什么……”她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王怜花心中既觉抱歉,便决定帮朱七七想出一个得到沈浪的办法,他略一沉吟,说道:“也许是因为沈兄还没有真正领略过姑娘你的美好之处。”

    朱七七和朱八听了此言,皆是一愣。

    朱七七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将眼泪擦了个七七八八,问道:“什么叫没有真正领略过我的美好之处?”

    王怜花笑道:“朱姑娘应该知道,家母就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云梦仙子’。”

    朱七七点点头。

    王怜花又道:“家母美名远扬,拜服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当真是数不胜数。这不仅是因为家母容貌极美,还因为她——”说到这里,就被贾珂伸手捂住了嘴。

    朱七七和朱八皆是一怔,王怜花也满脸无辜地看向贾珂。

    朱七七正将王怜花的话视为救命稻草,这时见贾珂不让王怜花继续说下去,不由愤愤地看向贾珂,疑心贾珂这是要帮那两个女人得到沈浪。

    朱八奇道:“贾大哥,你为什么不让王大哥继续说下去了?”

    贾珂心道:“说什么?说王云梦是如何精通房中之术,如何让男人欲|仙|欲|死,永远也忘不了她,所以你朱七七想要让沈浪爱上你,就要去推倒沈浪,让沈浪迷上你的身子,无法离开你吗?”

    贾珂知道这个办法其实是王怜花压箱底的绝技,他肯将这个办法告诉朱七七,可见他确实是见朱七七哭得太过伤心后,心下有些愧疚,便决定帮朱七七夺回沈浪来。但贾珂知道归知道,心下当真止不住的无奈,当下笑了笑,说道:“他这个办法不适合你七姐。我倒有一个主意,也许能帮上忙。”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儿不愿意将西方魔教的事情告诉蓉儿,省得她跟自己冒险,我是根据原著里他去找万春柳问假死的办法,却让苏樱出去不要听他们说话这段剧情写的。

    其实我觉得原著里他的做法非常的迷,因为他和苏樱那时候已经是谈婚论嫁了,他知道苏樱对他一片痴心,并且苏樱的医术非常高超,但是他根本不让苏樱参与自己的假死计划。

    只能理解为,他不想让苏樱参与其中,是因为他在恶人谷的成长环境,导致他其实不相信任何人,他明知道苏樱非常聪明,但他还是对苏樱的能力不信任,担心她会一时不慎,导致消息走漏,导致他的计划失败。

    所以这里他不想让蓉儿跟他去西域,一方面是担心蓉儿会出危险,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明知道蓉儿聪明绝顶,说不定还要胜过他,但是还是觉得她可能会出意外,导致他的复仇计划失败,所以不带她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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