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和卧室之间, 是一条走廊,走廊向东延伸, 设着一个花厅。
贾珂抱着王怜花从浴室里走出来,路过花厅,忽然闻到一股美酒佳肴的香味。他侧头一看, 就见一个胖子坐在花厅的桌旁自斟自饮。这胖子脑袋极大,生一撇鼠须, 手握酒杯,摇头晃脑,好不滑稽,正是平一指。
贾珂笑道:“老平,怎么来得这么快!”
王怜花本来在装睡, 听到这话,从贾珂怀里抬头看去, 很快便认出这胖子是平一指。
贾珂和平一指的关系从“平太医”变成“老平”, 还是十年前的事。
翡翠宝塔一案中出现了两个真假难辨的大皇子。他二人一个从台阶上摔下来, 扭断了脖子, 一个体内毒药发作, 很快就丢了性命,一前一后死在了皇帝面前,
因为平一指没有诊断出大皇子体内的毒药, 皇帝盛怒之下,将儿子的死怪罪在了他的身上,直接就把他打入天牢。后来贾珂从西泥国回来, 立下大功,在皇帝面前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他才得以离开天牢,重获自由。
当年平一指甫一离开天牢,一度想要收拾行李,回老家开封,只是想到一回老家,又要受丈母娘唠叨欺负,心中很是犹豫不决。他没拿定主意,先去拜访贾珂,向他道谢,后来经贾珂劝说,才决定继续留在京城,如今已经成为太医院里风头最劲的太医,和贾珂也真成为了忘年交。
只听平一指“哈”了一声,说道:“不是我过来得多么快,是你出来得实在太慢。刚刚我遇见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子,还听见他嘟囔了一句,说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出来,不会在里面晕倒了这种话呢。”
贾珂知道他说的是小鱼儿,想到刚刚自己和王怜花都做了些什么,不由脸上一红,咳嗽一声,道:“那你等会儿再吃,先来给王公子号号脉,看看他中的是什么毒。”
平一指放下酒杯,凝目看向贾珂怀里的王怜花,见他浑身上下,只用一块雨过天青色的棉布裹着,脸也裹在那块棉布里,双目紧闭,似乎是在睡觉,便知道他身上应该没有穿衣服,此刻只怕也是在装睡。
平一指本来想让贾珂把人放
在这里,这样他也不用起身,就坐在椅子上,食指一伸,便可以将王怜花身上的伤病查出来,多么方便,多么省事,看完了病,还可以继续喝酒吃菜,此刻见王怜花这副模样,再看贾珂穿着一件小了好几号的丝绸长袍,薄薄的衣料,紧紧贴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过几天身形就换一个模样,多亏这件长袍刚刚做好的时候,穿在身上,格外宽松,因此现在倒还能勉强穿上,衣领大敞,脖子上落着数十个红印,好像刚刚被几十几百只母蚊子示爱了似的。
平一指的眼中闪过尴尬之色,一摆手,说道:“你们先回屋去,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贾珂笑道:“也行,那一会儿我们收拾好了,再来请你。你先吃着。”说着,对他点一点头,便抱着王怜花一路回了卧室。
卧室已经焕然一新,再不见半点小鱼儿留下的痕迹,就好像这几个月根本没有人住在这里似的。
这几个月来,戴冠笙是真以为小鱼儿就是贾珂。直到今天,小鱼儿出门,贾珂进门,两人一前一后,相差不了多长时间,看起来却截然不同,显然这两个贾珂,一个是真,另一个是假。
贾珂和小鱼儿的长相虽然一模一样,但常言道:“居移气,养移体”。贾珂连日奔波,又在海上暴晒多日,和小鱼儿相比,他清瘦许多,面容也略黑一些。他自小出入皇宫,什么皇帝、皇子、王爷、将军、大臣,他都时常见面,心里也不当一回事,眉宇间已然沉着一股威严,兼之一路上和小老头斗智斗勇,死伤无数,双目射来,冷冷如电,颇有杀伐果断的气象,这是小鱼儿怎么假装也假装不来的。
戴冠笙一瞧见贾珂,就知道自己一直认错了人,一面伺候贾珂梳洗换衣,一面向他认错。贾珂倒没怪他,还向他解释小鱼儿是自己安排的,但戴冠笙心里仍十分自责,等贾珂赶去皇宫,戴冠笙也没歇着,指挥人把卧室的被褥都换了一套新的,又给小鱼儿收拾出了一间客房。
这趟小鱼儿回来后,针线上新做的衣裳鞋帽,也都打包收拾好,一并送到了客房去,然后打开库房,取了几样料子,打算等贾珂回来,
就让针线上的给他量好尺寸,制作新衣。
贾珂将王怜花放在床上,王怜花在床上一滚,已经从薄布的束缚中出来,他坐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房间。
这间房间十分宽敞,家具却很少。这时虽是下午,但时间很早,强烈的夏末的阳光透过窗户晒在六七种从浅至深的蓝色还有一些冷色系的颜色一起填充出的奇怪图案的地毯上,圆形的原木色小茶几上,并排放着两盏琉璃绣球灯。
浴室里悬挂的那八盏琉璃绣球灯的灯罩上用琉璃贴出了美人鱼的图案,这两盏灯的灯罩上却什么图案也没有,灯罩也是几乎透明的,显然是为了照明才这么设计的。
小茶几旁,放着两个正对着的珠白色圆椅,有椅背,椅座和椅背上都垫着厚厚的垫子,有些像后世的沙发,不过王怜花当然没有听说过这东西。因此他只是有些新奇的看了几眼,然后视线左移,就看见一个原木色书柜紧紧贴在墙上。
这书柜并不是很大,因为贾珂还有一间专门用来办公的书房。书柜上面发着很多书,大多都是消遣娱乐用的,摆得很乱,大部分都已经翻过,还有一些则是崭新的,下面则放了几样很小的古董。
房间中间摆放的是他现在坐着的床,其实说床并不恰当,因为这张床没有床背,也没有立柱,这更像是榻,但是比市面上常见的榻要大上很多,一张床上,起码能躺上三个人。
再往旁边看,就看见一个圆桌。圆桌下面堆放着一截截木头以作装饰,紧靠床头,上面也放着两盏琉璃绣球灯。离着圆桌一米多的距离,放着一个很小的衣柜,贾珂平时的衣服并不放在卧室里,这衣柜放的都是他第二天准备穿的衣服。
除此以外,墙上悬挂了几幅名家的字画,还养着几盆绿色的藤蔓植物。
这间房间的装潢风格如果放在后世,是十分常见的,但是放在这时候,却是十分稀罕的。
王怜花看了一圈,心中非常满意,然后笑嘻嘻地勾住贾珂的脖子,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说道:“这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贾珂“嗯”了一声,将他揽在怀里,然后抱着他一起躺倒在床上。如今是盛夏,床上挂着蚊帐,躺在床上,正
面朝上,也看不见天花板上画的壁画。
贾珂道:“卧室毕竟是我自己住的地方,当然要我自己住得舒服了。我早不耐烦没蚊子的时候,在自己家里睡觉还要设床帐,这样就亮堂多啦。”他侧身翻过来,瞧着王怜花,把玩着他的头发,笑道:“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王怜花也翻过身来,看着贾珂,微笑道:“对我来说,床的样子没什么重要的,关键是陪我睡觉的人是谁。”
贾珂忍不住笑起来,明明他们相遇以来,日日同床共枕,可是这会儿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
他望着王怜花,良久,伸手紧紧抱住王怜花,凑到他脸上,不住亲吻,又松开,轻轻抚摸他头发,心中一片平静温暖,笑道:“这些年来,我自己一个人躺在这张床上,时不时就会想着,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一起躺在这张床上。现下这愿望总算实现啦。”
王怜花听了这话,心中得意,实难形容。他伸手会抱住贾珂,两人的脸颊贴在一起,他想说,其实这些年来,他也一直盼着能和贾珂躺在一起,相拥而眠,但是最后,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为了眼中的绵绵情意。
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然后一道声音在外面响起来:“爷,平太医问自己是不是可以过来看诊了。”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贾珂手上一顿,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平一指了,连忙将薄被掀开,将其盖在王怜花的身上。王怜花伸手搭在被子上,对他一笑,说了一声“好热”。贾珂摸摸他的脸颊,然后道:“阿宝,你请平太医过来。”
那小丫鬟阿宝便应了一声,一会儿便领着平一指走进卧室来。阿宝跟在平一指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个圆凳,等平一指走到床边,她便将圆凳放在床边,平一指对她一点头,然后坐在圆凳上,王怜花躺在床上,将手从被中伸出,看着平一指伸出一根食指搭上自己的脉搏,这才生出一种自己受了伤的感觉。
平一指摸摸胡子,突然双眉一轩,“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眉头又慢慢地皱起,松开,仰头看天,又低头上下打量王怜花,喃喃地道:“奇怪,奇怪!”
平一指以往看病,往往都是一副皇
帝第一老子第二的做派,无论是什么疑难杂症,到他手里,多半能药到病除,贾珂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顿觉心惊肉跳,唯恐小老头还对王怜花做其他的事情了,忍不住伸手抓住王怜花另一只手的手腕,感到他的脉搏在自己手下有力跳动着,才有勇气开口询问道:“怎么奇怪了?”
平一指道:“奇怪就奇怪在他中的毒上面。”
贾珂脸色微变,忙问道:“中的毒?难道他除了十香软筋散,还中了别的毒吗?”
王怜花笑道:“你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还不了解么,我中的毒药虽然将我体内内力化为乌有,可是伤不到我性命的,应该只有十香软筋散这一种毒。平太医,你从前是不是见过十香软筋散?”
平一指不知道先前无花提到过他们将十香软筋散放入少林派的饮食之中,才迷倒了少林一帮高僧,将他们生擒活捉。此刻听到贾珂说出“十香软筋散”这名字,心中自是十分惊讶。
正惊讶间,就听到王怜花问他从前是不是见过十香软筋散,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十香软筋散’无色无臭,味同清水,放入菜肴之中,极难分辨,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毒药。据我所知,这毒药来自西域,极为稀罕,可是我先前就在京城遇见过有人中了这种毒药,没想到你也中了这种毒药。”
贾珂眼睛一亮,道:“你快跟我讲讲这件事。”
平一指奇道:“这事有什么好听的?难道给他下药的人你还没抓住?”
贾珂耸了耸肩,说道:“如果我抓住那家伙了,王公子现在身上的十香软筋散不早解开了么。”
平一指道:“也是。”他摸摸胡子,回忆道:“那是七月初的事情啦。”
贾珂心道:“我是六月中旬发现的少林寺的事,小鱼儿差不多就是七月初回到京城的。”
平一指道:“那天我回到家,天色已晚,但是家里却灯火未亮。我想灯火未亮,家里没人,我老婆又去别的地方玩了,心里就松了一大口气,看着我家那扇不知道打开关上多少次的门,都觉得它比平日里看起来好看多了。我推门进屋,打算喝酒庆祝一番。”
王怜花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贾珂,心
道:“他知道自己老婆不在家,就快活成这样。日后我和贾珂相处久了,贾珂会不会也像他一般见我就烦?”
平一指继续道:“我刚坐下,就听到一阵咳嗽声,然后一个老婆婆在旁边缓缓道:‘平先生,冒昧来扰,实在抱歉,只是拙夫被人暗算,危在旦夕,那人还在四处寻找我们,我也只好出此下策,硬闯进先生家中。不知道先生可否出手一救拙夫?’说完这话,老婆婆弯着腰又咳嗽起来。”
贾珂眉头一跳,笑道:“你遇见的那个老婆婆不会是金花婆婆?”
平一指侧头看向贾珂,问道:“你认得她?”
贾珂哈哈一笑,道:“我小时候曾经见过她,后来蒙她女儿照顾,才捡回一条命来。”
平一指道:“原来如此,那小姑娘人应该挺好的,可惜,可惜!”一颗大头摇了几摇,叹了口气。
贾珂听他这么说,便道:“你没救回银叶先生?”
平一指点了点头,继续道:“当时我听见她声音,当真吓了一跳,不过听她说自己是来求医的,心里也就没什么感觉了。这几年随着我名气大涨,什么来求医的怪人没见过,这人虽然无礼,但说话还文绉绉的,听起来也是真的有难为之处,我当时就决定不和她多计较了。
我将屋里的灯点着,就看见一个鸡皮鹤发,弓背弯腰的老婆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也受了挺重的伤,因此呼吸听起来颇为沉重急促。我一看她的脸,就知道她脸上戴了一副面具,又绕过她,看她身后躺在榻上的人,就见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双目紧闭,脸上也戴了一副面具,我在旁听他气息,就猜测他可能没救了。
当时我走到银叶先生面前,将他脸上面具揭掉,金花婆婆瞧见我一眼识破他们两个在脸上易了容,也没惊讶,只是站起身来,等我伸手抓住银叶先生的手腕,号完他的脉搏,过了一会儿,她才问我:‘平先生,拙夫是否还有救?’
那是我头一回见到中了‘十香软筋散’这毒药的人。这种毒药并不会要人命,真正差点要了银叶先生的性命的是捅穿他胸口的两处刀伤,但是这伤我还能治。我剖开他的胸膛,将他身上筋脉重新接过,又将他破
损的肺缝好,然后问金花婆婆道:‘他身上中了一种好奇怪的毒药,你知道这毒药是什么吗?’
当时她见我剖开她老公的胸膛,吓得连站也站不稳,整个人都快要晕倒,后来见我将她老公救活了,才重新站稳,听我这么问,就回答道:‘这毒药叫十香软筋散。’我就问她:‘这名字倒是陌生,你们是怎么中毒的?’
她听我这么问,就回答道:‘我和拙夫都中了这种毒药,这毒药药性一发作,登时全身筋骨酸软,身上半点儿内力都使不出来。我们两个本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药,又是在哪里中的招。哪想那个给我们下毒的人自己出来承认了。
那是个西域的哑巴头陀。他瞧我们站也站不稳,知道是我们身上的毒药的药性发作了,就大摇大摆走到我们面前,重伤了银叶大哥。他这十香软筋散应该是放在我们饭菜中的,多亏我当时胃口不佳,吃得很少,因此在那哑巴头陀出手的时候,身上还剩下一点力气,就拉着银叶大哥逃跑了。’
他们这种事我是见惯了的,只是对他们中的十香软筋散实在好奇,因此留了他们几日,研究他们身上的毒药,过了三天,药性消失,我也不再留他们了。
哪想到那天我一回家,又碰到了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这会儿又中了十香软筋散,下药的还是那个西域头陀,只可惜这次他们没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我伸手搭在银叶先生的脉搏之上,只一下,很快就判断出银叶先生已经没什么生机了,我就告诉金花婆婆说:‘你来晚了,他伤得太重,我治不好他。’
金花婆婆听了我这话后,就抱着银叶先生的脖子流泪,她哭了许久,等体力渐渐恢复,虽然身上内力全无,但还是抱着银叶先生的尸体离开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也没听说还有第三个人中了这十香软筋散,直到今天,发现你也中了这毒药。”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王怜花说的。
贾珂暗道:“这头陀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要把十香软筋散的名字告诉金花婆婆?”沉吟片刻,问道:“金花婆婆有没有提过那西域头陀的长相?”
平一指道:“那倒没有,不过她抱着银叶先生离开的时候,
脸上一直在嘿嘿冷笑,我看她现在八成还在京城,四处找那个杀死她老公的头陀呢。你既然认识她,总能找到她的。”
他说完这话,起身便要离开,贾珂忙叫住他,道:“等一下,还没看完呢。”
平一指回身看他,正想说话,忽然点头道:“你说得对,确实还没看完呢。”
说完,伸手抓住贾珂的手腕,一根食指搭上他脉搏,过了一会,松开他的手腕,笑道:“他只是中了十香软筋散,这毒药过上三四天就会消失了,除此以外,他身体健健康康的,什么毛病都没有。
倒是你,积劳过度,吃得也不好,偏偏还喝了好多酒,真是仗着年轻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若非你那内功练得还不错,只怕你早就倒下了,现在你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一会儿我给你写个方子,就照着这个方子好好将养身体。”
贾珂本是想让平一指帮王怜花看看手上的伤,听平一指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自己,也不好打断他的话,只是低头沉思,装作十分惭愧,等平一指说完了,才笑道:“我这一趟,能捡回这条命来都算侥幸,哪还顾得上身体了,多谢你啦,再帮我开一点伤药,家里的伤药我怕有问题,你看我老婆的手上还有好多伤呢。”
平一指早听人说过王怜花手上这伤的由来,白了一眼贾珂,有心想说你找男人当老婆就算了,还找个这么善妒的男人当自己老婆,过上几年,你非和我一样,天天做梦都想着谁能帮我把老婆杀了,我一定和他拜把子。
只是他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因此只是给了贾珂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道:“那点小伤算得了什么。随便什么伤药敷上,不要碰水,过几天就能好了。”说罢,一颗大头又摇了几摇,人已经离开了卧室。
王怜花等他走了,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贾珂,说道:“我是个很疼老婆的男人。”
贾珂笑眯眯地道:“嗯,我知道你是个很疼老公的男人。”
王怜花却没跟他计较这句话,只是抬起胳膊,向贾珂伸出手,说道:“过来。”
贾珂就坐到床上,王怜花抓住他手腕,手指搭在他脉搏上,过了一会儿,伸手紧紧抱住他,叹道:“对不起
。”
贾珂道:“怎么?”
王怜花道:“如果不是平一指,我都没想到你出了这么大问题。”
贾珂一怔,笑道:“你说的我好像得了绝症一样。”
王怜花却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他抬手,抚摸着贾珂的脸颊,柔声道:“你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好久了。毕竟要联系上那么多人,我需要跑好多地方呢。”
王怜花道:“那你今天还抱着我跑来跑去的,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很有精力呢。”
贾珂笑道:“又不是你逼我抱着你的,是我自己乐意的啊。”
王怜花将他的头埋在自己怀里,亲吻他的头顶,说道:“那你现在还不睡一会儿。”
这个姿势实在很新奇,贾珂窝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只觉得香风隐隐,萦绕鼻尖。
过了一会儿,贾珂笑道:“可是我饿了,我想吃饭,你饿不饿?”
王怜花沉默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点头道:“饿极了。”
贾珂大笑着亲了亲他,然后叫来守在外面的两个丫鬟,让他们把饭菜端进屋来,放在小茶几上,等丫鬟离开,王怜花才从床上跳下来,将刚刚那条薄布披在身上,坐在椅子上面,只觉得这椅子虽然模样十分古怪,但坐上去十分的舒服。
他们吃过饭后,贾珂又让人去把库房里这些年来他收着的粉颜色料子拿过来,献宝地道:“我知道你喜欢这颜色,所以这些年来要是看见是好料子,就都收着了,这样等你来了,也不用现买料子,直接量好尺寸,让针线上的人做衣服就好了。”
王怜花瞧着贾珂,嘻嘻笑道:“你送我这么多衣服,是想着要把它们一件件脱下来吗?”
贾珂凑过去,亲了一亲他的脸颊,笑道:“这怎么是我送你的,我的东西就是你的,所以这些料子也全都是你的。”
王怜花咬着嘴唇,微笑着看着贾珂,他心里非常的感动。
王云梦在很多地方都有产业,从小到大,他去过很多地方,也住过各种各样的宅院,可是他从来不觉得那些宅院中的哪一间是他的家。那些地方,充其量只是他落脚的地方。
这间子爵府对他来说十分的陌生,府里的仆人他甚至都不认识,
明明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可是他却觉得这子爵府是属于他的,是他的家。
王怜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就好像这样,他就把自己脸上那种感动给遮住似的,可是好像并没起什么作用,他差点就要落泪了。于是他决定做点别的事,好遮掩住他脸上这种像小孩子一样的动容。
他抬手挑起贾珂的下颌,轻轻笑道:“这些都是你的陪嫁吗?”
贾珂哈哈大笑,将他抱在怀里,亲吻他的脸颊,说道:“你放心,等咱们两个成亲的时候,我一定帮你攒好嫁妆。”
王怜花呸了一声,道:“你才要准备嫁妆呢!”
贾珂笑嘻嘻地和他争论起谁应该准备嫁妆,谁准备聘礼这些事,王怜花面上气哼哼地和贾珂争辩,心里却很得意也很温柔地笑了起来。他总算成功转移走了贾珂的注意力,刚刚那种像傻瓜一样的表情,还是留在他自己的心里。
即使是贾珂,他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那种表情。
丫鬟嫣桃去找戴冠笙,跟他说贾珂让他去库房里取料子的事,这时候戴冠笙正在和针线上的荆二娘说话。荆二娘是“针神”薛夫人的半个弟子,她的绣活虽然比不上薛夫人年轻时候的绣活,但已经远远胜过这世上绝大多数的裁缝和绣娘,若非几年前,贾珂帮她抓到了杀死她孩子的凶手,贾珂这里的待遇又实在不错,只怕她也懒得离开神针山庄。
嫣桃道:“戴管家,爷让您把他这些年来收着的粉颜色料子都拿出来,送到卧房去,他要让夫人挑挑喜欢哪些料子做衣服。”虽然王怜花极力反对这个称呼,但是王怜花不在的时候,他们都这么称呼他。毕竟贾珂也没说他们应该怎么称呼王怜花,而比起“奶奶”这个称呼,众人均觉得还是“夫人”这个称呼比较舒服。
荆二娘道:“我记得库房里起码有二十多样粉色料子。先前我还问过爷,为什么挑着粉色的料子收拢那么多,其他颜色,除了几样名贵少见的料子,其他料子都是现用现买,他就说他喜欢这这么做。我还想他既然喜欢粉色,怎么从不见他在身上穿,从前给他做过的两件粉色衣裳,也没穿过两次,原来不是他喜欢,是夫人喜欢啊。”
嫣桃先前就跟府里的人八卦了许久,府里采办的人还和外面的人聊了半天,得了不少不知几手的消息,听荆二娘这么说,就点头道:“爷小时候就和夫人认识嘛,他知道夫人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也没什么奇怪的。”
荆二娘点了点头,说道:“只是他们两个的事现在整个京城都传开了,荣国府那边应该早就知道了,咱们做丧服,是不是也得给夫人做一套?”
戴冠笙道:“这事得由爷决定,不过依我看,荣国府是情愿夫人不出现在他们家的。”
嫣桃好奇道:“戴管家,荣国府现在还没派人过来吗?”
戴冠笙道:“还没呢,估计是怕皇上会召爷入宫,所以没急着过来叫爷过去,估计再晚一会儿,应该就会来人了。”说完,摇了摇头,又道:“我去库房拿料子去了,荆夫人,你跟着我一起去,正好给爷和夫人都量量尺寸。”因为荆二娘只是在贾珂这府里做事,并没有卖身为奴,因此戴冠笙对她颇为客气。
荆二娘应了一声,跟着戴冠笙去库房一趟,足足叫了四个小厮,才把库房里放着的粉颜色料子搬完,然后一行六人浩浩荡荡的走到贾珂卧室门前,戴冠笙抬手敲门,贾珂在屋里说了一声“请进”,他便轻轻推开房门,带着众人走进屋去。
走进屋后,戴冠笙先在地毯上铺了一块白布,然后众小厮再把这些粉颜色料子整整齐齐地堆在地上。一共二十七匹,虽然都是粉颜色,但深浅各异,花样各异,有些在阳光下微微反光,有些则在阳光下微微变色,看起来极为震撼,也看得王怜花心花怒放。
贾珂给王怜花一一介绍众人名字,看向荆二娘,微笑说道:“二娘,你来的正好,帮怜花量量尺寸,先用这些料子做几件衣服穿。”
荆二娘问道:“就只用这粉色料子做吗?”
贾珂奇道:“用粉色有什么不对吗?”
荆二娘道:“爷,不用给夫……”说到这里,只觉得叫“王公子”不对,显然太过生疏,叫“公子”更不对,这么一叫,王怜花就变成了贾珂的儿子,最后荆二娘还是迎着王怜花着恼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道:“夫人要不要做丧服?”
贾珂怔了一怔,
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不详的预感,登时一股凉意自脊背直泻下来,太阳穴忽然跳了好几下。他揉了揉额角,深吸口气,问道:“为什么要做丧服?给谁服丧?谁死了?”
荆二娘和戴冠笙听到这话,均是大吃一惊。两人对望一眼,都很希望对方开口,一个说的是爷问的是你,你告诉他,一个说你是爷的管家,你告诉他,最后还是戴冠笙败下阵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您还不知道吗?贾珠大爷死了。”
贾珂听到这话,眼前一黑,荆二娘和戴冠笙的影子忽然就变成了重影,王怜花瞧出他不对来,连忙伸手将他搂在怀里,贾珂却无知无觉,颤声道:“这话……这话……当真?”
戴冠笙道:“自然是真的,尸骨已经运回来好些天了。爷,您……您一直不知道吗?”
贾珂怔怔地瞧着他,道:“我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他连想都没想过贾珠会出事。那晚他明明把贾珠交给陆小凤了,陆小凤虽然没见过贾珠,但是知道贾珠是他的哥哥,陆小凤这么会让贾珠出事呢?
贾珂心里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也许是他们弄错了,贾珠怎么会死呢?他不可能会死啊。他满怀期望地问道:“陆小凤呢?陆小凤在京城吗?”
戴冠笙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陆小凤,摇一摇头,说道:“没听说陆大侠回来了。”
贾珂听到这话,心头一松,脸上微露笑意,说道:“陆小凤如果出事了,江湖上早传的沸沸扬扬了。他既然没有出事,也没有回京城,珠哥儿是和他在一起的,珠哥儿怎么会出事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戴冠笙和荆二娘听到这话,皆是心头一震,贾珠经常来找贾珂,他为人和善,和贾珂关系也好,他们也都很喜欢贾珠,只觉得他和宁荣二府的人不同。他们知道贾珠的死讯后,人人都十分难过,如果贾珠真的没死,那倒是天大的喜事了。
戴冠笙忙问道:“爷,您怎么知道珠哥儿没死的?”
贾珂自然不会说自己在双岭镇遇见贾珠,把他托付给陆小凤的事,他先前在皇帝面前,也没提过这件事,因此听到戴冠笙这话,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反问道:“你们怎么认定那尸体是珠哥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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