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十七章

    酒店中四人见金花婆婆离开, 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花蜂趴在地上,在殷离找出来的瓶瓶罐罐里翻找, 时而打开一个小瓶子,时而打开一包粉末,最后找出了一个小小的翡翠葫芦, 递给贾珂,道:“这就是解药了。”

    贾珂接过葫芦, 递给叶孤城,等叶孤城吃下,又递给叶孤城一个水囊。

    这水囊是他自己的水囊,水囊里的水还是先前在客栈里接的,水不多了, 但至少里面没有毒药。叶孤城也没有犹豫,直接打开水囊, 喝了口水。

    他没有向贾珂道谢。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

    殷离看叶孤城将解药吃下, 心下稍安, 才有心情去关心这酒店里突然多出的一个人, 她见花蜂生的风流俊俏, 偏偏两腿被人齐根斩断,不由奇道:“你是谁啊?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花蜂苦笑道:“欠债的。”

    殷离道:“欠债的?”

    花蜂叹了口气,眼巴巴看着贾珂, 道:“阎罗王,如今这位兄台已经吃下解药了,我的解药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了?”

    贾珂微笑道:“再等等。”

    花蜂道:“为什么要等?”

    贾珂道:“因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解药里面掺上毒药,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解药,所以再等等,反正你我的时间都充裕的很,你身上的毒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要你的命的。”

    殷离这才知道这个人竟然被贾珂下了毒,难怪他听话的像一只狗一样。

    殷离想到刚刚叶孤城对自己的嘲笑,不由咬了咬嘴唇,她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她,因为她还只是动动嘴皮子吓唬人的时候,贾珂就已经不声不响的真去给别人下毒好让别人听话了。他二人的差距,简直就好像一只小奶猫和一只大老虎的差距。

    殷离抬脚踢了踢花蜂,道:“喂,这毒药既然是你的,你是不是和他们两个是一伙的?究竟是谁买通的他们,让他们来杀叶孤城的?你快老实交代,不然我就把你这双胳膊也切下来,让你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肉球。”

    花蜂苦笑道:“姑娘看我这双腿,您可知道,我这双腿就是被这个贼婆娘切断的?我…… 我怎

    么会知道他们的事。”

    殷离睁大了眼睛,好生吃惊,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蜂叹了口气,道:“江湖上有七个最卑鄙无耻的人,人称七妙人,小姑娘,你听没听过这个名号?”

    殷离道:“我自然听过……”她双手一拍,微笑道,“你就是七妙人中的‘黑心妙郎君’对不对?”

    先前贾珂一下就看破他们的来历,因此殷离此时直接猜出自己的身份来,花蜂也没吃惊,只当这两个死人生前告诉了他们不少事情,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在下,这女人叫蔷薇,原本是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总瓢把子的妻子,几年前,我运气不好,鬼迷了眼,竟然去勾引她了,更倒霉的是,居然还弄出一个孩子来,她就非跟我跑不可。”

    殷离奇道:“你怎么知道那孩子是你的而不是她丈夫的?”

    花蜂道:“她那段时间天天跟我在一起,她老公又一直没回家,这孩子当然是我的了。”

    殷离眨眨眼睛,好奇问道:“你们两个又没成亲,为什么她跟你在一起,就生出你的孩子来了?”

    花蜂见她容貌美丽,神清骨秀,年纪虽小,却好似一朵娉娉袅袅、含苞待放的豆蔻花,他从前做惯了勾引良家妇女骗财骗色的勾当,这两年被孙逵和蔷薇夫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见到的女人不过蔷薇夫人这一个大仇人,此时见殷离满脸天真无邪的问他这种问题,顿时心痒起来,便笑道:“因为男人和女人要——”

    刚说出这几个字来,忽然感到耳边寒光一闪,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花蜂还没有感觉到痛,他的一只耳朵已经落在了地上,滚到了他的面前。

    叶孤城的人似乎根本没离开椅子,他似乎只是动了动剑。

    他的剑已经收回了剑鞘,然后鲜血才喷涌出来,花蜂也开始捂着断耳处撕心裂肺的喊起痛来。

    殷离凝视着叶孤城,欢喜道:“你的毒已经解开了?”见叶孤城点头,才又笑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割他的耳朵?”

    叶孤城也看着她,道:“我本该杀了他,但你既然还想听他讲故事,我便留他一条性命,但是他若再跟你说这些

    乱七八糟的事,我就把他另一只耳朵也割下来。”

    殷离道:“那我自个儿想听这些……噗,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办?”说完抿嘴一笑,又道,“这些事为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事啊?”

    叶孤城道:“你要听这些事,等你回家去找你妈妈让她给你讲。这些事,你本不该让任何一个男人讲给你听。”

    殷离咬唇笑道:“哪怕是你?”

    叶孤城脸上突然变得很奇怪,好像有点儿气恼,又好像有点儿别的情感,他瞪着她,又扭过头去,不再看她,缓缓道:“我可不会现在跟你说这种事。”灯光下,他因为受伤显得很苍白的脸仿佛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又仿佛只是错觉,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是那种会占女孩子便宜的男人。”

    殷离道:“我知道,你当然不是那种人。”她说到最后,脸也红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大声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为什么是占便宜,但是,你要以为我是那种随便让别人占便宜的女孩子,那你可大错特错了!”

    她说完这话,脸涨得通红,头也愈发垂下去,直盯着脚尖不放,就好像她的脚上长了一朵花似的,但是眼角却偷偷去扫叶孤城。

    叶孤城不由一笑,他没看殷离,他在看天花板,他微笑着道:“嗯,我知道。”

    花蜂躺在地上,似已呆了,泪珠自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他的耳朵竟然就因为这几句话就被人割了下来?

    好在他并不是这屋子里最迷茫的人。

    贾珂刚刚只是去里屋把自己掉到地上的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捡起来,回到大堂,就看见叶孤城和殷离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虽然没什么奇怪的举动,他们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但这屋子里的气氛却已经不对劲了,就好像眨眼的功夫,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经到来一般。

    贾珂第一反应就是,难道刚才叶孤城吃的解药是春|药?

    然后他就看见花蜂那还在流血的脑袋,还有他那本该长着耳朵的地方,如今已经看不见耳朵,只剩下一条异常圆滑的曲线。

    一个中了春|药的男人,就算真要对在场的另一个男人下手,也不可能是对他的耳朵下手。

    贾珂眨眨眼,

    走到叶孤城面前,笑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孤城道:“很好,体力渐渐开始恢复了。”

    贾珂点点头,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叶孤城不答,反道:“你先前说你有天大的麻烦,是什么麻烦?”

    “等一下,”花蜂忽然道,“我可不想听你们这么多故事,给我解药,让我走。”

    贾珂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道:“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贾珂说完这话,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扔到他面前,花蜂忙不迭的打开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倒进嘴里,吃完了,道一声:“多谢。”然后向外面滚去。可是他刚滚了几下,就觉得背上一痛。

    他的头向后仰,看见贾珂踩在他的背上,将匕首从他背上抽出来,脸上毫无愧疚之意,不由凄声道:“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我给你解药,你就……”

    贾珂淡淡道:“我只说给你解药,什么时候说放过你了?你吃的那包可是真的解药。”

    说完,将匕首上的血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又重新插回刀鞘中。然后走回叶孤城面前,道:“你先前问我有什么麻烦,可是打算出手帮我吗?”

    叶孤城道:“你救了我一命,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贾珂笑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

    叶孤城道:“我从没有朋友。”

    贾珂道:“但你现在有了,并且是两个。”

    殷离微微一笑,道:“不错。”

    叶孤城没有说话。

    贾珂继续道:“刚才我杀死蔷薇夫人夫妇后,你看见我手里的小圆筒,就认出它的名字,还问我是不是云梦仙子给我的,想来你一定也已经听说了那些江湖传言。”

    叶孤城承认。

    贾珂继续道:“我的麻烦也是这些传言引起的,我刚刚了解到,有好些人知道我也在这卫国前往西泥国的迎亲队伍之中后,就跟在我后面,也来到了西泥,也许我该感谢昨天那帮人偷袭了迎亲队伍,是他们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发现这些跟在我后面的螳螂,也是他们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能暂时避开其他人的眼线躲起来。”

    叶孤城听到这话,想起刚刚进来的金花婆婆,她显然是来找贾珂的

    ,但是她并不知道贾珂也在这里,如果殷离没有听到她的话后,因为太过紧张而露出马脚,那么她恐怕根本不会想到他们会和贾珂有关系。

    叶孤城道:“看来他们只知道你还活着。”

    贾珂道:“应该是这样。”

    叶孤城道:“你要我送你离开西泥?”

    贾珂叹气道:“这是最安全的选择,可惜我现在不能走。”

    殷离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能走?”

    贾珂道:“因为我也是迎亲队的一员,现在迎亲队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在皇帝没有发话之前,我们都不能离开,想来谢麟他们应该已经和西泥国的人联系上了,西泥国的使臣昨晚也死在了山上。

    他们要联系上西泥国的人,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身份,只怕不容易,再找人把这件事传回卫国,让皇帝知道,传信的时候还要避开西泥国的耳目,就更不容易了。这一来一回,就算信使骑最快的马,只怕也要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我都不能离开西泥国。”

    叶孤城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贾珂道:“我希望叶兄你能帮我送一封信。”

    叶孤城道:“可以。”

    他甚至没问这封信要送给谁。

    殷离道:“你要送信给谁?那个总是和你坐在马车里的小子?”

    贾珂点了点头,道:“就是谢麟,现在迎亲队的使臣死的没剩几个了,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年纪再小,西泥国也不会直接动他。我打算把那天晚上咱们看见的都写信告诉他,让他心里有个数,并且告诉他,我要去调查这帮人的来历,所以暂时先不和他汇合了。”

    贾珂说到这里,又道:“对了,叶兄,你昨天晚上决斗的那位‘剑神’,不知他是什么人啊?”

    叶孤城道:“他叫卓不凡,是福建一字慧剑门的弟子,后来他们门派被什么人灭门了,只剩他一个。”

    殷离道:“我知道了,这个一字慧剑门是不是被天山童姥灭门的?”

    叶孤城道:“天山童姥?”

    他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

    殷离正想将贾珂昨晚和他说的天山童姥和西泥国皇太妃之间的恩怨告诉他,话到嘴边,想到自己曾经答应过贾珂,不跟别人说这事,只好强行咽下,转

    而讲起昨天晚上他们躲在树洞里看见的那帮穿斗篷的人的行事。

    殷离笑道:“他们口中的剑神老兄应该就是你昨晚约出去决斗的那个,看来昨晚那些人八成都是和这个天山童姥有仇,才冒充她做的这些事,如果没有你,这位卓剑神应该也是要过去的。”

    叶孤城若有所思道:“我只知道他剑术很不错,已经到达登峰造极的境界了,对于他的私事,倒不了解。但昨晚的一个人既然称他为‘剑神老兄’,想来他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若是从这方面着手,没准能找到这些穿斗篷的人的真实身份。”

    贾珂点点头,道:“我会在信里写上的。”

    叶孤城又道:“送完信后呢?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贾珂道:“我想去一趟兴州城。”

    叶孤城道:“西泥国的国都?你去那里做什么?”

    贾珂道:“托庇皇帝的保护啊,那些江湖人四处找我,我又没有翅膀,无论是躲在西泥国,还是回到卫国,除非我狠狠心,把我这张脸给毁掉,不然他们要在人群中找我,实在易如反掌。又不是人人都像刚才那个老婆婆一样找我是为了求医,我几句话就能把他们哄走。

    一旦我落在那些人手上,只怕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何况谢麟他们肯定也要前往兴州城,我也去,只是他们在宫外,我躲在皇宫里,这样不仅他们想不到,那些来找我的江湖人肯定也想不到,这两个月的时间,自然很快就能熬过去了。”

    叶孤城沉吟着,道:“你躲人躲到皇宫里,这一举动确实足够异想天开,那些找你的人,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你会藏在皇宫之中。只是皇宫之中纪律严明,哪怕是西泥这样的小国,皇宫也不是好藏人的,你若要扮成小太监,只怕他们也一看就能看出不对,你打算藏哪里去?”

    贾珂呵呵一笑,道:“冰库。”

    殷离道:“冰库?”

    贾珂道:“我听说西泥国的皇宫里面建了八个冰库,就算那人跟我吹牛,应该也有好几个,反正卫国的皇宫里一共有十二个冰库,并且冰库里的冰这个时候应该早已经采集完了。

    这些冰在冬天毫无用处,除了放冰以外,也没人会来这冰库转悠

    ,到得炎夏,才会有人进冰库里取冰消暑。也就是说,这冰库起码好几个月都不会有人进去,正是皇宫最安全的地方。只是靠我自己,进入皇宫实在不容易,因此我想请叶兄你把我送进冰库去。”

    叶孤城道:“冰库中虽然能藏身,但是里面却没有吃喝,你们躲在冰库之中,又怎么过得下去?若是冒险去御厨中寻食,凭你们二人,只怕很容易就会被人抓住。”

    贾珂道:“提前多买些吃的就好了,只是不能生火,这点确实麻烦。所以我想,就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阿离……不知道叶兄你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二?她很可怜的,家里二娘和二娘生的两个儿子一直在欺负她母女。

    她心中不忿,杀了二娘,逃出家去,结果害得她自己的母亲为了救她自杀了,她父亲见到她就要杀了她,她家里还报了官,官府一直在通缉她,所以她绝不能回卫国了。”

    殷离一开始听到贾珂说让叶孤城帮忙照看自己,心里还有点气恼,听到最后,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圈却悄悄的红了。

    叶孤城原本还当殷离和贾珂是亲戚,如今才知道殷离身世这般凄惨,暗道:怪不得她问我想不想自己的妈妈。

    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殷离一眼,见她低着头,泪珠在眼眶中打转,紧紧抿着嘴,一副想哭又不肯哭的倔强模样,身形消瘦,衣衫褴褛,愈发显得可怜起来。

    殷离感到叶孤城目光中似有同情,她生性要强好胜,最怕被人同情自己,抬手抹了一把脸,然后道:“我不用人照顾,我跟你一起去冰库。你能躲,我也能躲,咱们相依为命那么久,我怎么会把你自己留在皇宫里不管。”

    贾珂本来是见叶孤城和殷离之间游动着若有若无的暧昧,想着如今金花婆婆和殷离之间有了刚才的交集,这辈子再无师徒缘分,何况金花婆婆不是好人,更不是好师父,殷离跟着她,随时都可能被她杀死。

    而叶孤城在书里虽然是反派的身份,虽然书里对他的着墨不多,但他的人品绝不能说不好,不然按照古龙写在书里的逻辑,他绝对练不成“天外飞仙”这样孤高傲世的剑法。

    何况他即使想要借着和西门吹雪比剑的时候篡位,

    但是在紫禁之巅的一个月前,叶孤城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西门吹雪在紫金山上来一场纯粹的决斗。殷离若跟着叶孤城,无论叶孤城是用自己的人情,帮她择一名师,还是带回白云城自己教导她,都是一桩好事,自己也算是做顺水人情了,因此贾珂才提出这话。

    此刻听到殷离这么说,贾珂虽然心中感动,但也不免觉得头疼。他效仿天山童姥冒险藏身皇宫,实是逼不得已,他一点儿也不想这种时候还要费心去照顾一个小孩。

    贾珂正犹豫该如何委婉劝殷离不要犯傻,不要跟他一起躲进皇宫,就听到叶孤城道:“我陪你们好了。”

    贾珂和殷离都不由吃惊的看着他。

    叶孤城冷冷道:“反正我没有什么事,我也没有别的朋友要急着去见。”

    他的声音虽然很冷,但是这句话却是滚烫的。

    他们又在屋里坐了半晌,等雪小了,才离开酒家。

    谢麟刚刚和迎亲队其余活着的大人一起和当地西泥国的官员聊过天,就如何抓捕昨天那些逆贼、什么时候启程去兴州城等事宜展开深入讨论。迎亲队伍如今除了谢麟和贾珂,只剩下四个人侥幸活着。

    这四个人昨晚受了天大的惊吓,除了一个人从前是武职,上过几次战场,见惯了生死,没受多大影响以外,另外三人都是喝过药汤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的。

    谢麟从小就经常看韩大将军练兵,他昨晚虽然害怕,但后劲不大,也没请大夫开安神汤,回到房间,正在想接下来该做什么,忽然见一张白色的纸轻飘飘、慢吞吞的自上方直直落下,不由吓了一跳,四下张望,却见不到人,招呼手下去叫来士兵搜查,又去看这信,虽然很想打开看看,但他又怕这封信暗藏玄机,因此把信封递给身旁武功高强的谢不说。

    谢不说将信拆开,扫了一眼,递给谢麟,道:“是贾公子写的。”

    谢麟道:“奇怪,他自个儿不见人影,干嘛神神秘秘的给我写信?”说着,拿过信来,读了几眼,沉下脸色,思索许久,道:“咱们去给驻守边境的陈将军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谢不说道:“昨晚上咱们这些人来西泥,他们折返回去找陈将军,如果没

    有这场大雪,应该已经到了,现在下了这场大雪,不知道卫国的雪会不会更大,倒不好打包票一定到了。”

    谢麟道:“你把这信一字不漏的背过,然后把这信烧了,就去找陈将军去,尽量别让别人发现你去了。”

    谢不说怔了怔,接过信来,却没立刻去读,道:“属下接到的命令是寸步不离的保护您。”

    谢麟冷冷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话你难道不懂吗?你既然是跟我出来的,就得听我的话,尤其是这种非常时期。我身边又少不了人保护,西泥国的人难道还真敢当着众人的面,把我这卫国的使者剁了么?”

    谢不说沉默片刻,应了声是,然后展信读起来,读着读着,脸色也越来越差,读完了,就把信扔进火炉里。

    谢麟道:“你都记住了?”

    谢不说道:“一字不漏。”

    谢麟知道他向来说一不二,说自己记得一字不漏,就是真的一字不漏,点了点头,送他走了。等谢不说走后,谢麟心里也发虚,想到江燕离的武功着实不错,便着人把他请来,与他整日一起喝茶聊天,实际上是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如果真遇到危险,自己心里也能有点底气。

    过了几日,贾珂三人终于赶到兴州城。

    他三人在城外休息了半日,到了二更时分,叶孤城将贾珂和殷离负在身上,越过护城河,翻上城墙,轻轻的溜下地来,只见骑兵高举火把,来回巡逻,他们贴身高墙,朝着城中心走去。走了三里地,就见一座高楼拔地而起,高楼后层层叠叠尽是宏伟的大屋,屋顶上的琉璃瓦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叶孤城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先上去看看皇宫中的护卫是怎么巡逻的。”说罢,轻轻一点地面,人已经飞身上墙,不见踪影。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叶孤城才回来,也不多言语,已经将二人提入宫中,贾珂只见四个人影自北而南掠过来,待他们走了,叶孤城躲在墙下,并不离开,忽然高墙之后又转出四人,无声无息的走了过去。这四人突然出现,叫人防不胜防,如果不是叶孤城事先进来看了许久,只怕早被这四人撞见。

    待这四人走后,叶孤城又带着他们走进一条小巷,穿过一

    条窄道,在一片堆着厚雪的花丛中伏身片刻,等八名御前侍卫走过,才穿入一大片假山,每走过几丈,便停留一会儿,等御前侍卫巡过再走。

    这般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几处矮小的房舍前面,看模样是八间大石屋,屋前是一大片空地,没有任何遮掩,但是也没有侍卫巡逻至此。他们走到石屋之前,就见这石屋墙壁以四五尺方石建成,门则是八棵年岁极长的松树钉合而成。

    贾珂见这屋子果然和自己记忆中的书中描写大差不离,心中不喜反忧,闭了闭眼,生怕叶孤城察觉自己的不对劲。

    他们拉开最左边的石室的大门,门一打开,一股寒冷之气扑面而来,不知和外面寒风相比,哪一处更冷。走了进去,就看见里面堆着一袋袋装着棉花的麻袋,与屋顶相接,将屋内寒气密封起来。

    关上门后,室内漆黑一片,贾珂点亮火折子,就见前后左右,尽是一大块、一大块切割的方方正正,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大冰块。火光映照下,冰块上面忽青忽蓝,流光溢彩,甚是好看。殷离从前哪看过这种奇景,跑前跑后,看来看去,如同一只小蝴蝶穿梭于花丛之间。

    贾珂悄悄拿出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藏在手心之中,微笑道:“叶兄,你怎么这么精准的找到这冰库的?”

    叶孤城没有留意他话语中的试探,道:“我刚刚杀了一个太监,从他口中问得的。”

    贾珂道:“那太监的尸体……”

    叶孤城道:“我扔到温泉里了。他身上没伤,旁人不会看出他曾经被人制住,温泉池边的石头很滑,他们只会以为他一时脚滑,掉进池中淹死的。”

    贾珂这才放下心来,将圆筒收回怀里,笑道:“那就好。”

    叶孤城道:“这西泥皇宫中只怕有一个武功极高的高手,我看这些御前侍卫,武功虽不高,但他们的配合却极为高明,绝不是一般人能布置出来的。”

    贾珂道:“确实有一位,我看下面似乎还有几层,咱们先到最下面一层去,然后我跟你讲讲这西泥国的事。”

    他们下到地底第三层,找了一处没放冰的地方,拆开装着棉花的麻袋,将棉花倒出来铺在地上,坐了上去。

    贾珂几日以来

    ,虽然看起来很镇定,其实他心里早就怕的要死。那天在酒店里遇到金花婆婆,他才真正明白那个传言代表的是什么,王云梦这个名字又代表的是什么。

    谁能保证来追他的那些人里只剩下一些乌合之众,再没有第二个像金花婆婆那样的高手了。何况这世上还有一个大本营就是西域,现在很可能已经逃到西域的快活王,谁也没法保证快活王就只会拿他当靶子去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而不会对他下手。

    这一路上,他吃不好,睡不安,但是吃不下东西,还可以强迫自己多吃一点,睡觉却是绝不能强迫自己睡着了,直到此刻,他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才略略放松下来。

    贾珂道:“西泥国最厉害的高手,就是如今皇帝的生母,西泥国的皇太妃。”他将李秋水和天山童姥的关系略略讲了一遍,只是略去逍遥派不提,而用“一个门派”这样的模糊称呼代替。

    叶孤城听了这些,方知那和自己约好决斗的剑神究竟牵扯进了一桩怎样的事情里,沉吟片刻,道:“西泥皇帝既然是她的亲儿子,她若真做了这件事,就算做的时候瞒着皇帝,但如果皇帝去问她是不是做了这件事,她只怕不会欺骗他。如果咱们能在旁边听他们怎么说的,到时候就能知道真相了。”

    贾珂道:“或许,可惜李秋水今年应该已经八十多了,她的武功实在深不可测,除非咱们能立马把童姥请过来,不然咱们现在绝不是她的对手。因此这件事,要查,也只能等谢麟那边顺着剑神卓不凡的线索去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端倪来了。”

    他们说着话,吃了带着的干饼干肉,便各自睡去。

    贾珂睡了半个时辰,忽然醒过来,看着漆黑的冰室,心里空茫茫的,在心里寻思:“童姥被逼躲在这里练功,也不过练了几个月,武功又恢复了从前,可是我……我在这里待上几个月,还是现在这样弱小,这样被人追赶,只能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凭什么我就总被人欺负?”

    想到这里,虽然手脚无力,身体疲软,脑袋因为缺觉而嗡嗡作响,仍然咬着牙站起身来,跳到一块大冰块上,又修习起《神照经》来。

    次日叶孤城离开冰库,

    去御厨里拿来热食,几样荤菜,几样素菜,冰库中不分昼夜,三人也没娱乐活动,吃完饭就练起武来。

    叶孤城正要练剑,忽然见殷离从怀里拿出一只黄澄澄的金盒,打开盒盖,两只拇指大小的蜘蛛在盒中蠕动,花纹斑斓,显然是剧毒之物。

    殷离将盒子放在地上,正要将双手两根食指伸进盒中,手就被人拿住,她抬头一看,见叶孤城脸色冷然道:“你这是在寻死吗?”

    殷离道:“什么寻死?这是我妈教我的千蛛万毒手,就要这蛛儿练的。”

    叶孤城道:“你让蜘蛛咬你,难道不疼?”

    殷离道:“当然疼了,只是要练成千蛛万毒手,自然就得经历这些摧心刺骨的折磨,天下武功虽多,可有哪一门功夫,能及得上这千蛛万毒手的厉害?你别自忖剑术了的,等我这功夫练成了,你未必能挡得住我手指的一戳。”说完,面上露出得意微笑。

    叶孤城道:“那你也得先碰到别人,才能戳到人家,何况只要人家内力高过你,你伸手去戳那人的时候,他只要用内力弹回你的指力,你手指上的毒气便会反向流回你的心脉,到时候必死无疑的人只会是你,这种鸡肋武功,亏你还学得兴致勃勃。”语气中满是不以为然。

    殷离听他把自己这功夫贬的一无是处,心中好生气恼,从地上跳起来,气道:“你…… 你…… ”她本想骂叶孤城没见识,但是想到他剑术那么好,这句没见识自然是骂不出来了,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听到叶孤城道:“你跟我学剑。”

    殷离怔怔看着她,满脸神色由气恼转为庄严肃穆,她低低说道:“你……你是说要收我为徒吗?”

    叶孤城道:“我还不到十六岁,还没到能收徒的年纪,只不过是教你几手我家传的剑法,日后,你就别练这种后患无穷的功夫了,只要你好好练我教你的剑招,江湖上再没人敢欺侮你的。只是没练到家,可不准拿着我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

    殷离笑道:“你好厉害吗?我才不稀罕拿你的名号去唬人呢。我若今日开始学,日后未必比你差了。你可别小看我!”

    叶孤城听了这话,不过一笑,去冰库外折了两根树枝当剑,耐心

    教殷离许久,又自己练起剑来。

    这般过了三日,叶孤城去御厨中拿了几碗菜,还带回来了一个新的消息,驻守边关的陈将军率兵护送谢麟等幸存的迎亲队的成员到了兴州城。

    到了次日,这消息又翻新了,他们到的当天晚上,忽然有人闯进他们住的别馆里,将连同陈将军在内的人都杀死了,因别馆被放了大火,当晚有没有人幸免于难暂时不知。西泥国皇帝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重金悬赏、张贴海榜四处通缉行凶者,并且派心腹去找卫国的幸存者,当众说一定会给卫国一个交代。

    再过一日,这消息的新进展是皇帝当晚在皇宫中遇刺,受了重伤,多亏太妃及时赶到,救了皇帝一命。皇帝虽没看见行凶者是谁,但太妃瞧得清楚,那行凶者身材矮小,宛若八、九岁的女童,身形鬼魅,武功高强,一定是自己的师姐。

    太妃说到动情处,当众揭开面纱,向众人展示自己脸上被人深深刻下的井字,泣不成声的说多年前师姐就是这样潜入皇宫,用剑将她的脸划得这般模样。如今师姐这么做,只怕还是冲着她来的。

    贾珂扔掉鸡腿,叹气道:“看来这件事,咱们不出手也不行了。”

    殷离道:“你要出手?怎么出手?”

    贾珂道:“这件事无论先前李秋水有没有参与,之后谢麟他们来到兴州城后被杀,住的别馆被人放火,恐怕都和李秋水脱不了干系,最后西泥国的皇帝遇刺一事,我敢断定,一定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殷离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没见过李秋水,也没见过天山童姥,怎么就敢断定这件事不是童姥听说西泥国有人想要栽赃嫁祸她后,一怒之下跑来西泥国做的?这世上也有这样的人,被人泼脏水后,想着你既然诬陷我,我就干脆把你诬陷我的事真去做了,这样也不白白的被人诬陷了。万一童姥是这样的人呢?”

    叶孤城道:“李秋水的武功应该比天山童姥的武功要输了一筹,如果天山童姥真有意来刺杀皇帝,李秋水仓促之间,一定拦不住她。”

    殷离道:“怎么说?”

    叶孤城道:“这很简单,如果有人在你脸上用剑深深划了个井字,划得你鼻歪

    嘴斜,容貌尽毁,你会放过她吗?”

    殷离道:“当然不放过,我起码在她脸上也还一个井字。”

    叶孤城瞧着她笑道:“你这样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李秋水以太妃之尊,受此折辱,这么多年却放着天山童姥在缥缈峰上逍遥自在,说明李秋水的武功绝不是天山童姥的对手,因此才始终奈何不了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在我最初的设想里,我本来想安排珂珂在某些条件下达成跟叶城主学剑的,但是后来我觉得还是手上的功夫好用,适合扮猪吃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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