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悻悻然的鼓起腮来, 他当然不可能说他不介意贾珂用这种方式来检查面前的自己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场面只要想想, 就足够让他生气的。他紧箍着贾珂,两只手臂发狠的紧紧抱着他,哪个姿势都不对, 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更贴近一点,恨不得生在他身上, 嵌进他身上,最后王怜花在贾珂耳边轻声说:“我真恨你。”
贾珂凝视着他,眼里有柔情,还有轻微的好笑,似乎是在笑他跟个孩子似的, 王怜花干脆真的像个孩子似的,蛮横无理的将贾珂压到了土坑的壁上, 只是怕他真的受伤, 还用自己的手在他身后垫了一下。
细细的沙子和碎碎小小的石块落了他们两个一头一身, 但是王怜花很狡猾的把头埋在了贾珂怀里, 贾珂却不在意, 他心里已经甜化了,只觉得落在头上脸上的沙尘也好似亮晶晶的白糖似的,他伸手摸王怜花的头发, 顺便帮他挡住脖颈,省的沙尘顺着衣领掉进他的衣服里,然后笑着说:“那你是爱我多一点, 还是恨我多一点?”
王怜花抬头,又抬手擦了擦贾珂脸上的沙尘,然后亲了上来,两眼光光的瞅着他,笑道:“这谁知道呢。”
贾珂亲吻他,像在品尝一块美味的布丁,不舍得吃,更不舍得不吃,稍一用力就会碎了,只能轻轻的、细细的一点点品尝,这样布丁那美好的形态才能保存的更久一点。
他二人面面相对,呼吸交缠,明明已经不知亲吻过多少次了,可是每次亲吻的时候却仍是痴迷而新奇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二人才停了下来,却不是因为终于亲吻倦了,而是听到了一阵马蹄声自远处响起来。
贾珂听到这声音,才想起来自己不是来这里和王怜花约会的,而是来找销魂宫的账簿的,再看王怜花,目光迷离,脸色绯红,神色间略有惭愧,显然也和他一样早已经忘了这件事,刚刚才想起来的。他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由低低笑起来。
然后贾珂又想起来这里不该有马蹄声的,因为李渡镇已经被陈航带来的军队封锁了,这马蹄声却来势汹汹,显然是有什么人突破了士兵的封锁,不知杀了多少人过来的。这时
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眨眼间已经来到了小楼前面的街道上。
王怜花压低声音道:“胡姥姥和俞放鹤显然不是一伙的,但是他们却都知道销魂宫主的女儿所在,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是谁放出去的,这来的第三个人又是谁。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消息灵通、神通广大的人了,我上去,你留在这里?”
贾珂握住王怜花的手,说道:“一起去。”
他二人跃上地面时,那阵马蹄声也已经消失,因为那疾驰而来的十六匹马已经停在他们面前。这十六匹马一起拉着一辆马车,其实与其说是马车,贾珂更愿意把它称为一间活动的屋子,因为这辆马车实在太大了,大得简直可以装下百八十人。
贾珂笑道:“这马车真不错,咱们也应该弄一辆,这样无论咱们去哪里,都可以舒舒服服的去了。”
王怜花还没回答,那马车里就有人笑着道:“你真有眼光,可惜我不喜欢男人,不然我倒可以请你们两个进我的车里来坐坐。”说话的是个男人,他一面说话,一面笑个不停,就好像刚刚贾珂说了什么能让人笑破肚子的笑话。说话的声音尖尖细细的简直和太监似的,笑声也很奇怪,不像男人,倒像一个小女孩的笑声。
王怜花微微笑道:“你虽然这么吝啬,可是我们却很大方,等这辆马车归我们以后,我们一定会邀请你到车上来坐坐的。”
马车里的人听到这话,笑得愈发开心了:“你们要把我从马车上赶下去?那很好啊,我早就盼着遇见一个力气大点的人,能直接把我从马车上抬下去了,不然天天去哪里都要带着这么多人一起去,我也很烦的。”
说话间,那辆大车的门从里面推开,十六七个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红绸裤的大汉,抬着一张大床跳下车来。
这张床也大得惊人,床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烹调的恰到好处的山珍海味,有刚摘下来没多久的新鲜的水果,有各地流行的蜜饯咸酸和糕点果子,有五六十种装在大大小小的坛子中的美酒,只要是一个人能想到的吃的和喝的,几乎都能在这张床上找到。
在这些东西中间,躺着一个人。这人大约有几百公斤,身上几乎什么也
没穿,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浑身都闪闪发亮,宛若一个用雪白的肥皂捏成的弥勒佛,皮肤紧致,绷得油光水滑,看着就不免让人担心,下一秒他体内的肥脂就要撑破那层薄薄的皮肤喷泻出来了。
贾珂两辈子加一起都没见过这么胖的人,他忽然想起了大欢喜女菩萨,她们也是这样的肉山,但这人却是个男人,当然不能说是女菩萨,不过没准是女菩萨的师兄弟。
这时候可不是后世热量高又便宜的垃圾食品横行的年代,一个人能吃得这么胖,说明这个人一定很有钱。这显然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人,他想起大欢喜女菩萨在书里直接用肥肉夹住了李寻欢的小李飞刀,心中不免担忧起来,弯下腰,从靴子里取出了匕首。
他在敌人面前弯腰无异于将自己的要害给对方,可是王怜花就在他身边,他当然不担心。这胖子似乎也完全看不见他的动作,他仍然有恃无恐的吃吃笑着,说道:“别人都说安禄山肥胖如猪,可是依我看,只怕两个安禄山捆在一起也比不上我,这世上若有个比赛,比谁是最胖的人,我一定能夺得头筹,你们说是吗?“
贾珂轻轻一笑,道:“那也未必,我看大欢喜女菩萨只怕比阁下还要胖一点。”
那胖子听到这话,脸上笑容一淡,终于露出些许惊讶来,说道:“你竟然知道她的名字,难得难得,不过这么一看,你年纪虽然小了一点,长得却着实不错,正是那小丫头最喜欢的那一款,难道你是她的男宠,是她派你来这里的?”
其实如果这胖子说王怜花是大欢喜女菩萨的男宠,他倒没什么感觉,还能从容不迫的应付这胖子。可是这胖子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贾珂是别人的男宠,这是他绝不能忍受的。
王怜花看着这胖子,眼中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来,微微一笑,道:“阁下这么清楚,是因为你自己当过大欢喜女菩萨的男宠吗?”
那胖子笑眯了眼,道:“那小丫头虽然自己吃的胖,却不喜欢胖男人,哪怕我想当,也当不成呢。”
王怜花淡淡道:“那也无妨,阁下既然想变瘦,我帮帮阁下就是了。”说到第五个字的时候,已经飞到了那胖子面前。
王怜花身负逍
遥派的绝顶武功和高深内力,身手之快,已是当世罕见。哪想到这胖子体型庞大,竟然和他斗得不相上下,贾珂和这胖子带来的人只看见一团红影和一团白影在空中急剧旋转,两团影子倏分倏合,发出密如珠串散开落地的啪啪之声,速度之快,犹如鬼影一般,当真匪夷所思。
过了一会儿,那胖子似乎不耐烦起来,任王怜花用天山六阳掌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哇的吐了一小口血,可是速度不减,伸手向贾珂脸上扇来。他这般高手,贾珂虽然感到一阵凉风袭来,但连看也看不清晰,又哪里能躲得开他的手。
眼看一个耳光就要打在贾珂脸上,真一落上,只怕他的脑袋立时就要变成一个烂柿子。忽然一道红影挡在贾珂面前,反手往那胖子的手背按去。
却不想这胖子本就是看出他二人关系匪浅,这才用这一招诱使他露出破绽,见他果然急急奔了过来,虽然比自己料想的还要急切许多,甚至连要害都来不及护住,却正合心意,心念一转,蓄势待发的另一掌已经拍到王怜花胸口上。
王怜花一声痛哼,吐出血来,胸口肋骨已经断了两根。他疼痛之极,却仍然念着贾珂,有气无力的急急喊道:“快跑!”然后也不顾肋骨处传来的剧痛,伸手抓住那站在贾珂面前的胖子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扔了出去。
那胖子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稳稳站在他那张巨大的床上,笑道:“你年纪虽轻,武功还真不错,只可惜比我还要差一点。”说完,又急攻上去,谁知没打两下,身仍在半空,手足却已经酸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重重摔落,在地上砸了一个一米多深的大坑。
几乎同时,王怜花也在半空中摔落下来。
贾珂飞身而起,一下将他横抱在怀里,生怕他的肋骨会戳到内脏,动作极为小心。等他稳稳落地,看着王怜花胸前的斑斑血迹,好是心疼,差点落下泪来。
他把王怜花平放在地上,将悲酥清风的解药拿出来给王怜花嗅了嗅,守在他身边,道:“是不是很疼?”
王怜花有气无力的对他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傻了,不然怎么会一直站在这里不跑。”
贾珂惭愧道:“是我
托大了。我本来想着这里四处没有遮挡物,放高了很容易被他们发现,放低了毒气弥漫的很慢。还是站在这里,把毒药瓶子藏在身上效果最好,何况你中毒后,我还能立马飞上去接住你。我真没想到他的速度竟然这么快。”说完,拿起王怜花的手亲了亲,心里好生后怕。
温存片刻,贾珂放下王怜花的手,刚站起身,王怜花又低低的道:“那胖子一身筋骨很古怪,似乎练的是什么金刚不坏的功夫,我用六脉神剑打他都打不透他的皮肤,你千万小心。”
贾珂应了一声,先将那胖子带来的十几个随从的手筋脚筋都挑断,然后走到那胖子砸出的深坑前面,就见那胖子背朝天空躺在坑底,哼哼唧唧,泪如雨下,虽然几乎不能动弹,可是他头脑却很清醒,道:“你……你怎么会有西泥国的悲酥清风?”
半晌,这胖子没听到贾珂回答,又大声道:“你别过来啊,我可有力气对付你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害怕。
其实他这害怕有一大半都是装的。他自幼好吃,这世上几乎没有他没吃过的东西,包括很多有毒的东西他也吃。久而久之,很多毒药都在他身上不起作用,就算能对他起作用的毒药也多半效力都会减半。
这悲酥清风也是如此,他闻到悲酥清风后,虽然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泪流不止,可是他身上的力气却没有完全消失。哪怕他现在站在地面上并不一定能打过贾珂,但只要贾珂跳下这一米深的大坑来,他用这一身肥肉就能把贾珂活活压死。
可是这胖子生怕贾珂心存顾忌,不肯下来,就用这种虚张声势的话让贾珂认为自己是在糊弄他,自己其实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了。只要贾珂小看他,认为他是个傻瓜,那他一定会掉以轻心的跳下坑来。
贾珂却仍然没有说话,但是他显然在上面做什么事,因为胖子听到了悉悉嗦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过了一会儿,胖子突然闻到了一种烧焦的味道,不是火场残余的烧焦味道,而是新鲜的烧焦味道,甚至风中还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然后胖子就感到后背一痛,或者一热,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热的疼痛飞快的在他身上蔓延开,漫过
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团脂肪,恍惚间,他眼前出现了红色,无边无际的可怕红色。
他忽然想起了烤猪,中原很少这么吃,通常把猪头卤了片成片,猪脸炖了,猪手和猪脚有无数种做法,冰梅猪手、猪脚姜醋、红烧蹄膀、卤水猪手……,猪肉可以烹制可以灌肠,更可以切成一条条放在炙子上烤。但是他吃过一次整个烤的猪,其实味道也不错,不过不如烤牛羊好吃。
他怎么还能想起这些呢?可是他不去想这些,他又该去想什么。他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背上的大火遇到土就被扑灭了,但是他身上的其他地方仍然着着火。他翻过身来,就看见贾珂正站在坑边,对他微微一笑,手里正举着几根木柴,木柴上燃着大火,然后贾珂就把那几根木柴扔到了他的肚子上,嘴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胖子隐隐约约看见,好像是一句话,说的是——
真好,翻个个就烤的更均匀了。
可是他竟然还没死,等他奄奄一息的只剩下几口气的时候,贾珂才让士兵将水浇在他身上。这会儿他身上的肥油被烧了大半,只需七八个士兵就将他从坑里抬了出来。
那七八个士兵的手脚很重,想到这个胖子一路过来,杀了他们大半的兄弟,他们就恨不得把这胖子狠狠的扔到地上。
可是这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又中了悲酥清风连动都很难动一下的胖子居然还在笑,笑嘻嘻的道:“你怎么不杀死我?”
这话当然是对贾珂说的。
贾珂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军医帮王怜花接骨,王怜花被他点了睡穴,躺在地上,神色非常的安详。
贾珂听到这胖子的话,也笑了,说道:“当然是因为你还有用。”
那胖子笑道:“可是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杀死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贾珂道:“为什么?”
那胖子道:“因为悲酥清风这种毒药,除了解药以外,其实还有一种解除的方法,就是巨大的痛苦,只有巨大的痛苦,才能唤醒麻痹的神经。”
他说到“悲酥清风”这四个字的时候,贾珂已经察觉到不好,他留着这胖子的性命本是想把他的内力留给王怜花,可是内力和性命相比,当然是性命更重
要。
他当机立断,从怀里拿出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射向那胖子,哪知刚刚还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的胖子居然已经凌空飞起,避开大部分天罗地网般射过来的细针,宛若是平地忽然卷了一阵飓风,卷入了那大马车的车厢里。然后那马车便当着众人的面绝尘而去,在场众人,哪还有人能拦得住他。
也许有一个,贾珂也许是可以追上他的,何况他内力再深厚,武功再强悍,也已经被重度烧伤,也许贾珂追上他以后,也可以打得过他。
可是贾珂怎么可能扔下受伤的王怜花不管。
他只能紧紧抓着地上的泥土,他明明应该想到的,这个胖子这么胖,身手却极为灵活,并且连六脉神剑都无法穿透他的皮肤,他本身的存在已经很不科学了,那他其他方面也都很不科学才是正常的。
他真恨自己贪心,就因为一时的贪心,才让这个可怕的胖子活了下来,并且毫无疑问的,日后这个胖子一定会回来找他报仇的。
下一次见面,他该怎么对付他?
贾珂想着想着,渐渐入迷,过了良久,一只雪白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贾珂抬头一看,见王怜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脸色苍白的吓人。这时候其他士兵都已经走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贾珂忙松开手上的泥土,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反握住那只手,笑道:“你醒了?”
王怜花道:“怎么了?”
贾珂道:“让他跑了。”他这时候早已经平静下来,一直在想对付那胖子的办法,浑身的细胞都在亢奋,都在跳跃,真恨不得那胖子立马掉头回来找他,听王怜花这么问,便将刚刚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讲给他听。
王怜花微微笑道:“他伤得比我重,好得一定比我慢,下次见面,再把他杀了就是。只是你以后去哪都要带上我。”
贾珂笑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怎么安慰我吗?”
王怜花道:“你要是真需要我安慰就好了,我巴不得你躲进我怀里掉眼泪,让我王大公子好好来安慰你呢,最好安慰安慰着,就安慰到床上去。”
贾珂顿了顿,瞟他一眼,似无奈似宠溺,好笑道:“受了这么重的伤,那里还这么精神呢?”
这一瞟简直
让王怜花受不了,他眼睛闪闪发亮,十分温柔的微笑道:“这点伤算什么,你想不想试试我究竟多有精神?”
贾珂苦笑一下,道:“我只想看看你的肋骨什么时候好。”
王怜花哼了一声,道:“骗子,好像我的肋骨好了,你就答应立马和我做那事似的。”
他抬手,手指顺着贾珂的手背往上移,钻进衣服里。他的手指是凉的,不健康的凉,这让贾珂的心抽抽的疼,一想到王怜花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他心里就疼的受不了,他真想亲吻他,可是他不敢,他从没见过比王怜花更有精神的伤员。
贾珂感觉自己的胃在抽搐,他低声道:“王公子,我十五岁的生日才过三个月,你十六岁的生日还差一个多月,你不要表现得那么禽兽好不好。”
王怜花笑道:“这怎么叫禽兽了?我爱你,才对你有欲望,如果哪天我对你没有欲望了,你就找地方哭去。”
贾珂点点头,道:“言之有理。”
王怜花笑道:“既然你知道我说的有理,还不过来亲亲我。”
贾珂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两下,然后道:“别乱动,小心你的伤。”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就会医术,怎么会不知道照顾自己,你放心,这伤虽然疼,但问题不大,不需要我一直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
说完,又想凑过去亲贾珂,贾珂将他轻轻挡开,不动声色的笑道:“既然你能坐起来,我也就放心了,那你在这儿坐着,我先下去把东西挖出来。”
说罢,人已经如叶子一般轻轻落入土坑中。
王怜花的脸色实在不算好。
任何人像他一样,满心春意被迫中断,心情都不会好了。
他刚才那些话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实际上,他胸口好疼,疼的不得了,只能做一些别的事来缓解疼痛。
贾珂的手是那么温暖,怀抱也是温暖,如同一张软缎面子的鸭绒被盖在他身上。但这种太过柔软的温暖怎么能缓解他身上的疼痛,他实在不满足,哪怕现在做不了什么,也想去看对方克服层层涌起的欲望的表情。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信贾珂是属于他的,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是属于他的。
他坐在地上,低头看去,就看见贾珂拿着铲子认真的挖土,似乎感到他的视线,抬头弯着眉眼对他笑了笑,即使灰头土脸的,也是一张好看到极点的脸庞,叫人看着便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亲一亲。王怜花看着他,心中顿时如同春风吹过,充满了温柔的情意,连胸口的疼痛也似乎轻了一些。
贾珂很快就重新跳了上来,右手拿着一只小铁箱子,左手抱住王怜花,用脏兮兮的脸在他的脸上蹭了蹭,然后笑道:“真不敢相信,这个箱子竟然距离咱们挖出来的地方只差着一点距离了,如果刚刚咱们少亲几口,估计早挖出来了。”
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开王怜花,将手里的箱子摆到他面前来,然后将箱子打开。
箱子只有两样东西,一面竹牌和一本账簿。
竹牌是很普通的竹牌,上面刻着一只布袋,刻功十分的拙劣,绝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账簿则是最常见也最普通的账簿,街上任意一家店铺里大多用的都是这样的账簿,奇怪的是,这账簿上面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写。
王怜花抬手摸了摸账簿的纸张,手感竟然和普通的纸一模一样,他目光闪动,道:“你撕下来一张试试。”
贾珂应了一声,顺着王怜花翻开的那一页,将那一张拿在手中,轻轻去撕一个角,竟然没有撕动。
王怜花松了口气,笑道:“果然是特殊的纸张,看来咱们没有找错。”
贾珂叹气道:“真不知道销魂宫宫主死的究竟是有多么匆忙,竟然连这两样东西都没来的及托付给女儿,让她空有一个有一身本事的母亲,却过得这么穷困潦倒。”又拿起竹牌,道:“这是什么?”
王怜花道:“不知道,我没听说过。不过这上面刻着布袋,又被销魂宫主当宝贝似的藏在怀里,估计是什么人的信物。”
贾珂也是这么想的,他将这两样收在怀里,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同样空白的账簿,放进铁箱子里,再将铁箱子重新埋进土里,然后从坑里跳出来,将坐在地上的王怜花打横抱起。
王怜花得意道:“如果再有什么人听说了销魂宫宫主的宝藏,过来把箱子挖出来,只怕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销魂宫宫主为什
么要把一本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账簿当宝贝似的藏起来。”
贾珂一脸悲天悯人的道:“然后他们日也想,夜也想,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连武功也练不下去,本来可以活到八十岁的人,可能三十岁就死了。死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地府去找销魂宫主,问她那本账簿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阿弥陀佛,做人果然不能太贪心。”
王怜花笑嘻嘻道:“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说你自己。”
贾珂笑道:“在下已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不然这次只是放走了一个敌人,下次赔了老婆可就追悔莫及了。”
王怜花很不满意他的话,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教训道:“这世上想要赢过你相公的人可没几个,今天如果不是你在旁边碍手碍脚的,你相公早就打过那个大胖子了。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你就远远躲在一边,看你相公如何施展身手就好了。”
如果他此刻没有被贾珂横抱在怀里,他脸上的表情还真是像模像样的,现在看起来,却只像是撒娇一样,因此贾珂只是做了鬼脸,笑嘻嘻的说:“我下次一定努力保护自己,还请王公子放心。”
他说的这般不诚心诚意,随口敷衍,王怜花怎么能放心。但是他也没有多说,他太清楚,他爱上的男人,当然不是愿意躲在别人翅膀底下的麻雀。
他二人说说笑笑,回到营地,已经有人帮他们铺好床,贾珂把王怜花放在床上,给他拿湿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就坐在旁边,道:“你睡,我守着你。”
王怜花道:“你怎么不一起睡?”
贾珂道:“我今天就不睡床了,一会儿我在这儿钉上两根钉子,系上一根绳子,我就睡在绳子上,我从前晚上都这么睡觉的,睡你旁边,万一不小心压着你的胸口怎么办。”
王怜花道:“但是我想握着你的手。”
贾珂从善如流的把手伸过去,紧紧抓着他的手,道:“等你睡着了我再松开。”
王怜花就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眼睛睁开一条缝,星光自这条缝里流出来,他发现贾珂正坐在旁边看自己的脸,脸上表情是放松的,是平静的,也是心满意足的。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人会这么看自己,即使小
时候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他醒过来,也只有侍女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闲聊,她们并不看他,王云梦更是不会坐在他旁边守着他。
因此他也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看着贾珂,轻声说道:“我冷。”
贾珂怔了怔,道:“我给你拿被子。”
王怜花哼道:“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我要被子做什么,我要你抱着我。”
贾珂笑道:“别闹,胸口不疼吗?”
王怜花道:“你又不一定非要碰我胸口。”
贾珂只好躺下,他刚刚只是草草的拍了拍身上的灰,没时间清洗,现在身上还脏脏的,但既然王怜花不在意,他也只好不在意。王怜花平躺在床上,贾珂就侧躺着,手搭在他身上,呼吸将他的头发吹了起来。
王怜花刚刚喝的药里有助眠的成分,他很快就睡着了。他睡着的样子真像一个孩子,不仅满脸的单纯和无辜,并且睡相不好,很爱翻滚,贾珂只好时不时压住他的手脚,让他始终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省的他的肋骨再次受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被敲响,王怜花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看了贾珂一眼,贾珂亲了亲他的脸,道:“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王怜花低低应了一声,很快又睡了过去。
贾珂走出房间,来找他的是陈航,陈航的脸色很不好,毕竟他带来的士兵被人杀死了那么多,换做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陈航道:“贾大人,刚刚那个胖子的身份,我们已经从他的那几个手下口中问出来了。”
贾珂眼睛一亮,其实比起等着别人来报仇,他更喜欢主动出击,将敌人斩尽杀绝,他问道:“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陈航道:“那人叫天吃星。”
贾珂道:“哈,我倒没听过这人。”
陈航道:“我也没听过,不过他们说天吃星是很多年前成名的人物了,近二十年来他大半时间都待在西域,因此才名声不显。当年江湖上还流传着一句话,‘天吃星,亮晶晶,吃尽天下无敌手,腹中能容十万兵’,就是人们编来形容他的。”
贾珂道:“西域?”
陈航道:“不错,西域,我听说他这些年一直待在西域以后,也在想他会不会和明教有关
系。”
贾珂道:“你有没有问过他们,天吃星为什么会千里迢迢的来这里?”
陈航道:“自然问了,但是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是负责给天吃星抬床、赶车和购置食物的,其他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知,天吃星也从来没把他们当人看待。”
贾珂道:“既然他们负责赶路,他们应该知道天吃星一路去过哪些地方。”
陈航道:“大人和卑职想到一起去了,卑职让他们把天吃星一路的行程画出来,发现天吃星原本一直待在西域,行踪并不固定,一个月前来到中原,先去了一个小镇子,在一个姓富的人的富豪家里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就直奔这里来了,只是究竟为什么来这里,他们却是毫不知情的。”
又压低声音,道:“卑职给他们上过刑,又分开逼供,但是他们没一个人能说出天吃星为什么会来这里,可见他们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了。卑职已经派人去打听这户人家的消息了,只是要过几天才能来信。”
贾珂心里也好奇起来,向陈航问明地址,决定让自己的手下打听一下这户人家,等王怜花伤好以后亲自去探探情况。
两人正说话,忽然有士兵过来,说道:“将军,大人,有一个少年现在在外面,他说自己叫俞佩玉,是咱们抓的俞放鹤的儿子,有实情禀告,想请大人见他一面。”
贾珂道:“好啊,没想到他竟然先现身了,快把他请进来,我这几天光听见他的名字,早就好奇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了。”
士兵道:“大人要想知道他的模样,怕是不好办了。”
贾珂奇道:“怎么说?”
士兵道:“那俞佩玉脸上缠着绷带,一张脸只有眼睛露出来。他说他的脸刚被人动过,所以只能这样。”
贾珂道:“动过?这个说法好奇怪,为什么不是受伤了,是被人动过?”
他心中愈发好奇起来,简直已经等不及见俞佩玉一面。可是王怜花这边又不能少人,他干脆把门打开,笑道:“陈将军,你我在这间屋里见他,你不介意。”
陈航知道王怜花刚刚受了伤,贾珂是怕有人趁机偷袭他,点头笑道:“只要贾大人不介意,卑职有什么好介意的。”
说完,陈航便
跟着贾珂走到屋里,坐在椅子上,贾珂却坐在床边,王怜花已经醒了过来,被这么一折腾,再也睡不着,干脆躺在床上轻轻重重的掐贾珂的手玩。
过了一会儿,士兵领着一个少年进来。
这少年十七八岁年纪,虽一身衣衫微有破烂,但身形修长,举止潇洒,若非他脸上紧紧缠着一圈圈的绷带的模样太过骇人,倒也是一个看着便让人心生好感的人。
这少年进来后,便抱拳道:“在下俞佩玉,听闻两位大人抓住俞放鹤,特地过来将事情真相告诉二位。”
陈航道:“事情真相?”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不错,事情真相。这个纵火烧了李渡镇的俞某人并非我真正的父亲,我真正的父亲早在一个月前被这人和他的手下当着我的面杀死了。除了我父亲以外,我父亲的那几个朋友,“义薄云天”王雨楼、水上大豪太湖金龙王、“宝马银枪”沈银枪、茅山西门风,以及“菱花神剑”林瘦鹃,这些人应该都是别人假扮的。
之后这个俞某人还想杀我灭口,我四处逃亡,前几天多亏丐帮红莲花的帮助,将我引荐给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我们本想着道长武功高强,可以护我一段路,让我摆脱这恶魔的魔爪,没想到第二天天门道长就被人杀死了。杀死他的人是天门道长的师叔玉钟子,这人也是假的,真的玉钟子已经在杀人庄里被吓疯了。”
贾珂等人虽然早在看到俞放鹤吃下化骨丹自杀以后,就猜到他应该不是真正的俞放鹤,却没想到除了俞放鹤以外,江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人都是假的。刚刚俞佩玉就说了七个冒名顶替的人,关键这七个人还仅仅只是他见过的。
陈航道:“你可知道幕后真凶是谁?”
俞佩玉苦笑着摇头道:“不知道,若是知道就好了。”
贾珂沉吟着,道:“其实你也未必不知道。”
俞佩玉和陈航都看向他,贾珂微微一笑,道:“关于杀人庄,你都知道多少?”
俞佩玉心头一震,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杀人庄和俞某人有关系?”
贾珂缓缓笑道:“也许。”
作者有话要说:李渡镇,多么危险的地方啊,珂珂和花花来这镇子上已经三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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